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斩道长的魔力激荡，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震动，魂魄有分散的趋势，好在情况还不算严重，姜承魔力浑厚，重新凝魂也还算顺利，只是跟草谷、青石、玉书道长闭关了几日，几日魔力连续的输出，出关之时当真觉得有些疲惫。青石递上一个锦盒，“姜公子辛苦了，这里有些增长稳固魔元的丹药，请姜公子按时服用。这里还有一只墨玉，是青石偶然所得，可稳定魂魄之力，姜公子魔元重聚未久，就送给公子了。”
姜承稍稍偏了偏头，礼貌地笑笑，“姜承多谢青石道长。”稍稍疑惑地看了看锦盒里成色颇好的丹药，却没有说什么。
青石倒好似感知到他的反应似的，“哦，这丹药与罡斩师弟所服用的不同，是青石自己炼制的，药力稍猛，不适宜罡斩师兄现在服用。”
“姜承不是这个意思，姜承只是在想，罡斩道长此次魔气震动的原因似乎并不寻常，姜承可否问一句，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
青石叹息了一声，“情缘一事，最是难解。”
姜承没有弄清青石的意思，却没有开口问，似乎此事青石道长有什么不方便和他说起的，他不愿强求。前几日在山下的时候瑾轩也似乎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会是什么呢？
“好了，”青石也没有再多说，倒是玉书拍了拍姜承的肩膀，笑道：“想来皇甫门主和夏侯公子都在等着姜公子。”
姜承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姜承告退。”
玉石负手看着姜承走出门的背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师兄，玉书在山下遇到暮姑娘了。”
“嗯。”青石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回手关上石门，青石修行数十年，却终究勘不破，如今他也只知道他是蜀山七圣之一青石长老，除此之外，他还是谁呢？青石早年时曾经羡慕过师弟罡斩，然后他却终究做不到，情之一事，当真噬魂销骨。
其实罡斩凝魂之事本来非常顺利，在几日前罡斩就恢复了意识，也就在这时，暮菖兰造访蜀山，暮菖兰从几年之前就定时造访蜀山，女子都最在意自己的美貌，暮菖兰的族人曾经身染鬼气，而不再成长，暮菖兰听人说这样利用鬼气可以让人样貌不改，于是又回到了暮霭村，结果她样貌不改，却逐渐鬼气入侵，她才知道，她和她的同伴不过成为了恶鬼的养料，后来蜀山有游历的道士经过此处，将恶鬼封印，将他们带回蜀山，以恶鬼之引身染鬼气者终究会鬼气蔓延，精血四散，只能靠吃人精血为生，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蜀山最终决定赠与他们克制鬼气的药物，让他们不得危害人间。
然恶鬼暴戾，几年之后，有传闻他们因为不该残杀人类，开始组织起来捕杀留下来的半魔和妖类，人分善恶，妖魔又如何不分？何况虽然如今人对妖魔仍有许多偏见，然魔道与人界经过那场浩劫又刚刚和平共处，于是蜀山决定将他们封在蜀山禁地，可暮菖兰一再请求，保证他们不再残杀生灵，听闻罡斩凝魂又恢复了意识，不顾蜀山劝阻，趁夜破开结界与罡斩一见，魔气与罡斩身上的魔气相冲，以至于罡斩魂魄四散，但罡斩失去意识前嘱托师姐草谷，请求放暮菖兰自由，于是蜀山最终还是放暮菖兰下山了，怕是她听闻罡斩身上的魔气是姜承所种，此时罡斩凝魂之事蜀山必然请姜承帮忙，才有了山下那一幕吧？暮菖兰也早知姜承的底细，以武力胜之怕是没有万一的把握，但姜承对当年之事始终深怀愧疚，今日若是没有夏侯公子和皇甫门主在，怕是以死谢罪也未曾可知。
其实玉书说在山下遇见，怕是那时也就看出了暮菖兰真正的意图，然而就因为是姜承，他们却无力说什么，魔君姜世离，早就不该活着，即便他是姜承，即便他分割了自己的魔元为蜀山罡斩凝魂，即便青石看到他有一颗拳拳赤子心，他却仍然不应该活着。其实刚才的药的确不只有补充魔力的作用，它的确可以催生姜承体内的魔力，然后却能让他身上的魔力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流出，被墨玉所吸收，如今姜承还活着的消息不久就会暴露，姜承是蚩尤后裔，魔力是独一无二的，便是他的亲生子姜云凡，魔力也远不如他这样醇厚，罡斩凝魂需要他的魔力。姜承曾说如果罡斩还在，一定后悔当年救过他，其实罡斩后不后悔青石不知道，但是若是再重来一次，大概罡斩是不会再那么做了，因为他们是人界的蜀山，关系的是人界的安危。
青石最终也终是叹息了一声，“阿书，师兄有些疲惫了，且先回去休息。”

姜承出关的时候夏侯瑾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平安出来才像是松了一口气，“阿承，你总算是出来了，你怎样？谢兄的情况还好？”夏侯瑾轩不动声色地拉着姜承的手腕，给姜承使了个眼色。
姜承稍稍顿了一下，“啊，一切都好，皇甫门主身体如何？”
“早好了，走，我带你看阿卓去。”夏侯扯着姜承的手腕就走，一直走到蜀山后山。夏侯塞给姜承一套衣服，看上去是蜀山低阶弟子的衣服，“快，赶紧换上，我们现在就下山去找阿卓，阿卓已经回开封了。我们在山下遇上暮姑娘，我就一直不放心，我下山去打听过，听说江湖上已经有魔君未死的传闻了，说不定很快她就找到山上来了，我们是从皇甫家来的，现在一旦出事我们也只能依靠皇甫家，暮菖兰如果真要上山要人，肯定要从皇甫家下手，所以我让阿卓赶紧回去了，我们也快走吧。”
“这样不辞而别似乎……”姜承还想说些什么，有些犹豫地看着夏侯瑾轩已经开始换衣服了。
“阿承，”夏侯偏头一笑，倾身在姜承肩膀上靠了一靠，“真好，阿承还是以前谦谦君子的模样。”
姜承看着夏侯瑾轩的微笑，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禁不住伸手抚了抚夏侯瑾轩的红发，“瑾轩……”
夏侯侧着头就着姜承的手掌蹭了蹭，伸手去扯姜承的外套，“这回你就听在下一言。阿承，我不敢冒险。”
姜承笑着扯住了夏侯的手，“好，我自己来就是了。”
两个人换好装，刚到蜀山正门，却正赶上暮菖兰上山，看上去颇像是有人请她上山来的，姜承皱了眉，“暮姑娘当真上山来了？”
夏侯瑾轩凑到姜承耳边，“阿承，你先下山去，我去看看她上山来做什么。”
“不行，还是我去，你下山等我。”
夏侯瑾轩掐了姜承一把，“他们要抓的是你，你还去自投罗网？这里毕竟是蜀山，他们还不会对我怎么样，要不你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会我们一起离开。”
姜承有些怀疑地看着夏侯瑾轩，最终还是点点头，把手上的一只信符塞给夏侯瑾轩，一旦被困就烧了这个，我马上就去救你，虽然我不愿再与蜀山和武林为敌，但与他们对抗一二的本事还是有的。”
“呵呵，这才是阿承，你等着。”夏侯瑾轩把符好好收下，跟着暮菖兰往山上去了。

“暮姑娘。”玉书微微一笑，放下手上的书，玉书天生一双桃花笑眸，即便不笑也是带着两份笑意的，只是如今那一双清冷的美眸竟看得人有些心惊，暮菖兰竟有些失礼地顿了一下，才微微颔首，“玉书道长找我何事？”
玉书侧支着头，唇角倒是微微勾了勾，“前几日罡斩师兄聚魂震荡，幸而得姜公子加以疏导，如今倒是暂时无碍了。”
暮菖兰有些不满地瞪了玉书一眼，玉书如此称呼姜承，甚至承认幸而得他帮助，这无疑使对姜承的承认，这并不是暮菖兰认为的蜀山该有的做派。玉书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笑容扩大了些，接着说道：“不过罡斩师兄目前灵力微弱，要借姜公子的魔力多加巩固，姜公子魔力浑厚纯净，天下无二。”玉书淡淡地提醒着，暗自提醒着暮菖兰不要对姜承动了什么心思，罡斩和暮菖兰的事情玉书并不清楚，但上次的事情倒是能看得几分，只望这暮姑娘不要节外生枝。
“哦？玉书道长所言，难道想要包庇妖魔姜世离不成？”
玉书在心里暗自叹息，其实他也知道有很多话是不该说的，但纷争已经太多了，玉书实在不愿再多加杀戮。有时候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本就不是善恶可以评说的，比如姜承。“暮姑娘，在下绝无此意，只是直叙事实罢了，在下只是提醒姑娘，罡斩师兄对姑娘情深意重，为了救姑娘不惜聚魂受损，望姑娘勿要辜负了罡斩师兄一番心意。”玉书站起身来，淡淡地看着暮菖兰，“暮姑娘如今鬼气入体，望姑娘修身养性，善自珍重。”
暮菖兰面对玉书的眼神脸色有些惨白，衬着那张消瘦的脸看上去有些瘆人，她什么都毁了！就算罡斩念及旧情，救了她又怎样？如今她美貌已不在，可怕得像是鬼一样，如果不能不断吸收精气灵力，早晚会干枯致死。修身养性？那有谈何容易，她早就如同恶鬼一般，不吸人精血又是何等痛苦？“谢玉书道长关心，暮菖兰自会注意。”暮菖兰还想试探一下蜀山对姜承的态度，但又怕打草惊蛇，也就再没回话。
玉书见她神色，已猜得七八分，倒也没有再多说，只是拿出一块玉佩，“罡斩师兄挂念姑娘身体，托玉书将此物交给姑娘，这其中有蜀山派的灵力，对鬼气或有几分抑制。”
暮菖兰似乎眼神一亮，迅速接过玉佩，“多谢玉书道长了，也替我向罡斩道长道谢。”
玉书点点头，暮菖兰见玉书也无意再多说，也就告辞。
“阿书啊……”暮菖兰刚一走，青石就从屏风后走出来，微微叹息道。
“玉书只是见不得师兄心烦。”玉书只是笑笑，“罢了，几分灵力罢了，师兄不必多虑。”青石的纠结他懂得，他不能做的，便由自己这个师弟代劳吧，他要做些他想做的，就像当年收龙幽为徒，只有他这么做了，也只有他能这么做，因为他是玉书，他永远都先是玉书，青石的师弟，然后才是蜀山七圣，但愿他一直都能如此。

夏侯瑾轩只是看到暮菖兰进了天权宫，自然不敢多跟，其实对于蜀山七圣，夏侯瑾轩是留了个心眼的，姜承毕竟是蚩尤后裔，即便是当年姜承还是姜承的时候，蜀山都不肯为他澄清一二，何况如今的姜承毕竟曾经是姜世离，一旦事情败露，即便现在与蜀山修好，姜承助蜀山给罡斩道长聚魂，到时候怕也是不顶用的。
夏侯瑾轩正这么想着，迎面刚好碰上了一个青年，夏侯瑾轩顿了顿，发现对方也正好停下脚步看着他，夏侯瑾轩善意地笑了笑，“夏侯瑾轩见过这位道长。”
“你好，我叫姜云凡。”姜云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对夏侯瑾轩笑了笑。
夏侯微微有些惊异，神情之间也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温和来，“在下夏侯瑾轩，夏侯观公子的音容笑貌倒是与在下的一位挚友有几分相似，唐突了道长，失礼。”
“啊啊，没关系。”见夏侯瑾轩多礼，姜云凡倒是有些慌，“没关系的，我只是觉得你身上似乎有种很熟悉的气息，一种很熟悉的……魔气。”
夏侯瑾轩顿了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知道姜云凡指的熟悉的气息是指姜承的信符，姜承和姜云凡自成一脉，这么微弱的魔力恐怕也只有姜云凡才感知得到。
“算了，肯定是我感知错了，可能魔力也多有相似吧，那种魔力，我只感知到了一次。”他其实只见过爹爹那么一次，只有一次啊。
夏侯瑾轩垂下头，没有多说话，“相信姜公子挂念的那个魔一定会感知到姜公子的心情。”
姜云凡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了，我早已经习惯了，能见到他一面，我已经很知足了，他是个好魔，我知道的。”姜云凡的眼神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好像突然醒过来了一般，“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夏侯瑾轩叹息了一声，“据我所知，为魔者，只要魔元未散，总会重聚的，如果有缘，你们总会再见的。”
姜云凡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谢谢你，夏侯公子。”
夏侯瑾轩很想说“你应该叫我世叔”，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和姜承会再见吗？也许吧，但目前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夏侯瑾轩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与道长相识也算有缘，把这个送给道长留个纪念吧。”夏侯瑾轩其实颇为不舍得，这个荷包已经跟了他很多年，从他少年时从姜承那里抢来的，那时候姜承是极其宠溺他和皇甫卓的，一般他要什么都给，就算是哪个姑娘送给他的荷包夏侯瑾轩抢走了，他也就没在意，此后夏侯瑾轩就一直带着，竟然一晃就带了这么多年。夏侯瑾轩和姜承的纪念品并不多，或者夏侯送给姜承的东西不少，每次夏侯家有了什么好东西瑾轩总是悄悄地扣下一份儿，在手里把玩两天就送到了姜承手里。不过姜承送给瑾轩的物品却很有限，姜承只是折剑山庄的弟子，自然不如夏侯少主财大气粗，即便是想着送瑾轩什么礼物，也往往觉得是拿不出手的，夏侯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夏侯从来都主动抢。瑾轩知道他是少主，而姜承是弟子，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夏侯愿意做姜承心里那个不谙世事不分出身的瑾轩，他想做一辈子的瑾轩啊，没唯独没想到，姜承再也不是姜承。
夏侯转身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些感慨，“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姜承的声音颇有几分无奈。
“啊，”夏侯瑾轩这才回神，再看向姜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有些心虚，“没什么，我跟着暮姑娘到了天权宫，看来是玉书道长找她来的，倒不知是所为何事，不过想来玉书道长想来也不会想多生事端。如此我们就先回开封找阿卓吧。”
姜承只是静静地听夏侯说完，直到夏侯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阿承？怎么了？”姜承从袖口拿出一个护腕，示意夏侯伸出手，给他扣好，“这个是我从前练功的时候戴的，我把我的一点魔力封在这里里面了，你戴着。”
夏侯瑾轩有些哑然，脸色涨红，“你刚看见了？”
姜承只是微微笑了笑，语气颇有两份调侃，“看见什么？”姜承当然看到了，他有些无法描述夏侯瑾轩拿出那个荷包的时候他的心情，他和夏侯瑾轩认识四十几年了，即便是相处起来也快有二十年，他总是守着名分，守着礼仪，甚至守着心里的那个人，他给夏侯瑾轩的很少很少。姜承以为在自己和夏侯瑾轩之间，自己毋容置疑的是那个保护者，但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发现，其实夏侯才是那个保护者，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们的总角情谊，精心呵护着他的自尊和骄傲。但姜承最后还是没有说破，他还很混乱，或许夏侯的小心让他更不确定自己到底能给他些什么，但至少从此时起，姜承想做一些什么。
“算了，没什么，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夏侯瑾轩小心地把护腕系好了，藏进袖口里，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好了，我们走吧。”
姜承伸手抓住夏侯瑾轩的手腕，开口解释道：“我们用越行术回去，你抓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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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力高就是好，如此快就回来了。”站在开封皇甫家后门，夏侯瑾轩有些悻悻地放开了姜承的手，姜承如今已经很少带手刃了，姜承的手比常人大了一些，几乎能正好包住夏侯瑾轩的，一双手掌干燥温暖，带着练武之人微微的粗糙，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
姜承微微笑了笑，“其实从前用云来石也很不错，可以用来看风景。”
“呵，倒是难得姜师兄还愿意看风景？”夏侯瑾轩调侃了一句。
“恩，改天再和你一起去看。”姜承说完这句话就上前去敲门，开后门的正好是皇甫卓的一个侍从，“姜公子，夏侯公子你们可回来了！快去看看我家老爷吧。”
“阿卓……皇甫兄怎么了？”夏侯瑾轩差点咬着舌头。
“总之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姜承和夏侯瑾轩一路奔到皇甫卓门前，连门都顾不上敲，推门就进，“出去！谁这么没规矩？”皇甫卓的声音明显有些抖，却显得出几分凌厉来，恍惚间好像当年那个受了伤还要逞强的大少爷皇甫卓。
“阿卓，是我和阿承，我们进来了啊。”夏侯瑾轩也不理，只顾着拉着姜承就进了内室，皇甫卓刚匆忙把亵衣披上，转身瞪了夏侯瑾轩一眼，“做什么！”
皇甫卓颈上的伤口狭长，一直延伸到肩膀上，如今伤口没有复原，反倒开始溃烂，看上去有些骇人，夏侯一见到也大惊失色，“明明服了解毒药，怎会如此？”
姜承直接就要去扯皇甫卓的衣服，被皇甫卓狠狠地拍掉，“姜承，你干什么？”
“给我看看。”姜承也不多解释，伸手就直接扯，两个人当真就拉扯起来，直到皇甫卓扯到了伤口，轻哼一声，姜承顿时吓得不敢动作，只是看着皇甫卓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夏侯瑾轩觉得这气氛有些让人头皮发麻，打了圆场，“阿卓，你就让阿承看看吧，不看到他能安心？”
“无事，小伤而已。”皇甫卓把衣服拽过来，正要直接披上外衣。
“尸毒可大可小，还是我帮你疗伤……”
“我说了没事！皇甫堂堂一派之主，又不是三岁孩童。”皇甫卓看起来心情相当坏，“别忘了在覆天顶上我可是连魔君大人都能顶得住……”皇甫卓突然就停了，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倒是姜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是我不愿意伤你你以为就你当时那些剑术能困得住我？”
……
一瞬间气氛像死一样沉寂，皇甫卓和姜承互相瞪着，好像两个固执的孩子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又像是两个已到迟暮的老人，不知缅怀些什么。“咳咳……”夏侯瑾轩假装咳了两声，“皇甫兄，姜兄，有没有人说过你们两个吵架的时候不像吵架，像是……”夏侯瑾轩满意地看到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慢慢地说出下面的话，“打情骂俏？”
“瑾轩……”
“瑾！轩！”
夏侯挑起一抹无奈地笑，“你们看，这样更像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夏侯瑾轩看着他们两个斗嘴愣神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姜承和谁斗嘴，特别是对待他和皇甫卓，姜承从来都是忍让的，即便是小时候他们偶尔有点什么小摩擦，姜承也从来都是让着他们的，就刚刚那一刻，夏侯觉得好像姜承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关于覆天顶一战，夏侯瑾轩未曾亲临，其中的关窍自然是不知的，那好像就像是皇甫卓和姜承两个人的秘密，秘密就永远应该是秘密。

“姜公子？姜公子你睡了吗？”夜半三更，姜承听见有人在门口轻唤，姜承本来睡得浅，一个翻身就推开门，真是皇甫卓的贴身随侍。“姜公子，我家门主毒性发作了，我们都不敢进去，请姜公子进去看看吧。”
姜承随手披上外衣，“好，我这就去。”
姜承到了皇甫卓屋外的时候灯已经熄了，姜承耳清目明，却依稀听得见皇甫卓在低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皇甫门主，睡了吗？”皇甫卓没回话，却听什么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过了好半响，“我已经睡了。”皇甫卓的声音黯哑，带着些干涩的撕裂，听得姜承心里发紧。
“皇甫兄，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姜承进去……”
“不要进来！你回去睡觉，我没事。”皇甫的语气显出几分慌乱。
姜承的手抬了又抬，几乎转身要离去了，又转了回来，“你是毒性又复发了？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恕姜承失礼了。”
“不要！”已经来不及了，姜承已经径直推开门，直接进了皇甫卓的内室，眼前的情景让姜承永世难忘，皇甫卓脸色潮红，凤眸半张半眯着，眼神迷离，带着一丝的晶亮，身下被被子裹得严实，但空气中分明弥漫着一种男子都熟悉的气息……
皇甫卓连看都没有看姜承一眼，“滚出去！”皇甫卓的怒吼夹杂着情.欲的沙哑，听着让姜承浑身都像火烧了一样的难受，见姜承没有动作，皇甫卓干脆把枕头砸了过去，“滚！”
“这样看着我很有趣？看着我因为你……”皇甫卓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姜承，却马上又像是受不了了一般地移开眼神，只觉得心跳得更是痛。
姜承试图走近几步查看情况，“因为我？皇甫你……唔！”姜承只觉得唇上覆上一片柔软，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扶住皇甫的脊背，皇甫身上只着了亵衣，却已经是散开的，隔着薄薄的布料姜承几乎能感受到皇甫卓皮肤紧致滑嫩的质感，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的手感带着男子特有的结实和紧致……
皇甫自己也愣住了，狠狠地推开姜承，“滚出去，马上给我滚！”
皇甫周身都散发着浓郁的鬼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的魅惑和压抑，姜承似乎受了蛊惑一般扶上他的脸颊，声音却也已经嘶哑了，“阿卓，怎么了？”
皇甫骤然伸出手，扼住姜承的脖子，指尖狠狠地用力，像是恶鬼一般念着，“如果真的已经不喜欢我就滚啊，谁要你假好心？到底要我怎么做？到底你还想要怎么样？我已经为了你发疯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姜承被他掐得脸色深紫，其实现在他一挥手就可以把皇甫卓挥开，但他却没有动作，现在他终于清楚，皇甫卓是中了鬼气，被怨气缠身了，也就是说现在的皇甫卓完全屈从于自己的欲望，即使这种欲望是想着他自.慰，或者是亲手掐死他。
皇甫卓或者还是挣得了一丝清明，最后才徒然放手，看着姜承脖子上青紫的痕迹发愣，“呃……”皇甫卓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扑倒在床上，眼前是姜承放大的脸，姜承小心地舔吻着皇甫卓有些惨白的嘴唇，怜爱又轻柔，却引得皇甫卓像是打摆子一般的剧烈颤抖，“阿卓，别怕，是我，姜承。”
“姜承……姜承……”皇甫卓似乎像是失了灵魂的瓷娃娃一般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他生命的魔咒，从生到死的魔咒。
“对，是我，姜承。”姜承听着皇甫卓一遍一遍念着他的名字，满满的依恋和委屈，几乎让姜承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现在，放松，一切都交给我吧，阿卓。”
……

“我几步路还是走得了的……”皇甫卓无奈地看着姜承把自己抱起来，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姜承倒是丝毫不费力，倒是还能调笑，“别乱动。”眼神中的深意皇甫实在不愿意多想。姜承把皇甫卓放到床榻内侧，用被子裹好了，自己贴在榻边上，皇甫卓一向洁身自好，连内室里的榻也不是很宽，两个人睡着有些挤，倒是颇让姜承想起以前在折剑山庄时幼时的小榻。
皇甫卓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眉心，叹了口气，“过来一点吧，夜里天凉。”皇甫卓把被子分给姜承一些，姜承顺着他的意思靠过来，小心地把皇甫卓圈进怀里，皇甫卓的身形看起来与他相似，如今这样才觉得那人竟消瘦得让人心疼。
“呵，倒是忘了，你的身体倒是像幼时一般火炉似的暖。”皇甫卓放松了身体，微微叹息着。
“嗯。”姜承只是把人圈紧了些，“幼时你的身子一向不好，身体冰得很，折剑山庄天寒，冻得睡不着的时候倒都是来我房里，倒是托你的福，师父给我单独批了一个小房间。”说起欧阳英，姜承倒是有几分沉默了，就没有接着说下去。
“欧阳前辈其实对云凡不错，后来我们偶尔提起你，皆是唏嘘。”皇甫卓把脊背弯曲成一个舒服的弧度，埋在姜承怀里，姜承正想说不必再说起欧阳家，皇甫卓倒是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若是当日他再多相信你一点，或许就不至于后来的结果，直到我做了门主这些年，或许我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嗯，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伤害大师兄，但是即便他一直相信，却仍然那样做了，我早就明白。”姜承叹了一口气，“往事种种，我已经不再多想了，无论如何，我该感谢他的养育之恩。”姜承按着皇甫卓的腰把他摁进自己怀里。
皇甫卓沉默了一下，“我知道……”皇甫卓有些自暴自弃地顶在姜承锁骨处，“罢了，若是一旦见了面再随机应变吧。”
“呵呵，阿卓，你这话真像是出自瑾轩之口。”
“恩……”皇甫卓敷衍地应了一声，干脆闭上眼睛睡着了。

“师父。”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倾身行礼，看着倒是成熟稳重，谦逊有礼的模样。
皇甫卓看到他似乎愣了愣，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嗯，承儿免礼，为师前几日罚你抄写，都抄好了吗？”
少年犹豫了两下，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回师父，还没有……”
“那就快点回去抄，不抄完不许出来。”皇甫微微板着脸，冷声命令着。
“是。”纵然有些不舍，少年还是乖乖地行了礼，退下了。
“三个月一次的弟子大比武，他只是想要出来看看而已，阿卓何苦难为他。”
“你看见他了？”姜承的方向是和那少年对面而来的，当是和他打了个照面。
“嗯。”姜承点了点头，也知道皇甫卓是什么意思，“很像。”
“是啊，很像，他是皇甫家一个分支捡到的孤儿，留在皇甫分家做杂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大概有六七岁大，与当年我初见到的姜承无论是身形相貌，还是性格品行都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把他带回来，收为皇甫家的弟子，取名叫皇甫承。”皇甫和姜承边说边走，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到了比武场，皇甫卓在主位落座，姜承理所应当地侍立在他身后，只是距离近了些。
比武共分三轮，晨会结束了以后各自要回去用早膳，半个时辰以后下一轮再开始，看完了第一场皇甫卓问姜承的意见，“……我从前是学拳法的，皇甫家的剑术在下不能深得其妙。”
皇甫卓白了他一眼，“你会些什么武功路数当我不知道吗？你不会剑术当年给我削木剑，指点我的人是鬼吗？”
“……”姜承拱了拱手，“皇甫门主恕罪。”
皇甫卓瞪了他一眼，“罢了，刚才就见你在走神。”
姜承低了低头，没有做声，却突然笑出来，“皇甫门主如今看上去，颇有两分威严了。”
皇甫卓自然知道姜承是在调笑他的装扮，只是一震袖子，“胡闹。我得去看看承儿，与我同去吧。”
“恩？”姜承有些不明白皇甫卓这时候还要抽空去看那个孩子是什么意思，却也就跟着去了。
“今年承儿十岁了，本该是他第一次上台试炼的日子，但是我在三天前罚了他的抄。”皇甫卓只是淡淡地说着。
“……”姜承知道皇甫卓的意思，因为那个孩子太像他了，所以皇甫卓才会害怕他上台，于是不知道寻了什么理由把那孩子禁足了，“阿卓，你能不称呼他为‘承儿’吗？”
这次换成皇甫卓无语，顿了一下狠狠地白了姜承一眼，“他自小我就是如此称呼的。”于是姜承再没说话。
“他的武学天赋极好，也很勤奋，好得有时候我都不想再教他习武了。”
“恩？”姜承看了皇甫卓一眼，然后又明白了皇甫卓的意思，这个孩子像姜承，所以皇甫卓喜欢，但皇甫卓却害怕把他培养成另一个姜世离。
“更要命的是他有个毛病，让我一听见就想打他板子。”皇甫卓气呼呼地瞪着姜承，连脸颊都是微微鼓着的，显出几分生动来，“总是在念叨‘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念在他好歹是我弟子，不想皇甫家落下苛待弟子的名声，我早晚打废了他。”
“……”敢情皇甫卓这是借机向自己抱怨，姜承自然是不敢出声辩驳的，只好轻咳了两声，“皇甫门主还是快些吧，一会儿比武又要开始了。”

“后来啊……”
“夏侯，你怎么在这里？”皇甫一推开门就是这样的情景，夏侯窝在那张弟子用的小榻上上，裹着被子，皇甫承伏在榻前不大的小桌上，桌上还散乱着罚抄的纸张，似乎小家伙还想要继续写下去，但显然注意力已经被夏侯瑾轩抢走了，眼神里有些埋怨还有些渴望地看着夏侯瑾轩。
“师父……”皇甫承一见到皇甫卓，神情很是慌张，懊恼地看着皇甫卓，好似小兽一般的可怜。
皇甫卓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倒是看着夏侯的，“你怎么在弟子房里？”
“阿卓，”夏侯瑾轩看到皇甫卓倒是显得很高兴，“我看了一会儿比武就出来了，正好遇上这孩子去厨房找东西吃，这孩子聪慧可爱，又孤零零的一个，就想着给他讲个故事听，比如当年皇甫少主的……”
“胡闹。”皇甫卓狠狠瞪了一眼夏侯瑾轩，伸手把皇甫承拉过来，“为什么又不去饭堂用早膳？我不记得我禁了你的食。”
“……”
“呵呵呵……”夏侯瑾轩对比着一大一小的两个橙子，笑得前仰后合，“阿承，真是太像了！”
皇甫承有些茫然地看着夏侯瑾轩，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其实皇甫承的长相并不是十成十像姜承，更多的是那种有些木讷诚恳的气质让皇甫卓瞬间就想起当年的小姜承，皇甫承的眼睛又大又圆，有点像猫眼，迷茫无辜地看着夏侯瑾轩，颇有两分可爱。
夏侯瑾轩总算想起长辈的气度，伸手摸了摸皇甫承的头顶，“这孩子真可爱。阿卓你就不要怪他了，他只是想快点完成你给的罚抄。”
皇甫卓伸手翻了一下桌上的纸张，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很多，脸色又阴沉下来，“为师记得曾告诉你，不许因为抄写废寝忘食，你都忘了？”皇甫卓一拍桌子，颇有两分为人师长的威严。
“……”沉默，又是沉默，一时间似乎空气都冷凝得可怕。
“瑾轩，你先带这位小兄弟出去。”姜承叹息了一声，拽了拽夏侯瑾轩的袖口。
“哦，好。”夏侯伸手就去扯孩子的胳膊，那孩子却没动，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愧疚地看着皇甫卓。
皇甫卓颇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间，“你先跟你夏侯世叔出去吧，今日放你的假，想出府也无妨。”皇甫卓又转头看向夏侯瑾轩，“你带着他也不要太过胡闹了。”
“阿卓这般倒像是托付自己儿子似的。”夏侯偏了偏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看皇甫卓，又看了看姜承。
“哼。”皇甫卓也没有反驳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姜承默不作声地伸手，力道适中地揉摁着皇甫卓的腰，“早上看你坐了几个时辰，有些僵了，我帮你松松。”
皇甫卓有些不自在地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突然觉得有些累，累到不想在姜承面前继续逞强。“我觉得我似乎不太会教养弟子。在你刚到覆天顶的那时候，我收过一个弟子……”
“嗯，我知道。”姜承点了点头，下巴抵在皇甫卓肩膀上，轻声应了。
“嗯？你知道？”皇甫卓皱了皱眉。
“长离剑是你们皇甫家的镇宅之宝，更是你的佩剑，我曾经调查过一下。”姜承淡淡地笑了笑，“阿卓，其实那孩子和我不一样。”
“恩？”
“他不是魔族，也不是蚩尤血脉，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两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少主朋友。阿卓，他不是我，我在。”
皇甫卓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煞有其事地点头，“恩，不错。”
“恩？”
“当真是比从前会说话。”皇甫卓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随后脸色又沉了下来，“夏侯的护腕是你送的？”
姜承僵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夏侯对他的感情他懂，他也想过尽自己所能补偿亏欠他的情谊，但皇甫终究是他心里的痛。
皇甫卓也沉默了，最后认真地看着姜承，“瑾轩对你的情谊，与我相同，并非什么兄弟之义。”
姜承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皇甫卓苦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的？我自然是自小就知道的，瑾轩从来都不遮掩他对你的情谊，恐怕也只有你自己才看不破。”
姜承哑口无言，皇甫卓看似傲气泠然，但却比谁都敏感聪慧，让姜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皇甫卓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清楚吧，你不用回答我什么，我也不会逼你选择。”皇甫卓整理了两下下摆，“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门主请用茶。”姜承看似毕恭毕敬地把茶杯奉上，凑近的时候笑容却相当温柔。茶是温的，按照皇甫卓以前的习惯分毫不差，皇甫卓少年时还是有很多富家子弟的习惯的，只是后来渐渐地不再有人理。
皇甫卓瞪了他一眼，却也忍不住勾了唇角，低声道：“这个觉得如何？”过了晨课，比武的弟子不管是从年龄上还是从资质上都是更优的，因此皇甫卓有此一问。
“不错，大家风范。”
“你直接说华而不实不是更好？”不知是不是两人的关系真正有了质的变化，皇甫卓说话倒是越发的尖刻，或者是突然爆发了自覆天顶那一年就再没资格的孩子气，便是姜承，也时常被他堵得说不话来。
姜承叹了一口气，“姜承并无此意。”
“台上左手边是我三堂兄的长子，右手边是皇甫西脉当家的爱徒，天赋都是极好的，才送进本家的。”皇甫卓貌似无意地低声说着。
“……”姜承叹了一声，“世家纷争啊，姜承当真不懂。”
皇甫卓一时也没有说出话来，姜承，本就是世家斗争的牺牲品，这点皇甫卓比他自己都要明白，似乎是有些后悔提到这个话题，皇甫卓倒是主动转了话题，“阿承，我给你也找个徒儿如何？”
姜承轻笑，“找一个像当年的皇甫小少主一样的徒儿吗？”
皇甫卓微微鼓着脸颊，“胡闹，我便是我，即便是世家子，也都是不尽相同的，你还想找到几个与我相似的人？”
“是，姜承失礼，皇甫门主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姜承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显得柔和不少，如今这样的神情倒是常见了许多，姜承对待皇甫和夏侯本来就是很柔和的，这么多年过去，性子反倒直爽开朗了些。
“哼，油嘴滑舌。”皇甫有些脸红，被妆容掩饰着倒是不太看得出，轻斥了一句，“若是你看上了皇甫家的哪个弟子也可和我说，这个主我还是做得的。”
“……”姜承有些明白皇甫卓的意思，无非是要借一个皇甫家的徒儿捆住他的人罢了，如果他真的收了皇甫家的弟子作为亲传，那姜承便成了皇甫家的教习师傅，便算是皇甫家的人了，何况姜承最是责任感强，若是当真收了徒儿，那便是走不掉了。显然皇甫卓还对姜承的去留耿耿于怀。“我不会多少皇甫家剑术……”
皇甫卓本来一直没有看姜承，只是目视前方看着擂台上的比武，只是姜承微欠身在跟他低声说话，皇甫卓的身旁一般是不站人的，倒也显得隐秘，此时倒是微微回头看了姜承一眼，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擂台上的比武，再也无话了。
姜承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说他永远不走，永远和皇甫卓在一起？姜承这四十多年的生命，唯一学会的就是一句“世事无常”，当年他最后一次送皇甫少主离开折剑山庄踏上雪石路，可想到终有一天他们覆天顶对峙，生死相搏？何况姜承如今已经早已不是姜承，即便他们再自欺欺人都没用，他真的有资格留在这里？就像他当初醒来，其实他真的只是想看看故人，这世间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即便知道皇甫卓迟到了三十年的情谊，他又怎敢越雷池半步？但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姜承此生，已经负了不该负的人，终究会不会是逃不开的轮回？

“师父！夏侯世叔他受了伤……”皇甫承慌张冲进皇甫卓的房间，皇甫卓正转过身来，皇甫承倒是整个人都愣住了。“师……”
皇甫卓也没空理会孩子的惊讶，“我就是皇甫卓，夏侯怎么了？”皇甫卓死死地皱着眉，一把抓住皇甫承的手腕。
明明是在师父房间，还穿着皇甫门主的衣饰，但眼前的青年明明方才二十……
“夏侯瑾轩怎么了？！”姜承很是恼火，声音也高了不少。
皇甫承看了姜承一眼，然后又看着皇甫卓，“夏侯世叔被厉鬼吸了元气，弟子已经将他先安置在房间。”
皇甫卓和姜承也等不得他说完，冲到夏侯瑾轩房间门口，隔着门就能听见夏侯瑾轩的痛吟，推开门，夏侯瑾轩躺在榻上，气息紊乱，魔气外泄，看似倒是走火入魔的模样，鬼气和魔气交错迷乱，夏侯瑾轩十分的煎熬。
姜承的眉心狠狠地拧了，低声与皇甫卓说：“阿卓，你先出去，这里鬼气很重，你灵力太纯，沾染上了就不好了。”
“无妨，还是我与你一同把夏侯的气息先理顺。”
“不，我的魔力远在瑾轩之上，帮他捋顺气息没有问题，交给我吧。”姜承也不再与皇甫卓多说，立刻开始为夏侯瑾轩调理气息,“瑾轩身体里的魔气紊乱，随时有爆发的危险，麻烦阿卓即刻通知所有门人，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一步。”
皇甫卓愣了一下，此时的姜承完全君临天下的气势，完全不容他人置喙，随后还是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随时知会我一声。”
“不要！”夏侯瑾轩只觉得身体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疼痛，伸手乱挥却被姜承收进手心，“瑾轩……瑾轩再忍忍，我在这里……”
“姜……承？”夏侯模模糊糊地吐出两个字。
“在，是我，瑾轩再稍稍忍耐一下……”
“啊！”夏侯只觉得浑身都要炸了，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死死地攥着姜承的手腕，“阿承……”
姜承没有料到夏侯的内伤如此严重，一时间竟有些慌了手脚，勉强以自身魔力注入，稳住了夏侯的心脉，好容易夏侯慢慢平稳下来，姜承这才有机会把夏侯处理外伤，夏侯的手臂和左胸都有利刃划开的伤口，好在并不深，可见夏侯并没有被恶鬼咬伤，只是在魔力和鬼气相冲之下受了内伤，内伤的治疗手段相信皇甫卓身为武林世家门主，一定比他更为了解，调理之下应该可以痊愈，这让姜承稍稍放心下来，轻手轻脚地除去夏侯瑾轩的衣服，正准备帮他料理伤口，几乎是刚碰到夏侯的伤口，夏侯就清醒过来，姜承有些尴尬，轻声解释着，“我帮你处理伤口。”
大约是怕碰到伤口，夏侯上身的衣服是被姜承直接撕开的，夏侯低头看了一眼，倒是轻笑道：“恩，我只是想起，从幼时起，只要阿承在我身边，我从未受过什么伤，倒是你，每每要帮我消灾挡难，如今想来，倒颇有几分新鲜。”
“那都是在下应该做的。”姜承不经意地回答了一句，专心处理伤口。
夏侯的身形果然很瘦，上身白皙柔软，没有练过武的宽阔有力，却显得出几分男子的柔韧来，夏侯瑾轩显然是没有受过什么外伤的，如今不深的伤口趁着夏侯白得耀眼的皮肤显得非常异常地让人怜惜。夏侯一时间也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默，直到姜承小心地把他的伤口包扎好，或者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静得难受，“外伤不算深，很快就能痊愈，你忍忍疼。”
夏侯瑾轩笑着微微抬头看了姜承一眼，眼神中说不清地有些眷恋，“原来阿承还记得瑾轩最是怕疼的。”夏侯迅速地别开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再说这些，“我和承儿在丹枫谷外面遇上了几只恶鬼正要吸人精血，发生了些冲突，无事的。”
“恩，幸好无事，不过你的气息很不稳定，魔气和自身尚未融合一体，这些年，已经很辛苦。”
夏侯瑾轩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姜承疼惜的眼神，又失落地别开眼睛，只是淡然说：“没什么，比起阿承来，我这样已经算是不错。”求你，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和阿卓是怎样的，我早就知道了，可是只是不想离开啊，不管怎么样都不舍得离开啊！阿承，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回到过去？
“……”姜承似乎感知到了夏侯心里的想法，默默地低头，看见夏侯瑾轩受伤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他的心都要停了，夏侯对他的心意他懂，夏侯已经为他做了很多很多，多到他此生已经无以为报……“我去给你掂量些调理内伤的药。”

皇甫卓还未房门就见皇甫承已经规矩地跪在他门前，皇甫卓稍感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心里想着如今这副样子该如何和徒儿解释，淡声道：“起来吧。”
皇甫承低着头闷不做声，似乎想要抬头看又不敢，纠结地绞着手指，皇甫卓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先去传为师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东厢房，再叫人把府上治疗内伤清心静气的药取来，一会儿你夏侯世叔要用，去吧。”
“是，师父。”皇甫承没有迟疑，迅速奉命办事去了， 皇甫卓觉得胸口有些隐痛，显然是尸毒还没有祛除干净，他是通灵体质，对阴气之类的感知异于常人，年幼时更是因此体弱多病，过了这许多年，特别是长离剑完璧以来，他倒是甚少受此困扰，昨夜的发作并不是第一次，一旦意志受损，就会全凭由心中欲念这点他也不是不清楚，只是昨夜姜承的突然出现无疑是火上浇油，理智瞬间就被燃烧殆尽，他知道姜承喜欢他，从少年时便知道，但是瑾轩呢？如今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治好瑾轩的伤势要紧。皇甫卓摈除心中杂念，开始琢磨皇甫府上治疗内伤的药物。
“师父？”皇甫承轻轻叫了一声，似乎怕打扰皇甫卓一般。
皇甫卓抬头，朝那孩子笑了笑，“恩，”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道：“为师偶然得到剑灵修为，你现在看到的为师，是为师年轻时候的模样。”
皇甫承似乎这才有胆量抬头仔细打量皇甫卓，呆呆地点点头，“弟子知道了。”
“为避免门人恐慌，此事不可泄露，你可知道？”皇甫卓回头正看见孩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竟有些不自在，连脸色都有些发红，低声训斥，“胡闹，有话便说吧。”
皇甫承方觉得失礼，有些慌张地低头，“弟子想问，那位公子，便是姜承，是吗？”
皇甫卓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本来以为你最是单纯的，偏偏又是如此聪明伶俐。”皇甫卓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小小的孩子被几个同门师父，其实便有人说起他像那个后来做了魔君的欧阳家弟子，皇甫卓帮他赶走了那些同门，但是他永远也忘不了这柔顺沉默地孩子听见魔君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双淡漠的眼睛。皇甫卓干脆像第一次见他那般模样，从身后把孩子抱在怀里，一只手把孩子小小的手捉在手心，难得的温情，“他就是姜承，欧阳家弟子姜承，魔君姜世离，也是为师一生的挚友。”
皇甫承沉默着，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师父的温情，师父对他很好，甚至可以说皇甫家的弟子，师父唯独对他最上心，至于其中的理由，也许只有他自己和师父才知道，他像姜承，虽然很多人都并不知道姜承是谁，但只要他像姜承，就足够成为他一生的灾难和幸运。
“为师知道如今武林关于他的传言仍然很多，但为师认识的姜承，是一个重信守义的侠士，至于往事，为师只能说，情势不由人。”
皇甫承沉默了半饷，才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嗯？”
“我是真的很像那个人吗？”
皇甫卓并为纠正这孩子对姜承不算礼貌的称呼，“呵，不算太像，至少以他少年时的性子，不会问他师父这些话。”
皇甫承似乎很不好意思，却煞有其事地点头道：“那一定是因为欧阳门主不是师父这样的师父。”
“……”皇甫卓拍拍他的头，“才跟了瑾轩半日，倒是学得像他一般胡说八道。”皇甫卓正色道：“试着去接受姜承，有我在一天，便不允许我门下弟子因为往日仇怨与他为敌。”
“……”皇甫承终于还是郑重其事，“是，师父。”
“如有必要，为师会举荐你向他学艺，姜承无论是武术剑法，内力灵气，都不在为师之下，他虽为魔，但自幼便是正统武林世家教出来的顶尖弟子，与他学习，你也必能获益匪浅。”
皇甫承难得敢抬头直视着皇甫卓的眼睛，从那双眼中他看到了太多的温柔，那种谜一样的，一直伴随着他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