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很羡慕神职人员,因为凡是找上他们的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某种心理上的准备。”在某个无聊的下午,搭档扔下手里的本子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么一句。
我想了想:“你是指态度吗?”
搭档:“没错,僧侣或者神甫们相对比我们轻松的多,至少他们不必深究那些该死的成因,他们只要遵照教义来劝慰当事人,或者在必要的时候告诫一下。”
我摘下眼镜揉着双眼:“神的仆从嘛,不去讲教义难道他们也进行心理分析?我倒是觉得挺好,至少寺庙、教堂不会同我们是竞争关系。”
搭档:“所以也不用绞尽脑汁……”
我:“记得你说好像过小时候曾有上神学院的念头,现在又动心了?”
搭档:“其实一直就在处在摇摆不定的状态。”
我好奇的看着他:“这可不像你,我以为你从来都不会纠结呢,没出家是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
搭档:“不不,问题不在这儿。”
我:“那是什么?”
搭档凝重的看着我:“因为至今我都没见过佛祖显灵,也从未受到过主的感召。”
我:“你是说你需要一个神迹?”
搭档点了点头就没再吭声,用沉默结束了这个我本以为会延续下去的话题。
几天之后,当一个僧人出现在诊所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盯着搭档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因为我不得不怀疑那家伙似乎有某种感知能力。
“……这么说来,你们这里可以催眠?”僧人摘下帽子,脱掉粗布外套,露出头上的两个戒疤和身上土黄色的僧袍。看上去他大约有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搭档飞快扫了僧人一眼:“可以,不过费用不低,也不会因为身份打折。”他对金钱的贪婪从不写在脸上,而是用实际行动表明。
僧人淡淡笑了一下:“好,没问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从里面找出一张信用卡,“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站在门外的走廊里我严肃的看着我那毫无节操的搭档,他用一脸无辜回应。
我:“你什么都敢接啊?”
搭档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情况?”
我:“这是个和尚……”
搭档:“侍奉神就不该有心理问题?”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佛教有金钱戒……”
搭档:“对啊,所以他刷卡啊?”
我纠结的看了一会儿这个贪婪的家伙:“你别装傻,我没指和尚不能碰钱,而是他们不应该有自己的财产。”
搭档:“这有什么新鲜的,现在寺庙都有会计了……你意思是说他是假的?”
我:“不……问题就在于分不清真假,假的也就算了。如果是真的,收钱……合适么?”
搭档不解的看着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虔诚了?那些庙里的天价开光费和巨额香火钱怎么算?我不觉得收费有什么不妥啊?”
我愣在那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搭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样吧,我先跟他聊聊,之后你决定催眠与否。”
我迟疑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你太不与时俱进了。”说完他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接待室。
安排僧人在书房坐定后,搭档转身去别的房间取自己的笔记本。
我倒了杯水放在僧人面前:“请问……呃……您是哪个寺庙的?”
僧人笑了笑,说了一个庙号。那是市郊的一座寺庙,我听说过,在本地小有名气。
我:“您……假如您有某种困惑的话,不是应该通过修行来解决的吗?为什么想起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僧人依旧保持着一脸的平和:“信仰是信仰,有些问题,还是专业人士知道的更清楚,毕竟现在是科学时代。西方人信仰上帝,但是心理这个行业在他们那里不是也很发达吗?”
“这位师父说的没错。”搭档从门外拎着本子走了进来,“信仰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是在某些时候还是需要求助于其他学科的。”说着他瞥了我一眼。
我没再吭声,讪讪的坐到了一边。
搭档坐下、摊开本子,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握在一起,身体前倾,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师傅,您有什么问题呢?”
僧人:“我出家五年了,一直都很好。最近开始做恶梦,但是醒来记不清是什么内容,只是知道梦的内容与观音有关。”
搭档:“观音?观世音菩萨?”
僧人:“不是,千手观音,你知道吗?”
搭档:“我对宗教不是很了解……千手观音真的有一千只手吗?”
僧人:“不,千手观音其实只有四十只手臂。”
搭档:“那为什么要叫千手观音?”
僧人:“各个经文上记载不同,而且个人理解也不同,有些寺庙的确供奉着一千只手臂的千手观音。”
搭档点了点头:“您为什么出家?五年前。”
僧人把目光瞟向窗外沉吟了一阵才开口:“家人去世后,我有那么几年都不能接受事实,后来经一个云游和尚的指点……就是这样。”
搭档:“明白了。您刚刚说是最近开始做恶梦的,之前都没有对吗?”
僧人想了想:“之前都很正常。”此时他眼神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犹疑,稍纵即逝。但我还是看到了。
搭档:“那么,您还记得梦中都有些什么吗?”
僧人:“记不清了,所以我想通过催眠来重现一下梦境……我们什么时候才开始呢?”
搭档:“很快,不过通常在催眠前都有一些准备,例如通过谈话的方式来了解到您的一些其他信息,以及梦中给您留下最深印象的一些元素等等,这些都属于准备工作。”
僧人:“哦,好,那让我想想……梦里还有……对了,我还记得在梦里看到莲花宝座。”
搭档:“佛祖坐的?”
僧人:“就是那种。”
搭档:“很漂亮……呃……我是说,很绚烂吗?”
僧人:“不,神圣!”
搭档点了下头:“对,神圣……可是这样的话,看起来这个梦并不可怕。”
僧人:“这点我也想过,在梦开始的时候的确不是恶梦,但是后来……后来……我就记不清了。”
搭档:“这件事问过您的师父吗?应该有个师父吧?”
僧人叹了口气:“师父总是很忙,经常不在寺里,我找不到时间问他。不过我问过师兄。”
搭档:“他怎么说?魔障?”
僧人:“因为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恶梦,所以师兄说也许是不够精进,要我诵经,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我越是刻苦诵经、打坐、做功课,越是容易做那个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