魏黄初九年六月二十 式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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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矩形水池升腾的热雾,如同成瘾的野兽,渐渐吞噬一幅冷漠无情,沉声从喉山延出,指点宦侍:“病入膏肓之人,早亡亦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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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屏山外,公主难得的屏息凝神,沉下眼睫,一言不发,只静待屏风之内下文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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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两臂后撑在地榻,拱膝踞坐,“朕记得太后的药方中有一位当归,不能同人参、阿胶等大补之物一齐入药,”忽然笑了,轻描淡写地佯叹一息:“好东西,还是要孝敬太后,”一道眼风睨下,“明白吗?”宦官称是,伏腰低眉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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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待回话的宦官退了下去,公主便转出了屏山,只见水雾朦胧,早已将视野模糊了大半。但公主没有选择再次沉默,抬起头了,以一种格外陌生的神情注视着地榻当中的帝王:“两两相克,还要坚持奉于母后。阿兄,这又是何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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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毫无避讳、解释之意,雾中观花也清明,扔下冷冷一句:“神爱,你的母后乃文昭太后、先帝发妻——甄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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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也只愣了一愣,公主大抵便明白了其中没有被挑明的意思所在,因而反驳已是本能:“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阿母。”随后,在短暂的沉默结束后,她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在两人之间:“生恩不可忘,何况,阿母更是天底下好的阿母,这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事实。然而我不明白,母后、永安宫里慈爱的母后,又有什么过错可言,要被阿兄如此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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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提樽欲饮,“涉世未深的女郎,怎会轻易看穿世间的装模作样、虚情假意。”接而填酒入喉,掌指翻转,把玩一卮空樽,“「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阿母的苦悲,都是因为郭照。若非郭照谄媚先帝,阿母与那个人何以离心。”目中渐长阴鸷,一字一顿:“她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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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没有半分退让的直视:“阿兄又从何以知呢?”于帝王威严下,终不相敌,只好退而垂看案上金樽,以回忆的口吻道来:“黄初二年,阿母离世,彼时兄长年少,我亦不知世事。若无母后躬身蔽覆,神爱与爱兄,真的能够安稳的走到今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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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猛然抛樽,奏出狼狈响,“郭照小产,曹丕不问青红皂白,持剑便对阿母喊杀,我虽年少,但耳目清明,”摊开掌心,伤疤袒在眼下,“我就是用这双手握住了砍向阿母的那把剑。”攥拳藏伤,“当年若不是因为她,阿母会好好活着,何须她来躬身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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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不知何时起,眼框里就有了莫名打转的泪水。金樽落地,公主也有些无助的退后两步:“阿兄,我很不明白。”换作曾经里任何一个瞬间,公主都会不假思索的上前,捧起他的手掌,甚至还会将自己的脸庞轻轻的贴在上面,一遍又一遍的询问:阿兄,现在还会不会疼?但是这一次,她只是站在这里,望着他:“我好像也什么都没有看清过,也好像更是再也看不懂你。阿兄,我很想阿母,可是我也不想再失去身边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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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迎目:“在阿母死后,你的至亲至爱之人,从来唯朕一人。所以,神爱,你不会失去阿兄,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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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庞,却没有勇气再看手心究竟有没有泪水的痕迹。因而反驳:“然而阿兄的至亲却又不只我一个,这样的话,说出来本就不公平!”背转过身:“阿兄,我还是只有一句话,我只相信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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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曹叡
“随你。”拿起一颗卧在荷叶裹中的蜜饯,“朕要她死,她必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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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邑公主 曹幸
最后再回头,看向他时,已然说不清是一种什么神情:“阿兄,话说的还是不要太满了。”于是不再停留,裙页翩飞间,殿内身影早已不见。而后卞后殿中,便见公主伏于卞后膝头,泪眼连连间,俱陈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