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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者大义〗丨故事丨临渊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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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的临渊系列,作者 三月初七 ,个人认为还不错,然后,很长很长哦!
那就用八月上的封面镇楼吧。


1楼2014-07-15 23:12回复
    一 临渊,生杀器
    序章
    庚辰年二月初九。
      封州围城第二百七十五天。
      天气忒是奇怪,明明已到了初春,但一进二月,大雪、小雪,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冰雹,就没有一刻断绝过。肆无忌惮的冰冷似乎是跟死气一起充塞在这孤城内,互相纠缠着,又互相为对方补充着动力。
      风雪漫天之中,瘦弱的少年丝毫不敢抬头,只紧紧抱着手上那比自己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麻布袋,一步步在充斥着连风雪都压不下的尸臭气味的街道上挪动。
      他的步履细碎,完全不像一个少年人,一步不敢快,不敢远。在这样的寒夜里,没必要浪费一分体力。
      能在这地狱一般的围城活到今日,而且还想继续活下去的人,都很清楚,体力、警觉、运气,只有这三样都围绕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有可能活下去,继续受苦。
      少年低着头,听着风雪咆哮,努力辨别着一切不该属于这风雪里的声音。城被围近一年,城内早已是饿殍无数,米贵如珠。别说自己怀里这一小包可让两三人活命一日的干粮,足以让人拼命觊觎,就算是一无所有的人,在这样充满鬼影的暗夜里,也很有可能被人从后面一棍子打晕,然后剔骨割肉,进了某个饿鬼的肚子。
      风雪稍稍小了些,少年长出一口气,终于敢稍稍抬头了。瘦弱的脸上满是菜色,五官轮廓硬得像是用铁打出来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却早巳没有了稚气,只剩下麻木——那是在这样的地狱里磨炼出来的、本应苦难地熬了一辈子的老人脸上才该有的麻木。
      城中早已拆得乱七八糟。因为军需木石,除了几家有数的豪门大族的府邸,其他所有稍新一点的房子,早被抽梁扒柱,拆成了一堆又一堆废墟。反而是一些低矮破旧的老屋,侥幸建在城中心,又太过陈朽,守军根本看不上,反而得以幸存,这几天却又被连绵的大雪压垮了好多,抬眼望去,坊里似乎又有几处平坦了下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就这样被压死在睡梦里,即使发现了房倒屋塌,那些饿了数月的可怜人怕也没力气奔逃出来吧。少年只觉得胸口发闷,却连恨恨地吐口痰的力气也没有。压死也好,反正再过几天,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这没活路的年月!
      正思量着,脚下突然一软,少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仿佛身体里的什么机簧被打开了,少年以和方才缓慢挪行决不相符的灵巧就地一个打滚,远远滚离那绊倒自己的雪堆,直到坊边的土矮墙下。
      他扶着墙站起来,却不急着抬头四处张望,只稍稍侧耳,右手紧紧抱住怀中的布袋,左手伸进怀里握住那把磨得薄薄的匕首。
      风雪声入耳,再没别的声音,也没有预想中的袭击。 (看武侠小说,传奇故事,好故事,小小说,上乐乐文学网www.lelewa.cn
      少年松了一口气,左手也慢慢松开,又变回了那慢腾腾的步伐。
      不一刻,他已走回方才绊倒自己的雪堆旁。想起那一刻脚下软软的触感,稍一犹豫,少年蹲下身来,轻轻拂开积雪。
      雪并没有积得太厚,只一拂,便露出了它所掩埋的内容。
      是一具尸体。
      尸体脸朝下倒伏在雪地里,大概是刚死不久,身上积雪不多,身子虽已冻僵,但仍残些温软。想是走到此处,或许可能就像自己方才一般,脚一滑,就此摔倒,便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一具尸体而已。
      少年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一具尸体而已。
      这座孤城,这座在席卷整个北方的天心宗的狂潮之下屹立不倒的孤城,这座被围了近一年的孤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尸体。
      城里不缺,城外也不缺。
      每日,无数的刀枪箭矢在高效而徒劳地收割着生命,或许是因为那无数的英魂——或冤魂——也在冥冥之中对峙,所以战事永远是徒劳的,没人能前进一步,或突围一人。
      只有尸体,在这徒劳中一具具地增加。
      一具尸体而已。
      这座坚城,高达七丈的城墙可以挡住不动明王无敌的大军,但挡不住那些天降的灾荒:饥饿、瘟疫,还有在这之后人心的沦丧、动荡,以及没有出路的绝望。于是,所有人都在慢慢地腐烂,所有人都没有活着,他们只是走在死去的路上。
      一具尸体而已。
      虽然还没有上过战场,但少年并非没有见过死亡。这座城里充斥着死亡,不时就会撞入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心里。他见过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有人带着甜美的笑冻僵在墙角,有人痛苦辗转腐烂着死去,有人慷慨激昂加入军队一去不回……没有人能够幸免,死亡在这座城扎下了根。
      一具尸体而已。
      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少年不住地告诫自己,没什么,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一具尸体而已,一具尸体尸体尸体,死透了的随处可见的僵硬的冰冷的苍白的尸体。
      也许,下一刻那尸体就会被人拖走。听说,在每日晨光未起前最暗的一刻,这座城里的鬼影会悄悄浮出,在那黑暗之中有“肉市”的存在,那里有按斤计量的一具具残肢断体……
      一具尸体而已。
      死吧死吧,没有谁能救得了谁。
      少年将手中的布包抱得更紧了。这是粮食,足够让自己节省着吃上一天的粮食,足以让自己保存体力,以便明日再到城头劳作一天,再换回一日活命的粮食。
      这是刚刚好的粮食,刚刚好到他甚至怀疑这是军营的人经过了精确计算的结果,刚刚好能够维持他的生机,能让他保存体力继续干活,却兴不起哪怕一丝别的念头。哪怕只再少一点,或许自己那具已经被饥饿侵蚀的身体就会崩溃,就无法再去那唯一能够挣到粮食的军营工作,然后便是死亡。和那具尸体一样的,死亡。
      一具尸体而已。
      随处可见的尸体,随处可见的死亡。
      只不过这一具凑巧倒在自己经过的路上,被自己不小心发现而已。
      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一具尸体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少年却愕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转了身,以同样的步伐,朝来路走去。那不是一具尸体!
      少年方才查看时已经发现,虽然气息很微弱,但它的确存在。那不是一具尸体。他还活着。
      虽然,可能活不太久了。
      少年暗骂自己的双腿。双腿却似乎丝毫体会不到来自主人的意志,仍是执意朝方才那摔倒的所在走去,不再似上一刻的拖拉,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朝那个倒卧在冰雪中垂死的人走去。
      不管多少次告诫自己算计得失衡量生死,终究,还是不能就这样装着把眼睛闭上啊。
      看到了,便无法再骗自己。
      仿佛心内一些奇怪的东西在驱动着身体,那是在理智和情感之外的,潜伏在自己身体里更深的东西。它告诉少年:“遇到了,便不能不管。”
      至于别的?再说吧。
      重回方才摔倒的所在,少年蹲下身来,伸手拍向那倒卧者尸体般僵硬的身体。
      长长叹了一口气,少年却是轻松了许多。虽然那人毫无反应,但少年放在那人肩上的手还能感觉到轻微的颤动。虽然离开了一段,但自己总算没回来晚,这人还活着。
      还活着。也就是说,麻烦还在。


    2楼2014-07-15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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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叹了口气,抓住那人的两肩,一用力将其翻了过来。
        血。
        本应滚烫的血,在这冰雪天气里只一涌出,还不及四处流淌,便已结成了冰。
        殷红色的雪和冰触目惊心地自那僵硬的人左腿处扩散开来。透过薄冰仍可看到血肉模糊的硕大伤口,却早已冻结,不再有新鲜的血流出。想来若非寒冷挡住了那人的鲜血,怕他被冻死之前已因失血过多而死了。
        此人一路行来必是鲜血淋漓,只是风雪太大,不一刻就遮掩得全不见痕迹了。
        不及多想,少年忙抓住这人的双肩,朝路边拖去。
        风雪仍急,地上一层厚厚的积雪,下面的雪却已被之前来往的行人一脚脚踩实,滑如冰面,故虽然少年力气不大,但拖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两分的人,却也不是很吃力。
        不一刻,他便将这伤者拖到了路边的坊内,眼见正好前面有一间倒了一半的残房,便把他拖了进去。
        这栋房子本来极大,原来应该是个殷实人家,只见它此刻一半已成断壁颓垣,另一半却仍屹立不倒,就知道它原本是极用心建造的。想来当初的主人盖它的时候应该是想着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谁又能知道,忽然间天崩地裂,如今房子只剩了两面残墙,房内的人更不知是不是变成了哪里的冤魂。
        仅剩的两面墙恰好迎着风雪的方向,房顶虽然残存不多,却仍能稍挡风雪,故在这残屋角落的小小一处,竟然还能在这漫天风雪中保持着一块干爽的土地。
        少年松开手,呼呼喘着粗气。方才不过用力拖了一会,只觉得饿了一天的身体已经有点支撑不住。
        少年四处张望,从雪堆里扒拉出几块不知原来是什么桌椅上的木块,堆在那冻僵的人身边,然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试图把这冻得冰般冷硬的木块点燃,然而只稍一试便知道是徒劳无功了。
        他正踌躇间,却一眼瞥见前方火光一闪,当即心下一喜,忙又拖着这入朝那火光方向走去。
        那火光离这座残屋隔了三座房子,待少年将那冻僵者拖过去,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几欲虚脱。
        那是一座还残存了七八分的大屋,中央火光熊熊,火光背后隐约看到坐着一人,身形眉目都被那蒸腾的火焰遮蔽扭曲,只能大致看出身形略显消瘦,也不算高大。
        看来只有一个入。少年暗自出了一口气,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这位大哥,我这边有人冻伤了,可否容我们进来避一避雪?”本来他看里面人比较纤弱,是想叫“公子”的,可临时一转念,换了个自觉带了点江湖气的称呼,只盼能让里面的人稍有忌惮。
        里面的人似乎稍一沉吟,片刻方道:“我也不是这里的主人,不过这鬼天气下就不用这么客气了,进来暖和暖和吧。”
        少年将那冻僵的人连拖带拉终于弄到了火堆旁,道:“如此多谢这位大哥了。”说着朝火堆后看去。
        只见那人盘膝而坐,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头发没有束起而是披散在肩上,面色苍白,五官淡柔如画,双目微合。
        那火堆后的年轻人仿佛感应到少年在看他,朝这边一瞥,目光转处,少年吓了一跳。方才不过是和他目光稍一触,只觉一阵刺痛,那年轻人的一双眸子一瞬间仿佛映射了万道日光,明亮得好像不是来自尘间。
        年轻人慢慢站起身来。他个子并不算高,比之少年未发育完全的小个子也只是高过一头而已。他慢慢踱步到那少年拖来的人跟前,皱了皱眉道:“你这是把他打死了准备拖来吃掉?”
        少年吓了一跳,忙摆手辩解道:“不是不是,我是看他在路边……”
        年轻人一笑,摆手道:“开玩笑的,别当真。”说着摸了一下鼻子,“我是青州来的谢泽。小兄弟贵姓啊?”
        少年愣了一下,忙学着以前看过的江湖人的样子抱拳拱手,手抬了一半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尴尬,只好顺手学年轻人的样子摸了一下鼻子,道:“我叫陆拾。”鼻端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年轻人谢泽也摸了摸鼻子,笑问道:“这名字有趣。路石?路边的石头?”
        少年人陆拾的脸一红,道:“不是,是陆地的陆,收拾的拾。”
        谢泽一笑:“陆拾?六十?哈,你家兄弟一定很多。”
        姓名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调侃了一下姓名之后,似乎变熟了些。谢泽一边说话一边蹲下身去,看向那个冻伤的人,沉吟道:“这人是你的……”
        少年陆拾警惕地摇摇头:“其实我不认识他,我在路上碰到的,眼见他要冻死了,便带他过来。”
        谢泽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摇摇头道:“这城里到处都是饿殍,你个个都要救么?”
        陆拾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其实救不了谁。只是,他被我碰到了。我总觉得,不能就那么走了……”
        谢泽“嘣”的一声弹起一物,陆拾看去,原来是一枚铜钱。铜钱在空中旋转着落下,又被他接住。谢泽握住铜钱,叹息一声:“碰到了。是啊,碰到了便不能走了。”稍一顿,接续道,“他只是受冻倒也无妨,这边有火不一刻便会苏醒,只是……”说着指向那人的左腿根部,“他的问题在这里。这一处的伤颇重,此刻伤口虽被冻住,但一会若不想办法止血,怕醒过来他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你身上可有伤药?”陆拾正看着那伤者在熊熊火光映照下仍然苍白如纸的面庞,那人眼口均紧闭成一条线,眼见腿上创口甚大,想必很是疼痛,这人冻僵的面容已经扭曲。
        听到谢泽的问话,陆拾忙答道:“我怎么可能会有伤药?你也不是不知道,从这座城被围开始,所有的药材,特别是伤药,都被大将军征用了,民间谁敢私藏,就按通敌论处,会被灭门的。”
        谢泽叹了口气:“你怕会灭门还敢救他?这腿上的伤是箭伤。你可曾想到,在这城里,什么样的人才会受箭伤?若说是伤兵,应会在伤兵营里养伤。更何况今日并无战事,这人的伤是新的,只怕是被城内的士兵追捕射伤的。这人怕十有八九是潜进来的奸细。”
        陆拾吓了一跳,喃喃道:“那如何是好?哎呀,一会士兵就要开始巡夜了。唉,这可……怎么就被我碰到了呢?要不我还是走吧。”他声音越说越小,脸上一副惶急想溜走的表情,却终究是没有动褪。
        谢泽笑了笑,忽地伸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着的木柴,手一抖,将燃着的一头直朝那冻伤者的腿刺去。
        陆拾大吃一惊,忙急急伸手阻拦,正在半空中抓住谢泽的手腕,惶急道:“你……你要做啥?虽然他可能连累我们,可也不能……也不能这么烧了他吧?”说着眼光瞟到谢泽的左手殷红一片,却是一束火焰升腾模样的文身自袖口内延伸出来,覆盖了他多半个手掌。
        谢泽出手极快,却没想到竟被陆拾拦住,颇感惊诧,手腕一抖,陆拾已不自觉松开了手。
        谢泽一笑,道:“你想到哪去了?这人冻得硬邦邦的怎么可能烧得起来?”
        陆拾道:“那……你这是?”
        谢泽一笑。他本就柔和的面容一笑更是让人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这是给他治伤。他的伤口处已有锈毒,只是此时被冻住没有扩散,一旦暖和过来怕会要了他的命。既然你我都没有药,就只好用这个法子,一则替他止血,二则免他中毒。”说着微微低头,“这位姑娘,你已经醒了吧?”
        “姑娘?”陆拾一愣,忙低头细看,只见那冻伤者面目苍白,双目紧闭,方才自己只顾一路把人拖来,却没多加注意。此刻被谢泽点破,再看那人面容,果然见那脸虽然因冷冻和疼痛已皱得变了形,但依稀能感觉到眉眼间的柔美,越看越像是个女人。
        正出神间,那伤者发出闷闷的一声,似是对谢泽问话的应答。那声音虽因受伤而含糊不清,但清细如低吟,果然是女子的声音。
        谢泽微微点头,对陆拾道:“如何?你居然一直没发现这是个美女么?唉,现在的少年都这么不慕少艾了么,居然对着这么个美女都看不出?”
        陆拾脸一红,虽然不懂他说的意思,但也知是被人调侃,当即瞄了一眼谢泽那在雪夜里更显白皙的面容,反唇相讥道:“我看你倒像是个女的。”
        谢泽手上玩弄着那枚铜钱,一笑,低头朝那伤者道:“既然你能忍这么久,那这个也忍着点吧。千万别叫,引来巡逻的兵丁,那谁也救不得你了。”说着手一抖,那燃着的木头已按在那女子的大腿伤处。
        陆拾只听得“刺啦啦”的声音,旋即闻到一股烤肉的焦糊味,不由一阵烦恶欲呕。
        只见那女子的身体瞬间绷直,一阵颤抖,嘴唇紧咬已沁出血来,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想是方才听到谢泽所说的话,竟将这烈火炙身的痛楚强行忍住。倒是陆拾几乎惊叫出声来。
        谢泽将木块扔回火堆,拍拍手道:“行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皱皱眉道:“你有吃的么?”
        陆拾其实最怕听这句话,本来他是期盼着这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谢泽能从怀里掏出点东西来。此刻希望破灭,他只得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袋,从里面慎之又慎地取出一个烤饼来。
        想了想,陆拾将那个饼小心地掰成两半,将稍大的一半装回袋子,放回怀里,然后才将那小半放在火上略微烧烤。
        不一刻,粮食炙烤的香味浮了起来,谢泽点点头,将那女子半抱起,喂了她几口水,朝陆拾伸出手去。
        陆拾手一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小半块饼子又掰下一小块,藏回怀里,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剩下的递给谢泽。
        谢泽一笑,将硬硬的饼掰碎,喂给那受伤的女子。
        虽然谢泽什么都没说,只笑了一声,陆拾却只觉得面上通红。若是以前,对这种几乎算是小气的行为自己肯定也看不惯。但在这样的世界里,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时只听到风雪声。


      3楼2014-07-15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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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泽将那女子放好,站起身来,随手拨了拨火堆,道:“说起来这城里什么都缺,倒是不缺生火的木头。”
          陆拾道:“听说在明王……不是,天心宗贼围城之前,田大将军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故已做了万全准备,一应军需足够坚守三年所用。而且咱们封州城乃中原第一大城,富甲天下,草木繁盛,这些东西是不缺的,所以虽然那些大木头都被拆走军用了,但这些生火的小木头却没那么缺。”
          谢泽一笑:“你倒是挺懂?你是军士?这大概也是你的将官告诉你们的吧?”
          陆拾尴尬地笑笑,面色却是一阵绯红,只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却仍老实道:“我是决胜营麾下的新兵……这是我们队长告诉我们的。”
          谢泽点点头:“你还没上过战场?说起来你刚才抓住我手的速度倒是很快,你练过武功?”
          陆拾心内浮上一丝警惕。
          这样的风雪夜,和这样一个不认识的人,自己是不是说太多了?
          这座孤城里,在风雪的环绕之下,谁知道会有多少罪恶正在这茫茫的雪夜里发生?
          眼前这人究竟是何来路?
          被自己碰到又拖来此地的那个女子,那个坚韧的伤者,又是什么来历?
          城外的奸细?逃兵?普通的倒霉的难民?
          自己不是应该赶紧离开,回到兵营,好好睡一觉,等待着明日来临的日复一日么?
          管他们是谁,跟自己又有啥关系?
          自己遇到了那个冻在雪堆里的倒霉蛋,然后把她拖了回来,这不是已经做得很多了么……正思量间,谢泽目光瞥过,陆拾正抬头,四目相交,陆拾只觉得对方眼睛又如方才般精光一掠而过,双目竟似有灼烫的感觉,一时众多杂念雪融,顺口答道:“以前没打仗的时候我跟南城彭师父练过俩月的武。”
          谢泽似乎对他颇感兴趣,点点头道:“果然练过武,不过我看你出手不快,但时机掌握……”正说着,却听那地上的女子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声。
          谢泽目光一闪,伸手抓住那女子的手,沉吟道:“不好。她受冻太重已伤及内腑,估计是强撑不过去的。我去想办法搞点药来,你在这稍多呆一会,看着她吧。”
          说完,不待陆拾发表意见,他已经踏出了这间破屋,不一刻,那瘦削的身形就消失在风雪中。
          火慢慢燃烧,在这寒冷的雪夜里,这一处破屋却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那女子的呼吸声沉重而平稳,缓慢但似乎含着某种奇怪的节奏。
          陆拾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自己斜倚在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八仙桌边,无聊地看着那跳动的火焰。
          真是个奇怪的夜晚,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吸声变成了两个,一轻,一重。
          清晨。
          陆拾骤然惊醒,猛地站起身来。
          风雪未停。虽已日出,但只得些微光。
          还是那个破屋,那座孤城,那场雪。
          但人已不见。
          没有那个受伤的女子,也没有那个奇怪而俊俏的年轻人谢泽,仿佛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一场奇怪的梦。
          那场梦留下的唯一痕迹就只有那已燃成灰烬的火堆。
          陆拾恍恍惚惚踏入风雪中。
          他妈的昨夜不是梦。
          陆拾打了个寒战。
          他终于确定一切不是自己的梦境。
          因为,本来穿在身上的外套,不见了。
          真冷!


        4楼2014-07-15 23:16
        回复
          陆拾愕然看着手中的半柄刀,一时竟忘了身在何方。
            直到他被人从后面一把拉得踉跄后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喝骂:“找死啊?”
            那是队长的声音。
            陆拾方回过神来,眼一抬,便见一个身影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那是本来站在自己左边的李成。他倒下,血如泉涌,人还在抽搐。
            城头上,田狩疆的目光紧紧盯住眼前的混战。那高大的攻城塔只要再前进一步,塔顶抛石器掷出的巨大火球便足以砸到这段城墙,但无论是大将军田狩疆还是他的副将,乃至周围笔直站立的侍卫士兵,没有一人有丝毫惊慌的神色,更毫无离去稍避的意思。
            何引初冷笑一声,面色却不动:“倒也真难为了天心宗这帮逆贼,竟造出了这样的怪物。可惜,虽然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但再挣扎,他们又怎么能比得上东君所留的天诛。他们终究还是不敢踏入天诛的射程一步。而我们的士兵,马上就要砍倒他们的破塔了。”
            田狩疆微微颔首不语,又过了片刻,才沉吟道:“撑到此时还能依稀保持阵形,这批新兵素质不错,看来这次打赌我要输了。”
            何引初面无表情道:“这次训练他们的陈豪是将军您亲自挑选的人才,自然是错不了的。看天心宗贼子乌合之众,早已乱成一团,看来不用一刻,我军就要大胜了。”
            田狩疆微微摇头:“不要太早下结论,这不过是他们的一次试探,就算我们胜了,也无关大局。”说着又点点头,“这个陈豪不错,回来后升为游击。这次的这批新兵能回来的,一并审查,都提入‘猎’字营。”
            何引初点头称是,突然声调一变:“不好,那疯子又亲来冲阵了!”
            陆拾的脸已被鲜血沾满,没有时间伸手去擦拭。
            他只是机械地挥舞着手中的断刀,不知道是否剌中了人,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
            他没时间去想。
            只因为他那让人惊叹的天赋,在这样的刀林枪雨之中,才勉强躲开一次次致命的攻击,勉强保住性命。他只能依着本能,跟随着整个队伍,前进、挥刀、格击、砍、刺、挡、劈、再前进……
            他看到了无数的脸,恐惧的、苦闷的、惊慌的、麻木的、痛苦的、丑的、俊的、黝黑的、白皙的……
            有的从他身边掠过,有的挥刀朝他砍来,也有的,倒在他的刀下。
            他们是谁?哪里来的?自己又是谁?陆拾觉得已经忘了这一切。
            这里是沙场,没有这么多问题,只有前进,敌人倒下你才能活着。
            敌人死了多少,自己的同伴又死了多少?
            不知道,陆拾没有时间去看也没有时间去想。在这样的沙场上,虽然可能有数万的人在搏杀,在战斗,但对于每个人来讲,不过是他自己的求胜,或者说求生之战。
            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这把断刀。
            陆拾忽然发现了在这混战之中自己手中断刀无以伦比的优势。它太短了,所以不会被敌人缠住,不会因为拥挤而挥舞不开,不会再被敌人打断,也不会被大力的敌人一刀.磕在刀尖上磕飞。
            人一批批倒下,如同狂风中的枯草。但他,还能站着,还能前进。
            陆拾已经看到木塔。
            那是此行的终点,也是他们胜利的旗帜。
            只要毁了它!只要毁了它,一切就结束了,我们就可以活着回去!
            陆拾几乎感觉到那充盈而出的热泪,一时间他忘了一切,举刀狠狠朝那木塔底部大腿粗细的木柱砍去。
            似乎就在同时,大地突然震动颤抖,陆拾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突如其来的轰鸣声与他自己的心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几乎让他的一颗心跳出胸膛。
            并不比这声音慢上多少,陆拾只觉眼前一暗,一匹黑色的骏马忽地跳入他的眼帘。
            好高大的一匹马,上下纯黑,只有四只蹄子雪白,马上一人身着黑色铁甲,脸上一块纯黑色镔铁打造的面具,手上长刀锋刃更达五尺,刀光挥处,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断肢残骸漫天飞扬。
            巫天威!


          7楼2014-07-16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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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州城的噩梦,西北一带用来止儿啼的凶神,天心宗不动明王麾下第一员悍将,护教大威德明王,此次围攻封州城的总帅,巫天威!
              城头上的田狩疆眼中骤然进出强烈的光芒,恨恨盯着那纵横往来无人能挡的黑甲,和那黑甲身后纵横捭阖的三百重甲骑士。
              副将何引初喃喃道:“这个嗜血的疯子,居然又亲自出来冲阵!”
              忽听铁甲哗啦响动,周围侍立的几位偏将一同跪倒:“将军,那巫天威如此猖狂,末将愿率兵出城一战,取这反贼首级!”
              田狩疆似乎没听到这些手下的请战,只盯着城下那些突然出现的黑甲骑兵虎入羊群般在新军阵中肆无忌惮地追逐杀戮。
              封州城的新兵本就是第一次上战场,能坚持至今结阵不破,着实已算队长陈豪创造的奇迹了,最大的原因怕还是他们对敌的军队也主要都是天心宗裹挟的老百姓仓促组成。但如今冲来的却是天心宗统帅亲率的最精锐的铁骑卫队,故对方虽然不过三百人,却瞬间将那脆弱的阵势冲垮。阵势一散,新兵的恐慌登时飓风般扩散开来,方才还大占优势的封州城新军立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只剩了被黑甲骑兵纵马追杀的份儿。
              城头上,众将官还在跪着,田狩疆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那纵横无敌的黑色身影。
              黑甲骑士的身形一映入陆拾的眼帘,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巨大恐惧登时涌上他的心头。
              这是敌人,恐怖的敌人,比他以往所能见到所能想到的敌人都要恐怖!
              无暇多想,陆拾倒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朝后滚去。
              这个姿势难看得要命,却救了陆拾一命。
              寒光几乎贴着陆拾的后脊划过,削掉了他那宽大军服好大一块布料,好在终究没有伤到皮肉。
              但他前后左右的同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还没等看清那突如其来的黑甲骑士,五名新兵已被这一刀两断,鲜血骤然从仍在地上奔逃的断肢中喷出,再滴滴落下,如下了一场血雨。
              巫天威本以为刀光笼罩的六人必无生理,不料一刀斩出,却只杀了五人,还有一个半大孩子竟连滚带爬地躲过了这一刀。
              巫天威只是猛将,虽然自视甚高,却没有不动明王那种伤敌不用第二招的无谓自尊,此刻手中长刀一卷,又是一刀朝那孩子斩下。
              陆拾只觉得一阵绝望。
              他能看清那斩下来的一刀,也能看到那刀锋的轨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刀锋将要斩来的方向。
              但是,他看清了也没用,因为他躲不开。
              这一刀的威势太强,被笼罩在这刀意内,陆拾只觉身上的力气如冰雪消融,竟是连打滚的气力都没有,更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心思。
              天心宗大威德明王密传,天威刀法。
              一刀之威,群魔束手。
              这绝望的一刻,陆拾骤然看到一张脸。
              那是队长陈豪的脸,
              虽然无数次想过自己临死前会想到谁,但陆拾绝对没想过,自己在临死前所见到的幻觉,居然是这个成天打骂自己的队长陈豪。
              然后他发现,这张脸并不是幻觉!
              陈豪在那高大的黑甲魔神巫天威身后的死人堆里骤然出现,高高跃起,双手执刀朝那如梦魇一般的黑甲重重劈去。
              嗡嗡嗡嗡……
              巫天威身形动都未动,似乎根本不屑回应这在封州城军中号称有“倒推五牛”之力的陈豪的拼力一击。
              陈豪的一刀重重斩在耶黑甲上,镔铁打造的三层铁甲登时被劈开一条长长的裂缝。
              但仅此而已。
              在铁甲之下,本该是巫天威要害的脖颈处,却迸发出铁锈般暗红色的光芒。
              长刀重重劈在上面,只发出一阵让人齿酸的摩擦声,却丝毫不见鲜血涌出。
              明王庇佑,刀枪不入。
              天心宗的千年密传,已身为转世明王之尊的巫天威,又怎会怕这区区凡铁?若非他自信自己刀枪难伤,区区一个新兵队长又怎能砍中他?
              这一刀未能伤及巫天威,却已将他激怒。
              巫天威怒喝一声,本重重劈下的长刀骤然转向。
              血雨?


            8楼2014-07-16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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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豪奋勇一刀未曾奏功,忙要趁乱遁走,不料巫天威长刀一回,只觉身形凝滞,仿佛无数冤魂厉鬼缠绕身旁,竟是一时呆住了,愣愣不知逃走。
                刀锋过处,陈豪一声惨呼都未及发出,已是身首异处。
                巫天威刀锋转向,陆拾便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忙连滚带爬就地躲开身边两名天心宗徒刺来的长枪,虽是身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但终究是逃得一命。
                站起身来,陆拾看到的便是陈豪那冲天而起的头颅,热血洒落,巫天威神魔般的面具上沾染了鲜红,更显狰狞。
                陆拾转身奔逃!
                城头上,眼见陈豪那如卵击石的拼死一击,田狩疆终于开口:“我们看错了,天心宗徒今天出战,不为攻城,不为筑塔,那些巨塔投石机不过都是诱饵,只是想引我们的士兵出城。今天这一战,纯粹只是巫天威闲得寂寞想杀人了而已。你们越战,他便越高兴,我们无需配合这疯子玩。去准备天诛连弩,若有新兵能逃过死线,便尽力救回来吧。”
                何引初点头:“巫天威这个疯子。”他说着看向城下,忍不住道,“这陈豪不仅训练新兵有一套,看他方才那一击,既有不怕死的血性又能隐忍待得最佳时机,竟能击中巫天威这疯子,实在是大有潜力可挖。可惜……”
                田狩疆微微叹息:“可惜他面对的是大威德明王。天心宗千年密传,果然有过人之处。引初,依你看,若单打独斗,你可是他的对手?”
                何引初摇头,表情依旧平板:“将军说笑了。非我徒长他人志气,但引初有自知之明,若单纯论武学修为,引初自信不逊于那疯子,但沙场对阵,性命相搏,引初恐怕撑不过百回合去。”
                田狩疆看着城下那纵横往来,如黑龙般肆虐的骑兵队,微微点头:“是啊,他是疯子,所以这是他的战场。引初,我们看着吧,看今天能否有奇迹,能有谁从那个疯子手下逃回来。”
                已经不存在战场对阵。当巫天威的三百骑士出现的一刹那,这已经不再是战争,已转成了屠戮。
                单方面的屠戮。
                巫天威曾经夸口,自己的三百黑甲骑兵,各个以一敌百,以百敌万,除了北宁铁骑,天下再无敌手。
                以现在战场杀戮看来,或许这海口中并没有太多水分。
                破灭了阵势,失去了队长的封州城新兵们,都如陆拾一般四散奔逃。
                当战士失去了战意,失去了勇气,就已经无法称为战士了。他们只是猎物,在那些策马弯弓的屠戮者面前惊慌奔逃的猎物。
                逃,拼命回逃。
                管他什么军令什么阵势什么后退者斩。
                前面的那个魔神,比这一切更可怕。
                在这广阔的沙场上,在离城七百步处有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在它的左右,黑红的颜色深浅泾渭分明,越朝向城里,黑红色越浅,而越朝外,那黑红色就越深重地渗入泥土中。
                那就是“死线”,是生死的分界线。
                越过去,便有可能生,否则便是死。陆拾喘着粗气,视线早已模糊,那条线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眼前。
                奔逃,在这猎场上奔逃。
                风雪声也压不住那遍布战场的狰狞狂笑。飞溅的热血似乎让这些嗜血的猎人更加疯狂。
                陆拾记得自己似乎躲过了三次黑甲骑士的劈砍,或者四次。这个时候想这个实在没什么意义。曾有一次他清清楚楚看到一名黑甲骑士的脸,那冷酷狰狞的脸似乎离他手里的刀不过咫尺。
                但他没有举刀,没有还击。他只是逃。
                一路逃,一路看到更多的面容,那些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伴充满恐惧和痛苦的面容,还有狞笑着的敌人的面容。
                这就是败。败便是死么?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他最怕的面容。
                那黑色的、刻着满面怒容的金刚黑铁面具。
                天心宗南征军统帅,大威德明王巫天威再次追上了小兵陆拾。
                巫天威很兴奋。
                若单论武功修为,巫天威在天心宗五大明王之内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说是敬陪末席,但若论沙场争雄,尸山血海之内布洒恐怖和死亡,整个天下不做第二人想。
                大威德明王,天威刀法,本就是杀戮的代言。
                他很骄傲,他之所以能成为公认的天心宗不动明王座下第一悍将,是因为他与那些自命不凡假惺惺的所谓高手不同,跟与同等的高手争雄比起来,他更喜欢的是杀戮。
                杀戮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能让他无比兴奋。而那猎物如果能挣扎一番,他会更加高兴。
                所以,他盯上了那个从他刀下幸运地逃生了一次的小兵。
                他已看出,那小兵拥有让许多练武之人羡慕不已的上佳天赋。那种对敌人动作的速度和方向无以伦比的感知和判断力,让他在这个修罗沙场上活到了现在,甚至几次躲过自己手下精锐骑兵的攻击。若他能遇到名师,稍加磨炼,日后便足以成长为一名可怕的高手。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眼见陆拾就要越过那死线,巫天威提缰纵马,胯下神骏竟然腾空而起,如生了翅膀一般,跃过足足十丈之地,骤然落在陆拾身前。
                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猎物,巫天威狂笑一声,长刀如雷霆般斩下。
                寒光乍现。
                巫天威只觉得背上寒毛倒竖。
                巫天威大喝一声,飞身离马,手中长刀毫不迟疑地朝自己那匹神骏一刀斩下。
                马血飞溅。


              9楼2014-07-16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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