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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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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不是写小说讲故事,从子牙河旧桥里封着的僵尸,到公司的半夜闹鬼事件:从韦陀庙的耗子避乱搬家,到我那"宅仙"托生的妖怪邻居,都是耳闻目见、亲身所历,在此如实叙述.
霸唱今年的新书<我的邻居是妖怪>
书刚到.还热乎着.我自己都没看.开始更新..和大家一起看.
搜索了下.发现网上已经有一些零碎的部分..不过不完整.顺序和书里的也不一样.
我会按照书里的顺序慢慢更新.让更多的人看到霸唱的作品.
也希望喜欢霸唱.喜欢这本书的同学们买本正版多多支持下.也不贵.网购不到20$.


1楼2012-02-16 15:34回复

    可能因为街坊邻居觉得大座钟嘴太碎,说好事没有,说坏事一说一个准,加上这家老辈儿特别迷信的传言,所以谁都不愿意把她往家里招。有一回晚上我去录像厅看了场录像,回来的时候抄近道路过后院,瞧见她一个人对着墙站着,嘴里咕哝不清说着什么,不时还嘿嘿冷笑几声,把我吓得够呛,招呼也没打就跑过去了。
    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看见大座钟出过屋,听邻居讲,她是跟某嫂子因为点小事矫情起来了,那位嘴底下也不饶人,说了些过分的话,所以在生闷气。我听说后院那堵墙,以前是韦陀庙里的神位旧址,平时去那玩也特意看过,就觉得二大娘是半夜里在跟韦陀说话,也许那地方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事后我听说,这个大座钟确实是脑子不正常,一直在家吃药控制着,平时跟好人一样,受点刺激就闷声不说话了,或者说是不跟人说话,总是晚上对着后院的墙自言自语,回到家就拿她闺女的娃娃摆桌子上,点起几根香转圈熏,对着娃娃不停地磕头。没人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但周围肯定有人要出事了。
    以前道门里有种邪法,天天磕头能把活人的元神拜散了,大座钟会不会这些东西我不清楚,但不管是不是心理作用,谁知道自己让她天天拜也受不了。跟大座钟发生口角的那位,难免就起了疑心,浑身脑袋疼,躺床上病了好长时间才逐渐好转。第二年夏天我再去的时候,听说这个人得上红斑狼疮,已经没了。
    白家大院里的二大娘,经常一个人对着后墙嘀咕,还在屋里关上门窗给娃娃磕头。她这些反常的行为,周围邻居们大多知道,可要说恨上谁就躲在家里磕头,就能要人命,这是没人知道的,甚至没人觉得某嫂子得红斑狼疮去世,跟大座钟磕头有关系,只有我偶然冒出过这个念头,因为那时候我每天中午都听评书。
    当时每天中午一点开始,电台里能收听到廊坊人民广播电台的中长书连续播讲节目。放暑假正好是播袁阔成先生讲的《封神传》,我上初中的时候听这个听得特入迷。除了单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侠,我最爱听的就是神册子和钻天儿,就是听了《封神传》,我才知道原来在家磕头也能要人性命。
    我听《封神》里提到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道叫陆压,这人是没来历的散仙。他有个“斩仙葫芦”,能从中射出一线毫光。里面有一物,长约七寸,有眉有目,不管照到什么神仙鬼怪身上,只要陆压一念“请宝贝转身”,但见那道白光一转,对方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陆压还有个法术,传给姜子牙了,这法术叫“钉头七箭”。在寨子里扎个草人,把敌营主将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到上面,草人头上脚下各点一盏灯,每天作法,早中晚各拜一次,一连二十几天,就能够把那个人的三魂七魄给拜散了,再拿箭射草人,本主便会流血。
    我对那个斩仙葫芦向往已久,很想知道葫芦里有眉有目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所以每次听到陆压出场就格外认真。有一回听到“钉头七箭”这段书,冷不丁想起我们院的大座钟,三伏天竟突然有种脊背发冷的感觉。至于五行道术里有这种邪法的记载,是我好些年之后才知道。
    此外民间还有种说法,普通人经不住拜,被拜得多了肯定要折寿,但这都是没根据的事了,谁都无法证明邻居某嫂子的死亡和二大娘有关,也许仅仅是巧合而已。毕竟是人命关天,我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现在说出来只当是个故事。往下我就说说第二年在白家大院过暑假的遭遇,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9楼2012-02-16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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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了,院子里就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太,中午都在屋里睡觉,我到后院树底下,拿黏杆粘知了。外院有小姐儿俩,大娟子和小娟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因为后院有树荫,就搬着小板凳在那写作业。寒暑假作业之类的,我从来没写过。捡到只死蝉吓唬她们,没注意到二大娘就在后面。
      中午一点多,胡同里没闲人,大座钟溜达到后院,跟我们没话找话地瞎聊。一会儿说伸进院墙的这树怎么怎么回事,一会儿又说这道墙以前是间屋子,就是白家大院以前的样子,然后就给我们讲她小时候在这院子里的事。说的是她姨奶奶还是姨姥姥我记不住了,反正就是以前特别迷信的那个老太太,说这老太太是怎么死的。
      大座钟说白家大院以前是韦陀庙改建的,庙里香火非常灵,所以老辈儿都信道,年年办道场,每回都有好多人来听道。那个不知是姨奶奶还是姨姥姥的老太太,以前最疼大座钟,觉得她是宅仙托生,经常换着样给买好吃的。那时谁要敢说这孩子一个字不好,老太太就得找到门上去,把人家锅给砸了。
      以前有的人家不养猫,那是怕伤了屋里的老鼠。谁家有黄鼠狼、刺猬、耗子之类,都被看成是宅仙,不但不驱赶,逢年过节还要在墙角或房梁上摆点心上供。大座钟活动范围不超过一两条胡同,国家大事一概不知,说起这些迷信的事却头头是道,当时我们听得还挺上瘾,很想知道她是哪路仙家投胎。
      在后院听大座钟讲这些事,根本不觉得可怕,我也没太认真。晚上大娟子让她奶奶揍了一顿,我问怎么回事?原来大娟子回去把听来的事跟她奶奶说了,她奶奶说那个老太太解放前就死了,大座钟根本没见过老太太的面,怎么可能整天带她到处玩还给买吃的?听完这话让我做了一宿的噩梦。
      这事有两三种可能,一是那老太太闹鬼,显了魂来看大座钟;还有一个可能是妄想。当时我根本没有什么妄想症之类的概念,那会儿听都没听过这个词,搁现在让我说我还是不敢断言,因为这件事不算完,还有后话。
      记得在后院黏知了的时候,大座钟告诉我和大娟子小娟子,以前这里是韦陀庙,而老树的年代要比韦陀庙早得多,更早于白家大院。那棵老树里住着仙家,我理解那是某个有灵性的动物,究竟是什么她没说。庙里的人想把这东西赶走,结果引起一场大火,把韦陀庙烧没了,后来才起了宅子,也就是白家大院,解放后逐渐变成了有很多居民的大杂院。
      在我的印象中,周围有很多上岁数的人,对这院子以前的情况,知道得都不如大座钟清楚。听了大娟子奶奶的话,我觉得应该是那个老太太的鬼告诉给她的,反正把我们吓得不轻,以为大座钟就是在韦陀庙的老树里住了很多年的东西,最后托生成人了。
      如今我也不认为这完全是大座钟脑子有问题,至于原因,说到最后各位就明白了。不过当时我和院里大多数人一样,一度认为大座钟脑子有问题,因为我们都看见过二大爷给她买药,所以我除了觉得她可怕之外,更多还是有点同情,有时候在后院遇上了,也会听她一讲些不知所云的事。
      我渐渐发现大座钟特别喜欢吃鸡,哪家炖鸡她就站到门口,踮着脚闻香味,都是街坊邻里,谁好意思不问一句二大娘吃了吗,只要一接上话,她就往人家屋里走,非把鸡蹭到嘴不可,每次都把鸡骨头舔得干干净净,也常让二大爷到市场上,买最便宜的鸡架子给她吃,另外谁家丢了东西,她多半都能帮忙找着。


      10楼2012-02-16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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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平房在90年代中期就全拆了,所以我只在那过了三个暑假,最后一个暑假,见识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二大爷是东北人,当时带着孩子回老家探亲,家里就剩大座钟一个人,那天我在院子门口,看见大座钟哼着曲儿从外边回来,手里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东西,都是新衣服新鞋。
        住过大杂院的可能都了解,胡同里闲人太多了,尤其是那些家庭妇女,每天嗑着瓜子盯着进来出去的这些人,谁买的什么菜都逃不过她们的眼。虽然大多是热心肠,但也有些是气人有笑人无,不如她的她笑话你,超过她了又招她恨。妇女们看见大座钟买了新衣服,都觉得很奇怪和异常气愤。
        大座钟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平时都是省吃俭用,每年春节至多给孩子添身新衣服,两口子多少年来只穿旧衣服,连双不露窟窿的囫囵袜子都没有。妇女们羡慕嫉妒恨,于是向大座钟打听,问为什么买新衣服新鞋,是发财了还是不打算过了?大座钟当时显得挺高兴,说过两天老太太就来接她,要走了。
        院里的人不敢问得太多,主要是都知道大座钟脑子有毛病,万一说着犯忌讳的话把她惹着,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谁也担不起那份责任,闲人们更愿意隔岸观火,躲在一旁看笑话。不过大座钟说她家老太太的鬼告诉她,过两天就要走了,那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怎么走?是死了还是直接飞到天上去?
        那天晚上,还和往常一样,大伙都坐到胡同里乘凉吃晚饭。大座钟自己在家吃捞面,按老例儿出门前都要吃面条,图个顺顺利利。她换上新衣服新鞋,但没出门,而是回到屋里把门反锁了,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屋里就再也没动静了。邻居有上岁数的心眼好,怕她犯了病要出事,主张过去敲敲门问一声。
        夏天的晚上很闷热,哪有人把自己关在门窗紧闭的屋里,又黑着灯,憋不死也得中暑,可院子里的街坊们,大多不愿意找麻烦,担心大座钟犯起病来不好对付,十点过后就陆续去睡觉了。到了十二点前后,大娟子的奶奶不放心,过来敲了半天门,可那屋里黑灯瞎火,一点动静没有。
        那时院子里的人都揪着个心,觉得没准是大座钟又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想不开,在自己屋里上吊了,顾不上叫民jing,赶紧把门撞开。进去拉开灯一看,那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的被子都叠着,根本就没人人影,新衣服新鞋也都不见了,只有桌上摆着一张大照片,就是那种黑白的死人遗像。
        那张遗像就是大座钟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自己把自己供上了。当时大娟子的奶奶也进了屋,吓得差点没瘫了。有胆大的看后窗户没关,到后院看见大座钟穿着新衣新鞋,坐在韦陀庙旧墙底下一动不动。当时我们整个院子里那些街坊都能看出来,躲在后院这个人根本不是大座钟。
        大座钟醒过来之后,再也没犯过神经病,人变得木讷呆板,眼里那挺邪挺贼的光不见了,再没说过那些不知所云的怪话,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了。问她是怎么回事也说不知道,就好像这人身上的魂少了一部分。很快那片平房就开始拆迁改造,白家大院以前的老树和韦陀庙的旧墙全没了。
        那片平房大杂院,现如今都变成了高楼,很少有回迁的住户,以前的邻居们全搬走了,很少有机会再遇到。2000年春节,我去我亲戚家拜年,听说大座钟两口子用拆迁款,又借了些钱买了套房,搬到了外环线附近;没住两年,那边又拆迁,只好第二次搬家,从此没了消息,也不知道后来过得怎么样了。


        12楼2012-02-16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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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我的邻居是妖怪(下·走无常)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2006年3月份,我到河西小海地附近吃饭,凑巧在饭馆里遇上了大娟子和小娟子姐俩。一晃十来年没见,没想到还能遇上,提起小时候的事,真是聊不完的话题。以前大杂院里的人们,都管这姐俩的奶奶叫刘奶奶,我就记得刘奶奶以前特别照顾我,一问这老太太还在,今年七十多不到八十。当时因为要赶时间,没顾得上跟大娟子多聊,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约好了过几天去看看刘奶奶,我由此了解了一些大座钟家拆迁之后发生的怪事。
          我提前给小娟子打电话,定好时间去看望老邻居刘奶奶,当然是不能空手去。我知道刘奶奶以前特别喜欢吃祥德斋的麒麟酥。老天津卫点心铺做的麒麟酥,和北京的完全不一样,看着没区别,味道和做法可差太多了。祥德斋是天津的百年老字号,专门做各式点心,像什么“大八件、小八件、萨其马、江米条、槽子糕、蜜馅元宵……”,种类之多说也说不过来。旧社会那老点心铺,会把卖剩下的各种点心渣子,全部集中起来,放在一起拿蜜糖裹住,放到油锅里炸一遍,然后蘸上一层白霜般的砂糖,这种点心就叫麒麟酥。上年纪的老人非常爱吃这口,近些年却没有了,可能是因为现在生活条件好了,祥德斋桂顺斋这些老字号,也往高端高档上发展,没人再用剩下的点心渣子做麒麟酥了。如今的麒麟酥都是单独做的,再没有以前的老味儿了。恰好我认识一位点心铺的老师傅,他手艺精湛,退休后仍自己制作这类点心,我特意跑到他那买了两盒,转天给刘奶奶拎了过去。
          刘奶奶那天很高兴,让大娟子和小娟子包饺子,非留我吃晚饭不可。我坐在那跟她们聊天,无非是说说大杂院拆迁后各家的情况,要说远亲不如近邻,还是老街坊老邻居的情分深。虽然我是亲戚家住在白家大院,我只在每年夏天放暑假才去那借住,但隔这么多年没见,一点都不生分,大娟子和小娟子都跟我亲妹妹似的。话赶话就说到二大娘家的事了。
          大座钟当年在白家大院,乃至整条韦陀庙胡同,可是很有名的。她脑子出了问题之后,这个人就变得寡言少语了。听说白家大院拆迁后,大座钟家搬到了外环线附近,过没多久,又赶上拆迁,再往后就没消息了。这次来探望刘奶奶,我才得知大座钟最后搬到了北辰区果园新村附近,再往西头走就是北仓火葬场了。
          天津市内总共有六个区,这六个区是“河东、河西、河北、红桥、和平、南开”。俗话说“穷河东富河西,砸锅卖铁是红桥区”,怎么讲呢?天津卫历来是南富北穷、东贱西贵。以前河东区是贫民区;和平属于商业区,租借地小洋楼很多,寸土寸金的地方,条件当然不差;南开区是学院区,有名的天津大学、南开大学,这些学校都集中在南开区;河北区老厂子最多,属于工业区;河西区富是因为很多机关干部在河西住,那一带非富即贵;红桥那边平民百姓集中,旧时形容是砸锅卖铁红桥区。后来又扩建了四个区,分别是“北辰、东丽、西青、津南”。北辰区处在红桥区西北的位置,这一二十年也建起了很多大型居民区,老城里拆迁以来,有很多居民搬到了那边。大座钟二次搬家,住的地方离刘奶奶家不远,两家又做了邻居,经常走动串门,所以刘奶奶和大小娟子姐俩,对大座钟家这些年发生的事一清二楚。趁晚上包饺子吃饭这段时间给我这么一讲,听得我是毛骨悚然。


          13楼2012-02-16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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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念头转过来,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他想看看身边这女的到底是谁,虽然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脸,可二大爷觉得这个女人以前在哪见过,身形轮廓有几分眼熟,只是脑子里卡壳,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想到这又是一愣,不等回过神来,就见身边那个女人突然睁开了眼,目光阴森,带着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鬼气,二大爷立时感到一阵寒意,从毛孔透进骨头缝里,那感觉像被梦魇住了,心里明白,身上却动弹不得,最后一下子惊醒过来。一看天都亮了,自己躺在床上,满身的冷汗,大座钟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屋里给孩子穿衣服。
            二大爷越想越怕,不知道半夜那是真事还是噩梦,以为这屋里边有鬼,没敢把这件事告诉二大娘。转眼春节除夕大年三十儿,初三带着孩子过来给刘奶奶拜年,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一遍。您瞧刚搬过来不到半年,这就住不安稳了。
            刘奶奶一开始没拿这话当回事,觉得二大爷胆小多疑,果园新村靠近北仓礼堂这片房,都是新盖的居民楼,以前没住过人,不可能是凶宅,哪来的鬼?这就是那天卖东西累了,晚上到家睡觉做了一场噩梦。
            二大爷听了刘奶奶的话,心里踏实多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果园新村这边的房子都是新楼,以前虽是荒郊野外,但随着城区扩建,坟地全部迁走铲平了。城郊这种情况非常普遍,要说先前的坟地盖楼都闹鬼,那就没有活人住的地方了。可他当时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为什么屋里那个女人让他感觉眼熟,他也不是没发觉家里那些反常的地方,只是因为胆小怯懦,不敢再多想了。
            春节从腊月到正月,每一天都有讲究,天津这边民俗尤重,要过完正月十五,才算把年过完了。旧时正月里没有做买卖的,所有店铺摊位一概歇业,外地那些务工的人也返乡过年,街上连买早点的都没有,所以那时候过春节要准备很多年货,这是老黄历了。到90年代那会儿,一般过了初五,破五之后该上班的就都上班了。二大爷年前卖的年画,过完春节就没人买这种东西了,没办法只得又卖口罩。他这人很内向,拿刘奶奶讲的是没嘴的闷葫芦,有主顾来挑东西,也不会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不懂死店活人开的道理,心里盼着这一年赶紧过去,到年底又可以卖年画赚点钱。整天就这么混日子,生意自然是越做越回去,收入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手里就没钱了。眼瞅着孩子开学要交各种各样的费用,困难家庭有减免,只是校服的钱不能省,瞪眼拿不出这点钱来,愁得二大爷恨不得拿脑袋撞墙。
            到了这个地步,无奈只好找亲戚朋友借钱去了,可借钱也不那么容易,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借,首先就张不开嘴,所以有那么句老话,说是“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二大爷想来想去没办法了,打算厚着脸皮去刘奶奶家拆兑一点,去年从人家那借了三百块钱还没还呢,毕竟刘奶奶也不富裕,但只要开了口,想必能借出来。心里想去借钱,却拉不下脸,这天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一看孩子放学回来穿着新校服,二大爷心里奇怪:“学校又有新政策了,家庭困难就白发一套校服?”一问孩子得知不是那么回事,校服的钱已经交了,是二大娘给的钱。二大爷更纳闷了,家里这点钱都是有数的,二大娘哪来的钱?莫非趁我不在家勾汉子?又一想不能够,凭二大娘这条件,倒找钱也没人愿意来,那这钱是怎么回事?
            当初住白家大院的时候,那会儿的二大娘还神神叨叨的,没事就在家烧香烧纸,冲着布娃娃磕头下拜,那也没见她能变出钱来,许不是找人借来的?但是大座钟娘家早就没亲戚了,普通的街坊邻居,只不过点头之交,谁能把钱借给她?要说去偷去抢,二大娘也绝没那份胆量,她这钱到底是哪来的?
            二大爷发现给孩子买校服的钱来路不明,晚上吃完饭问二大娘,二大娘说钱是给邻居帮忙赚的,二大爷一听放心了。他知道二大娘没什么手艺,连缝纫机都不会用,但这段时间脑子清楚多了,在家里也能洗衣服做饭,帮邻居干些活赚点钱贴补家用,也是合情合理。二大爷心里挺高兴,两口子都赚钱,这日子就能越过越好了,当时没再继续追问,后来才逐渐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二大娘这钱是怎么来的了。
            


            15楼2012-02-1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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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二大爷每天早出晚归,孩子也出去上学,只有二大娘一个人在家。她家住三楼,头几天一楼有户邻居办白事,娶媳妇属于红事,死人出殡叫白事,楼门口贴上了门报,拿白纸写着“恕报不周”四个大字,落款是某宅之丧,意思是家里有亲人故去,朋友邻居亲戚众多,万一通知不过来,请各位多担待。天津有这种风俗,不光是亲友同事来送花圈,楼里的邻居,凡是认识的,也得随份子,给点钱买个花圈什么的。家里设了灵位,摆上遗像,有全都懂的“大了”在那招呼着,死者为大,来吊唁的人先到遗像前三叩首。
              二大娘搬过来之后,已经不再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了,也出来走动,街坊邻居都认识了。得知一楼这家出殡,她跟二大爷也随了二十块钱份子,钱虽然不多,但是心意到了。不仅给钱,还跟着帮忙。办白事一般都要在楼前搭个大棚,请和尚居士在那念经超度,那户人家桌椅板凳不够,二大娘就从自己家里拿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她白天帮着烧水沏茶迎来送往,晚上还帮主家做饭,她看出这户人家里并不太平。
              这家死的是个老头,整个一大家子的户主,这老头观念非常守旧,生前喜欢藏东西,有了钱不往银行存,拿个装饼干的铁盒子,把钱卷成一卷一卷的,连同房本户口册都塞进铁盒子里,用油布裹了两层,然后东掖西藏,有时候自己都忘了放到哪了。这回走得又很突然,没来得及把话交代给儿孙们,导致几个儿子和儿媳妇为此吵了起来,都以为老爷子把房本和存折偷着给了谁,结果那边尸骨未寒,这边打得头破血流,除非能把那铁盒子找出来,否则这次家庭纠纷很难收场。问题是老头死了,死人嘴里问不出话,谁也不知道他把那铁盒子藏哪了,屋里屋外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二大娘看不过眼了,将本家的大儿子叫出来,声称她知道铁盒子放在哪,大儿子听罢愣在当场,上上下下打量二大娘一番,心想我们家老爷子没有白内障啊,怎么能看上大座钟这样的?不过也备不住老爷子偷着放铁盒子的时候,让邻居瞧见了。
              二大娘说看倒是没看见,但这件事我可以直接问问你们家老爷子,他自己把铁盒子放在哪他本人是最清楚不过了,可今天问不了,得等到头七晚上才能见着老头。
              大儿子听得身上起鸡皮疙瘩,听说过有“走无常”的事,就是某人能魂灵出窍去往阴间,如果谁家有人去世,家里人不放心就托付会走无常的,到下面去看看,给死者捎个话带个信。真没看出来二大娘能走无常,心里边半信半疑,但也是没招了,就跟家人商量了一下,赶头七那天夜里,请大座钟来到家中,问问这老头的阴魂,究竟把放钱的铁盒子藏到哪了。


              16楼2012-02-1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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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走无常”,即是生人走阴,活人魂魄深夜出来,能跟阴间之鬼交谈,再把看到听到的事情带回阳间。以前迷信风气重,这种事情很多,一般走无常跳大神的都是农村老太太,反正是有的准有的不准,以骗取钱财的居多。
                这户办白事的人家,万般无奈,决定让大座钟去问问那老头的鬼魂把装着钱和房本的铁盒子藏到哪了。按照民间风俗,人死之后第七天为“头七”,这是死人鬼魂回家的时候,到那天要备下一顿好饭,然后家里男女老少全部回避,天黑后立刻睡觉,睡不着也得上被窝里躲着,别让鬼看见。这风俗根据地区不同,也存在很多差别,咱在这就不细说了。
                头七这天,天色刚一擦黑,二大娘就把这户里的人们都打发出去了,她自己也没进屋,回到自家睡觉,说要是不出岔子,明天一早准有结果,大伙只好回去等着。天亮之后二大娘跟人家说问来地方了,铁盒子是埋在一个种石榴的花盆里。家中果然有这么个花盆,拔出枯死的石榴树一看,那铁盒子真就埋在底下的泥土中,老头攒的钱和房本户口本国库券,一样不少全在里面。
                这家人又是吃惊又是感谢,拿了几百块钱答谢大座钟。从这起大座钟能走无常的事就传开了,经常有人过来请她帮忙。您别看人死如灯灭,可活人跟死人之间往往好多事需要解决。大座钟也不是什么活都接,她不想接的给再多钱也没用,一个月走这么两三趟,就不用发愁没钱过日子了。
                二大爷最初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一是走无常实在有点吓人,二是指不定哪天就得让人举报了,但人穷志短,有这来钱的道为什么不走?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有这回事。偶尔有邻居说闲话他也不理,不过这是街坊邻居们妄自推测,二大爷没嘴的葫芦,心里有事很少往外说,没人知道他真正是怎么想的。
                二大爷跟刘奶奶两家住得很近,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刘奶奶当然也听到了这些事。这天二大爷又带着闺女到刘奶奶家串门,刘奶奶一见他就说:“二喜啊……”二大爷小名叫二喜,别看他自己的孩子都上小学了,但到老辈儿人嘴里,总是招呼小名。刘奶奶说:“二喜有些话我得跟你念叨念叨。”二大爷说:“您说您说,我听着。”
                刘奶奶便说起早年间亲眼见过走无常的事,那是活人走阴,一个人的魂魄离了身躯往阴间走,没有比这个再险恶的事了,谁知道会在下面碰上什么东西。听说有些投不了胎的孤魂野鬼,专等着活人魂魄出壳,它们好趁机附在这个肉身上,那么走无常的那个人,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你贪图这点钱,让你媳妇走无常,等出了事再后悔可就晚了。
                二大爷听完刘奶奶这番话,支支吾吾不置可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是脸色很难看。
                刘奶奶看出来二大爷好像有些话不敢说,她知道这个人平时就窝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总之该说的话,我这做老辈儿的也都说到了,你就自己好自为之吧。”
                二大爷仍不说话,两只小眯缝眼在镜片后头来回转,刘奶奶也看不出来他心里想什么,也懒得再管他了。后来刘奶奶听大娟子和小娟子说,她们姐俩跟小红玩的时候,常看小红打寒战,两眼直勾勾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一样。


                17楼2012-02-16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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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娟子和小娟子是亲姐俩,长得都挺清秀,但性格不太一样。小娟子文静,大娟子那脾气从小就跟炝红辣椒似的,遇事敢出头,眼里不揉沙子,以为小红让学校里同学欺负了,当时就要找对方评理去,小娟子还知道得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小红上小学二年级,小胖丫头,外貌性格都随她爹妈,也不太喜欢说话,别人问问不出来,可她能跟这俩姐姐说。年纪小说不清楚,反正那意思就是说她害怕,家里的妈妈不是妈妈。
                  大娟子嘴快,立刻把这事跟刘奶奶说了,刘奶奶摇头叹气:“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这孩子跟大座钟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哪能不是她亲娘?不过也别怪孩子,大座钟当初在白家大院犯了场大病,从那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闷在家里不出屋,最近这一年多才好转……”
                  这事过去没多久,忽然传来一个噩耗,那天早上二大爷蹬着小三轮车去进货,可能脑子里想着事,不知不觉骑到了机动车道上。外环线净是拉煤的大货车,开得飞快,把二大爷连同那辆小三轮挂倒了,连人带车掉进沟里死于非命了。
                  刘奶奶得知这个消息,带着大娟子和小娟子到二大爷家帮忙主持后事。别看两家离得近,刘奶奶腿脚不便,一直没来过二大爷家。老太太一进门抱住小红就哭,这小胖闺女命太苦了,心肝宝贝儿一通疼。这时大座钟出来了,也在那干嚎了几声,随后把刘奶奶让到屋里坐下。刘奶奶搬家后始终没见过大座钟,这次在二大爷灵前见着了,老太太仔细看了看她,心里顿时一哆嗦。
                  刘奶奶叫大娟子给了份子钱,跟大座钟一句话都不说,也没多待,很快就起身回家了。大娟子心里挺奇怪,问奶奶怎么回事,二大爷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家里也没个主事的,您平时这么热心,这次怎么成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了?刘奶奶心里清楚,但当时没告诉大娟子,怕把她吓着。
                  听说二大爷的丧事过去之后,大座钟就带着小红再次搬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这次她搬到哪去,真是没人知道了,从此也没再跟刘奶奶联系过。
                  刘奶奶把整个这件事跟我念叨了一遍,可我没听太明白,刘奶奶为什么在灵堂前一看见大座钟,立马扭头回家,莫非大座钟走无常的时候,真让什么东西给附身了?所以二大爷和他闺女都觉得这个人变了,却始终不敢说出来,因为真正的大座钟早就死了,如今的二大娘是外来的阴魂,但这不都是瞎猜的吗,刘奶奶也没开天目,能看出二大娘是人是鬼?刘奶奶告诉我,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可怕,大座钟并没有在走无常的时候让孤魂野鬼附身,因为她早就是个鬼了。
                  为什么二大爷那天夜里起猛了,发现身边躺着的是另一个人,不是大座钟但还有点眼熟?其实这就是看见鬼了,他当时没想起来,但后来肯定想到那个女的是谁了,只是不敢把这件事给说破了。二大爷的闺女,那孩子年纪虽然小,但小孩眼净,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她能看见,而且大座钟是她亲娘,这个“大座钟”瞒得住谁,也瞒不过家里人。
                  我胆子不算小,听到这也觉得头皮发麻了,如果大座钟不是以前白家大院的大座钟,那会是谁呢?
                  刘奶奶说那天在二喜灵堂前,看到很久没见的大座钟,别看你刘奶奶这么大岁数,可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谁了,但这件事没法当着外人说,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咱们都是老邻居老街坊,聊闲话聊到这,所以这话是哪说哪了。
                  根据刘奶奶所言,韦陀庙白家大院没拆迁之前,大座钟脑子有点问题,总说她能见到早已去世的姨姥姥,后来有一天她突然说自己要走了,姨姥姥该来接她了。当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吃完捞面,换上新衣服新鞋,从后窗户跳出去,倒在老树底下人事不省,被邻居们发现了救回来,整个人性情大变,天天躲到屋里不出来。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大座钟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这院子里的一个死鬼,它借大座钟的肉身还了阳,唯恐被人看破,所以不说话不出屋。
                  我越听越是骇异,当年那个大杂院里有鬼?为何二大爷和刘奶奶都能认出这个鬼来?
                  刘奶奶说以前大座钟就跟会妖法一样,谁得罪了她准倒霉。有一次跟邻居一位姓王的嫂子,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吵了起来,那姓王的嫂子是舌头底下压死人的主儿,极是护短,能言快语,是个揽事的闲冤家,若相骂起来,一连骂上十日也不口干,更没半句重样的脏话,大座钟哪里骂得过人家,被气得脸色发青,闷着头把自己关在屋里,又烧香又下拜折腾个不停,那位王家嫂子没过多长时间,得了红斑狼疮一命呜呼了。刘奶奶在白家大院住了五六十年,对这些街坊邻居再熟悉不过,那天在灵堂前一看见大座钟,立刻就瞧出来了,这个女的外表看是大座钟,但那眼神举止,分明就是那位姓王的嫂子,也就是说王家嫂子阴魂不散,死后这口怨气还咽不下去,一直跟着大座钟。没想到大座钟那天晚上离魂走了,这个鬼就借尸还魂,冒充大座钟继续活了下来。至于大座钟本人的魂儿去哪了,是死了还是怎么回事,那是谁也说不清的事,总之现在这个“大座钟”,其实是别的东西借尸还魂。
                  这个借尸还魂的“大座钟”,在家里躲着不敢见人不敢说话,只怕被人看破了,好在老城里很快拆迁进行平房改造了,搬到了新的居民楼里,周围没什么认识人,她这才敢出门。大概也想把家庭维持下去,给二大爷出主意卖年画,大座钟本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懂得做买卖?二大爷应该也看出来了,但他胆小窝囊,大概是觉得跟谁过日子不是过,凑合活着就得了,所以到死都没说出来。大座钟在被老邻居刘奶奶看破真相之后,带着闺女再次搬家,继续过她的日子去了,刘奶奶也希望今生今世别再见到对方。
                  我不知刘奶奶说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即便只是老太太的一面之词,当成一段故事来听,我觉得这也是我听过最惊悚的故事之一了。


                  18楼2012-02-16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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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表哥捡到的宝物
                    这次给大伙说说我家表哥的事,我这位表哥,小时候除了学习不好什么都好,长大了除了不会赚钱什么都会,先后捡到过几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经历颇有些传奇色彩,说出来竟也抵得过一回评书。
                    表哥是我的远房亲戚,比我大十几岁,我们平时接触不多,逢年过节才偶尔走动。小时候我倒是常到他家玩,印象中表哥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从年轻时就待业,那时还叫“待业青年”,拿现在的词来说也算是“啃老族”,做梦都想发财。
                    据说我表舅妈生他的时候,曾梦见一个黑脸大汉,穿得破破烂烂,看模样似乎是个要饭的,那大汉手里端着破碗,莽莽撞撞地闯进门来,舅妈吃了一惊,随即从梦中醒转生下了这个孩子。不免疑心是前世欠了勾心债,如今有讨债之鬼上门投胎,可终究是亲生骨肉,因此仍是非常溺爱,跟我表舅老两口一辈子省吃俭用,把从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都花在他身上了。
                    表哥家以前住在海光寺附近,现在海光寺家乐福那个路口,十字路口整天堵车,是数得着的CBD(车倍儿堵)地段。明清两朝时这地方属于南门外,不算城里,出了城门就是殿宇巍峨宝刹庄严的普陀寺,民间俗称“葡萄寺”,康熙爷御笔亲题给更名为“海光寺”,经历过好几百年的沧桑岁月。
                    如今再去,可见不着海光寺了,也只剩下个地名。清末海光寺的原址就没了,后来日军侵华,海光寺一带是天津驻军的中枢,盖了好几栋大楼,那建筑多少都带着点大唐遗风,大楼具体是什么用途我不清楚,似乎是宪兵队营房或军医院一类的设施,反正楼盖得很结实,地基也深。解放后经过数次改造和翻修,原貌至今还得以保留,到地下室还能看见日军留下的无电线屏蔽墙,以及储存弹药的防空洞。
                    1976年唐山大地震,这边也受了影响,那座大楼需要翻修。当时表哥还在上学,家里让他推着小车到工地上捡废砖头,留着用来盖小房。据他说施工的地方,挖开了一条很深的大沟,两边堆着很多翻上来的烂砖头,随手捡了不少。那会儿天气正热,出了满身的臭汗,无意中摸到一块大砖,冰凉冰凉的,抱了一阵觉得很舒服,身上的暑热消了大半,也没想太多,扔到车上之后就回家吃饭去了。夜晚屋里闷得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那块特别凉的砖,于是拣出来放到床上搂着,拿他的话来形容,感觉像下火的天吃了冰镇西瓜一样,我表舅和表舅妈也觉得挺奇怪,所以这块砖头就一直放在屋里。
                    表舅经常吸烟,一天两包最便宜的劣质香烟,晚上连咳嗽带喘。有时贪图凉快,也把这块大砖头放到枕头底下垫着,转天醒来不能说咳嗽好了,但是痰却明显少多了,呼吸也觉畅快。逐渐想到是表哥捡来的砖头不太寻常,仔细端详那形状,也有几分古怪,还是表舅妈最先发现这块砖很像一样东西,吓得我表舅赶紧把砖头给扔了。
                    表哥捡到的砖头,我并没有见过,听他家里人的描述,这块砖头的大小,与寻常的窑砖接近,形状不太规则,一头厚一头窄,外部裹着很厚的灰浆,里面质地滑腻,除去泥污看那形状轮廓,很像是一只大手,厚的那端是断开的手腕,窄的那端则是合拢的手指。
                    表舅和表舅妈心里直犯嘀咕,哪是什么砖头,分明是石俑的手,带着股阴气,又是从地里挖出来的,没准是哪座大坟里陪葬的东西,积年累月放到死人旁边,这么晦气谁敢留在家里?所以让我表舅趁着天黑,远远地扔到卫津河里去了。


                    19楼2012-02-16 1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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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到农村是投奔他大伯,夏天帮着守瓜田,晚上都住在野地间的瓜棚里。乡下人烟稀少,河网纵横,不过也没什么凶残的野兽和贼偷,夜里啃瓜的都是些小动物,比如獾、刺猬、鼬、狸、田鼠之类的。别看是些小家伙,却极不好对付,用毒下套时间长了就不管用了,最可恨的是到处乱啃,遇上一个瓜啃一口,一圈转下来会有很多瓜秧被啃断,你告诉它们偷着啃瓜犯法它们也听不懂,给吓唬跑了转头又溜回来,防得住东边防不住西边,十分让人头痛。
                      所以看瓜的人往往备下若干爆竹,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瓜田里传来牙齿喀嚓的细微声响,就点个炮仗,远远地扔过去,砰的一响,那偷着啃瓜的小动物便给吓跑了。倘若没有鞭炮,则需握着猎叉跑过去驱赶,这是最折腾人的。
                      我听表哥讲这段经历的时候,脑海里每每都会浮现出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闰土提着猎叉,在月光下的瓜田里追逐某种小动物的身影,好像与表哥十分相似,不过我表哥在瓜田里的遭遇却和少年闰土大为不同。
                      表哥天生胆大,那年夏天,守看瓜田的时候,意外逮着只蛤蟆。两条腿的活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寻,这蛤蟆就有三条腿,后面那条腿拖在当中,并不是掉了一条后腿,也不会蹦,只能爬。以往有个刘海戏金蟾的传说,那金蟾就有三条腿,俗传可招财聚宝,见了便有好事。
                      其实三条腿的蛤蟆并不是没有,人也不都是两条腿的,或许只是蛤蟆中的畸形而已,表哥又非物种学家,是不是蛤蟆尚且还说着。不过据表哥所言,他开始觉得好玩,就把蛤蟆养在瓜棚里,每天喂些虫子,倒也养得住。几天之后,发现三条腿的蛤蟆还有个怪异之处,每逢子午两个时辰,这蛤蟆就咕咕而叫,与电匣子里所报的时间一毫不差。平时怎么捅它也是一声不吭,如若整天都没动静,那就是要下雨了。问村里人村里人无不称奇,都说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玩意儿。
                      表哥合计得挺好,打算等有车来村里拉瓜的时候,就搭车把蛤蟆带回家去,那时已经有经济意识了,知道这玩意儿没准能换钱,没想到当天夜里出事了。
                      那天晚上表哥还如往常一样守着瓜田,夜深月明之际,又听远处有小动物啃瓜的声音。他白天光顾着端详那只蛤蟆,忘了预备爆竹。没办法只好拿着手电和猎叉,先随手将蛤蟆压在瓦罐底下,然后骂骂咧咧地跑到瓜田深处去赶。离近了用手电筒照到一个小动物,是田鼠是猫鼬他也说不清楚,反正毛茸茸的,瞪着绿幽幽的两只小眼,根本不知道怕人,就在那跟手电光对视。
                      表哥拿叉子去打,那东西躲得机灵,嗖一下就蹿到田埂上去了,表哥在后边紧追。趁着月色明亮,追出好一段距离,就看它顺着田埂钻进了一个土窟窿,表哥当时是受扰心烦,想把那洞挖开来个斩草除根,弄死了落个清静,不料想土窟窿越挖越深,刨了半天还不见底,却隐隐约约瞅见深处似乎有道暗红色的光雾。
                      我表哥以为这地方有宝,不顾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又使劲往下挖,据他描述,挖开那窟窿的一瞬间,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有上百双冒绿光的小眼睛,都是先前逃进去的那种小动物,什么东西多了也是吓人,吓得他两腿都软了,随即感到洞中有股黑烟冒出来,脸上如被铁锤击打,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顿时便躺到地上人事不省了。


                      21楼2012-02-16 1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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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糖的爷爷并不隐瞒,他对表哥实话实说。早年间当老道给人算命做法,只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没什么真本事,但这老爷子眼力还是有的。一看表哥捡来的老钱儿,就说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挂脖子上的东西,没有人敢在脖子上挂铜钱,凡是有这么干的,必定是不懂事自找倒霉的棒槌。老钱儿在解放前有压制的意味,因为上面铸着官字儿,死人装棺材入土之前,通常在嘴里放上一枚铜钱,那叫“压口钱”。
                        再往早,人们穿的衣服宽袍大袖,下摆很长,让风一吹就起来,行动不太方便,因此发明了一些压衣服的东西,平时拴在腰带上,不仅是个装饰,也起到压住衣服下摆的作用。压衣的东西有很多种,玉佩是其中一种,但玉器不是谁都带得起的,汉代以前平民百姓佩戴玉器还触犯法律,所以有人用小刀替代,唤作“压衣刀”。《水浒》里有段书是“宋公明怒杀阎婆惜”,宋江用的凶器便是压衣刀,俗话说“寸铁为凶”,将匕首之类开了刃的压衣刀带在身上,在很多时候都是犯忌的举动,所以最常见也是最普遍的方法,是在腰间挂一枚铜钱压衣。
                        根据白糖的爷爷猜测,表哥捡来的这枚老钱儿,多半是哪个吊死鬼身上带的东西,不知为何留到现在,把它挂在脖子上,夜里能不发噩梦吗?这玩意儿值不值钱很不好说,留在家里却容易招灾引祸,趁早扔了才是。
                        表哥听完这番话,心里不免害怕,不过他也不完全相信,掂量来掂量去,一直没舍得扔,要说这事也邪门了,自打老钱儿离了身,再没做过那种噩梦,后来经过拆迁搬家,这枚让人做噩梦的老钱儿就此下落不明,不知遗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表哥在我表舅眼里,始终是个没出息的待业青年,但在我看来,表哥是个挺能折腾的人,从小胆子就大,敢做敢闯,向来不肯循规蹈矩。
                        举个例子,以前有种关于耳蚕的传说,说“耳蚕”那是叫白了,也有称耳屎或耳垢的,总之就是耳朵里的秽物,据说正常人吃了这玩意儿,立刻就能变成傻子。
                        大人经常这么告诉小孩,说是胡同里那个老傻子,即是小时候误吃耳蚕造成的,这种事有没有依据,则是完全无从考证,反正大伙都这么传,渐渐都信以为真了。也许真有这么回事,也许只是吓唬小孩,毕竟那东西不卫生,那年头的孩子大都又淘又馋,什么都敢往嘴里放,所以拿这种话震唬着。
                        表哥十五六岁的时候,跟胡同里的一群半大孩子打赌,说起吃耳蚕能变傻子的事,白糖当场从自己耳朵里掏出来一大块耳蚕,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掏过耳朵,那耳朵里的东西可想而知。掏出来的这块耳蚕,能有小指甲盖那么大,也不知道存了多少年了,黄里透绿,放在手里给表哥看:“你敢不敢吃?”
                        表哥胆子再大也不敢嚼,全当是吃个蚂蚱,捏起来扔到嘴里,拿凉白开往下一送,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也没有变成傻子,彻底将吃耳蚕变傻子这个愚昧无知的说法给破了,震了整条胡同,还因为打赌赢了二十根小豆冰棍。
                        表哥从小就经常干这种事,拿表舅和表舅妈的话来讲,淘得都出圈了,干嘛嘛不行,吃嘛嘛没够,搁哪哪碍事。
                        其实越是这种人越能成大事,汉高祖刘邦当年不也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按表哥的理解,在厂子里找份工作,老老实实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刮风下雨不敢迟到,累死累活赚份工资,整日里算计着柴米油盐,将来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再教育孩子长大也这么做,那才是真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坚决不能走这条路。


                        24楼2012-02-16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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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的仍是一声不吭,大半夜只听见滴水的声音,郭爷心里特别清楚,千万不能回头看,一看就能让那东西拽到河里去了,又壮着胆子问了几句,始终得不到半句回应。身后头冷飕飕的,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气儿,活人身上热乎,还得喘气呼吸,但自行车后面不但阴气很重,更有一股子水草的腐臭。此时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有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河神郭得友,一辈子从河里救过几百条性命,捞出来的死尸也数不清了,要说胆量还是真有,这时候头发根子都竖起来了,没办法扭头看吧,一瞧身后却不是那个女人,而是自己带的一个徒弟。这徒弟才二十岁,天津卫土生土长的愣头青,心直口快这么个人,徒弟见师傅从中午忙到晚上,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也真是心疼师傅,知道师傅老伴儿在家卧病没法做饭,干完活之后特地到食堂打了份饭,想给师傅送到家里。一路顺着海河跟到这地方,他看师傅跨在自行车上,满脑袋冒汗,好像正跟谁较劲呢,就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郭爷此刻脸都白了,回头看看左右,满地带水的泥脚印,打自行车后面一直通到河里。
                          徒弟傻乎乎地还问:“师傅你一个人在河边练什么功?”郭爷把刚才那些事说了一遍,徒弟也吓坏了,失声就想说:“有鬼!”郭爷没等他出声,先拿手把他的嘴给按上了,那年头不敢乱说,有什么事只能自己在心里琢磨。等转过天来,郭爷按那女人说的地址找过去,发现屋门紧锁,里面没人。
                          按地址找人是早上,屋里没人,问邻居都说不知道哪去了,但一描述,确实就是他昨天深夜用自行车驮的那个女人。由于要赶着去当班,也没有继续深究,自己还宽慰自己,寻思那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主儿。中午听说解放桥下有具浮尸,郭爷带两个帮手把死者捞上来,这尸体在河里泡得时间长了,脸都没人样了,但那身衣服和头发,郭爷瞧着可有几分眼熟。
                          这次从河里打捞出来的浮尸,正是郭爷昨天夜里用自行车驮的女人。她投河时间至少是两天以前,当时没人看见,所以没有报案,尸体也被河底水草缠住了,过了两天涨水才浮上河面。这说明郭爷那晚遇上的根本不是活人,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多亏他这位傻徒弟心里惦记师傅没吃饭,大半夜过来送饭,要不然非出事不可,想起来就觉得后怕。后来师徒俩偷着卷了点纸钱,晚上到桥底下给那亡魂烧了。
                          其实“带鬼回家”这件事并未结束,河神的故事还有很多,但许多事情互相关联,有些因果埋得很深,要是连着说可就太精彩了。我一个朋友是郭家后人,他希望我把河神郭爷的故事,整理成一本书,以便这些事能够流传下来,否则再过些年就没人知道了。我一定找时间写一部关于《河神》的长篇小说,到时会把河神郭爷的事迹,完完整整地呈现给各位。今天暂且做个得胜头回,后面的故事咱们留到《河神》这部书里再说。


                          31楼2012-02-16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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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傅迁居到天津,摆了个摊子在路边卖沛县樊哙狗肉,手艺非常地道,每天卖一只狗,表哥不吃狗肉,也见不得人家宰狗,只是被家里逼得无奈,帮着老师傅看摊儿,做些收钱端酒收拾东西之类的杂活儿。
                            师徒俩摆摊儿的地方,是在小西关监狱再往西面的马路上,以前这里位置很偏僻,过往的人不多。身后不远是大片野草丛生的坟地,夜里有几盏路灯照明,摊子守着电线杆子,趁着光亮做买卖。常有小西关监狱里的警员,晚上下班之后来这吃点东西,也有那些好吃的主儿,不辞辛苦,大老远骑着自行车过来。寒冬里要上半斤狗肉二两烧酒,拿张小板凳坐在路旁,迎着烧得正旺的泥炉向火,先喝几口滚烫的鲜美肉汤,一边吃肉一边就酒,同时跟老师傅唠唠家长里短,遇上朔风凛冽雪花飘飞的日子,不但不觉得冷,全身上下反而是热乎乎的,别提有多舒服了。
                            那年天冷得早,十二月底,快过阳历年了,过来场寒流,头天下了场鹅毛大雪,民谚有云,风后暖雪后寒,转天刮起了西北风,气温骤降,出门就觉得寒气呛得肺管子疼。师徒俩知道今天的吃主儿肯定多,傍晚六点来钟出摊儿,早早地用炭火把泥炉烧上,将肉煮得滚开,带着浓重肉香的热气往上冒。
                            狗肉又叫香肉,俗话说“狗肉滚一滚,神仙也站不稳”。表哥以前养过狼狗,即使沛县狗肉用的是土狗肉狗,他仍然不能接受吃狗肉。可这天寒地冻,冷得人受不了,闻得肉香自然是直咽口水,忍不住喝了几口肉汤,鲜得他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从骨头缝里往外发热,顿时不觉得冷了。
                            表哥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上来,还想再喝碗肉汤。可这时天已经黑了,寒风中又飘起了雪花,有两个刚下班的**,这都是老主顾了,过来围在炉前一边烤火,一边跟老师傅聊天。主顾一落座不用开口,老师傅照例也要先给盛两碗肉汤,然后再撕肉。表哥只好忍着馋,在旁帮忙给主顾烫酒。
                            老师傅老家在沛县,从他爷爷那辈儿搬到天津卫,到他这辈儿,家乡话也不会说了,祖传熏制樊哙狗肉这门手艺却没走样。这摊子小本薄利,为了省些挑费,所以在这种偏僻之处摆摊儿,能找过来吃的全是老主顾。赶上那天也是真冷,正合着时令,夜里九点多,泥炉前已围满了吃主儿,再来人连多余的板凳都没有了。
                            师徒二人没想到来这么多食客,老师傅让表哥赶紧去找几块砖头,垫起来铺上垫子,也能凑合着坐两位。这时候天都黑透了,只有路上亮着灯,上哪找砖头去?
                            表哥转着脑袋看了半天,没瞧见路上有砖头。他拎着气灯往野地里去找,摊子后面是远看是一片荒坟,当中却有一块空地,二十平方米见方,地上铺的全是大方砖,砖缝里也长着草。往常不从这走,看不到草丛里有古砖,好像是好多年前有座大屋,后来屋子倒塌,墙壁都没了,只剩下地下的砖石。
                            表哥用脚拨开积雪,一看这不是现成的砖头吗,可手里没家伙,没办法撬,只能用手去抠。刚要动手,瞧见附近有块圆滚滚的巨石,似乎是个石头碾子,半截埋在土里,可能是前两天风大,吹开了上面的泥土才露出来,看形状又长又圆。他使劲推着这浑圆的石碾子,并未觉得特别沉重,可能是尊泥胎,外边有层石皮子裹着,中间是空的,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把它推到摊子前,上面垫了些东西加高,继续忙活给吃主儿们烫酒加肉。
                            等到把泥炉里的狗肉卖光,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路上早没人了。在这漆黑的雪夜中,除了昏黄的路灯,只有远处小西关监狱岗楼里的探照灯依然亮着,剩下师徒二人熄掉炉火,收拾好东西装到三轮车上。老师傅看那半截泥胎不错,放在路边也不用担心有人偷,什么时候吃主儿来得多,搬过来还能坐人。
                            这时表哥把垫在泥胎上的东西拿开,无意中发现这泥胎轮廓古怪,依稀是尊塑像,再仔细看看,像只圆滚滚的巨虫,心里不免打了个突,毕竟附近有些老坟,这泥胎塑像奇形怪状,莫非是哪座坟前的东西?
                            老师傅在旁瞧见,立即沉下脸来,问表哥道:“这东西是从哪找来的?”
                            表哥说:“在后头那片坟地附近找到的,师傅您认识这东西?这泥像怎么跟只大虫子一样?”
                            老师傅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庙里供的神虫啊,你从哪推过来的,赶紧推回去,这是不能随便挪动的。”
                            表哥看那尊泥像应该有许多年头了,风吹雨淋磨损甚重,怎么看也看不出原先是什么模样。可他土生土长,从没听说附近哪座庙里供着神虫,难道那乱草间的古砖曾是座大庙?表哥好奇心起,问老师傅:“神虫到底是什么虫?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说法?”
                            老师傅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脑子里迷信思想根深蒂固,斥道:“别多问,你先把神虫推回原位,要不然一会儿该出事了。”
                            表哥吃了个烧鸡大窝脖,只好将那尊神虫推了回去。黑天半夜,又下着雪,哪还记得住地方,他向来也是敷衍了事,胡乱推到那些石砖附近,然后帮师傅收摊儿,回去的路上扔放不下这件事,接着刨根问底,肯求老师傅讲讲“神虫”的来历。


                            33楼2012-02-16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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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对老师傅说:“师傅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您这祖传的手艺这么地道,老主顾又多,怎么不自己开个小馆子,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偏僻的路边摆摊儿,天寒地冻何苦遭罪?”
                              老师傅叹气说自己没儿没女,好不容易收了表哥这个徒弟,这小子又懒又滑,做买卖只会偷工减料,祖传的沛县狗肉到这辈儿,恐怕要失传了。他上了岁数,也没有开店的精力了,趁着身子骨还能动,才到路边摆个摊子,主要是放不下那些老主顾,对付着过一天算一天。
                              表哥一听这话别提多泄气了,合着师傅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他跟老师傅拍胸脯子保证:“师傅您别看我手艺学得不怎么样,可师徒如父子,往后您岁数大了,我给您养老送终。”
                              老师傅给了表哥脑袋上一个暴栗儿:“你小子这就想给为师送终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欣慰,觉得这个靠不住的徒弟也懂事儿了。
                              说话的工夫,天色渐黑,狗肉煨得软烂,热气腾腾肉香四溢,陆续有吃主儿过来,围着泥炉坐在摊前,老师傅撕肉加炭,表哥则忙着烫酒收钱。这条路身后是坟茔荒野,对面是大片田地,隔着田地有村镇,今天来的几个吃主儿都在那住,彼此熟识,相互寒暄着有说有笑。
                              雪下到夜里,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路上行人车辆绝迹,可能电线被积雪压断了,整条路上的路灯都灭了。老师傅在摊子上挂起一盏煤油灯,加上炉火照亮,这老鳖狗肉是大补,热量很大,风雪中围着路边烧得火红的炭炉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馋的主儿,冒着雪摸着黑赶来吃上一顿。
                              夜里十点来钟,风停了,雪还下个没完,表哥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老师傅正忙着,也顾不上他,让他自己找地方解决。
                              表哥平时并不关心国家大事,但他有个习惯,上厕所必须看报纸,从摊子上抄起一张破报纸,夹上手电筒一溜儿小跑,蹿到了后面的草丛里放茅,嘴里还念叨着:“脚踩黄河两岸,手拿秘密文件,前边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表哥在雪地里解决完了,浑身上下如释重负,但也冻得够呛,想赶紧回到摊子前烤火取暖。这时手电筒照到身前一个凸起的东西,覆盖着积雪,他恍然记起,之前把神虫的泥像推到此处,离着刚才出恭的地方仅有两步远。他虽然不信老师傅的话,可怎么说这也是庙里的东西,又想到泥像夜里啼哭的传闻,心里也有些嘀咕,起身将泥胎塑像推到远处。
                              谁曾想天太黑,没注意附近有个斜坡,表哥用力一推,把神像推得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撞到底下的石头上,那泥像外边有层石皮,毕竟风吹雨淋这么多年,滚到坡下顿时撞出一个大窟窿。表哥连骂倒霉,拿手电筒往底下照了照,猛然发现神虫泥像破损的窟窿里,露出一个小孩的脑袋,白乎乎的一张脸。
                              表哥吓得目瞪口呆,马头娘娘庙里这尊泥像,听说已有两百多年了,里面怎么会有个小孩?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风的泥像里,还能活吗?
                              稍微这么一愣神,一阵透骨的寒风吹来,刮得表哥身上打个冷战,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却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不敢走近观瞧,暗道一声见鬼,急忙跑回狗肉摊子处。
                              老师傅忙着照顾那几位吃主儿,见表哥回来立刻招呼他:“你小子又跑哪去偷懒了,还不快来帮忙。”
                              表哥没敢跟老师傅说,当即上前帮手,手上忙个不停,心里却七上八下难以安稳,总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
                              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小孩身子没长成,死掉半年就连骨头都腐烂没了。许不是以前有人害死了一个孩子,把尸身藏在那泥像里,夜里那哭声是小鬼叫冤,烧香的善男信女们听了,误以为是神虫显灵,自己将泥像撞破一个大洞,外面冷风一吹,封在泥胎中的尸骨立时化为乌有。他脑子里全是这种吓人的念头,好不容易盼到收摊儿,骑着三轮先送老师傅进屋,再回到自己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
                              表哥把三轮锁在胡同里,那时候住的还是大杂院,院门夜里十点准关,门里面有木栓,不过木栓前的门板上留着条缝隙,能让人把手指头塞进去拨开门栓。他伸手拨开门,心里还惦记之前看到的情形,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看,只见雪在胡同里积得很厚,可雪地里除了他走到门前的脚印,还有一串小孩的脚印。
                              


                              36楼2012-02-16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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