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致风间千景,
侧过头时望见你原本凛然的瞳仁被睫毛安然覆盖的模样,我便猜想你已经睡了。你的睡容和日光下矗立着的坚韧南辕北辙,那么此刻的我是否能武装起我全部的勇气,蹲下身,悄悄看一眼你难得的柔软?
而我自己也说不清写这封信的契机,其实不止针对于它,很多时候我甚至都经常说不清自己该用何种方式来面对你。你的倨傲你的冷漠你的不可一世你把你自己的束之高阁,一切一切的举措都不约而同地变迁成无法越过的隔阂,无论我怎样努力地踮起脚尖都不能触及你面容每一寸锋利的边缘。哪怕是现在,你沉沉入睡的这一秒,我都遵循着与你相处的每一则条例,窝囊得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现在的你就熟睡在我的眼前,即使是这番璀璨得令人心碎的光景我都不敢伸出手碰一碰你伴随呼吸浅浅起伏的侧靥。因为你是风间千景,你的脊梁上承担的不止是我一人的名字。从六年前的东西鬼族战争你席卷沙场毫不留情的暴戾,过度到这一刻全部锐化的模糊,历历在目的痕迹好像在提醒这一秒的你只属于我一人。
可是就像长眠与苏醒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样,此时泫然的氤氲亦可以同翻覆后的雨霈霜降对比出搁浅的酸涩。我忍不住将晕红的眼眶瞥向另一端,也许只要看不见你,这样我就不会哭了。
所以我知道我的名字之于你只是沧海一粟的存在,你是西方统领的高高在上,而我身为你的妻子却仍然只是以最平凡的身份同身下的子民们瞻仰你的每一战功绩,宛如雾霭冥蒙的森林里丛霜遍野,却不能找到一丝能够重叠我眼底沧霜的寒流。它们都是由光的仁慈普渡的苍灵,因此相依相偎不离不弃。可我,我被笼罩得光束只能够刻下你的名字,刺骨的触觉令每一次回忆的疼痛都像是赴一场与刀剑荒凉的约会。
连心脏都被冻结。
我突然很想追溯过往那些之于自己太过短暂的片段流年,被飒飒摆弄着的烙印残留于我瞳孔深处渐渐蜷缩起的一片空间。于是我只能庆幸你还睡着,这样才不至于看着你冰凉的眼三番四次噤若寒蝉。
那么,就让我放纵自己一次。让我有这样渺小的机会,稍稍回归一次生锈得太过尖锐的从前。
回想起你我婚约初定的时光,仿佛那时天际绯红色的温柔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臆幻。当天雾先生带着难得的笑容询问你关于订婚仪式的细节问题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你烦躁而疲惫的眉眼。站在一旁的我将你每一声被动的回应尽收眼底,而我什么都没说,转过视线,以这样愚蠢的方式自欺欺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可除了这样笨拙的方法,我想不出是否还存在另一种,能同时假装维持我们共同的尊严。
而后待木兰坠露的初春,你命令宅内的家丁装饰好院内几棵高大的樱花树来弥补前段时间对我冷漠的忽视。你以为我会感动,可在你搬造出这一举动的第二天,我就将房门紧闭和你整整一周没有见面。你是不是感到我不可理喻,而我要说的是,这才是最能够击溃心脏的末路。明明我告诉过你我从不喜欢樱花,它们殷红的颜色太容易让我想起沦陷在历史这条长河里新撰组纷纷而下的悲壮。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我却依然能够强迫自己爱屋及乌地喜爱你园中那些自负的蓓蕾与瓣絮。而你呢,你甚至不肯把一点记忆的空间分给我用于贮存。你满心装载着你的族人你的权利你的地位,忙碌得哪怕是我微小的企图都不能留连于心。你让我说什么才好?我想或许我根本没有面对你的方式,换句话说,你也一样。
和你冷战一周后我们的订婚仪式还是如期举行,当天宾客到场的不是很多。但从那以后几乎西方人人见到我都会尊敬地倾下身称呼我为“风间夫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对外界宣称的结果,但这样的境况直接导致我被迫的足不出户。日日面对墙壁雪白的冰冷,孤独总有一天要膨胀到临界点。
然而世事难料,东方南云家族新蹿起的统领对纯白公墓的偷袭震惊的不止是你我。我目睹的还包括一向冷静桀骜的不知火先生恶言出口的失态,就像你未曾预料到南云岭的袭击,我亦未知晓战争打响后会被禁锢在孤城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