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遗事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净心神咒
一 知我本心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楚人自鬼谷出，纵迹六国，而人莫知其名，传曰“鬼谷先生”。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榆次聂村逢盗，死者十数。
——
故事的开端就在火光漫天的聂村，一个六岁童子家门之外。鬼谷先生远望见浓烟的时候，心中知晓，就算极尽其力也无法挽救聂村，是以只是徐徐漫步而去，待盗贼散尽，才踏入聂村。该死的都死了，幸存者的呜咽也在木质房屋燃烧的噼啪声中渐弱。鬼谷先生轻撩起衣尾，跨过一具焦尸，走到童子家门前。
那半人高的童子坐在门槛上，越过他矮小的身子，能看到屋子里的两具横尸，一男一女，像是对夫妇。
“你之后有何打算？”鬼谷先生问童子。
那童子抬头，被浓烟熏黑的小脸上，一双星眸流转着泪光，“先生不救，必死。”
“哦？”鬼谷先生原无救人心思，闻童子一答，眯起了眼睛，“你不想死？”
“生而有命，非我能改。”童子谈吐得宜，一身衣物材质不错却多有磨损，想来出身不低，只是恰逢乱世。
“你信命？”鬼谷先生笑问。
童子皱眉，不答。
“你若命中该死，我救你，你亦是必死。”鬼谷先生笑笑，指向屋里的尸首，“你爹娘是因命而死还是因盗而死？”
“……”童子回头一望，眼中又涌热泪，“弟子明白了。”
……
傍晚，屋后立起两座无名石碑，屋里空无一人。
鬼谷子满意地看着自己新收的弟子已经抹去泪水，捏着他赠予的那把小剑，跟在自己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疑虑？”
“先生赠剑，是愿弟子执剑护身吗？”
“不，兵者，杀器也。我要你拿着它，夺人性命，逆我天命。”
TBC

三 鹡鸰在原（上）
就算盖聂和卫庄两人此时所受的教导真的是诸侯贵介子弟们也不敢想象的丰富博杂，但鬼谷的日子到底也不是贵族式的，这里的日出要比任何地方都艰难，而日落却又比任何地方都要轻易。师门二人每日在铺天盖地的荒野之间挣扎着，而先生只在需要教授他们什么的时候才会出现，至于在两人于谷中被饥饿、不安、曝晒、孤独侵蚀着身心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现身，一次也没有。
“真想再去学一遍礼乐。”卫庄进谷的时候已有一些少年白头的迹象，盖聂望着师弟额头垂下的雪白刘海，安静地听他抱怨着，“就算无聊，至少能住在舒服的地方。这鬼地方滑得连个屋子也盖不起来，风餐露宿对剑术修行有什么好处啊？先生绝对是在刁难！”
一个上古留下的阴湿岩洞之中，淄衣的卫庄盘腿坐在一块圆滑的巨石上，而他的头顶是一片低垂的钟乳石，长长短短地滴着水，啵、啵、啵、啵……洞中的一切让他倍感心烦。
盖聂就端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块略小的圆石上，木剑端端正正搁在他的双膝之上。
“不止是剑术修行。”盖聂沉声道，他已经开始变声，声音略带了些嘶哑。
“你是说三年之期？”卫庄身子一僵，就在半个月之前，师父了告诉他们师兄弟二人，鬼谷派的规矩，三年之后，他和师哥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踏出鬼谷，纵横天下。只能是他，当时，卫庄攥紧拳，强忍着不去看盖聂的表情。他现在有点后悔，因为他想知道盖聂是怎么想的。从盖聂的言行举止之中，卫庄看不出师哥和过去相比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自然地仿佛跟从来没有听说过师父的话一般。
随后，他们来到这个岩洞。
“不。”盖聂抬起头，温和地微笑起来，“你忘了吗，先生令我们来此之前，问过我们，何为‘因’。小庄，你想到了吗，何为‘因’？”
“哼，圣人善因，所谓因，不过是立三仪而参，审情谋道，因势利导，为战则因敌之险以为己固，为策则因敌之谋以为己事！”卫庄傲然作答，居高临下，竟真有一丝翻覆天下、睥睨群雄之意。他冷扫一眼师哥，再次决心正视三年之期，不能输。
盖聂微微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跳下圆石，走出岩洞。他将右手覆在脸上，从指间的缝隙中窥探刺目的日光。
一道细小的黑影从他面前闪过，他放下手掌，皱眉凝思。很快，他反应过来了那是什么，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已经涌上心头，盖聂反身冲回岩洞。
“小庄，快出来！”
那是过去博物辨识的修习中，先生的图册里画着的鸟儿——谍翅！谍翅的出现意味着，有人混进了鬼谷。
鬼谷入口有先生出游前布下的重重迷阵，寻常之人绝无可能混入！盖聂呼喊着师弟，岩洞中传来一阵阵的回声，却迟迟没有小庄的回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