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陷,谁之狂#
几天后,张良送我下山。
毫无意外地遇到了楚麟的伏兵。
我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是功力还没有恢复,多半是要靠张良来应付。
一柄凌虚舞得人满眼生花,然而楚麟派来的人并不只有花拳绣腿。
为了多得到一些信任,无妨再重伤我一次——他一向沉得住气,不急于一时。
明白了这一点,我渐渐懒得出招,到最后甚至连防守都不想,看着那黑衣人刺过来时避也不避。
眼前却一花,一个影子一晃。
我骇然地看着出现在我面前的张良,右肩上插着一柄利刃,入了近两寸。
心里一紧,眼中寒意突显,下手开始凌厉——但渐渐也不敌。
好在颜路与伏念赶到。
张良中了阴阳家的蛊毒——蛊虫和中蛊的人,生死相系。
颜路沉着脸诊断出结果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
我只觉得一刹那间遍地生凉——他还是不放心我。
“我知道怎么解。”我打破寂静,神情冷漠。
张良的蛊,被我引到了我身上——我知道楚麟一定会觉察得到,因此,那天半夜他来的时候,我毫不意外。
也面无表情。
“好一个投桃报李。”楚麟眼中闪着冷光。
我沉默。
“倒看不出来你的手段,能骗得他舍身相救。”
听着楚麟的冷嘲热讽,我只在心里冷笑,依旧不开口。
他终于动怒:“他中蛊,你为什么要把蛊引到自己身上?”
我迎着他的怒意,淡淡地说:“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你原本设想的吗?”
此刻换他沉默。
“再者,换得多一分留下来的筹码,你不该高兴?”
安静了很久,楚麟终于出声,只是不再咄咄逼人:“你当真可以将自己也算计进去?”
“为什么不可以?”我嗤之以鼻,横竖蛊虫在楚麟手里,他当下舍不得弃我,而倘若这东西落到别人手里,也就是楚麟势微时,那我又有什么依存?
但想到白天的那一幕,心口微微犯疼。
那一刻他替我挡住心口那一刀,未必不是将自己也算进去。
我呢?因为他不得不将命全然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以前的自己,还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一丝苦笑却僵在唇边——长发披肩的人从黑暗中走出,脸色在微弱的灯光中显得苍白。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静静地与他对望半晌,一直到我确认楚麟已经走远,我才出声:“你已经知道了,要杀要剐,随你。”
张良牵动嘴角,依旧笑了笑,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良没有把自己算计进去。”
我有些愣怔。
“良是希望你真心相助,但那时,良只希望你不死。”
我微微低下头,回想白天的情形,大概明了——那个时候,我无异于自寻死路,若非张良过来一挡,我十有八九是会死的——当然,是这场刺杀没有水分的情况下。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开始蔓延。
“而且,良并不认为,他是值得阿浅将自己算计进去的人。”张良的语气中有不屑。
我忽然心里一惊。
“阿浅,是为救我。”
我抬起头,才发觉他虽然依旧带着病容,眼角眉梢却已有张扬,不由得眼眶发涩:“可现下,安浅的命在他手里呢。”
他缓缓走进,微微俯下身,我仰着头,正好看到他漂亮的眼眸中闪着狡黠的光,几乎失神。
“阿浅,可信我?”张良按着我的肩膀,语气淡定从容,一双眼熠熠生辉。
我几乎不能自已地点头。
他笑笑,便悄然转身离去。
然而心底的踏实感却让我无从怀疑——那是,从楚麟那里从来得不到的踏实感。
····
那天之后,我成为了双面间谍。
张良的计划持续进行,我也知道,我面临着多大的风险。
但是,我的命会在什么时候终结,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又或者,如果是可以为他多做一些事,如果可以多看他一些时日,那么还是该珍惜的。
一直到,楚麟将我召回,嬴政召我入宫。
被软禁。
我隐隐觉得不妙,但又觉得,楚麟应该没有发觉我的背叛。
无法向外传递消息,只能静等,思索。
三天后,我得了将我赐婚小圣贤庄三当家的消息——以大秦安浅公主的名义。
接下圣旨的时候,我心里五味陈杂。
这个身份,倒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他——然而他会愿意相信,秦始皇的女儿,心正向着他那边吗?
我只想日后解释清楚,不料,时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送亲的队伍,竟然是由杀手伪装而成的。
漫天的血红醒目痛心,一如他的目光,一如凌虚刺入我心脏时的感觉。
幻梦破灭得如此之快。
我只是没料到楚麟会将我带走。
更没想过我的讥诮足以将他激怒,让他倾毕生之力送我离开,下了禁咒。
相知不相见,相见不相识,相识不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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