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娘娘不醉不归吗

我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长安的夜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国寺里。而后天破晓，日光冲破云层时，太极宫里传出婴儿啼哭——我在梦里就惊奇，各藩的嗣子皆是襁褓之龄后才送入长安，怎会有婴儿哭声呢。带着梦醒后混乱的灵台，无意间走到沈妃居处。

【 圣人勃然大怒的后果就是燕国和魏国的提前回京治事与太弟往大慈恩寺为贞顺皇后祈福——明面上说是祈福，怕内里无非就是软禁。这番情状再演变下去，竟要和天册万岁年间的事别无二致。沈俪妃早起身上依然不痛快，上阳宫新进的宫娥粗手粗脚打碎一只细颈彩瓷瓶，五娘连日的劳累与心惶终于爆发，连声呵斥那宫人。 】
大清早的头脑就不清醒么！今日打碎一只花瓶，明日大概就要磕破琉璃樽了！去外头跪着思过！谁都不许求情！

我还在回味昨日的梦，上阳宫道上的每一支花柳都为我让路。今日的云层很薄，但日光很希微，不知下一秒返送人间的是雨还是阳光。最后我停在俪妃居所前。“娘子怎么了，生这样大的气。”走近她，然后问道。

【 齐国主是我在这个早上绝不会期待的来客——在这样的局势下，皇次女的到来并不像是偶然路过，反倒是更像陛下委派来的的一场窥探。沈俪妃轻按着太阳穴，嘴角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地看向来人。 】
宫人犯了错，我有意管教罢了。大清早的，公主怎么来了？

我站在一角阴凉里，远看俪妃乌黑的长发在日光下生辉。我在这六年间蹿了个头、改了容貌，而俪妃似乎与我同她初见时无甚差别。皮骨不易，人心却改。“一个花瓶罢了，俪妃殿中东宫赏赐的宝瓶无数……”

恐怕这些宫娥也是有这样想法，以为不过是个花瓶罢了，若不罚她们长些记性，再多的花瓶也不够她们砸的。等砸完了花瓶，再砸碗碟，到最后都该直接砸我了？
【 如果此事放在平时，沈俪妃兴许大惊小怪地哎哟喂一声，再嘴上责备一两句也就过去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太弟的地位显然因为女帝的屡次责罚骤然而降，连沈妃都不免开始担忧，就怕宫娥都开始见人下菜碟。 】

记忆里的俪妃虽享东宫渥宠，但无丝毫跋扈之性，以致曾与燕国主闲谈时，我夸其心性纯澄。只短短几载功夫，难道她也在荣华里泡养出了恣劣吗？“俪妃娘子，竟是这些宫娥故意将花瓶打碎的吗？”

【 沈俪妃在初入宫闱的时候，也以为余生能够安稳地度过。但是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是人在宫里逐渐就能够学会的。尤其是她陪伴太弟元妃身边，听懂了从他们二人字里行间里漏出来的思虑和野心。在大明太极两宫之间，她也看到了纷争其实从未停歇。 】
有时候故意还是无心并不重要，结果就是，这只花瓶在她手里碎了，做错了事理当受罚，不是么？

“沈娘子的宫人，怎么惩戒皆应如您所愿。只是别气着自己了，我瞧您这两日面色憔悴，还是多多休息为好。”日光把影子缩短，伏跪在阶前的宫女没能等来她们的救世主。“再过几日是璟女儿的满月宴，您可要去？”

【 人确实应当有良善的底色，只可惜人不能只依靠良善而立足于世间。沈俪妃今日的呵责大抵能够带来短暂的平静，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刻里，就算是宫娥也当摒弃平日的懒散与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侍候。 】
【 夏末的金乌仍然热烈，逐渐升到了高处，沈妃面色随之稍霁。 】蜀国公主成亲后便一举得女，这次满月宴也算是个洛阳之行留下个完满结尾，齐国公主准备了什么贺仪？

宫女应该可惜，平时与我如影随形的徐国公主今日恰好未至，不然以她的仗善，必要出手相拦。“除了些最常规的，我还亲手编了长命锁绳，以彰心意。俪妃娘子，我昨夜做了一个梦，你有若兴趣我就讲讲。”

【 抬手让奚女在廊下支起两张软椅，示意齐国公主同我一道坐下。 】说了这会儿话，还没请公主喝茶。天气热，我让人摘了薄荷叶子，收了清晨牡丹花上的露水煮开泡的。回头还要舟车劳顿地回长安城去，这些日子养精蓄锐为好。
【 等回到了长安，还有更大的风雨等着我们。 】左右无事，你且说说。

“那便多谢俪妃娘子了。”两个人的疏远或许从赠礼上就可见一斑，从前相熟时，我们送的是热腾腾的蘑菇包子，现在却是珍贵的，能体现心意的茶品。“我这里也有蜂蜜酿的松子糖，您可以取些去。至于梦嘛，和太极宫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