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卫庄回道,话锋一转,“说了多少遍,叫你莫要唤这个名字,小庄小庄,不知长幼有序?孔老儿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小庄莫气,自幼如此称呼,早就惯了。”
“废话少说,去后山来战。近日我一人独居于此,剑法颇有生疏。”
“那便请卫兄指教一二了。”张良话音未落,两柄长剑已同时卸力回收,张良一个虚探被卫庄隔开,反身蹬开两步,便往后山去了,卫庄当下起身随他而去,手中亦不得闲,身子前倾挥剑而去,招招攻他面门。
且看这二人剑气凌人,足下功夫也是不赖的,那身形真可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白袍玄衣彼此缠斗着,一时不分你我。剑风霍霍,剑声琅琅,转眼就到了后山。
论剑法还是卫庄技高一筹,待到足尖点地,手腕轻巧一翻——未等凌虚发出最后一击,鲨齿的剑锋已堪堪抵住张良的脖颈。
张良愣住,面露懊恼却也不多言,扔下手中佩剑,身子一仰直直向后倒去,倒在茵茵绿草上竟生出些许欢欣,“小庄剑法日益精进,良甘拜下风。”
回应他的是卫庄一贯的冷哼,透着几分自得。
张良仰面躺着,山谷有清风吹过,将初夏还未聚起的暑气消散的干净。触手可及是成片成片的狗尾巴草,毛绒绒的,令人心生柔软。耳边一片悉悉索索,不知卫庄在摆弄什么。
“喏,起来。”听得卫庄唤他,张良起身,就看他手里拿着一物。
“这是何物?”张良开口询问。也不怪他认不出,卫庄手里的东西,说是狗尾巴草,偏生被胡乱的揉成一团,杂七杂八的打上结,只见青翠一片,绿得轮廓模糊难以辨认,远远看上去像是要投给屈平的粽子。
卫庄也难得生出逗弄之心,没有直接告诉他,“以子房聪颖,何不自己猜猜?”
咱们在这先卖个关子,列位猜猜是什么吧。嚯,谁家的小丫头一猜就中,不错,正是一只草编的兔子。
这张良聪明才智亦非常人,饶是口气多有探寻,却也迅速给出了答案。正赶巧,与方才那位小姑娘说的分毫不差——“我猜……许是只草兔子?”
诸位听我讲,已知他这是猜对了,可张郎自己不知啊。他看卫庄维持着素日的冷脸不发一言,心下忐忑,暗想那人自尊心极强,别是自己说错了,在这等小事上惹恼了卫庄。
未曾想卫庄思索了一番,竟兀自笑了出来,他时常挂着嘲弄冷笑的嘴角,此时绽开一抹微笑,极浅极淡的,转瞬就没有了。他道,“你竟看出来了,我的手艺想必不差。”
“哪里是不差,分明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别的不说,张良拍马屁的功力倒是一流。
“本不是值钱玩意儿,喜欢便拿去。”卫庄听他这么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信手把玩意儿递给张良,暗地里却抬眼偷瞧他。瞥了有三四眼,当事人还毫无自觉。
张良心喜,举着兔子不愿松手,高兴之余不忘朗然道,“真可谓「长恨茅草无觅处,小庄编成粽子兔」。”
“粽子?”卫庄皱眉,“你是嫌它丑陋?”
“不敢不敢不敢!”张良连连否认,只恨自己嘴快。开口再要解释,思及方才,看见卫庄难得对自己展露笑颜,满腔情意再次脱口而出,“小庄送我的定情信物,阿良喜欢还来不及,怎敢有所嫌弃啊?”
“你这小子,又在胡言些什么?”卫庄只听得「定情信物」几个字,当下面若寒霜,回口反驳。
“定情信物啊。小庄你难道不是,倾心于良?”张良不顾他神态,笑着凑上前来,是明眸皓齿芝兰玉树,眼波流转之间便如灼灼桃夭,含风情万千。卫庄在谷中修行几年,本就少近美色,此时张良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体香清雅带着兰草芳泽,被体温一烘散发出醉人的气息,自己登时面上薄红一片。
况且,谁知有没有被人说中心事的恼羞。
“滚开!”卫庄怒喝一声,将张良靠近的身子推出丈远。可怜张子房举着狼爪,欲趁美人意乱时揽其纤腰,却不防被卫庄大掌一扫,支撑不住便摔坐在地上,痛得连惊呼都压抑在喉间发不出声。
“你!”卫庄不料他如此不禁推打,又刚好摔在乱石之上,锋利的石尖像是划伤了腿,转眼就晕开一片赤红。
“不碍得不碍得,”张良连连摆手,强撑着要站起来。其实他猛地一下似是摔断了腿骨,只觉骨肉相错,疼得脸色煞白冷汗连连,两瓣粉唇是半分血色也无。然而他瞥见卫庄一瞬的惊慌神色,又赶忙收起痛苦之情,怕他担心内疚,只得强迫自己笑面相对,“只是擦破了皮,断没有什么大碍。我知小庄心疼我,怎么会让我受伤?”
一边暗怪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此最好,省的你张大公子在我鬼谷出了意外,卫某不知该如何与张相交代。还有,你若没事,最好趁着天黑之前出谷,天色一晚,若途遇个三五虎豹狼豺,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卫庄一口气说完,也不等对方言语,袖袍一甩转身独去,背影洒落不羁,气度非凡,三两步就走出了后山。
只留张子房一人惨叫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