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千四百年前，朝鲜半岛分为三国：新罗、百济、高句丽。
这三个国家，都想把对方吞并，其中尤其是以新罗最为强盛。
新罗的统治者是位女王。
新罗的都城，名唤：徐罗伐。
【一】
我，是新罗国徐罗伐街头一个流浪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自由、不羁，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相熟的叫花子们都叫我小蓝，据收留我的乞丐老爹说，起这个名儿，是因为他见到我的时候，我穿着一件蓝绸褂儿。
除了他，没人知道我是女的，甚至我自己常常都不把自己当女的，偷鸡摸狗无所不为。
有一天，我们在街上流浪，已经两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好饿。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坐在街边一个墙根下，耷拉着眼皮，晒着太阳，等着老爹，不知他能不能在烧饼铺子上偷块饼来吃。
想到这些，肚子似乎更加咕咕乱叫。
一会儿，老爹喜气洋洋的蹒跚着脚步“飞奔”回来，老远就冲着我招手。
一叠声说：“快来，快来！小蓝，听说美生公老爷家要嫁小姐，找几个使唤丫头，不管怎么说，能管你一日三餐吃饱，还不赶快去？”
我一听，能吃饱？有这等好事，饥饿驱使我，飞快跑到美生公家门前看个究竟。
门前已经有很多我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在排队了，看样子，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
都是像我这样，饿着肚子的，都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我看看老爹，这事行不行啊？他挥挥手说：“去吧！去吧！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
是啊，我们都饿啊......，我打算先进去，找点东西出来吃吧。
我正打着如意算盘，很快就轮到我了。
“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
“不知道，大家叫我小蓝……。”姓？什么是姓？姓是什么东西？我摇脑袋。
“看样子像个小子，听声音倒是个丫头！”管家狐疑的说。
“是丫头！是丫头！”旁边老爹生怕这事给黄了，忙帮我解释，生怕我被退回来似的。
管家模样的人看着我，点点头，同时捏捏我的手脚，点点头。
哈哈！我居然选上了，当场给了我两个馒头。
我和其他好些个女孩子一起被领进了后院，沐浴，洗刷干净，穿上统一款式的粗布衣服，接受管家娘的教训。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贵族们专门挑选没爹没娘的女孩子当陪嫁丫头，好让她们生生世世为奴。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当时哪里知道这些？只想着吃饱肚子......
听说这家要出嫁的小姐叫翎毛。
所以，翎毛小姐要与上将军庾信成婚，我稀里糊涂成了陪嫁丫头……。

【二】
我们穿戴完毕，排成两行，管家婆手拿鸡毛掸子，站在我们面前。
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你！”她突然指着我，并把我从后排一把揪了出来。
她用鸡毛掸子点着我的脑袋，说：“低头！一个大姑娘家，眼睛竟然敢直钩钩的瞪着人，真不懂规矩！野丫头——！”
切！眼睛不是用来看人的，难道只是用来看地的？我推开她，还是瞪着她。
管家婆火冒三丈，马上鸡毛掸子“啪、啪、啪……”的，打在我身上。
我还没出声，其他姑娘吓得尖叫起来。
“瞎嚷嚷什么？没看见姑爷进来了，乱哄哄的，成何体统？”一个威严的男人声音响起来。管家婆这才住手。
我抬头一看，是两个男人，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龄大的。
那个年轻的男人，一身蓝衫，正用一种可怜的眼光看着我。这男人真好看啊，我也看着他。
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堵，我用袖子擦了一下，靠，居然淌血了，这老女人，太毒了，如果是在大街上，我早就跟她厮打起来了。
我正在纳闷他们是谁的当儿，只见管家婆下跪道：“老爷，姑爷！”
呵呵，原来是美生老爷，姑爷么？……看来就是上将军金庾信了。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英气！
他，没几天就要成为新郎官的——金庾信！
我是个粗鄙丫头，不懂的风花雪月，自然不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但是这种情感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第一次发觉，一个男人竟然如此的好看，年轻、儒雅、英气......，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气势，看得我几乎停止呼吸。
是的，他是金庾信，花郎领袖，即花郎风月主。他额头上的花郎标志熠熠闪光。民间早就流传着他的传说，如何英勇善战，人人称他庾信郎。
完了，小蓝，你完蛋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在一瞬间。苍天啊，大地啊，庾信郎，为什么你不属于我啊？
我一眨不眨发花痴的看着庾信郎，直到他们从我身边走过去。
“婚礼就是明天，赶紧去准备吧，别在这磨蹭了，这几个女孩子都一起跟过去吧。”美生老爷不耐烦的一挥手。
“是是是”管家婆低头一叠声的回着。
我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有了期待……


【六】
其实金庾信未必是因为被我说动心的，只是我在这个恰当的时候哀求了他。
作为风月主，作为女王的臣子，他知道女王需要他，说白了，女王需要他平衡美室派的势力，翎毛和她的家族，是他们必须利用的棋子。
他必须做出一些姿态，不能太冷落了翎毛。
对政治家而言，婚姻也是一场算计，太现实了，没有半点温情可言。
我当然不知道这些，天真的以为，他是被我感动了。
我跟翎毛小姐告假，在出发前，要去看看乞丐老爹。
翎毛其实比我还单纯，对于我不顾一切的出面为她哀求，自然对我另眼相看，甚至觉得我比其他奴婢更忠心。
她不仅准了我假，还给了我些许银两。
我买了坛酒，切了包牛肉，又买了几身衣服，往城郊的破庙去。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也许十天半月，也许永远对于我们这样流浪的人来说，都是只活眼前，很少人会去想将来的事情，更谈不上前途。
然而现在不同了，因为金庾信，因为这样一个人的出现，我的人生豁然亮了起来，我的人生有了许许多多的可能。
我要去争取这些可能。
我站在破庙门口，周围像往常一片寂静，只有大树上偶尔扑翅飞起的小鸟儿。
“老爹——！老爹——！”我向里面喊道。
只见里面草堆悉悉索索一阵，老爹蹒跚着从里面出来了。
他迷蒙着眼睛，迟疑的看着我，“谁呀——？”
“老爹，我是小蓝啊！”我迎上前去。
“哦！哦！小蓝——，都认不出来了。”他摸摸我胳膊上的衣服，“看起来真不错，像个大户人家的闺女。”
把东西交给他，他一看有酒有肉，也不问我其他话，立即坐在地上吃喝起来。
我默默地蹲在他旁边，看着他吃。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我才对他说：“我明天要跟随金庾信出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他不吱声，继续埋头吃喝。但是，不可能听不到我的话。
“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过了好半天，他才擦擦嘴说。
“我不知道你还会算命呢！”我开玩笑的说。
“你不是一般的孩子。捡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我以为你会很难过。”
“缘分来去，莫强求。该放手就得放手。”他仰天叹口气，还有点惋惜吧。
该放手就得放手，那反过来说，该争取就要争取吗？我思忖着这句话。
最近我变的敏感起来了，有那么点患得患失，是因为金庾信吗？是因为喜欢一个人，不知不觉中就有了这样的心情吗？
“小蓝，你有心事啊？”他看着我笑。靠，我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吗？连他都看出来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否认，“是怕以后再见不到老爹你。”
“为什么要去啊？他们强迫你的吗？不想去就回来陪老爹好了，反正这么多年，咱们也没饿死！”
“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我心虚的辩解，无法对他说，是我自己要去的，而且是为了一个男人。
他不做声了，也没追着问我。
“小蓝啊，老爹书读不好，科举考不好，唉，现在你也要走了……”他怀里拿出一个布包，交到我手上。
我好奇的打开看：一件蓝绸褂儿小孩褂儿，一个的圆环状石头挂件。
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仅有的两样东西，还是你自己带着吧。”他说。
我带着它们回到将军府。
站在将军府门前，想起老爹，我有点不舍，有点感慨。
想想真是不可想象，一个翎毛小姐，一个女王，都是有权有势。
我呢，除了身体发肤和这两样东西，其他一无所有，穿的衣服都是主人家的。
还妄想着得到一个英俊将军的情爱，简直不可想象。
心比天高——说的就是我吧。
不过，我也有一样她们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活着，爱就爱了，恨就恨了，而不受牵制于他人。
我把那挂件挂在脖子上，看不出它有什么用。
“蓝——！”有个声音打断我的沉思。
我回首，只见金庾信站在我身后，好巧，这时候他也回来了，带着随从，牵着马。
已经记住了我的名字呢，还不错。
“将军！”我弯腰施礼。
“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他说。
“看一眼吧，万一以后看不着。”我语带玩笑。
“你好像对我没信心？”他反问。
“我对自己没信心！”好奇怪，也许是从小自由惯了，我从来不把别人当主子，自然也没有把他当主子，想到什么都是脱口而出。
“那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不服气。
我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咱们走着瞧！

【七】
车辚辚，马萧萧，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铎。
我跟着金庾信将军和翎毛小圝姐出发了。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心情。我的心情是期待的。
到哪里我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到处流浪的人。区别在于，能按时吃到饭，能睡一张温暖的床。真的，不管是将军府，还是行军途中，我都无所谓。
就让我远远看着他，追随在他身边。
我们驻扎在押梁州，这是个荒凉的边境小城。连续征战。
他很辛苦——身圝体辛苦，心里更苦。
而我，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太渺小了。
可是，我始终觉得，冥圝冥之中，命运已经安排，我今后的命运将要与庾信郎连在一起......
一日，苦战数日的庾信郎回到城里。
我奉翎毛小圝姐之命，来给指挥部的上将军送衣物，在帐外等候。
只听军帐中，上将军与华将军月夜等人谈论军情。
原来，百济军最近派出了一个神勇无比的将领凌宗。此人力大无比，武艺高强，神出鬼没。
庾信郎与月夜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不少，苦苦思索对策。
只听月夜说道：“这凌宗，确实是个军事人才，找不到他的破绽！”
庾信郎深思道：“是人，就会有缺点，只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缺点而已，我们对他太陌生了，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如果有人能够接近他，得到百济军的信息，那我们就能对症下圝药了......。”
“太难了，去接近他，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我们军中不可能派出这样的人去接近他......。”
我却在帐外听着笑了。
真的，我笑了。
我撩圝开军帐，缓缓步入，对着他们说：“将军，让我去吧！”
“你？......！”他们一起愣住了。
“对，我！”我还是那样笑意盈盈。
雪地看着我，不屑的说：“想我庾信数万大军，难道找不出一个人，要让百济军知道，岂不耻笑我军无人，居然找一个女人出战。”
我靠，这是什么话？
我冷冷道：“女人怎样了？新罗的王不就是个女人，你们不是照样拜倒在她裙下，三呼万岁？！”
这一下，把他们都给问愣住了。
月夜问道：“那好，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进行呢？”
我淡然的笑：“华将军，在成事之前，我是不会随便告诉你们我将怎么做。”
月夜说：“那我们怎么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我不理他们俩，看着庾信郎，我说：“上将军，棋盘上有将、相、炮、马、车，但是为什么还要小卒子呢，小卒子的存在难道是可有可无的吗？”
我停了一下，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说到：“上将军，您一向擅长用兵，特别是用奇兵。现在，我愿意做这样一颗棋子。对付出其不意的敌人，就要用出其不意的手段。上将军，你敢不敢用我？敢不敢？”
庾信郎听着我说完，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他在迟疑。
“将军，你要的是结果，所以你就不必在乎过程。”
他抬起手来，拍着巴掌，微笑说到：“说得好！很好！” 说干就干，我快速换过装束，再来见庾信。
我换上了普通人家女儿的装束，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可以随机应变。
庾信郎他们几个看着我。
庾信郎走到我面前，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我点头：“是的，最坏的打算，就是被他们抓圝住，处死。”
他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你这个提议，一边觉得荒唐，可是一边又觉得要试一试，其实我很矛盾，让你去冒这个险，实在对不起！”
我热血沸腾，说到：“将军，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敢说有十分把握，但是至少有五分把握，该冒险就得冒险，总比在这里苦战要好。”
他点点头，说：“你要小心。”
我说：“那当然，我很想活着呢。”
临出门前，我回头对他们说：“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若我还没回来，就不要再等我了......。”

【八】
庾信送我到门口。
“当心点！”他说。我知道他不惯于关心别人，能说这一句已经不错了。
两军对垒，从押梁州到百济军指挥部所在的大耶城，相距不远。
很快就到了。
事实上，我并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所能做的，就是见机行圝事。
开玩笑，我流浪了那么多年，难道是白流浪的？能跑、能躲、能装，那是生存所逼圝迫出来的技能。
为了混进城，我在脸上抹了泥灰，散乱头发，步履迟滞，看起来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因为百济军连连打了胜仗，有点放松警惕，允许百圝姓进出城门，但是盘圝查的很紧。
我背着一担柴禾，夹在百圝姓中间，想混进城门。
“站住，你家住哪里，地保叫什么？”一个军爷拦住我。
“小民住在…..柳下村，地保是柳大丰……。”我故意装出害怕的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军爷对了一下手上的地名地保资料，发觉我说得全对，又看看我的脸，我的脸上已花的一塌糊涂，他也看不出什么，一挥手，放我过去。
我哭哭啼啼从他面前走过去，心里紧张的要死，但又不敢走快，深怕露馅。
至于那个地名和地保，是我以前在大耶城流浪过一阵子，刚好记得这么个地名和地保。
一直走到街角转弯，我才松了口气。
哦耶——！进了城，就是老圝子的天下了，大海捞针去吧你们。
还没等我兴圝奋几秒钟，我就发现了“庾信郎”，他的头像张圝贴的满城都是，那是百济军悬赏捉拿告示，大意是能得到庾信郎首级可得千两黄金之类。
我一把撕下一张。
看着庾信郎的画像，我不禁潸然泪下——自己这一走，前途未卜。
三天，我只有三天。
逞什么能，我已经没有回头路。跟一个亡命之圝徒没什么两样。
我抬手狠狠擦了擦脸——拼死一搏吧！
“姑娘与金庾信是什么关系，为何偷偷哭？”突然身旁有声音，对我说。
吓得我吃惊不小。
我猛然抬头，看着说这话的人，一个男人。
一个很帅的男人。就在我看清楚他脸的一瞬间，我在心里立即将他们两人比了高下。
庾信英挺，他儒雅；庾信内敛，他清雅……。两人各有千秋，很难说说比谁更出色。
真是的，好色，乃是女人本性嘛！看看不行啊，比较一下不行啊？
他嘴角含笑，用一种不动声色的眼光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不愿意接圝触他的眼光，直觉告诉我，他的眼光太厉害，我怕他看出什么来。
但是我又不能输给他，我一扬脖子，瞪着他：“我太想要那黄金，我急得哭，不行？”
“是吗？”他玩味的看着我，嘴角笑意更浓。
他的手轻轻捻起我胸前的那枚石头挂件，看了看，问我：“它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我警觉的回答他，从他手中把它夺了过来。
我知道，不能跟这个人多废话，恐怕越说越露圝出马脚。


【九】
因为打仗，大耶城的民居都是早早就关起了门，大街上一片萧条寂静。
在轿子里颠簸了一阵，停住了。只听轿夫说：姑娘，到了。
我下轿，抬头看到“红袖馆”三个鎏金大字。
老实说，我只是跟着老爹识了些字，根本不会什么琴棋书画歌舞。
我所有的命运，都是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
天色将晚，薄薄暮色中，红袖馆门外两只灯笼发出橘红色的柔光，更让我觉得人生如梦。
就在我发愣的当儿，一个中年美圝妇领着几个侍女出门来，大老远冲着我招呼：“哎哟~~，貂蝉姑娘远道而来，让您久等了。”
说着，人已经到了我面前，拉着我的手，那双精明的三角眼上圝上圝下圝下打量我。
“韩妈妈，今日途经大耶城，没想遇上战争，人困马乏，随从走散，只能来贵府叨扰您几天。”这么文绉绉说话，我都恨不得咬自己舌圝头。
“貂蝉姑娘乃是闻名遐迩的大美圝人，王孙贵圝族座上贵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馆蓬荜生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拉着我向里走。
上楼台，穿长廊，我提着裙子，慢移莲步，尽量保持淑女，默默地跟着她，打量着周围。
对面楼里的一间房门“吱呀——”轻轻一响，门里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让我心中一凛。
他、他、他不是大男甫吗？他怎么在这里？难道和我一样来打探军情？我心里全是问号。
不过也不对呀——他是司量部那派的人，不对庾信落圝井圝下圝石都算好的了，怎会帮他刺探军情？
我一头雾水。
但是，在说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肯定不能让他看到我。
我不能肯定他是不是认识我，但是我认得他，赶紧拉下宽帽上的纱巾遮住脸。
两人在轻声说些什么，距离太远，我听不到。另一个人是个络腮胡子。大男甫送走了他之后，又返回了那间房间。
看来事情远远比我想得要复杂。就我这智商，恐怕顶不住了。
怎么办？我心乱如麻。
在我的房间里，韩三娘拉着我问东问西，什么都城里流行的新鲜玩意儿啊，什么某位姑娘从良嫁给了某位大官啦……。
我哪有心情听她闲扯，心思在乱飞。
“赵妈妈最近身圝体可好？我有几年没见她了。”赵妈妈就是我冒充的名妓貂蝉所在百济京圝城朝云馆的老鸨，她们早年是好姐妹。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硬朗的很哪！”我敷衍的说。
我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思路和心情。
刚才的一幕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是我原先想得太简单。
如今，没有退路，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频频在韩三娘面前打呵欠，暗示她快点走。果然，坐了一会儿，她见我无精打采，只道是我舟车劳顿，终于起身告辞了。
我关上门，坐在灯下，想起了庾信郎。
屋里一片寂静，我却分外的焦虑。
我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为了他，到底值不值得？我问自己。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属于我，为什么要为他这样做？
不要说是女王陛下，就是翎毛小圝姐，我都没法子相比啊，我真是傻！
可是，当初看到他的时候，被他惊艳的震撼啊，怎样用语言形容……
“扑——”窗外有轻轻的声音，我连忙打开窗户。
一只鸽子飞落在我的窗口，我伸手捉住它，关上窗子，从鸽子的腿上除下白布条。
这是我和上将军庾信约定的信号，白布条是在问我是否平安到达。
我笑了。
这是他对我的关心，尽管这种关心是出于军事大局而不是为了男女私情，可是我依然觉得温暖。
我剪下一缕头发，用那白布条裹圝住，依旧缚在鸽子腿上，打开窗放飞了它。
那是我的回答——我目前安好。
晚上，我梦见了庾信郎。
真好，能在梦里见到你。我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抱着他，不愿意松开。
“一定要活着回来……”他对我说。
“庾信郎，庾信郎……”可是他越来越模糊。
我忽然睁开眼，醒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是这样的想你。
我从来没觉得，夜，竟是这样的长。
特别是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
我要活着，才能回到他身边。死了就是白死，太不划算了。

有时候一忙，就忘记更新了。

【十一】
我有苦难言。
兵部令黄公子啊，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我面前消失！
我还打着你的如意算盘哪！
想跟你多聊聊，多少能从你嘴里套出点什么信息来吧，我也好完成任务啊。
我急的双手拼命抓住楼梯栏杆，一边大声对着黄公子喊着：“黄公子——！，黄公子——！”
而这个抱着我的男人根本就像没听见似的，一脸冷峻，轻而易举掰开我抓栏杆的手，踩着刚才不疾不徐的步伐，继续缓步往楼上走去。
黄公子“霍”地拔出自己的佩剑，纵身追了过来。
二话不说，就一剑刺过来，剑尖对着这个男人后背心。
男人停下了脚步。
黄公子开口：“放开貂蝉姑娘，她不愿意跟你走！”
黄公子没把这个看起来文弱的男人放在眼里。
这个男人头也不回，说道：“我不管她愿不愿意，我只知道我的剑不愿意——”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的剑已出鞘。
两个男人就在楼梯上剑来剑往的打了起来。我吓得本能的抓住了这个男人衣服。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妓院里争风吃醋是常有的事，但是谁知道今天会在这里上演了一出两个男人真刀真枪动手抢一个佳人的活剧。
黄公子不愧是行伍出身，身手敏捷，剑法虎虎生风。
而这个男人，一手抱着我，一手持剑打斗，腾挪跳跃之间居然仍十分轻盈飘逸，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他的确是一等一的高手。
喂！老兄，你是谁啊？我又气又急。
就在我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只听“当”一声，大家眼睛都看见了，地上一只翡翠玉跌得粉碎。
那是黄公子的腰间佩玉。
这个男人是手下留情了，黄公子不是他的对手，或者说他不想和黄公子多纠缠。
黄公子和他的随从都愣住了呆若木鸡，更不要说其他那些肥头大耳的俗物们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我放下来。
再无人敢拦着他。
他就那样横抱着我，进了我房间，才放我下地。
我头发散乱，脸色煞白。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他居然还这样说。

我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气疯了。
费了半天功夫，就差这一步，活生生断了线索。
“TMD混蛋，你坏了老娘的好事！”我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襟，气急败坏的朝着他吼道。
他蹙眉，摇头：“啧啧，跟刚才判若两人，现在不像个名妓，十足是个野丫头！”
“实话告诉你，老娘本来就不是什么名妓，你给我滚开！”我拨开他，还想往门外冲。
但愿那黄公子还没离开。我得赶紧截住他。
就在我伸手拉门的一瞬间，他反手在我后背拍了一下。
顿时，我只觉得身体一软，心中大惊，不会吧，这难道就是江湖传说中的点穴？
他轻而易举地把我接住了，横抱起来，向床走过去。
我急得连忙说：“喂！放开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名妓貂蝉！”幸好嘴没给点穴，还能说话。
闻言，他居然露齿一笑：“不是就更好！”
什么？更好？
他把我放在床上，我又气又急又羞得看着他，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睛瞪着他，表达我的愤怒，可那无济于事。
“你别忘了，我可是花了五百两黄金的，所以现在我得检验一下，确认你是否真的值那五百两黄金！”
说着，他就开始脱我的鞋子。
我心里的那个悔啊！情报没打探到，今天在这里又失身于一个陌生人，我有何面目回去见庾信郎？
鞋子脱了，袜子脱了。他抓住我的脚，仔仔细细的看着……。
看着看着，我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满足的笑容。
然后，他给我穿上鞋袜。又解开了我的穴道。
结束了？难道他只对女人的脚感兴趣？花五百两黄金就只为看一看我的脚？我的脚跟别人不一样吗，又没比别人多一个指头。
我被他弄糊涂了。
我好奇的问：“我值那五百两黄金吗？”
“值，太值了！”他笑着说。
我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你好好休息，待在这个房间别外出，我明天来。”说完，他就走了。
留下一个一头雾水的我。


一早，我一身白色素衣，不辞而别。
骑一匹快马，直奔兵部令府。
就在门口卫兵进去通报黄公子的那一段时间，我还不能肯定，黄公子到底会不会出来见我，这是个关键，所有事情的关键。
不管他在百济兵部令担任何等职务，我只能借助他靠近兵部令。
我是孤注一掷了。
我在门外等着，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就在我徘徊踌躇之时，门口人影一晃，黄公子出来了。
“貂蝉姑娘！”他看到我，十分诧异。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涕泪俱下，俯伏在地，颤声说道：“貂蝉钟情黄公子，已与韩妈妈翻脸，现在无路可去，前来投奔黄公子，万望公子不要嫌弃貂蝉！否则，这兵荒马乱的，貂蝉只有死路一条。”
我真是佩服自己的演技啊，梨花带雨，柔弱婉转。
通过昨晚就能看出来，对于黄公子这样的人，女人越是在他面前柔弱，就越能激起他保护的欲望。
何况貂蝉这样一个有名的绝色佳人，在众目睽睽下扬言要依附于他，使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黄公子上前扶起我，安慰我：“貂蝉姑娘莫慌，姑娘这样有情有义，黄某一定会安顿好姑娘的。”
我抽抽噎噎的顺势倒在黄公子肩膀上。
我就不信，你能过得了我这美人关。
我知道，我把宝押对了人，心里大笑。
黄公子把我带到他的书房，叮嘱我一些什么待在书房别动啦，他先去处理完公务再来找我之类的话云云。
他一走，我把门反锁上，在书房里翻找。
抽屉，书架，箱柜，垃圾桶……，整个房间，我爬高下地，都翻了个遍，忙出了一身汗，却没找到军事地图之类的有用东西。
也许黄公子职位并不高，机密文件不在他这里？
又或者，我忽视了某些细节？
我坐在椅子上，拿起桌子上的一把扇子，一边扇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整个书房，每样东西，搜肠刮肚的想，还有哪里没有搜寻到。
一会儿，黄公子回来了。
他对我说道：“貂蝉姑娘，你不能在兵部令待太长时间，毕竟这是公务部门。况且大耶城战事连连，非久留之地。我已安排了车马，着人护送姑娘到我京城的家里，一刻钟后就起程！”
他看见我拿着扇子，就从我手上拿过去，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又把一只令牌交给我说：“当你出城后，会碰到阶伯将军的军队，他们看到这个令牌，就会保护你的。”
我一听，也只好点头答应，既然在兵部令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赶紧脱身才是硬道理。
我忽然想起刚才那把扇子，为什么黄公子不让我碰那把扇子？我好奇。
就在他转身背对着我，去开门的一瞬间，我拉开抽屉，把那把扇子快速取出，藏在自己的宽大袖子里。
然后，我按捺住因紧张而狂跳的心，垂首跟着他出了门，向马车走去。

没有修改。

有一团朦胧的光，始终在我眼前，像一团迷雾。
我孤单一个人走在迷雾里。
这时候，有一双温柔的手，拉住我，我被那双手牵引。
“宝贝，来——！快——来——！”有个温柔的女人声音轻轻呼唤我，我身似棉絮，轻飘飘的，一定是灵魂了。
忽然，那团光越来越亮，刺得我眯起了眼睛，我本能的举起手遮住眼睛。
有个身影越来越近，来到我面前，站定了。
“小蓝！，你醒了！”有个惊喜的声音。
我使劲凝聚眼神，好半天，终于看清楚了说话的人，这不是将军府的丫头明莹么？
“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我试图抬头看看，却虚弱的难以动弹。
她放下手上的碗，过来跟我说：“是将军让我来照顾你的，这是徐罗伐城里的一家旅馆。”
“为什么不让我回将军府？”
“是那位救你回来的公子，他说能救活你，将军才同意将你安排在这里。”
我听了，默默不语。
是啊，我不能再回将军府了，更不能留在军营。我现在身份比较尴尬，丫头？看来是当不成了。间谍？不完全是。士兵？更不是。
太复杂了。我颓然的把头埋在枕头里。
“那位公子，天天守着你，来喂你吃药……。”
门“吱呀——”轻轻推开了。
我动也不动，依然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害怕面对现实。
只听明莹在对另一个人说话：“她刚刚醒了。”
紧接着，有一双手把我扶起来，让我靠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稍稍侧过头，往后看，对上了一双眼睛。我靠着的人，就是他。
五百两黄金的男人！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你救了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我开口问。
“眉间尺。你就叫我眉间尺。”他平静地回答，一贯的波澜不惊的气质。
特别的人，当然要配特别的名字。
“你是哪国人，新罗？百济？高句丽？”单从名字上看，真看不出是哪里人，不清楚他是敌是友。
他没回答我，而是把一颗白色如羊脂球一样的药丸举到我面前，那药丸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把它吃了！”
“这是什么啊？”
“冰清玉洁丸，没有它，你早就不行了。”
“你先回答我，我再吃！”我的脾气也大，跟他讲条件。
他二话不说，捏住我下巴，往我嘴里一拍，药丸滚下了肚子。
这是什么人啊？我有点恼怒，不就是欠了你五百两黄金嘛！怕我死了没人还你？
不过，我更好奇，他怎么会在我危难的时候出现？
他回答：“我在红袖馆的房间里没找到你，又在大街上碰到捉拿你的百济兵部令官军，大耶城门卫兵说你往英奇谷方向跑了，我就跟在他们来到了阶伯驻军地，你果然在那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救我？”这是我一直想问的。
他，这个叫眉间尺的男人，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只是默默的，把我的脑袋还是放在枕头上，然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我。
我读不懂他眼里的信息。
“因为…，”他看着我，缓缓地轻言细语说：“你-是-绿-萝。”
绿萝？


【十五】
绿萝？我从来没听过的一个名字。
我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娇嫩、优雅、清新，这样的名字该配同样娇嫩、优雅、清新的女子才行，就我这副德行，整天上窜下跳的野丫头，算了，还是叫小蓝比较恰当。
“老兄，你认错人了吧！”只要有好玩有趣的事情，我的精神顿时就好多了。
他笑而不语，只是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看着我。
“让我猜猜……，嗯……，你一定爱过一个叫绿萝的女子，后来你失去她了，恰好我长得与她非常相似，你太思念她了，不由自主的就把我当做她了吧！”可怜的娃，思念成疾。
“你猜对了一半。”他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是吗？猜对了哪一半？”我好不得意。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他在那一瞬间低下头，不说话，不回答我。
“她一定很美丽吧？”遇到这种八卦的事情，我最喜欢了。
他重新抬头，看着我，很认真的点点头。
“嗨，我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了，对吧，透露一点嘛！”我怕自己被憋坏了。
“不要说话了。养好精神，以后再猜吧！”他还是不回答我，俯身，盖好我的被子。
这样温柔的动作，我忽然被他感动了，那个叫绿萝的女子，何等幸福啊，被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惦记着。
“眉间尺，谢谢你！”我小声对他说。
其实，要不是遇到庾信郎在先，我真愿意当这个女人的替代品。我想对他说这句话，但是好像太冒失了，硬生生忍住了没说。
听我说谢谢，他笑了笑，走了。
我伏在枕头上，看着他的背影。
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洞箫声，是眉间尺在门外吹它。
明莹一边倒水，一边说：“你不知道，这位公子天天这样，也不爱说话。”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怎会没有爱过一个娇嫩、优雅、清新的女子？就像庾信郎，也为了一个女人付出了全部，身家、性命、时间，甚至身体。
我呢，也碰上了对的人——庾信郎，可是，在错的时间碰上了对的人，一样是错。
庾信郎，眉间尺，他们都是心里装着一个人的人，我心里也装着一个人。
庾信郎，我多希望你能来看看我……，但那可能吗？
明莹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小蓝，我把你的衣物都洗干净整理好了！”
她把那堆衣物放在我枕边。
放在最上面的，是那把鸡毛扇。
我百无聊赖之余，把那扇子拿在手里把玩。
“小蓝，你怎会有毗昙公的扇子？”明莹看着我问。
“什么？毗昙公？……。”我吓坏了，要不是身体太虚弱，差点跳起来。“这是毗昙公的扇子？你怎么知道？”
“这是专为毗昙公特制的扇子啊。汗奴是新罗最好的匠人，毗昙公特别喜欢他做的扇子。”明莹在翎毛小姐家待得时间比我长多了，自然对贵族们的闲闻轶事见多识广，知道得比我多。
“喏，这个徽记就是汗奴制品的标志，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指着扇柄上一个徽记说。
我拿着扇子仔细看，果然有，只是我原来不知道这个徽记的意义而已。
它，说明了什么？
我看着它，呆住了，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