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在[url]http://黄金瀑布[/url]北边的公路上拦下他,那位严肃迷人的长发先生。他刹车的动作有一瞬间迟疑,之后摇下窗子长时间地审视我。你好背包客,他微扬的眼角还算友好。我通常不载陌生人,他优雅的眉峰这样诚实地向我诉说。我将机票伸到他眼前,直接操起了母语,我说下一班大巴要等半小时以后,帮个忙嘛大家都是日本人。他真的逐字检查机票上的时间栏。天色阴郁得发青,快要下雨了。他眯起眼睛凑近了看那排字母和数字,神态里没有半分疏忽。看到他兢兢业业的样子我就能看到他的七八岁。一班国小生中领头的那一个,也是用这对乌漆似的黑眼睛——啊,可能比现在更大更远圆些——仔细检查同伴的功课是不是没有偷工减料地做完了。我快要傻瓜一样地咧开嘴时他抬眼看看我,头朝着副驾驶轻轻一扬,说坐进来,不能保证你赶得上。
他一路往西,被厚苔藓严实包裹着的远山一路往东。车窗落上几滴雨,灰蓝的云从天上俯[url]http://下身[/url]来亲吻灰蓝的大地。我也想亲吻那双松松把着方向盘的手。光洁又白皙,千百条细细密密的纹理讲着千百个细细密密的故事,或许很平凡,一定很好听。我正大光明地侧过身子看他,他并不回头看我。他说你来旅行?这个季节又没有极光。那个啊,早看过了。我的视线胶着在他水墨般绵延不绝的长发上,一定烧得他头痛。他果然淡淡地回望我一眼,微启开双唇像要询问什么。我每年来一回,我抢先开口。他继续淡淡望着我,几乎不看前方的公路——也用不着看。前后五百米只有这一辆车,道路空旷平坦,除非那些短腿的[url]http://冰岛马[/url]从半山腰上冲下来,否则绝不会有事故发生。
你一个人租车玩?我问他。哦,不用导航,没有地图,你也不是头一次。我的自说自话令这位尤物的唇角开出一朵细小的花。他笑得真浅真漂亮,这个年纪的亚洲男人少有如此的漂亮。一点点岁月的痕迹爬过他干净的皮肤,这与青春背道而驰的纪念并不削弱他的美,只让我越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看看他是不是像时间的流水一样凉,是不是像路两旁低矮山脉顶端没有融尽的积雪一样冰。
我这样做了,真的。我突兀的右手被他不算年轻的[url]http://漂亮脸蛋[/url]不动声色地绕开,孤单单悬在半空。他雕刻似的漂亮脸蛋,该死,就这么略微往后让了让,垂下一点看了眼腕上系着的伯爵表。还有一小时,你那班飞机。他蹙起他隽秀的前额低声说。我的指尖离他的脸颊有五公分远,他如山似水的眉眼仿佛被一重云天隔开几万里。三天前我在东京飞[url]http://雷克雅未克[/url]的航班上见过这情形。那时候大概晚上七八点钟,我们那架寂寞得可怜的大铁鸟在无尽的云层上漂浮,顶上一重蓝天,底下又是一重天,中间似有似无地吊着半弯月亮。云上是云,天外是天,海里有时是礁石与陆地,那弯金色的光华就这样在宇宙的一角悄悄点亮,比孤绝更绝,比遥远更远。此刻我试着看进他眼眶框不住的那片云海,试图在那里头找出一盏藏匿得很好的孤灯,又被他狡猾地躲开了。真要命,他竟然开始与我闲话家常,是不是指望柴米油盐的琐碎能拉回我窜上九霄之外的活泛心思?
你也一个人?我是说,不带上老婆孩子什么的?他漫不经心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住,又将手伸向衣袋摸火机。我先他一步掏出自己的替他打上,他顺从地向我靠过来,嘴唇离我的手指这样近,我真恨不得变成那星小小的火焰直接燃尽那一支烟的距离,烧上他的嘴,起码烫得他发出一声轻呼。我说我一个人,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女朋友,连男朋友的位置都空了快两年,这位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同回东京,多张机票钱我还是出得起,旅馆不用订可以住我家,还有,我一般不这么话痨的,所以你可以把这当示爱了。
长发先生没有理我,忽然一个急转弯拐上另一条盘旋在山脉间一眼望不见头的路。没系安全带的我险些一头撞上窗玻璃死于[url]http://颅内出血[/url]。我边手忙脚乱地握住扶手边嘟囔到底美人如蛇蝎,这拒绝真是迅速准确又狠毒。他不满地瞪我一眼说我狗咬[url]http://吕洞宾[/url],他知道一条近道或许能让我赶得及登机,一个人。我无谓地往后一仰,不与他辩。看到他这样不亲切地瞪起眼来我就能看到他十七八岁时与恋人争执的倔样子。他每每据理力争上纲上线,生起气来一点都不甜蜜可爱,就跟窗外渐渐下大的雨差不多叫人兴致索然。我说你这个人,长得情深意重,压根[url]http://不解风情[/url]。他吐出一团烟雾回应我说风情个屁,我儿子都快小学毕业了,你口味不轻。
我是在[url]http://黄金瀑布[/url]北边的公路上拦下他,那位严肃迷人的长发先生。他刹车的动作有一瞬间迟疑,之后摇下窗子长时间地审视我。你好背包客,他微扬的眼角还算友好。我通常不载陌生人,他优雅的眉峰这样诚实地向我诉说。我将机票伸到他眼前,直接操起了母语,我说下一班大巴要等半小时以后,帮个忙嘛大家都是日本人。他真的逐字检查机票上的时间栏。天色阴郁得发青,快要下雨了。他眯起眼睛凑近了看那排字母和数字,神态里没有半分疏忽。看到他兢兢业业的样子我就能看到他的七八岁。一班国小生中领头的那一个,也是用这对乌漆似的黑眼睛——啊,可能比现在更大更远圆些——仔细检查同伴的功课是不是没有偷工减料地做完了。我快要傻瓜一样地咧开嘴时他抬眼看看我,头朝着副驾驶轻轻一扬,说坐进来,不能保证你赶得上。
他一路往西,被厚苔藓严实包裹着的远山一路往东。车窗落上几滴雨,灰蓝的云从天上俯[url]http://下身[/url]来亲吻灰蓝的大地。我也想亲吻那双松松把着方向盘的手。光洁又白皙,千百条细细密密的纹理讲着千百个细细密密的故事,或许很平凡,一定很好听。我正大光明地侧过身子看他,他并不回头看我。他说你来旅行?这个季节又没有极光。那个啊,早看过了。我的视线胶着在他水墨般绵延不绝的长发上,一定烧得他头痛。他果然淡淡地回望我一眼,微启开双唇像要询问什么。我每年来一回,我抢先开口。他继续淡淡望着我,几乎不看前方的公路——也用不着看。前后五百米只有这一辆车,道路空旷平坦,除非那些短腿的[url]http://冰岛马[/url]从半山腰上冲下来,否则绝不会有事故发生。
你一个人租车玩?我问他。哦,不用导航,没有地图,你也不是头一次。我的自说自话令这位尤物的唇角开出一朵细小的花。他笑得真浅真漂亮,这个年纪的亚洲男人少有如此的漂亮。一点点岁月的痕迹爬过他干净的皮肤,这与青春背道而驰的纪念并不削弱他的美,只让我越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他,看看他是不是像时间的流水一样凉,是不是像路两旁低矮山脉顶端没有融尽的积雪一样冰。
我这样做了,真的。我突兀的右手被他不算年轻的[url]http://漂亮脸蛋[/url]不动声色地绕开,孤单单悬在半空。他雕刻似的漂亮脸蛋,该死,就这么略微往后让了让,垂下一点看了眼腕上系着的伯爵表。还有一小时,你那班飞机。他蹙起他隽秀的前额低声说。我的指尖离他的脸颊有五公分远,他如山似水的眉眼仿佛被一重云天隔开几万里。三天前我在东京飞[url]http://雷克雅未克[/url]的航班上见过这情形。那时候大概晚上七八点钟,我们那架寂寞得可怜的大铁鸟在无尽的云层上漂浮,顶上一重蓝天,底下又是一重天,中间似有似无地吊着半弯月亮。云上是云,天外是天,海里有时是礁石与陆地,那弯金色的光华就这样在宇宙的一角悄悄点亮,比孤绝更绝,比遥远更远。此刻我试着看进他眼眶框不住的那片云海,试图在那里头找出一盏藏匿得很好的孤灯,又被他狡猾地躲开了。真要命,他竟然开始与我闲话家常,是不是指望柴米油盐的琐碎能拉回我窜上九霄之外的活泛心思?
你也一个人?我是说,不带上老婆孩子什么的?他漫不经心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住,又将手伸向衣袋摸火机。我先他一步掏出自己的替他打上,他顺从地向我靠过来,嘴唇离我的手指这样近,我真恨不得变成那星小小的火焰直接燃尽那一支烟的距离,烧上他的嘴,起码烫得他发出一声轻呼。我说我一个人,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女朋友,连男朋友的位置都空了快两年,这位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同回东京,多张机票钱我还是出得起,旅馆不用订可以住我家,还有,我一般不这么话痨的,所以你可以把这当示爱了。
长发先生没有理我,忽然一个急转弯拐上另一条盘旋在山脉间一眼望不见头的路。没系安全带的我险些一头撞上窗玻璃死于[url]http://颅内出血[/url]。我边手忙脚乱地握住扶手边嘟囔到底美人如蛇蝎,这拒绝真是迅速准确又狠毒。他不满地瞪我一眼说我狗咬[url]http://吕洞宾[/url],他知道一条近道或许能让我赶得及登机,一个人。我无谓地往后一仰,不与他辩。看到他这样不亲切地瞪起眼来我就能看到他十七八岁时与恋人争执的倔样子。他每每据理力争上纲上线,生起气来一点都不甜蜜可爱,就跟窗外渐渐下大的雨差不多叫人兴致索然。我说你这个人,长得情深意重,压根[url]http://不解风情[/url]。他吐出一团烟雾回应我说风情个屁,我儿子都快小学毕业了,你口味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