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晴亦有时,雨亦有时
腊月初八那天,白展二人窝在陷空岛白玉堂雪影居的屋里就着暖烘烘的火盆喝着卢夫人亲手煮制着人连着炭炉一道送来的腊八粥。
白玉堂记起,再过五日就是展昭的生辰,待到正月初五又到了自己生辰,便说那两日等家宴庆贺完了要两人一道过互为庆祝。
不想,次日清早展昭就接到了开封府衙役快马加鞭送来的一纸文书,言有一江洋大盗“武功高强,作恶多端,众差役屡缴不获,致人员伤亡甚多”让展昭“速回受命”。
白玉堂知晓腊月十三那日是无法为展昭庆生了,想随同展昭一道,却因冲霄楼一役将养了大半年方才伤愈,又将养了大半年方才筋脉大好,偶尔与展昭切磋比划是无多大妨碍,却仍经不起长途跋涉、羁旅劳顿。
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一种负担的骄傲迫使白玉堂狠下心肠送展昭出了陷空岛。
渡头相别,白玉堂又约展昭正月初五定要两人一道庆生,展昭郑重应诺,两人才洒脱惜别。
然而,正月初五,酒肴醇香,白玉堂与几位兄嫂少言寡欢庆过生辰,又在雪影居备了新的酒肴,等了一宿,展昭仍没有如约而至。
被磨光耐性的白玉堂拂落满桌酒肴,阴寒着脸吩咐下人收拾之后,奔至渡头临风站立,在萧瑟瑟的寒意中,不顾几位兄嫂好说歹说的劝解,竟执拗的站了整整六个时辰。
展昭乘着小舟到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长夜渡头那抹印透心底的雪白,再不迟疑,踏着铺满破碎薄冰的江水飞身而去。
“玉堂......”
欣喜的神色在看清白玉堂好比寒潭底冷沉的脸色时悄然退去,换上几许小心探究:“玉堂......可是在生我的气?”
白玉堂冷嘲一声:“哪敢!”转身往雪影居的方向迈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展昭虽知那人是过分看重自己给付的承诺方会对毁了约定的自己气极,但见那人冷酷转身而去的模样,心底仍免不了酸苦——一路匆匆赶来,片刻不敢停歇步伐就是怕那人等急了担许多忧心,寒夜寻那船家千嘱万托才得渡他一回,又被如刀刃冷锐的江风吹了大半时辰,任他内力再如何深厚也得筋骨透寒——如今那人无情的讥诮,那透骨寒意怕也透进心底,再寻不着半点温度。
“臭猫,还想让你白爷爷等多久?”
火爆爆一句叫唤,展昭下意识收紧几乎捂上胸口的拳头迅速垂回身侧,见前方走出十来丈远的人被粼粼水波及一身白衣衬得容色几分青白的人回转身来凶眼恶目的等他,不由笑一下,快步跟上。
“玉堂,对不住......”
“哼!回头再仔细与你算!”
春寒料峭,渐渐有银白雪花翩翩飞下,与身边的人比肩前行,展昭觉得,自己再也不怕痛亦再也不怕冷——只怕身边再找不到这唯一一人,比肩同行。
回到雪影居,白玉堂马上命人给展昭备了洗浴用具让他去去一身寒气,展昭却早已发现他脸色青白唇亦有几分紫黑,晓得这人怕是在江边等了自己许久,便推托让白玉堂先洗,说什么自己一路奔来算不上太冷,白玉堂眯眼上下打量他一眼,生出些疑窦来,便说:“那我俩一起洗。”
闻言,展昭反射性看向那热气蒸腾足以容纳下三个成年男子的巨大浴桶,原本还有些发白的脸被臊的通红,暗骂一句“死老鼠”,说道:“两个男子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白玉堂似笑非笑看他,目光好不邪气:“两个男子如此这般,如何不成体统?再说,你身上有哪一处你白爷爷没见过?”说罢,作势去扯展昭腰带。
展昭被他说得恼羞成怒,拍开老鼠爪子时甚至多用了两分劲力,白玉堂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手背已然红肿一片。
气氛冷凝,白玉堂脸上也寒的可以刮下一层霜,展昭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悔意,张张口只及叫一声“玉堂”,白玉堂已经摔门而去留下一句缺少温度的“你自个先洗”。
展昭不敢追,也不敢解释——那胸口间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手按在胸口,踌躇半晌,展昭决定先顺着那闹脾气的白老鼠的意洗浴过再寻他赔不是——毕竟陷空岛是老鼠窝,任那老鼠如何负气也断不会走得太远。
然而,不待展昭从浴桶中爬出来,白玉堂已从外头推门而入,紧随其后的还有脸色说不上好看的陷空岛大当家夫人卢夫人。
——就是料到展昭定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白玉堂出门就去把准备歇下的卢夫人找来了。
看到展昭胸口不及掩饰的伤口,卢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白玉堂的脸色早已黑透。
展昭尴尬笑一下,就被白玉堂甚是粗鲁的裹了长衫拽出浴桶塞进暖烘烘的被窝中,再被沉着脸的卢夫人上药、灌药,狠狠折腾了半宿。
展昭睡迷糊了,将他揽在胸口抱紧的白玉堂开口问道:“猫儿,你为我辞官,可好?”
“......玉堂,我只想守住包大人这一片青天。”
展昭稍微清醒了才夹着些无奈叹息说道。
白玉堂撇撇嘴,意料中答案,倒不觉有多少憋闷,却仍免不了几分酸意:“而我只想守住你这傻猫......在你心中,你白爷爷与那包大人,究竟谁更为重要啊?”
“......包大人是我想守住的人,而玉堂......却是我要与之相守的人,孰轻孰重,哪里能分清、展昭只知——包大人是青天大人一日展昭便守他一日,但有朝一日,玉堂不在这世间,展昭莫说守住他人,便是守住自己的命,也难。”
白玉堂听得甜蜜也听得心酸,把怀中人揽得更紧:“猫儿,待我身体大好,我与你一起守青天,可好?”
“不好。”展昭答得很快、很坚决、很坦然,“白玉堂应该是‘傲笑江湖’的白玉堂,我不要你为我抛弃自在的江湖——只要你谅我想要守住这片青天的苦心就足够了。”
白玉堂片刻无言,直至展昭以为他已睡去,他侧颈嗅吻了一下展昭的鬓角:“那好,猫儿,你继续守住你的青天,我继续与你相守......我会守着你直到白头。”
“好,我等着玉堂为我守到白头......切不要食言。”
“白玉堂言出必行,决不食言!”
倾诉至天明,屋外依旧有雪落无声,屋内有融融暖意、脉脉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