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在记忆重现时失去踪影,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总之,等奥兹回过神来,他正淡漠地站在不远处某棵树下,充当冷眼相望的旁观者。看到少年将注意力投向自己,就用似乎不经意的口气询问: “你经常看到这种形态的记忆?”
“呃?这也是第一次…嗯,谢谢你。”
“……”幽灵歪头,来回打量少年不带悲戚的神色。许久,才继续问道:“那个孩子就是你的同伴?”
“是啊。”奥兹垂下头,似乎是回忆了一会儿,慢慢地笑了起来:“艾莉丝说过,她记得一片海和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
然后便沉默。
少年这时不太想说话,幽灵将眼神放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是今天这气氛不知怎么就显得无比压抑。虫类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来回循环永无止息。听久了便使人略感心烦,但好歹是活着的证据。
奥兹微微抬起眼来看过去,视线只能触到那人的腰际,低悬的糖罐颜色那么不真切,他一直都怀疑拥有实体的糖果到底是怎么躺在罐底的。也许又是小魔术的一种?反正这家伙从上到下都潜藏着或大或小的秘密。乍一看是个温和有礼偶尔俏皮的年轻人,相处后才明白有些暗涌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流动,你好像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到这人身体里究竟有多少惊涛骇浪,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不可捉摸的人。
少年正在走神,对方却好似突然有了谈下去的兴致,冷冷问道:“还记得你刚遇到那些藤蔓是我说的话吗?”
“是说我接受能力强的…?也许是吧,毕竟有意识的植物并不多见。”
奥兹很快回过神来,抓了抓头发,带着一丝苦笑回答。实话是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这人还悠悠然地发表着不相干的结论,做足了袖手旁观的样儿,真是让人连吐槽都无力。
低垂的视线让他没看到幽灵靠过来的动作。反应过来时下巴已经被捏住,向上抬起,对上那一双掺杂着探究厌恶和其他微妙神情的眼。
“布雷克?”
就算听到了腹诽也不要是这种反应啊……
“…我决定改变说法。你的接受能力,很病态。”
幽灵不在乎对方想了些什么,伸出修长透明的手指,抵在少年胸口,虽然感受不到实际的力度,但那股子气势还是冷峻且逼人。
“你的这里有一个黑洞。我的存在,海市蜃楼般的记忆,超出正常生物范畴的藤蔓…习惯了这样承受的话,总有一天,它会扩大到将你…吸收殆尽。”
难以言述的神情和口气,让少年一时无法做出回答。两人在仿佛无限的时间里对视着,直到幽灵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收回手指。奥兹低头静了一会儿,便找到最近的那棵树坐下,抱着双膝发愣。
又是很久的沉默。
这次的气氛更加诡异。枝叶繁茂地在头顶舒展延伸,少了沙沙的私语声,静静等待着下一次开口的时刻。阳光是全天中最好,将一缕孤单的影子拉长,抬头却看到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其实…看到记忆后也会觉得悲伤和孤单。”
良久的良久,少年终于仰起脸来凝视着对方,眼里是幽灵自睡醒以来看到的第一缕春光,浅浅的柔和的模样。
“但,我现在又有了新同伴,所以还是很开心。”
“……”
这一回换作幽灵无话可说。
布雷克偏过头去不愿意继续对视,想着说了奇怪的话,果然也得到了奇怪的回答,本来只是想好好嘲笑他的。也许是太久没对付过小鬼,面对这种天真的话,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不动声色地郁闷一把,瞥了眼依然望着自己的少年,心里的措辞打散了再重拼,勉强找到属于自己的格调:
“愚蠢的想法。我之所以跟着你,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什么同伴…大叔已经不年轻了呦。”
说完还附带了惯常的讽刺神情。
奥兹没接话,露出了然地模样,看得布雷克心头窝火,却也毫无办法。静默而立了几分钟,还是自弃地浅淡一笑。
小鬼真是讨人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