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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重言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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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 重言为信
韩信觉得肚子饿了。
他随手掐来一根狗尾巴草,飘悠悠地叼在嘴边。秋日的阳光很好,晃在光秃秃的枝杈间。是那种特有的粗糙和温暖。就像他脚下的这片大地,于朴素中给人意外的惊喜。
就比如,就比如不远处藏在落叶堆中的蚂蚁吧。它们虽然是最低等卑微的动物,轻轻的吹一口气就会东倒西歪,但它们却拥有着幽微的智慧和奥妙。它们排兵布阵,严阵有序,等级严明,齐心用力,御敌时还会使出两翼包抄等兵法之谋。那黑色的躯体就俨然黑色的盔甲。而那些凹凸不平的零碎杂物,则幻化尘山谷沟壑,仿佛微缩的战场。
真是博大有趣呀。他想。
肚子再次发出咕噜咕噜的抗议。韩信摇摇头,拂衣施然起身。他首先该去寻找食物了。
纵然他胸有韬略,可若不能满足最基本的需求,他头脑中的智谋也只是纸上谈兵。韩信比谁都清楚他的现状,可他绝不会妥协。他心比天高,孤傲十分,怎么会像俗人一样改变自己的理想?那些如经商之类的工作,不是不会,是不屑。他要做大将军,何况他拥有与之匹配的卓然才华。
韩信沿着河流往集市上走。此时正为旱季,河水流量极少,原本丰盈的河道裸露大片杂乱的鹅卵石。清澈澄明的河水淙淙地滚动着,翻着白泡,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集市上很热闹。微风吹拂,帘旌飞浮。韩信穿着灰布的短褐,鬓发松垮垮的,背着柄青色的长剑。面容,绝非秀美的书生,没有细长的眉毛灵秀的眸子。甚至略带愚笨憨厚,但他的眼神格外坚韧绵密,令人难忘。这样平凡的身影混在来往的各色服裳中,像滴水融入大海,无声无息。而人们也丝毫不在意这小小一滴水的存在与流失。真是卑微到极致。
没有人爱和他谈论。人们都很嫌弃他。为什么?因为韩信无所事事还老是蹭饭,蹭来蹭去的,结果人人都躲着他。他还特别自大狂妄,总是豪言能做大将军。唉。在人们讽刺的摇头或鄙夷的眼神中,韩信总是无语。麻雀,终究是麻雀。可笑,可叹。
他是韩信。
他才不会为世俗而改变。
总有一天那些人会为自己的愚蠢言论而后悔的。他想。这些冷嘲热讽,正是对他最好的磨练。
在我们的视点之中,韩信背对着我们。表象默默实则内心激流涌荡。
少年的壮志,像骏马踏雪,暗寂无声。当人们发现他的足迹时,他已用坚实的步履行至悬崖边,高仰起头用凛冽蚀骨嘶鸣证明自己的存在。茫茫寒月江山。石破天惊。
肚子又开始抗议了。韩信回想起昨天早上的那件事。他本是去南昌亭长家蹭饭的,但亭长的内人只推饭已吃过,死活不给做。他当时特别生气,于是忿忿地离开了。
真是个恶妇。韩信撇撇嘴。他感到不能理解,为什么,为什么人们都爱用世俗的眼光来衡量他?为什么他偏要很别人一样?为什么不遵从世俗法则就是不务正业?为什么千里马得不到明主的赏识?为什么会有人冷嘲热讽对他的梦想?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就因为他的身份?
韩信长叹一声。不禁为这世间的人情的冷漠而感到悲哀。
正当他思绪飞扬之时,身后响起粗暴的呵斥,“喂,小子,别走!”
韩信顿了顿,转过身。
只见几个小厮拥簇着一个七尺大汉,朝他大摇大摆而来。面为铜色,环眼嗔怒。
原来是此地的屠夫,有名的地头蛇。
“你小子又不会用剑,整天挎着把剑晃悠什么?大爷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得瑟样儿!”
“就是!就是!”周围人群一阵附和。
韩信自知寡不敌众,缄口无语。
“你要不是软蛋,那你就杀了我。”屠夫的嘴角勾勒出轻蔑的笑,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我不杀人。”韩信低低地说道。他的手攥成了拳头。
“好。”屠夫说“那你,就从这儿,爬过去。”屠夫骄横地叉开了双腿。
“爬!爬!”
人群的起哄声像潮水,一波波地扑来,发出潮湿沉闷的回声。韩信像置身孤岛,被越推越远,模糊了时光,模糊了声音。
一张张可憎的脸在他眼前扭曲。
韩信咬咬干裂的嘴唇。耳根阵阵地疼,仿佛有火在烧灼。
“好。”他说。
韩信慢慢的矮下身,双手撑地。颤抖。
在嘲笑讽刺同情的目光中,他一步步地,爬行。
像踩在刀刃上一般,万箭攒心。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他钻了过去。
放肆的笑声将他淹没。
这是他人生中最屈辱的时刻。
出乎意料的是,受尽羞辱的韩信没有怒发冲冠,他容色晦暗冷漠。看不出任何暴怒。当他迈出人圈时,手中的剑凛然一收,发出寒冷犀利的清响。划破寰宇。
在场的人都一愣,随即鸦雀无声。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
大隐忍者必有大狠。
时光流转至千年后的一个清晨。路灯橙黄的光芒晕在冬日如奶浓雾中,有种异样的妖冶。天空还是深蓝,夹道的高大建筑物像对峙的军队,弥漫着不安的气氛。世界仿佛沉入了的海底。 模糊,冰冷,坚硬。
灯火尚且阑珊的教学楼里早已传来学生的欢声笑语。林子奚和他们一样也在冬日六点半的时刻来到学校。可他却不似那般神采奕然。他素是个沉默的男子,只会在长长的走廊上留下黯淡的孤影,更离群的是,他会不打招呼就在某天身着汉装顶风而来,人群侧目处,是飞起的宽大的广袖。那本是飘逸在青林翠竹间的诗情画意,但在与传统文化隔阂生疏自诩先进或非主流的“现代人”看来,真是怪异,怪异到极点。
这样的形象,林子奚理应拥有狂傲不羁的姿态,不然有负“魏晋风度”。可他绝无嵇康醉如玉山崩的潇洒。因为嵇康只是活在竹简墨痕里的理想,而现在的时代,不容他孤芳自赏。他只是生长在底层的坚韧的蒲柳。


1楼2013-03-17 16:46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