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陈然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衍射图谱。宽5cm、每毫米400道刻线的全息光栅在样品台上泛着冷光,像一扇通向微观世界的窄门。这是他第三次尝试在纳米压印胶上复刻这种精密结构。
"你们科大男生真能熬。"林雨晴拎着外卖袋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深蓝色羽绒服沾着雨水,"凌晨三点还做实验?"
陈然下意识把沾着显影液的右手背到身后。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十年前在县中的化学实验室,当时他总把手藏在课桌下,怕被雨晴看见被浓硫酸灼伤的疤痕。此刻她马尾辫里夹杂的银丝在灯光下清晰可辨——那是她高中辍学后在电子厂三班倒的印记。
"今天观测到二级衍射环了。"陈然指着屏幕上的同心圆,"就像......"
"绿色圈圈?"雨晴突然笑起来,从袋子里取出保温盒,"你高一那年把辣椒酱里的豆瓣说成绿色圈圈,被全班笑话了半个月。"热气蒸腾中,陈然闻到了驻马店胡辣汤的味道。雨晴总说科大西区的"中原人家"不够正宗,每次来都要自己加十三香。
他们蹲在仪器柜的阴影里分食夜宵。陈然注意到她手机屏幕停留在某个婚恋网站,个人简介写着"三十岁,寻求真诚伴侣"。他突然想起BBS上流传的"三十校友"传说,喉头像是被光栅划出四百道刻痕。
"上周有个师兄网恋被骗了十三万。"陈然用移液枪往汤里加胡椒粉,"现在每天泡在实验室用光刻机刻忏悔录。"
雨晴的筷子停在半空:"你还记得咱们老房子排风扇的铁栅栏吗?有天你非说那是傅里叶变换的频域图。"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阴影,像光栅产生的干涉条纹,"其实我偷偷往栅栏缝里塞过情书,后来都被油烟熏成黄纸了。"
陈然走到通风橱前,取出用氮气柜烘干的样品。精密刻线在电子显微镜下宛如银色麦浪,让他想起某个被刻意遗忘的七夕——雨晴把偷来的井盖擦得锃亮挂在窗前,说这是他们共同的月亮。现在他用电子束在硅片上雕刻纳米级的周期结构,却再也复现不出那圈混沌的光晕。
"下周我要回老家结婚了。"雨晴突然说。陈然手一抖,显影液在硅片上晕出涟漪状的缺陷。她掏出个绒布盒子,里面是片用光栅边角料打磨的挂坠:"实验室废料做的,当个......"
"衍射式月光模拟器。"陈然脱口而出专业术语,随即被自己的愚蠢哽住。雨晴笑得前仰后合,就像当年听他解释井盖的布拉格衍射时那样。笑着笑着,她的眼泪突然落在光栅表面,在四百道刻线间折射出虹彩。
凌晨五点的合肥飘起小雪。陈然站在天文台前的草坪上,看着雨晴的背影融入薄雾。他握紧那片微型光栅,金属边缘嵌入掌心的纹路。东方既白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某个瞬间他错觉看到了十七岁的月亮——那是被四百道伤痕分割的、依然执着衍射着微光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