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语理想的本质与前途
作者:柴门霍夫
一切在人类历史上起重要作用的理想,往往会遇到同一命运:当它刚出现时,同时代人对它不仅抱有一种明显的固执的怀疑,甚至有一种无法解释的敌意。这些理想的先驱者们必需极力战斗、饱受苦难。人们把他们看成是狂人,看成是幼稚的傻瓜,甚至于干脆认为是有害的坏人。而那些干着毫无益处、毫无意义的无聊事情的人,只要它合乎风尚、合乎成规,就不仅享受着人生的一切乐处,而且还赢得"学者"或"贤达"的美名。新理想的先驱们得到的唯独是嘲笑和攻击。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浅薄无知的顽童向他们投以轻视的眼光,说他们在干蠢事;遇到的第一个报屁股作家一开始就以他们为题材嘲谑笑骂一番,从不认为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自己在干什么;而公众则总是象一个羊群跟在这些叫嚷者之后哄然大笑,连一分钟也不曾想一想,在这些讥嘲中究竟是否有一星半点逻辑和道理。谈到这些理想时,嘴角总要挂着讽刺、轻蔑的微笑,才算"时髦"。因此,甲也这样做,乙也这样做,丙也这样做。谁都怕用甚至一分钟来认真思考这被嘲笑的理想,因为他"早就知道""它除了蠢事之外一无所有"。他还怕,要是他脑子里闪过一下想认真对待这件蠢事的念头,人们也会把他算在"那些傻瓜"之列。人们感到惊奇:"在我们这个讲求实际的时代,怎么会出现这类异想天开的笨蛋,怎么不把他们送进疯人院。"
可是过了一些时间,"淘气的幻想家们"经过无数斗争和苦难,达到了目的。人类由于这一重大的新成就更加富有起来,从中获取了最广泛而多样的利益。于是情况不同了。这个已经强大的新事物,对于人们似乎是那样简单、那样"不言而喻",以致不可理解几千年以来怎么可以没有它而生活。后人们读到一些记载,谈到这个成就的理想刚出现的时候,同时代人如何反对过它,这时他们绝不肯相信,并且以为这一切都是写历史的人编造出来嘲骂古人的。他们会说:"难道当时全世界的人都是白痴吗?难道真有人用那样的无稽之谈,去反对这些先驱者,而其他的人却默不作声么?难道遇到的第一个五岁小孩会不对那些批评者说:''先生们,你们说的这些全是骇人听闻的无稽之谈,你们鼻子底下摆着的事实不就已经驳斥它了么!''?真是绝对不可思议!这些历史学家肯定言过其实了!"
请读一读基督教诞生的历史和伦理学、哲学、科学等领域里的各种伟大理想诞生的历史,读一读发现美洲的历史、铺设第一条铁路的历史,等等,全都一样。"Es ist eine alte Geschichte, doch bleibt sie immer neu"(译者注:意为"事情是旧事情,却是万古常新"。)对于离光远的人,光的出现是必需的。但是近在咫尺的人却嫌它太刺眼。哥伦布的"应当有一条由西通往印度的道路"的设想,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是这么简单、这么自然。我们简直不肯相信曾经有过这样一些人,他们明知地球是一个球体,却怀疑不仅可以从东方而且也可以从西方到各国去,而且,在未经探查过的西方道路上可能存在着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有趣的国度。我们读到哥伦布当时所受到过的一些非难,例如:从来没有人从欧洲往西去过,因而是不可能的。又如:上帝禁止去,船只将沉入海底,永世将不再浮起,等等,这时我们会情不自禁地想道:作为成年人怎么能够说出这样一些今天连三岁小孩都要为之脸红的荒唐话来。然而在当时,正是这样一些谬论被认为是不容置疑的真理,认为是整个知识界最合乎逻辑的见解,而哥伦布的想法则被看成是不值一顾的儿戏。当蒸汽的力量和用途被展示给人们的时候,似乎哪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出来反对它呢?然而,发明者却必须经历多少年的斗争,忍受多少苦难和嘲笑!甚至目的已经达到,蒸汽机车在英国行驶了整整三年,并且带来了巨大利益之后,欧洲大陆上仍然有那么一些有学问的人,甚至整个的学术团体,不是走出去瞧一瞧,增长见识,却在那里挖空心思大做文章,说什么制造蒸汽机车是儿戏,是不可能的、有害的……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想道:难道这是一种大家都患有的流行性白痴病么?难道真有那么一代人?是的,有那么一代人,而我们,正感到惊诧的这一代人,其实也并不比他们高明,我们的子孙也并不比我们高明。然而,这些用令人愤慨的陈词滥调进行攻击的人并不是白痴,虽然现在看来也许是白痴。他们的全部过错仅仅在于,由于我们大家都有的那种天然的精神上的惰性,他们要么不愿意考虑这些新生事物,宁愿满足于悠然自得的微笑,要么带着那种认为这些事情不可能办到的成见来对待。他们不去注意这些论点的毫无根据,力求使自己的一切论点都符合那个先已作出的判断,对于那些为新理想辩护的论证,他们则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这些力求证明"众所周知是不可能的事"是可能的论点,对于这些有隋性思想的人来说,当然显得幼稚极了,正如他们那时的反对论点我们今天看来是幼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