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从妇人那离开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日记本。
妇人抱着他低声呜咽,世勋,你能不能喊我一声妈妈。
他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朴灿烈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她面前说,世勋这是我妈妈,叫妈妈。
脑海中的画面对着现实的场景讥讽地笑,吴世勋动了动干涩的唇,开口道,妈。
妇人泣不成声。
陡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吴世勋轻轻拥着妇人颤抖的身体,眩晕得厉害。
他是需要安慰的人,却扮演起了安慰人的角色。
日记本黑色的表皮是不符合朴灿烈惯有风格的古板,想来估计是那时也计较不起那么多了。本子里字迹有些凌乱,字里行间写满了他重病时的挣扎。
吴世勋竟然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
他恨他。
恨他不够坦诚。
恨他竟以为推开自己就能瞒天过海,恨他居然认为自己离开了他还能找到另一个人长相厮守终了一生。恨他一个人承受苦楚揽下恶名,还期待自己能够平静幸福,毫不知情地生活。
他后悔他那天走的坚决,他应该回去抱住朴灿烈,哪怕低声下气哀求他也不能任他推开自己。他后悔自己慌了阵脚,居然就那么负气离开了。
朴灿烈的一字一句变成了一根根细小尖锐的针,密密麻麻狠狠扎进他的心窝,很快就满目疮痍。
他还以为再没什么能让他痛了。
这蚀骨一般的疼痛在他体内游走,从心口到指尖,仿佛逗弄般嗤笑着,拨弄他细细的神经。
这一本日记,宣告了他的死刑。
-09-
他开始可以看到朴灿烈了,如同实体一般的朴灿烈。
他努力地独自承担独自生活,两年。
这间屋子是他们从大学就开始攒钱,玩命似的工作还贷了款才买下来的。
那个时候是社会新人,两个人的工资都不多,勒紧了裤腰带才买下了这处不大的房子。
搬进来的那天两个人兴奋得抱在一起,在还满是甲醛味道的家里手舞足蹈。
这个家里随处都是他们的见证,每一个角落都刻着主人的点点滴滴,后来两人工资上涨朴灿烈也没舍得换掉这间房子。
后来他们在这里生活。
后来他生着气甩手离开了这里。
后来他又一个人独自回来。
现在吴世勋每一天都在这间屋里受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是甜蜜更多还是痛苦更多的煎熬。
推开门他就能看见朴灿烈,看到沙发上的自己陷在他的怀抱里,同他笑闹,推搡着又把对方拉到自己怀里,他的手穿过自己的腋下环住脊背,自己笑着枕在他的颈窝,幼稚地伸手去捏他软软的耳垂。
吴世勋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太过绚烂,就是他自己大概也会惊叹吧。
他合上门走过去俯身,亲吻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朴灿烈染着笑意的眼角,仔细又虔诚,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神情迷恋。
那是他纤弱敏锐却无力推拒的,爱的幻觉。
这房间里朴灿烈的气息挥散不去,浓郁地将他裹紧,他从不曾从这座围城中走出去,他陷入了泥泞,任何徒劳的挣扎都只是在加速死亡。
于是他连求助的手也吝啬地收回。
这是一场死局,他的心却仿佛浸了蜜。
-10-
人与人的差距再大,不过生死。
逝去的人安然沉静地长眠在一块狭小洁净的墓碑之下,留下活着的人一遍遍被死亡凌迟。
竟然还导演了一出可笑的戏码,奢望着他能独活。
吴世勋缩着脚坐在沙发上,一遍遍抚摸着日记本,皮质有些粗糙,指尖下的触感不胜肌肤的细腻,他却格外小心。
惨淡的月光钻进没有开灯的房间,把他表情迷离的脸照得惨白。手边是之前新买的药,满满一瓶不曾被人动过。
屋外的野猫又叫得起劲,不知疲惫,大抵是发了情。
不知道这在人听来格外渗人的叫声在猫听来是不是饱含欲念催动情丝。
他的人生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被迫中断,他选择留在原地等待那个人来重新扯动捆缚着他的线。
天台上夜风涌动,灰尘沾染了他洁净的脚掌,那印迹像是颓败的花。
开阔的视野里是一片片昏暗的霓虹,这个城市夜幕拉开华灯初上,在他看来都是蠢蠢欲动的狂躁。
他伸手去触碰面前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却只握住一掌微凉的空气。
吴世勋咯咯地笑起来。
你看,这个世界还是如此喧嚣,只有我在这孤独的绝境中行走。
你怎么能就这样不要我了呢。
双脚凌空,在强烈的失重感中,吴世勋笑出了泪。
喧闹嘈杂渐行渐远,这世界随之陷入久违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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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精神失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