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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性尧:祢衡与《鹦鹉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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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被曹操当成烫手山芋丢掉,又被刘表所忌而拱手让人,等到投奔黄祖时,已是第三个主人了。放眼江湖,让他有自伤飘零之感,黄祖之子黄射以异才视之,使祢衡满怀激情,作《鹦鹉赋》,流露出守死报德的悲情。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奇特的姓氏,祢衡之称,就是其中之一。《文士传》说“衡不知先所出”。他与孔融是忘年交,孔融长他二十岁,同是鲁人。他是个性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人。
  初到颍川,身怀一刺,却无所依适,终于连刺片上的名字也模糊了。但他对孔融和杨修却很尊重,曾说:“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
孔融曾上疏荐其才,疏中有“鸷鸟累伯(百),不如一鹗”语。后又几次向曹操推荐,曹操要想见他,他却看不起曹操,自称狂病,不肯前往,还口出放肆的话。曹操恼怒了,因衡有才名,不欲杀之,遂欲辱之,闻祢衡善击鼓,乃召为鼓吏。《后汉书·祢衡传》云:“衡方为《渔阳》参挝,蹀躞而前,容态有异,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后来竟至“裸身而立”。曹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这类情节,自然是小说戏剧上的好题材,特别是对曹操的挖苦,更易得到共鸣。京剧中饰祢衡的须生(老生)本来都是裸着上身的,所以曹操有“今日老夫大宴君臣,尔赤身露体,成何体统”的话。可是女伶演骂曹时,却不好办了,后来男演员上场时也有不裸上身的。
传中的“《渔阳》参挝”的《渔阳》是曲名,参挝一作“掺挝”或“参捶”,因众说纷纭,至今仍无达诂。又据《抱朴子·弹衡》:“乃谪作鼓吏,衡了无悔情耻色,乃缚角于柱,口就吹之,乃有异声,并摇鼗(小鼓,犹今之拨浪鼓)击鼓,闻者不知其一人也。”这却又是一种绝技了。
击鼓之后,孔融曾责备他:“正平大雅,固当尔邪?”同时表达曹操对他的爱慕之意,衡乃往见曹操。到了营门,又大说狂话,门吏请曹操治罪,曹操说:“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与刘表,视当何如。”果真是奸雄本色。于是遣人骑送之。
刘表及荆州士大夫爱祢衡才名,颇加优礼,不想后来祢衡又侮辱刘表,刘表耻之,无法容忍,因江夏太守黄祖性急躁,便将祢衡送与黄祖,那是存心要祢衡丧命的。
黄祖起先倒也善待祢衡,还让他做书记。黄祖的儿子黄射,时为章陵太守,对祢衡尤为友好。有一次大会宾客,有人献上鹦鹉,黄射举卮于祢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衡便揽笔而作,辞采甚丽。
后来黄祖在大船上,“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顺,祖惭,乃诃之,衡更熟视曰:‘死公!云等道?’”祖大怒,令部下推出,祢衡还大骂不止,遂被杀。年二十六。等到黄射徒跣(赤足步行)来救时,已经来不及了。
《后汉书》作者范晔是刘宋人,“死公!云等道?”当是六朝时代的骂人俗语,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死老头,你在说什么?”但《后汉书》对祢衡如何侮弄黄祖的细节,未有记载,惠栋《后汉书补注》卷十八引《祢衡别传》,记载得较为具体:宴会时,“作黍臛(有肉糜的羹)既至,先在衡前,衡得便饱食,初不顾左右。既毕,复转弄以戏。时江夏有张伯云亦在坐,调之曰:‘礼教云何而食此?’正平不答,弄黍如故。祖曰:‘处士不当搏之也。’衡谓祖曰:‘君子宁闻车前马 (屁)?’祖向之,衡熟视骂曰:‘死锻锡公!’”于是被杀。
祢处士真是何苦来呢?他骂的“死锻锡公”,其义已不可考。《淮南子·本经训》云:“雕琢之饰,锻锡文饶,乍晦乍明。”则似为假正经、伪君子之意。(也可解为打铁匠。)
《通鉴》卷六十二胡三省云:“操怒衡而送与表,犹以表为宽和爱士,观其能容与否也。表怒衡而送与祖,知祖性急,必不能容衡,是必欲置之死地耳。二人皆挟数用术,表则浅矣。”当时如黄射在场,祢衡不至于死。后射闻衡死,怆凄流涕对黄祖说:“此有异才,曹操及刘荆州不杀,大人奈何杀之!”故宋湘《过鹦鹉洲诗》云:“自昔异才无达命,怜君遇难不低头。”


1楼2013-04-25 19:10回复
    冒鹤亭先生《疚斋日记·读三国志魏志》云:“曹操之待祢衡,极似后来袁世凯之待章炳麟,不之杀也。”〔刘成禺《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卷二:“洪宪元旦草诏,有人谓非太炎先生莫属者,项城曰:何必苦人所难,是速其死也,我不愿太炎为祢衡,我岂可为变相之黄祖乎?若此则太炎必为方孝孺矣!”亦可印证。〕又云:“自徐天池作《骂曹》一折,入之《四声猿》杂剧中,而二黄班(二黄者黄冈黄陂)亦有此戏。光绪时,谭鑫培演此,最负大名,贵游有费千金学其打鼓者,余数听之,音节诚妙,打之之法,或鼓心,或鼓侧,手如
      白雨点也。因忆《礼记·投壶篇》,有鲁鼓薛鼓打法,□者为鼓心〔原注:其音镗镗然,故知为鼓心〕,○者为鼓侧〔原注:其音榻榻然,故知为鼓侧〕。鹤老并有图象示意:
    鲁鼓○□○○□□○□○○□半(云半者至此为一段也,下同)
    ○□○□○○○□□○□○
    ○□○○○□□○□○○□□○□○○□□○半
    薛鼓○□○○○□□○
    此为投壶礼。
    鲁鼓○□○○□□○○半
    ○□○○□○○○○□○□○
    ○□○○○○□○□○□○○○□○□○○□
    薛鼓○半
    ○□○□○○○○□○
    此为射礼。
    最后还要谈一谈《鹦鹉赋》。钱锺书先生《管锥编》云:“按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一一《语资》引魏肇师曰:‘《鹦鹉赋》祢衡、潘尼二集并载’,严氏应引作按语。‘心怀归而勿果,徒怨毒于一隅。……托轻鄙之微命,委陋浅之薄躯。期守死以报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按其鸣也哀,以此为全篇归宿,似寓托庇受廛之意。故张云璈《选学胶言》卷八疑其与衡之傲世慢物不称,或是他人之作。郑方坤《蔗尾诗集》卷二《秋夜读古赋·各题绝句》:‘赋成鹦鹉忽忧生,语作啾啾燕雀声。辜负大儿孔文举,枉将一鹗与题评。’自注:‘赋中多求哀乞怜语。’”语固精审,似亦可有说。
    祢衡自己也知道别人不喜欢他,他依黄祖时,已是第三个主人了。江湖满地,或许也有自伤飘零之意,而黄射又以异才视之,因而作赋时满怀激情,流露出守死报德的情绪,但激情只是偶发性的,个性却是与生命共存,永难改变,最后还是丧生了。
    祢衡的传世作品,有文学价值的只有这篇《鹦鹉赋》,倘是别人所作,恐会被后人讥为求哀乞怜之文,而未必驰名,也真如古语所谓不癫不狂,其名不彰了。


    2楼2013-04-25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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