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笺送入虎英叠翠，附上一点桂花的香气，邀徐国公主于小聚。袁氏在洛阳本有府邸，但我仍随徐国公主在景行坊住下。某日，见廊下一派金云向日，桂香满院，便采来“妥善处置”一番。
若不是来东都前被议亲的事扰得心烦，成日躲进园子里摆弄吃食，我是练不成这些精细活的。母亲倒是乐见，甚至满面这孩子终于收收心打算嫁人的感怀欣慰。但是很可惜，九娘子懂得以退为进，激烈的反抗容易继发长辈的权威，保持平静、体面，他们反而会不知所措。我做好桂花酒酿、桂花糖糕请李琥来，想与她聊几句圣驾幸东都后的纷繁。
照例是随意的一句寒暄。
“泰戈，你是不是瘦了，要补一补，来，尝尝我的手艺。”

燕国主与魏国主先行归京治事，圣人却要元妃一同回銮，不允她提前回上都。元妃这几日在殿内着急上火，我只好与吴王两人轮流前去陪同，竟是同李穹之前去肃政台点卯般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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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有意放小袁娘子去同东都的族人相聚几日，却巧她的帖子没几日就送到了徐国主的手中。李泰戈索性抛下上阳宫的烦心事，踩着桂魄精气风风火火地踏进了伴读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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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是瘦了，实在是这几日也吃不下什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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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置了一桌以桂花做成的吃食，我独独钟意于桂花酒酿，入口香甜的味道下是略略辛辣的气息，萦绕在口鼻间难以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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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什么男人？
面对李琥的问题，徐国公主友、袁九娘子的脑袋里滚过了许多疑问。原本打算以长远计，慢慢陪李琥成长为合格的主君。但李琥记入元妃名下，无异于下给病弱之人的一剂猛药。我不确定她是否能立刻投入权力争夺的激流中，在漩涡中稳住己身，只得日日盯着邸报，多方探听消息，生怕有所错漏。
但今天，李琥同我谈起一个男人。什么男人能让公主侧目？能让公主注食不下咽？难道是……？！！！我从未考虑过，李琥可能陷入情爱的泥淖，像是被棒槌狠狠一敲，眼前一朦。我稳住心神，勉强支出一个笑容。
“男人？……不过有人说，男人应是最好懂的……他们行为莽撞，执拗于自己毫无意义的追求，又因此忽略所有人的感受，显得比女人更加自私而善变。”
我狠下心来口出恶言，下定决心，要在今日棒打鸳鸯。

我原以为小袁娘子应当好好地同我分析一番太弟所作所为的理由、陛下夜召元妃深夜觐见手书罪诏的用意，以及徐国公主现在和将来应该采取的动作，不成想她开口便是劈头盖脸地叱责了一番男人。虽然未明言是太弟此人如何如何，但李泰戈仔细想一想，桩桩件件似乎的确也对得上太弟的作为。李琥拈一撮桂花，在指尖揉成细细的粉末，边听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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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那太弟毫无意义的追求是什么呢？甚至都忽略了元妃现下还在圣人身边呢，平日里看他们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他如今所作所为，却没有顾忌到元妃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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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国公主叹一口气，又饮桂花酿：“撇开太弟不谈，我现在该如何帮元妃呢？”

话一出口，悔意便满上心头，待到李琥详述实情，更是尴尬。只得借饮桂花酒酿的功夫，收敛略显僵硬的神色。
还好还好，李琥虽容色英丽，但素日里一副男人勿扰的气场，加之身份贵重，想来在男女情爱上也很难有什么指望，日后指婚迎驸马入府做个摆设便也罢了。我暗自怪自己多心，大抵是最近思虑过甚，拿着锤子，看谁都是钉子，总想猛敲一阵。
语气肉耳可辨地软下来，“太弟像是能同圣人打擂台的性子吗？多半是听信了旁人的进言。近日陪伴元妃身侧时，有无异样？太弟所为确定同元妃无关吗？”
“圣人命元妃手书罪诏，应是试探。元妃随圣驾至东都数月，若此事并非元妃示意，倒也不急于一时。”

甘露殿向来仁善有加，而太极宫夫妻二人中处在关系主导地位的，也一直都是立政殿。不过这次元妃陪同圣人东巡，对长安城中事应该算鞭长莫及，而太弟监国修改律法，大约也是因为他的秉性仁慈所致。或许他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要与女帝打擂台，但恐怕现在无论再作何解释，陛下对东宫的恼怒与忌惮早已盖过了理性的思考，此事无意为之，却怕有心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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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弟的这番作为，到底是何用意如今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看待他——其实遣他去大慈恩寺祈福算是开恩了。至于元妃，她与太弟的恩爱人尽皆知，所以在女帝看来，他们就是同心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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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琥一盅一盅地饮酒，酒壶逐渐见底，空气中蒸腾桂花馥郁的香气与入喉落肚的酒意都使她微醺，抚平了连日的焦躁。她与小袁娘子相顾无言，既然事已至此，那等回到上都，也无非只是见招拆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