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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醉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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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之胭脂梅
(此文预设多卷,文长易坑,慎入。)


IP属地:四川1楼2014-04-21 13:48回复
    第一章
    “你说,是这花美?还是我美?”夜,寂静无声,胭脂色的长裙飞扬残雪寒风里,纤纤玉指轻扶一枝梅花红若胭脂,暗香浮动,分不清那幽幽冷香是出自梅花,还是这女子。梅花树枝头高高挂起的那盏琉璃灯,映照出清冷而苍白的面容,奇异的笑里透着冷傲。
    “这花美,人更美。”石桌旁的年轻公子身袭锦裘披风,细细嗅着幽幽暗香,两眼迷离;望着那冷艳的女子,痴痴笑着,像是着了迷丢了魂,哪里还瞧得见那树梅花。
    “久闻公子画艺卓绝,不知小女可是有幸一见公子的妙笔丹青。”女子抬袖轻拂额前微乱青丝,唇边轻轻扬起的弧度未减半分,那双明净的眸里却全无一丝笑意,而是居高临下的傲然。
    “在下不才,便献丑了。”锦裘公子笑得谦和,却已走回石桌前,两手铺纸切切,较平日里多了几分慌乱,下笔却一平而稳,想来定是个丹青行家不假。
    高高悬挂的琉璃灯,倾洒淡淡微光昏黄,柔软毫尖沁湿纸间,一点墨染晕开浓淡,独立花下的女子,随着胭脂长裙风中飘舞的青丝,细长的眉眼…锦裘公子低着头,画到此处,似是不甚明觉,自然地抬眼看去,女子眸里划过的一丝凌厉,立即敛去,迎之嫣然一笑。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卷起满地残雪飞舞。阵阵寒风将女子及腰长发吹得更长,一缕青丝轻轻搭在梅花枝上,丝丝撩动,细细缠绕。片片梅花随风飘落,落在纸间容颜,恰点唇边胭脂。
    呼啸而来的寒风,掠起画纸边角簌簌作响,纵锦裘公子用手压住纸缘,也是无济于事。这夜的风,太好。这幅丹青着实画得艰难,约是一盏茶功夫,锦裘公子方将那女子的丹青描摹。寒风难耐,枝头的琉璃灯被吹得颤颤巍巍,灯火明明灭灭。锦裘公子拿起丹青画卷,借着昏黄灯火,细细瞧了一遍,嘴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弯,很是满意。
    “姑娘,在下画好了。”锦裘公子正要拿与女子时,琉璃灯火骤然熄灭,手里的画卷在一片漆黑里隐隐若见,眼角余光所及,心下不由微惊,乌黑墨迹似是染开,画上女子的长发隐约在伸长,急忙抬手拭了拭双眼,莫不是天黑看花眼了。再看画间女子,盈盈墨迹染开诡异胭脂色,长长的青丝,一寸一寸的伸长,一寸一寸的伸长,长出了画卷,一直伸长到了他的眼前,他的脖子,一寸一寸缠绕,一寸一寸勒住收紧。奇异暗香扑面而来,丝丝萦绕,无穷无尽的长发伸入了心底,一寸一寸紧紧抓住,那颗原本跳动的心渐渐充满死亡与糜烂,一点一点消去生息……
    握着画卷颤抖的手陡然松开,那张画纸轻轻飘落覆了满地梅花。他的呼吸渐渐浅薄及至窒息,双手用力拉住那长长要命青丝,想要奋力扯断,可无论如何也撕扯不断,那长长青丝越来越浓密,越来越长,不仅勒住他的脖子,还死死缠绕住他的双手,他的全身。无尽的长发深入全身血脉,一丝一缕地侵透,犹如寒冷刺骨的冰尖插入骨髓,一寸一寸将血液冻结,无法动弹。无法动弹,寂静无边的夜里,只剩下无望的黑暗,连垂死呼救都将忘却。
    “妖孽,休得放肆!”一道银色光芒划破黑暗,玄衣少年独立梅花树下,横眉冷对,长剑半举于前。
    还是来迟一步,眼前倒地的年轻男子,那双极度恐惧而狰狞欲眦的眼珠,映见的是那树胭脂色的花,幻了一片血色,枝头每一朵血红梅花,飘落的花瓣都变作了血滴飞溅。哪里还有那绯裙女子的倩影,只余凛冽寒风吹起鲜血如洒,落地染开朵朵朱砂梅花。
    欲停未休的寒风卷起地上沾满尘埃的画纸,夹着几瓣梅花,悠悠吹落在那柄长剑上,玄衣少年伸出手,取下那画,画上是个很美的女子,她有着清冷的眉眼,傲然的神情,以及那一袭胭脂妖娆的长裙,飞扬在风中……
    玄衣少年独立于花梅花树下,抬头瞧着这树梅花,永不停歇的山风又吹落几瓣梅花,修长的两指一出,便夹过一瓣梅花,红若胭脂。灿如星点的眸子陷入沉思,这若胭脂般的梅花,这如梅花般的女子,似曾相识。


    IP属地:四川2楼2014-04-21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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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三人是去画梅的,那他们的画作呢?”无邪那双淡然的眉眼,似能将世间一切都洞穿。
      “还是无邪兄明白,那仵作现场验尸之时,在梅花树下找到了死者生前的画作,可他刚拿起,就像见了鬼一般神色惊骇,慌张的丢了画纸,拔腿便跑。这事闹得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是鬼祟作恶。你们试想,这梅花怎会开在春日,若不是恶鬼作祟,难不成还能是天赐神恩?”须知这胭脂梅皆开冬末至寒之时,明重光若有所思的说到此处,折扇一扔竹椅上,接过那杯清茶轻啜一口,幽幽清香直入心口,煞微惊异,“这不是竹叶青?这是何茶?。”
      “鬼?作恶?”玉暖一听见鬼这字,就像真的见了鬼一般,吐了吐舌头,睁大了眼睛,忽然一阵脚软,忙扶住一旁的屏风雕栏,站稳了脚。玉暖是只胆小且没出息的玉精,亏她活了万余年,却还从未见过鬼呢。
      “梅心茶。”一旁的无邪拿起一杯茶,淡淡道,“这是隔年梅花瓣煮的。”
      “茶虽好,但欠暗香几多。”明重光不知何时走到了玉暖的身旁,玉暖又被吓了一跳,还未嗔斥,却见明重光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听胆大的人说,那画上画着个红衣女鬼,红若血染的裙摆在风中飘逸,长长的头发一直长到脚踝,披头散发于前遮住了面容,诡异而可怖。”借着雕花小窗,闲闲倚着的几枝红梅,终是在春日里,最后一片残瓣落地,发出幽幽的叹息。
      “明重光,你看可是这个样子?”明重光闻言回头一看,一红衣女鬼,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长长垂落到了脚踝,红裙犹如血染逸动,声音低低凄惨,传闻中的红衣女鬼!明重光不由一惊,面色顿时惨白,不自觉的朝后退了几步,一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爬满雪千青蔓的花架子,整个花架子因冲撞而不由颤动倾斜欲倒,惊得屋外笼里的花鹆振翅上下扑簌,明重光忙转身搭手一把扶稳。
      “玉暖,别顽了,吓坏了他倒无碍,只是怕毁了这满架的花。”一直静默不语的无邪,开口淡淡道。也就只有触及这醉花间里的花木茶瓷时,无邪才会显出几分关切。说着,又抬眼多瞧了明重光一眼,这一事无成的公子哥,倒是个会品茶的主。
      玉暖依无邪之言,由红衣女鬼变幻了回来,朝明重光吐了吐舌头,语笑盈盈,自鸣得意,“谁让他方才吓唬我的”。
      明重光一见是这玉暖搞的鬼,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姑奶奶,这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吓不死的,我是玉精,可不是人。”玉暖更加得意了,脸上、眸子里全带着笑意。越过明重光,走到方才险些撞倒的花架子旁,抬手轻轻侍弄青秀细长的叶子,这花还有个把月就开了,可不能让这毛手毛脚的明重光给伤了。
      “就怕吓得半死不活。”明重光瞧着这十几岁大的丫头模样,竟然是只玉精,这年头玉精可是常见得紧,富人家里谁不养上一只,可像玉暖这般要命的,还真是头一次见。抬头又瞧了瞧醉花间四下寒掺的模样,这小家院户养的玉精果然不怎样。
      玉暖见明重光眼神微异,又接口戏谑,“只怕你这人,这般没脸没皮的,就是女鬼也吓不住你呀。”
      明重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白皙的脸,瞥了玉暖一眼,正要开口反驳,屋外机灵的花鹆,机灵的接过玉暖的话,重复道,“没脸没皮,没脸没皮……”
      明重光更加哭笑不得,故作微恼的模样,捻起身旁花盆里的几粒碎石子,狠狠朝那只花鹆扔去,“这破鸟!是吃谁家粮活的!”
      碎石子重重打在笼子木条上弹开了,没有一粒打中了花鹆,却已足够惊得小小的花鹆上下扑簌不停。玉暖见明重光气急败坏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
      连一直静默不语的无邪,见了此时场景,也不自禁展露了淡淡笑颜,开口像是自言,又像是对玉暖交待道,“如此,那我先走了。”
      “无邪兄,都说那里去不得了,你怎么……”待明重光反应过来,无邪荼白的背影已然消失在醉花间门外。


      IP属地:四川4楼2014-04-21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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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初春的夜无月,东风拂过几分清寒,显得这样寂静的夜色更加深重。这个时候,明重光本该在自家软榻罗衾里好梦,可偏偏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终究好奇驱使还是战胜了心底的恐惧与不安,跟着玉暖和无邪上了隐香山。
        隐香山是青城最北最高最冷的一座山,因而山顶的积雪也是化得最晚的。隐香山也叫梅山,听说此山之梅与青城千梅落之梅,可谓是各有千秋,千梅落多植玩赏大家之花,而隐香山多生山野珍奇之木。待无邪三人上得山时,已近黄昏,索性于山腰一家茅店住下。
        约是夜半三更,明重光在冷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开门外出的声音,一个机灵翻身下床,悄悄跟了出去。奈何四下漆黑一片,加上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没转一会儿便把人跟丢了。人丢了不关系,有关系的是明重光居然把自己弄丢了,想他堂堂青城明大公子,竟然迷路了。
        借着手里火折子零星的惨淡微光,隐约见得几片残红高高挂在枝头,凄凉而悲哀,却没见着那方才跟着的身影,明重光觉着自己肯定是又被玉暖那丫头给耍了。无邪绝不会深更半夜出来的,更不会就这样把他给甩了。这玉暖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害得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留在这里干什么?捉鬼么?
        明重光由着感觉一通瞎走,隐约是走到了一株梅花树下,一阵风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日里说起的女鬼之事一时涌上心头,不由得平添几分不安与恍恍,转身抬脚便要往回走。
        明重光刚迈出半步,身后的梅花树一霎明亮起来,昏黄的灯火投下他的影子拉得愈发颀长。他心底不惊大骇,脚下步子像是生了根似的,再也迈不动半步,埋下头也不敢回头去看。
        “公子,你看我美么?”清冷的声音萦绕耳际犹如妙音婉转,明重光却不敢回头去看,后背阵阵发寒,日里传言惊骇的念头迫使他紧紧闭上了双目。
        “公子。”又是一声轻唤,一只玉葱纤手搭上了明重光的肩头,那样轻那样轻的手,犹如毒蛇伏在他的肩头一般,顿觉寒冷异常,不禁微微颤抖。明重光想了想这些年来,该玩乐的也乐了,该吃喝的也差不多了,这一辈子也没白来。把心一横,大不了一死豁出去了,紧握双拳,转过身睁开了眼,哪里有什么女鬼,那真是个极美的女子。
        消瘦的面容清冷艳丽,秋水般的眸子里恍然透着股冷傲,一袭绯色长裙及身飘扬,犹如淡染胭脂。这样冷艳的女子,偏让人感到几分奇异,似乎少了点什么,明重光一时也说不上,只是觉着这女子通身带着凄冷和寂寞。
        “你说,是这花美?还是我美?”那女子不知何时已退至梅花树下,青丝长绕绯裙飞扬在风中,纤纤玉指轻扶一枝梅花红若胭脂。梅花树枝头高高挂起的那盏琉璃灯,映照出清冷而苍白的面容,笑颜如花却透着奇异。
        “自然是人比花娇。”恢复平静的明重光眨了眨桃花眼,笑嘻嘻回道。眼角余光却瞥向女子身旁的那株梅花树,胭脂染遍,片片梅瓣旋风落下,落在手里干干的,是了,这花和这人都无不透着几分衰败,即使这女子像满树的胭脂梅一般开得那样艳丽,可没有生息的终究是乱不了真,死亡的气息一时弥漫整个梅落。
        “不知公子可愿为小女描幅丹青?”女子笑语盈盈,眸里神情闪烁不定。
        “本公子自然是很想。”明重光折扇随风一挥,自见七分风流倜傥,奈何神色一转为之黯淡,幽幽叹息,“可惜本公子不会描临丹青。”
        “不会?”梅花树下的绯裙女子,颔首默默重复了一遍,似有些失落。明重光觉着很是歉疚,想要上前安慰几句,恰在此时,那绯裙女子猛然抬起头,神色一改凌厉,苍白的面容霎时变得狰狞,绯裙下摆由下自上渐渐变得血红,连那双眸子也变得血红,她身后的长发像是发疯了一般疯长起来,遮住了女子的脸,然后不断伸长,直扑明重光而来,“不会就去地府学罢!”
        明重光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一时吓得愣住了,连逃跑都忘了。准确说来,是那女鬼的长发像黑色的海浪,铺天盖地地响他袭来,他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可能。就在女鬼长发触及明重光,千钧一发之际,玉暖从天而降,一把拽住明重光往外一扔老远,明重光重重地摔坐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这明重光倒是得救了,可那玉暖却陷入了女鬼的长发阵里。胆小如玉暖,初次和女鬼交手竟然没有脚软跪地求饶,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这玉精不是被人养在家里,便是以灵力养着凡人,再不济也该混个样子,权当个摆设,这护人周全与妖交手,这玉暖可真不会,也实在没那个灵术。况且从未与人动过手的玉暖,哪能敌得过这狠毒凌厉的女鬼,三四招后,玉暖便败下阵来。
        一旁的明重光看得那是一个心惊胆战,见随后而来的无邪提着盏灯笼,微火明灭,不由得忧虑问道,“这玉暖行不行呐?那女鬼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玉暖可是万年玉精。”无邪神色自若,答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便再也不搭理明重光了,专注的瞧着红衣女鬼身后殷红的梅花树,以及那盏高挂的琉璃灯,染开幽幽血光。
        那红衣女鬼高傲的坐在梅花枝上,未着寸袜的玉足在风中,荡着血染红裙。长发不断疯长的向玉暖缠去,顷刻之间,玉暖便完全陷入那女鬼的长发包围里,长发缠绕成巨大的圆圈,将玉暖困在半空悬着。所幸万年古玉的灵气护住了玉暖,逼得那些妖异的长发无法近身,那女鬼便只好将玉暖死死困在长发之中。


        IP属地:四川5楼2014-04-2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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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无邪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明重光看着陷在重重长发包围中的玉暖,苦苦挣扎却无能为力,难免又多了几分焦急与忧虑。
          “你可看见那树上挂着的琉璃灯?”无邪仍是一脸从容。
          “嗯。”明重光本是从来没注意过那盏灯,倒是无邪一句话引得他瞧见了,心底却甚是茫然。
          那灯怎么了?这话还未问出口,又听得无邪淡淡继续说着:“把那盏灯打落。”
          明重光睁着好看的桃花眼古怪的看了无邪一眼,却还是照做了。踢了踢脚下,找了颗顺手的石子,趁女鬼正同玉暖纠缠得厉害,对准琉璃灯用力一掷。尖利的石子滚着急啸的风直打琉璃灯盏,眼看石子要打中灯盏了,谁料女鬼竟觉察不妙,拂袖一卷石子,往回狠狠掷去。
          石子顺着来时方向直指明重光,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无邪长指一出,夹住石子疾速弹回。玉暖见女鬼一时分心,长发松了微许,忙趁薄弱空隙巧妙脱身。待女鬼觉察,玉暖已然退出七步之外,始捉不及。
          女鬼挥袖一拂,飞来石子重重落在地上,接着便轻身回落梅花枝头,她像是没有半分重量一般,那样轻轻的静静地坐在瘦弱的梅花枝上,眸里的血色一时淡了下来,隐隐划过一丝惊恐与凄哀,苍白手指轻轻扶住那盏风中摇曳的琉璃灯,似是极珍贵,极爱惜。
          玉暖瞧着女鬼手中的那盏琉璃灯,愈发觉着那灯诡异。那盏灯若是琉璃一破,明火必然引火烧之。可又打不过这女鬼,玉暖回眼瞧见躺在地上的灯笼,微弱的烛火在灯罩里颤颤巍巍,忙上前拾起取下灯罩,微弱的烛火在清风里愈发明亮,玉暖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抬手将这烛火推向了女鬼。
          烛火飞在半空忽的停住了,昏黄明灭的烛光漂浮着,幽蓝的火焰舔舐着黑暗里的诡异。随之一道白光飞下,半浮烛火被打落于地熄灭。而玉暖眼前却变得愈发明亮起来,因为有一个灯笼在靠近,应该说是有人提着灯笼靠近了。
          “不要伤害她。”那人靠近了,灯笼却忽然熄灭了,黑暗里走出一个玄衣少年,幽暗的夜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听得声音干净,透着善意。少年出现的刹那,眉胭脂胭脂色的眸子亮了一下,却在看清来人时随即转为黯淡。
          “她可是个女鬼。”玉暖也不管这少年是何方神圣,接口便说。
          “不,她是只妖。”身后一直默然的无邪,忽然开口淡淡纠正道。他早就看出了,这红衣女子其实是只梅花妖。
          “不,她只是一株想开在阳春的梅花。”玄衣少年扔掉了手里没用的灯笼,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无邪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那剑,应是除妖师所用的辟邪剑。那么,此人定是个除妖师。除妖师护着妖,倒真是有趣。
          “开在阳春的梅花?”一旁的明重光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这梅花怎会开在阳春?”
          “她倒是开在了阳春,可却害了不少人命。”玉暖眨着灵动的大眼睛,瞧着那满枝的梅花,还有那安静坐在枝头的梅花妖。
          “她,只是太想开在阳春了,以至于走错了路,也不自知。”玄衣少年似是很理解那梅花妖的处境,言语间带着淡淡悲戚。
          “你倒是同这女鬼,不对,是花妖一条心嘛。”明重光本非爱花之人,自然不懂得其中情由,便愈发觉着这玄衣少年非是善类。
          “是,我会守住她。”玄衣少年倒是坦荡,却让人愈发不解,“我会守住她,不让人害她,也不会让她害人,我不会再离开此地半步。”
          “守住我么?呵呵。”安静许久的梅花妖听见此言,忽然笑了。淡红色的眸子又转回殷红,闪烁着妖异的光。
          “墨白一定不会辜负师父所托,护你安然。”那自称墨白的少年回头望着梅花妖,信誓旦旦。
          “你师父么?”梅花妖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扶住一枝梅花。
          “是,先师楚合汉。”


          IP属地:四川6楼2014-04-2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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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永和三十七年冬,隐香山上落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极目雪白。这场大雪覆没了隐香山上的一树梅花,也覆没了隐香山外的一个少女。
            那个故事,玉暖是亲眼瞧见的。二十年前的故事,除了眼前的梅花妖和玉暖,只怕再没人知晓了罢,那样久远的故事了。玉暖来到这云初一带,也有三十年了。
            那树梅花便是如今的梅花妖,眉胭脂。而那个少女,听说是阑城玉楼堂堂主之女,梅绿萼。
            人尽皆知,玉楼堂乃江湖除妖斩魔三大门派之一。数百年来,玉楼堂里出的除妖师不过十七位,却个个都是除妖高人。而当任堂主梅玉堂更是如此,短短三年内,便除去巫山一带黯夜九妖,而之后十年里,云初十二城里的妖都因梅玉楼的归隐,闻风夺路而逃。
            梅玉楼年轻岁月大多耗在斩妖除魔的事上,因而携妻归隐后,方得上天垂帘老来得女。梅家上下皆视绿萼如珍宝般捧在手心里,可这绿萼偏是个薄命之人,生于寒冬,出生便染上了寒疾。
            寒疾本是小病,可三岁那年,小小的绿萼被河妖掳了去,拖进冰冷刺骨的水里。纵使梅玉楼拼了那条老命,救回了绿萼,可绿萼年幼,加之以先天体弱,便因此落下了病根。
            城里的大夫都说,这绿萼是个体弱多病的娃,要细细藏好,受不得半点寒风凉水的。绿萼长到七岁时,每年寒冬还是不许外出的,连自家院子也不可踏出,小小的绿萼只能待在自己屋里,围着炉火温温,无所事事。
            可这样的小丫头,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久负盛名的梅玉楼都要大吃一惊的。
            “爹爹,为何要除妖呢?”每次梅玉楼踏进女儿的屋里,小小的绿萼都要拉着自家老爷子问这问那的。
            “妖是邪物,要害人的。”梅玉楼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笑得满脸慈爱。
            “那不害人的妖呢?”绿萼眨着天真的大眼睛。
            “这世上的妖都是会害人的。”梅玉楼皱了皱眉,这生在除妖师家里的丫头,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真的么?”绿萼有些疑惑。
            “师哥,你说这妖不害人了,该有多好。”这话,绿萼是不敢在自家老爷子面前说的。
            “傻丫头,这妖怎会不害人呢?”楚合汉好笑的瞧着眼前的小丫头。楚合汉是绿萼他爹唯一的关门弟子,也是绿萼唯一的玩伴。
            “那师哥,这妖怎会害人呢?”绿萼愈发不解。
            “这妖怎会?师父说,这妖天性邪恶。”楚合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答道。
            “天性邪恶么?那些要害爹爹的妖精,也是么?”绿萼拽着楚合汉就不停的问。
            “那些妖精呐,多是为了替死去的同伴报仇。”楚合汉再次打量了眼前的小丫头,整日待在屋里竟然也知晓这许多。
            “报仇么?那一定是爹爹害了不少妖精。”绿萼似懂非懂,却直言不讳。
            “师父那是斩妖除魔,不叫害了。”楚合汉眉头一挑,纠正道。
            “那妖精为同伴报仇,也是理所当然呀。”绿萼理直气壮起来。
            “萼儿,这话可千万别让师父听见了,仔细他生气。”楚合汉笑嘻嘻的说着。
            “师哥,你说,这人和妖若能和睦相处,该有多好。”绿萼托着下巴,不明所以,眨巴着纯澈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那是为何?”这次换楚合汉不明所以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或是妖相斗而死了,爹爹也不会常遭妖精的袭击,师哥也不用老是去练功,而不陪萼儿玩耍了。”绿萼很认真的说着。
            “萼儿,你太善良了。若妖不再害人,师哥便不会去斩杀妖。”九岁大的楚合汉,已见过不少受妖所害的人事。
            “萼儿相信,师哥一定能阻止那些妖害人的。”绿萼抬起小脑袋,瞧着楚合汉一脸诚挚。
            阻止妖害人?是指除妖?还是指拯救妖性?楚合汉陷入了沉思。


            IP属地:四川8楼2014-04-21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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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绿萼年纪虽小,却也瞧出了楚合汉心里的疙瘩。总是笑盈盈的劝慰楚合汉,“萼儿没事的,过些日子,这病便好了。”
              楚合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宠溺的瞧着她,陪着她笑着闹着。
              纵使那次看梅的念头被风雪狠狠压下,一病就在床榻躺了数月,可这半点没有影响绿萼对那树梅花的喜爱。又是一年寒冬,绿萼的病已大好了,瞧着楚合汉新画的梅花,眸子里尽是欢喜与期盼,“若这花开在阳春,该有多好。”
              话未言明,一旁的楚合汉却是听进了心底。绿萼还是想去瞧瞧那树梅花。
              楚合汉再上隐香山画梅花时,总是对着那树梅花,像在自言自语:“若你开在阳春,该有多好。”
              这话一说便是十年,十年如一日。楚合汉每年上隐香山,笔下画着那树梅花,口里都会念叨着这句话。
              沉睡胭脂梅树下的梅花妖眉胭脂,不知何时起,脑海里反复出现着楚合汉说过的那句话,久而久之,她连觉也睡得不安生了。后来,这楚合汉不光念叨扰妖清梦,还带来了一盏琉璃灯,高高挂在她的枝头,烛火明灭映亮了凄冷的黑夜。眉胭脂再也睡不着了,索性醒来了,脑子里又重复着那句话,若你开在阳春,该有多好。
              在楚合汉说这话之前,眉胭脂从未有过开在阳春的念头。她如大多数的梅花一般,在寒冬里傲霜斗雪,无畏严寒,高傲而清美。一句话听久了,总会多少流入心里的。
              眉胭脂心想,那凡人年年在自己耳边念叨着,开在阳春该有多好,那开在阳春,是该有多好呢?她枝头的梅花,年年都是开在寒冬里,从未见过哪树梅花开在阳春,也不知那阳春是有多好?曾听闻这百花都喜阳春,群芳争艳。眉胭脂是个不喜争逐的妖,却也想要一探阳春究竟。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不同之花自有不同花信,却是已定之数。眉胭脂若想阳春花开,乃逆天改命之为,实属不易。非有万年修为,也须千者生魂为祭。前者实乃修仙之道,后者可谓入魔之法。无论仙魔,终得阳春之花。
              眉胭脂只是只修为不过千年的梅花妖,要至万年修为,就真得修成老梅妖,才能在阳春花开了。百般思量,为了能早日看见阳春,眉胭脂还是决定选取入魔之法。而这第一个生魂,眉胭脂准备就着眼前常晃悠的凡人,诸如楚合汉。
              楚合汉一定不知道,因了他的一句话,得害死多少人命,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自己。谁让他当年为哄绿萼高兴,折断了眉胭脂的一枝梅花,也算得是一根小指。所谓十指连心,这折心之仇理当报还的。
              年过弱冠的楚合汉,在云初一带,也算得是个小有名气的除妖师。可却从未发觉,他画了十四年的梅花树下,居然藏着一只梅花妖。
              这日,他一如既往的落笔生梅,多年画梅已练就了一手画功老道,恣意洒洒。隐身枝头的眉胭脂,本是想趁着这次时机,一口吞了楚合汉。在准备下手时,一阵风吹起了石墩上的画,轻飘飘的落在梅花枝上,眉胭脂眼角的余光扫过,只是一眼,那凡人竟然将她的本身画得如斯传神,太真。
              她竟然一时看得痴了,全然忘却先前吃人的念头。颇有兴致的瞧着那副梅花图,还未瞧得尽兴,只觉面颊凉风一过,那画已经安然到了楚合汉的手里。望着楚合汉下山的身影,眉胭脂竟然生出了几分不舍。在这个山头,呼啸的寒风中,独立了多少年轮,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IP属地:四川10楼2014-04-21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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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自那日后,她便消了吃楚合汉的念头。而看楚合汉作画,倒成了年年雪里的一大趣事。却只能偷偷的看,不敢现出形来,唯恐惊了这凡人。却是不知,若她现形,怕是她性命不保。
                永和三十四年冬,寒风呼啸着,大雪铺天盖地而来。簌簌雪花压枝,发出冷冷干响。这样糟糕的天气,连眉胭脂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枝头的梅花为冰雪所迫,一时也伸展不开窈窕花姿。原以为风雪会阻碍楚合汉上山画梅的步伐,却不料次日晌午,寒风夹着雪花絮絮飞扬,楚合汉还是一如既往的来了。
                眉胭脂偷偷瞧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清瘦却坚毅。楚合汉裹着厚厚的雪披,熟练的自包袱里取出了笔墨纸砚,宣纸还未铺好,楚合汉的手忽的停在了半空。他取过砚台将宣纸压住,径自朝梅花树下靠近,一步,一步,一步的走近。弯腰,蹲下,拾起一盏琉璃灯,一盏吹落雪地里的琉璃灯,烛火已歇,那是他前年带来的。
                楚合汉拍掉了琉璃灯罩上的积雪,又将这灯挂回了树梢,抬头仰望着那盏灯,一脸温润,“萼儿说,你是知道疼的,我想你也会怕黑的吧,就像萼儿一般,总是害怕一个人待在黑夜里。”
                眉胭脂看见了楚合汉眸里的诚挚,她待在这个山头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害怕这夜夜黑暗,这无尽的孤寂与冷清。心底淌过一阵暖流,似阳春三月里的春水,温柔而舒心。原来有人担忧,是这般的好。
                “若你开在阳春,该有多好。萼儿就能上山亲眼看见你了。”也是同一日,眉胭脂从楚合汉的口里,得知了绿萼的存在。
                原来,他口中所许下的愿,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为了那个人,他希望寒梅冷木能在阳春开花。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从楚合汉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里,眉胭脂渐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楚合汉年年上山画梅,并非是自己喜好所至,都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师妹梅绿萼。眉胭脂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羡慕以致有些嫉妒的滋味,她羡慕那个不曾相见的女子,那个楚合汉愿意年年画梅,时时记挂着的女子。
                楚合汉说,那个女子很想很想亲眼看见她,而眉胭脂也一时对绿萼生出几分兴致,她也想要去看看那个能令楚合汉持之以恒十几载画梅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妙人,是怎样奇异的感情,可以令一个人为之十年如一日?
                绿萼是因病不得上山赏梅,而眉胭脂却是无病也无法下山看人,因为她是一只修为不高的梅花妖,修为不到家的花妖是不能随心所欲的移动花木之本根的,何况这树胭脂梅生长在山头岩缝里,根长伸入岩石深底,千年的时光,只怕已根深蒂固。
                于是,眉胭脂改变了策略,她决心要在阳春三月开花,如此一来,那绿萼便能上山瞧她了。不知其中真假,倒也值得一试。眉胭脂正估摸着找几个人来练练法,助长功力之时,还未待她亲自寻找,便有人亟不可待的自动送上山来了。


                IP属地:四川11楼2014-04-22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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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来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约莫七八个人,扛着锄头、铲子什么的,五大三粗的样,为首戴高帽的人,围着胭脂梅树仔细查看了许久,方才对那些人说:“这梅花树扎根太深,你们几个仔细点儿,下锄的时候别伤了树根。”
                  话音刚落,那群人便围了上来,从梅花树隔三尺处开挖,想来是准备连着树根裹着的大石头一齐搬了。眉胭脂见这些人是要挖自己的树根,一时慌乱起来,这如何使得?胭脂梅本是生于荒山野地里的一种野木,终年汲取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为生,这些凡人若要将胭脂梅挖走,岂非是要害了她。
                  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撕扯了他们的衣衫,抓裂着他们露在外面的肌肤,双手和满脸已然冻得通红,却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为首的高帽子缩在一旁,双手装进袖子里,满脸堆笑,“大伙儿加把劲,等这株梅花树移下山,那好处不会少了你们的。”
                  眉胭脂越想越气,眼看那不知好歹的凡人就要危及自己,不可饶恕。一气之下伸长了树根,伸出了地面,直袭那些正奋力挖石的凡人。那些人触不及防,一时便为长树根甩开数尺之外,重重撞在石头上,七零八落,鲜血直流覆了白雪殷红,情势万分危急。
                  “妖怪啊!妖怪……”为首的人高帽子已然摔掉,惊悚的瞧着那蜿蜒飞舞的粗大树根,颤颤巍巍的大叫着。
                  “妖孽,休得放肆!”正当眉胭脂欲再次袭击那些人的关键时刻,一道剑光直直斩断了胭脂梅的树根,断开之处霎时淌出胭脂色的汁液,流入雪里殷红一片,很快又长出了新的根脉。
                  来的人,正是楚合汉,横眉冷对,手中的辟邪剑高高举起,居高临下的姿态,那是要斩杀她么?
                  眉胭脂瞧着那原本用来画梅的手,修长的手指紧握剑柄,骨节发白。这人画梅时那般温柔,握剑时竟也可以这样冷绝。
                  “你可要除了我?”眉胭脂现身梅花树上,胭脂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凄哀。十六年了,这还是眉胭脂第一次开口,可第一次开口说的话,竟然是这样的,令人悲哀。
                  “妖孽,你胆敢伤人!”楚合汉长剑直指眉胭脂,神情冷漠。纷飞的雪花旋落蓝衫。
                  “你画我画了这许多年,如今竟这般薄情,要除了我。”眉胭脂明媚的眸里漾出笑意愈发浓烈,言语间却透着冰冷,左手臂上被楚合汉斩开的伤口在滴血。
                  “画你?”楚合汉听了这话,似是有些迷惑,望着眉胭脂,横眉一挑,微怒道,“我楚合汉这辈子只画过梅花,何时画过你这妖孽!”
                  “我便是你画的梅花,你不知道么?”眉胭脂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身为除妖师,许多年面对着花妖,竟不自知。
                  “梅花妖,你是梅花妖?”楚合汉似乎仍不敢相信这眼前的一切,他从师学了二十年的除妖术,竟然没有看破这梅花树下的花妖。
                  “除妖师替花妖作画十几载,这要传出去该多有意思。”眉胭脂抬手捻起一瓣梅花,胭脂色的秀眉微挑。
                  “妖孽,休得胡言!”楚合汉口中虽是呵斥道,可心里已然错愕不已。自己竟然画了十几年的花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眉胭脂不再出言挑衅了,只是冷眼瞧着,她倒要看看这初出茅庐的除妖师,要如何对付她这花妖。楚合汉握住辟邪剑,正欲往前一挑,一旁倒地的人好不容易拖着伤体站了起来,流血的伤口疼得他们直不起腰身,为首的人顾不得自己的高帽子,睁着怪眼看向楚合汉,“楚公子,这花妖我们可不敢替你移植下山,我们……先告辞了……”话没说完,那人便带着一干人等一溜烟跑了。
                  这些人竟是楚合汉招来的,他要挖眉胭脂的树根,不知花妖的存在,也要挖了去么?眉胭脂怔怔望着楚合汉,心底不知怎般滋味。他竟然,为了那个女子,兴师动众的挖胭脂梅下山,不惜要了她的命。


                  IP属地:四川12楼2014-04-22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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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楚合汉顾不得搭理那些胆小逃跑的人,长剑仍指着眉胭脂,却不再上前半分,眉胭脂也未有其他动作,只是僵持着。
                    许久沉默,终于,楚合汉开口问:“为何要伤人性命?”
                    眉胭脂靠着梅花树,忽而笑了,寒风吹起胭脂色长发飘舞,宛如红梅吐艳清雅,“我只是想,花开阳春。”
                    “笑话,梅花性寒,如何能开在阳春?”那话犹如冰冷的寒风吹入了心口,开口说出的话却还是那般讥讽。
                    “这不是你所愿的么?”眉胭脂也唇边忽而勾起一抹冷笑,胭脂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孤高的冷光。
                    “我……”楚合汉一时语塞,这正是他所愿。他想要这梅花开在阳春三月,如此萼儿便可亲眼瞧见这红若胭脂的梅花。可他只是想要这梅花开在阳春,绝非想要造成如今的结果,凭花妖害人求来的。“我只是想让她亲眼看见这花,并非要你去谋人性命。”
                    “呵,不谋人性命,只怕你那师妹等到死,也见不着我开的花。”眉胭脂忽然觉着眼前的人,原来也同所有凡人一般可笑,愚不可及。
                    “不必费心了,只要将你连根拔起带回,她便能瞧见了。”楚合汉握剑的手渐渐紧了,眸子如星般亮着,他画了这么多年的梅花,竟然不知将这梅花树给移植回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挖我的根?那你且试试。”眼前的这个人忽然变得陌生而可怕,再也不是那个轻手画梅的人,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刽子手。眉胭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语罢便是长袖一挥,飞起梅花万千,朵朵幻做了利刃直削楚合汉。
                    楚合汉神色自若,辟邪剑一挥,万千梅花随着剑气飞旋,剑刃灵巧一劈,转瞬便散开落了满地梅花残瓣。眉胭脂操纵着梅花树粗大的根,朝着楚合汉又是飞舞而至,楚合汉提剑一躲,轻灵一跃,险险避了开去。纵身凌空飞起,当头挥剑一斩,眉胭脂迅速回袖以粗大树根相挡,顿时树根裂成碎片无数。余下挥洒的剑气斜斜划过胭脂梅树枝头,高高挂着的琉璃灯未及已应声破裂,跌落在雪地里。
                    眉胭脂瞧着雪地里黯淡的琉璃色,原本胭脂色的眸子也随之黯然几分,正当此时,楚合汉抓准时机,梅花三弄指一出,朝着眉胭脂一指定住,蓝色的光晕染开在胭脂梅花树的四周,眉胭脂顿时无法动弹,连挣扎也变得徒劳。
                    楚合汉到底没有斩杀眉胭脂,只是用梅家祖传的缚术将她困在梅花树上,再也无法脱身,更无法害人。眉胭脂几番挣扎徒劳之后,便也收起了性子,在梅家后院里安然起来,静静的待着。
                    放她一命么?只怕也是为了那个女子,不然怎会将胭脂梅种在那个女子的窗前。想她堂堂的千年花妖,竟然落得这般下场,因一个凡人女子的喜好而苟活于世。
                    她在院里,却依旧瞧不见绿萼,哪怕她们已经近在咫尺。因为绿萼从未踏出过门槛来看她,只是安静的站在窗前,透过斑白的窗纸上的一个洞,小心翼翼的瞧着她。胭脂梅花正长在窗前,可眉胭脂也未真正见到绿萼的模样,透过那层窗纸,她只能瞧见绿萼的单薄的影子,以及那个小小纸洞里,一只乌黑的眸子,那样的纯澈。
                    那般严实的屋子,连一缕风都透不进去,他们将绿萼保护得这样好。可眉胭脂自己呢,身处荒山野岭之中,终年受着风雪侵袭,从来没有人护着她,甚至连多瞧一眼的楚合汉,也是为了屋里的绿萼,为了绿萼画梅,为了绿萼梅花树,为了绿萼困住了她。
                    这一切,都是为了绿萼,为了那个被藏在屋子里的女子。眉胭脂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单薄的凡人女子,凭什么可以让他人如此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也要为了这样平凡的女子,而永生困在这小小的宅院里。她好不甘心,不甘心。


                    IP属地:四川15楼2014-04-22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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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眉胭脂已经被困在梅花树上,无法逃脱的厄运。她本该恨的,可她却如何也恨不起来。因为屋里的绿萼太善良了。
                      是的,绿萼是个善良的女子。只有善良的人,才能感受到一株花的悲哀。而绿萼正是这样的女子,她能深切感受到眉胭脂心底的悲哀。
                      “胭脂梅,你在漆黑外面,害怕吗?”寂静的寒夜,绿萼总是走到窗前,睁着纯净的大眼睛,小心的提着一盏琉璃灯,明晃晃的烛火映亮了黑暗,“别怕,我有火光给你照明。”
                      这年寒冬,眉胭脂是在绿萼给的光明里,度过整个黑夜的。绿萼能深切感受到眉胭脂心底的孤寂。可眉胭脂也深切感觉到了,绿萼同样的孤寂。这样受人呵护着的女子,怎么心底的孤寂,是那样深不见底。
                      “胭脂梅,外面很冷吧?”绿萼无事的时候,总是隔着窗纸同梅花树搭着话,眉胭脂只是听着,她想回答却说不出话来。楚合汉的缚术果真厉害,她不仅无法逃脱,竟然连声也出不了。
                      “胭脂梅,我好想出去瞧瞧你,也好想出去触摸雪的冰冷。”这话绿萼说过很多次,每次说的时候,那只眸子里都充满了期盼与淡淡的哀伤。
                      “胭脂梅,你喜欢待在这院子里吗?”绿萼很多时候都能替眉胭脂着想,可想总归只是想。眉胭脂多想回应她,我不喜欢待在这里,让我离开这里。可无法言语,终究和着天空飘下的雪花,化做了心底的一道沉哀。
                      “胭脂梅,我不想待在这屋子里。”这话绿萼也常常说着,自然说归说,一个寒冬过去,却也从未见她踏出那屋子半步。来年阳春时,眉胭脂已随着时节流转,陷入了长眠之中。
                      伴着眉胭脂沉睡的是暖暖的春光,这年她似在梦里见到了绿萼,清冷善良的绿萼。
                      “胭脂梅,你喜欢这里吗?”清悦的声音穿过了冰雪,青衣遮身的绿萼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眨着澄澈的大眼睛。
                      眉胭脂抬眼,忽然惊觉自己身处隐香山头,极目一片雪白,她又回到了那片纯净的世界。没有画梅,没有歆羡。一切都变得如此静谧,连风卷雪花飘落的细微声,都能清楚听见。
                      “胭脂梅,你若开在阳春,该有多好。”绿萼带着期许的口气,澄澈的眸子盯着眉胭脂,眨眼便幻做洁白一片,消失在雪花纷飞里。
                      眉胭脂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纷飞的雪花旋落她的胭脂色的裙角,散着柔和的白光。
                      永和三十七年冬,转眼,眉胭脂已在梅家待了三年之久。这年冬日,梅家一反往日里的朴素简洁,院里一时铺红盖紫,一派喜庆的景象。听闻是梅家要嫁女儿了,可娶绿萼的,却不是楚合汉,而是邻镇一户富贵人家。
                      “胭脂梅,萼儿要嫁人了,可师哥还没有回来。”绿萼趴在窗前,乌黑的眸子划过盈盈泪光,“萼儿不想嫁人呢。”
                      自楚合汉将胭脂梅移植梅家后院里,每年寒冬,回来看绿萼的次数愈发少了。楚合汉总是忙着出门除妖,绿萼她爹老了,这除妖的担子只有压在楚合汉肩头了。可绿萼越来越觉着孤寂,越来越悲哀起来。
                      楚合汉除了能为绿萼年年画梅,能为她捉来梅花妖,再也给不了其他了。因为他是梅玉楼选中的除妖师,是梅玉楼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注定了,他一生都要为除妖奔波忙碌。绿萼和除妖之间,他终究是要舍一个的。
                      眉胭脂靠在梅花树干,听着绿萼悲戚的声音,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却终是无可奈何。轻轻一声叹息,漫天的飞雪绕着枝头的梅花,悠悠落地。胭脂色的花瓣点在白雪里,恰如血染。


                      IP属地:四川16楼2014-04-22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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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忘记发楔子了。。。


                        IP属地:四川18楼2014-04-23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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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上:醉花间楔子http://tieba.baidu.com/p/3000883422?pid=49363761992&cid=#49363761992


                          IP属地:四川19楼2014-04-25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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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绿萼死后,阑城里的人都说,绿萼是被梅花妖害死的。梅花妖害人一事,便一时闹得人心惶惶,隐香山脚的人家犹为惊恐,想那玉楼堂的梅家女都被妖怪害死了,便花重金聘请了月缺一带清影阁的除妖师。
                            谁知,那清影阁的除妖师一上隐香山,便被扔下了山。扔除妖师的不是什么梅花妖,而是楚合汉。只有楚合汉知道,萼儿不是被梅花妖所害,害她的是人与妖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人心。
                            原来,楚合汉安葬绿萼之后,在收拾绿萼生前住过的屋子时,发现了她留下的几页云笺。薄薄的纸间,工工整整的写了几句话,楚合汉看后,便全明白了。
                            “萼儿知道,胭脂梅也如萼儿一样,不喜欢待在这个院子里。”
                            “我只是想看开在阳春里的胭脂梅,而非种在院子里的胭脂梅。”
                            “师哥你说,人与妖真的不能和睦相处么?”
                            他猜的没错,那树胭脂梅是绿萼带回山上的。那天夜里,趁着家里上下忙着张罗喜事,绿萼偷了她爹的收妖法器紫玉盅,自小生长在除妖之家,看惯了这些妖物法器,自然是略懂一二。那树胭脂梅花是妖,绿萼是知道的,楚合汉带回胭脂梅的那日,绿萼躲在屋里,楚合汉作法缚术,她都瞧见了。
                            绿萼将紫玉盅偷到手后,不会解眉胭脂身上的缚术,便学着她爹的模样,念起了收妖之术,小心翼翼的将梅花妖收入紫玉盅里。顶着严寒与风雪,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竟然独自攀上了隐香山,把胭脂梅放回了隐香山上。
                            到了隐香山,绿萼将手中的琉璃灯挂在了胭脂梅的枝头。山上的风雪愈发凛冽,寒风呼啸着穿入她的骨肉,她再也扛不住,单薄的身子重重的倒在雪地里。山顶堆积多日的大雪,骤然崩塌,将胭脂梅与绿萼一同埋葬冰雪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冰雪上呼啸而过的狂风,渐渐弱了。梅花树上被缚住的眉胭脂露出了脑袋,胭脂色的长发飞扬在风中,扭头瞧见雪里埋着的绿萼,奄奄一息,想要施救却无能为力,连大喊也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看着她嘴唇的血色渐渐褪尽,渐渐苍白,渐渐转紫变乌。
                            绿萼尚有知觉时,她躺在冰雪里,通红的手指抓起一把雪,冰冷刺骨,她却似乎感觉不到,苍白的面庞浮起淡淡的笑容,原来雪是这样冷,比整个冬天都要冷。
                            绿萼合眼的瞬间,眉胭脂明然瞧见她的嘴唇动了动,你若开在阳春,该有多好。
                            还是那句话,楚合汉说了十几年的话,绿萼盼了十几年的话,可胭脂梅终究是开在寒冬腊月里的。
                            若能开在阳春,该有多好。眉胭脂把这句话,牢牢的记在了心底。就如绿萼埋入雪里的那抹绿一般,刻骨铭心。
                            为了完成绿萼的遗愿,也为了眉胭脂自己的私心。她决定要早日梅开阳春。
                            所以,当清影阁的除妖师上山,说要除她时。她猛然从沉睡中醒来,伤已好了大半,她不要被这除妖师斩杀,而是要吃了这除妖师,梅开阳春。
                            她拼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那倒霉的除妖师给制住,眼看到嘴边的生魂就要吸下,谁曾料想,那更倒霉的楚合汉偏在这关键时候冒了出来,一剑生生将眉胭脂逼退回去。
                            那倒霉的除妖师以为来了个帮手,一手扶着折断的半条胳膊,不拍死的准备联合楚合汉一起对付眉胭脂,可楚合汉的举动,却让眉胭脂都大吃一惊。楚合汉不仅没有联合那除妖师,反是将那倒霉的除妖师给扔下山。
                            待楚合汉拍掉衣襟上的尘土,转身回来的时候,眉胭脂仍仿佛处在梦里,一脸的目瞪口呆。
                            楚合汉抱着辟邪剑,靠在梅花树下,眼也未抬,只听得声音淡淡,“我不会让人伤你,也不会让你伤人。”
                            他不是为了那些人的性命,也不是为了眉胭脂的安全,只是为了绿萼的一句话,若眉胭脂能开在阳春,该有多好。
                            故而,他绝不许这树胭脂梅花开阳春之前,被人所砍,身为斩妖除魔的除妖师,自然也断然不许妖孽作祟,所以,他要守着这树梅花,一直守着,一直守到这树梅花自然的,开在阳春三月天。


                            IP属地:四川20楼2014-04-25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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