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第四批货预备走港,关口的人从上到下乱的像热锅蚂蚁,负责人怕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急的逮谁骂谁,
“货轮都他妈鸣笛了单子还没收齐?你们放口的人干什么吃的?一个个装完货了就拍屁股走人了是吧!能不能把屁股擦干净了别留恶心味给看门的啊!!”
场头急着打郑允浩的电话,耳朵一边死盯着听筒一边被这边哇哇乱叫的惹的心烦,一闹腾也跟着火了,
“嚷嚷你大爷,有能耐你把电话打通了。”
一搬出三泊来,负责人便对不上下文,话到嘴边硬是憋了回去,最后恼的一沓就差最后一道签字的票子啪的一声摔到了桌上,
“你们出仓的就知道拿三泊长说事,合着油水全是你们仓库的,我们关口平常就吃软饭的是吧?”
“你少跟老子呛呛没用的。离正点不还有六分钟呢么,签个名用左手啊。”
出纳走到场头身边,悄悄的多了句嘴,
“三泊签字真就是用左手的,不然的话兄弟们照着画也画出来了。”
场头一听更急了,牙一咬一个眼神就跟着飞了过去。
发货时间延迟是贩货资时候最忌讳的事情,一个航班迟了整轮都得跟着重新调动,最关键的是每一步的通运都需要一个负责的亲自签名才有效,往常最轻松的泊位负责签字在这时候因为三泊长的缺席卡在了这里,只是一个名字之差,十二艘货轮就得统统在港口待命,半海里也不敢动。
每月下旬轮流分泊出货是大事,郑允浩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本不该是搬运工参与的场合,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的,趁着乱子金在中也被代理安排的一泊斯李岚一起带着混了进来,有眼力的躲在了角落里没有出声。大概扫了一圈,所有出港人员加起来一百来号人包括办公室里的都瞪圆了眼珠子神经兮兮的等着,只有一位与他人不同的,自始至终抱着胳膊,安静的靠在桌前,一言不发。
场头怕是心里想着什么,却犹豫着,本不该是叫外泊参与的事情,本泊的人却一个也不敢拿主意。
最后看了一眼表,迫于无奈的,他征求般的看向了旁边坐着的斯李岚。
斯李岚与场头对视一眼,顿了顿,最后指着一旁一直没有讲话的人道,
“叫阿三签。”
一直安静的呆着的人听到这话,对着这边抬起了头。
场头怔了一下,
这般若是违了三泊长的意愿,出了什么事,责任可没人付得起。
斯李岚不满场头不合时宜的蠢笨迟疑,一皱眉头,
“不然还叫我签啊?”
场头略有为难的看了阿三一眼,又看了一眼斯李岚,还是把笔递给了他,心惊胆战。可表面上看,除了阿三之外,也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不知阿三是否能品出这两个人心怀的各异,倒是没有过多介意的跟着他们的意思接过了笔,淡声道,
“你们信我的话就我来好了,回头我去跟三泊解释清楚,出事了我来负责。”
除了斯李岚,场头和金在中之外,大概是没人知道阿三与三泊之间已经出现的倪端,再加上终于有人敢揽这个烂摊子,纷纷亮出了赞成的态度。
就在笔尖刚要触碰到纸上时,门外的喧哗声突然大了起来,紧接着便传来了响亮又振奋的一声,
“三泊回来了!”
阿三的动作瞬间定住了。
四周瞬间沸腾,关口工作人员兴奋的只想往门口窜,被场头大嗓门的吼着,带人硬是给弄出条路来,众人一齐往外面看过去,就见甲板上黑压压的呼啦涌上来一票人,共同跟着一个迅速有力却丝毫不忙乱的脚步,几步就跨到了门口,
金在中眼见斯李岚站了起来,便不顾拥挤与汗味的跟着往前挤,终于在人群里探出头站定了,
抬眼时,便见那人微敞开的领口和充满沟壑的锁骨与侧开的肩头,以极近的距离,几乎擦着睫毛,瞬间闪过了眼前,连面目都没有看清。
许久不见后就如此接近的距离过后,那受着万众瞩目头顶着天的人,带着他的味道匆匆而过,仿佛一阵披着夜的风。
金在中怔了瞬间,继而被推搡着涌到了众人的前面,看着郑允浩坚实的背影就那样直直的走到了桌旁的旁边,在阿三直视的眼神里接过笔迅速的翻看了一遍之前的单目,然后用右手在单子上飞快的签下了最后一道,
一气呵成后,随之手腕一甩,撩笔,沉声放话道,
“出港。”
那两个字带着独一无二的嗓音,仿佛掀起一幕巨浪,一声沉稳的令下,所有出港人员全部迅速就位登船,号令,手势,测速瞬间完成。
当港口缓缓打开,鸣笛重重的在海面上荡开,似有壮阔的回声。
金在中不禁迎风望向右边不远处那被层层簇拥着的身影,他在港口前沿直挺的站着,他一身黑衣黑靴,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攀沿着筋脉满布的小臂,虎口打开再次卡上了双跨的位置。风吹打他的额与眉头,眼睛也迎风眯起,只有观摩审视般的眼神坚毅并受之臣服。
金在中望着他被海风与晚霞沐浴的美丽鼻翼,瞬间心中波涛翻涌,堪比海鸥羽翼的翱翔。
如今三泊的王归来了,他站在这里,脚踏着这片土地,为所统治,教这域骄阳无不仰视。
他忽然惊觉两日以来压抑的期许原来在这刻被这样圆满,恍然间惶恐,即使迎着大风,却又不甘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