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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雪漫晴川——第一人称的小高故事(小高自己追溯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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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因为相拥的那一刻,时光似是驻留了。
再看囚车折辱,田蜜下流至极地羞辱阿雪,不知是不是有大哥在的原因,反而比当时更加冷静了。
“田蜜这个**是如何上位的她自己清楚,农家大部分姓田,她如果真和好几位堂主有‘不一般的关系’,也难怪满脑子只有春宵了。可惜她不知道雁春君是怎么死的!”
大哥抱着残虹,容色冷峻,眼底全是对那轻佻浪荡的女子毫不掩饰的轻蔑。待得终于走进了山洞看见逍遥先生,我们竟然又异口同声长出了一口气。那一次从被车轮战到彻底脱险,个中艰难不言自明。
意料之外的两次合作。
不得不说少荣拿出了完美的诚意,小跖曾耿耿于怀他踌躇满志稳操胜券的样子,但为了面对共同的敌人他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他的坦诚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跳了这短暂联盟的陷阱——以后是对手不要紧,现在我们先联手都撑过去。
在此之前没有想过,那位女管仲的野心和算计。
现在已经知道了司徒万里背叛、典庆之死都是她的手笔,刚刚又和大哥一起看到了她如何在典庆墓前,跟伤心欲绝的梅三娘说“典庆前辈有黄金般柔软的心,他的离世是个心痛的错误”,不得不说,此刻的不寒而栗,在上郡帮少荣破罗网天级杀手阵的时候都没有。
兵法与人心不分,兵者本就为诡道,成大事必有所舍才有所得。但如少荣所说,恶得光明正大的真小人比虚伪作态的伪君子好得多。所以就算我们对嬴政分歧严重,就算在墨家利用影密卫的情报擅自拔除罗网据点后,他和我们“用剑把话说开”,就算他全权负责博浪沙案以至阿雪酷刑之下内功心法毁了大半,我们还是会叫他一声少荣。
此刻听到田言要承担田虎对墨家犯下的罪责,大哥的嘴角翘起讥诮的冷笑。荆轲嬉笑怒骂的做派,有时会让观者忘了他骨子里的疾恶如仇。墨家恩怨分明,此时为了大局也顺势只说田虎的错误。但不意味着,我们健忘到想不起来,湖心岛车轮战农家六堂中四堂的高手都参与其中,直接重伤我们的更是她的亲弟弟,农家第一高手田赐。
“墨家难道真的愿意坐视农家在帝国的阴谋中走向覆灭,十万农家弟子生灵涂炭吗?”
随着大铁锤的一句“当然不愿意”,她转过身,一脸得意的笑容。
“哎呦,你农家走到这一步是你们自己人蠢好内斗,和墨家没有鬼的关系。墨家人能做的做了个遍还被你们打成重伤囚车拉着跑那么远,这会儿装什么装啊~”
大哥忽然捂嘴停了指责,我知道,他是怕再说下去会飙脏话。
“小高啊,东郡这破地是越逛越憋气啊。”
“大哥的意思我懂。”
“懂的话咱就赶紧别地儿转转去。来这头这么半天了,还没看阿雪妹妹吧?”
“我去咸阳之后,她率墨家对罗网有过一次大获全胜。过程她在信上说得轻描淡写。”
“她的习惯我也了解,小疼对你撒个娇,大疼一个字不说装没这回事。说得轻描淡写,那八成是受伤了。”
“虽然知道那次作战肯定没她说的那么容易,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走吧。”
东郡的参差烟树在远去,眼前是繁华的桑海,钿车罗帕,暗尘随马。姹紫嫣红的木芙蓉似锦如烟,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烟柳繁花尽头清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遗世独立一般的宝蓝倩影。
大哥猛然想起了什么,又郑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管跟着她看到什么,都要安慰自己,现实中她很好。”
“嗯。”


IP属地:北京27楼2017-07-0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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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山中人兮芳杜若
    阿雪和小高,一样的伤痛与坚持。这世间到底是人生如朝露,命运无常,刀笔太狠。相拥的人会远去,相握的手会分开,再相见时非死即伤。
    我也高兴,她和我一样,甚至和大哥一样。但是,我还是会心疼啊……
    战火中繁华成灰,山河破碎,悲歌中纵是年年陌上花开早,她却早抛却过往无邪巧笑,只让热血滚落白刃留一瞬艳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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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知道她在另一边与我两手紧握,但依然觉得,此时这般相见,宛若两相不知的聚首。
    雾沉城阙,露桥清波渺,拂柳渐如烟,朝阳冉冉无极。她立于长街一身孤寂,却并非满眼闺愁的女子。
    未经硝烟的桑海城,车如流水马如龙,千家帘幕笙歌,院宇觚棱霜浅。人潮相叠中那抹深沉的宝蓝,与影绰在蓟都寒柳中蓝衣缀雪的少女莫名重叠。春秋冬夏默然轮转了十数年的光阴,战火离歌中多少人多少事如雁去无痕,她却只如初见般艳若桃李又雅如幽兰。可是有些什么,早已回不到从前……
    “这个人应该在韩亡之前就死了,麾下军队也该在韩亡时被秦军全歼了。”
    阿雪沉着回应着对面破衣烂衫的青年。那是时常将剑横着背在包袱里,好像连剑套都买不起的韩信。
    “但种种迹象表明,这次将要协助王离百战穿甲兵的极有可能是他。”
    韩信一成不变地一脸菜色,一张倦容挂着长年不褪的黑眼圈好像怎么也睡不醒。
    “能完全确定吗?”
    “没有十成把握。”
    “那就先不要通知咸阳,事情结束了我再跟少荣细说。”
    “好。”
    “这次有劳韩兄了。”精巧的下颌微微低下,紧抿的双唇轻翘出严肃的弧度。
    “全力协助墨家和纵横,是将军接高先生去咸阳时交代我的。姑娘不必客气。”
    “协助?也有监视吧?”清澄的眼波一瞬讥诮流转,丹唇扬起清冷的笑意。
    “有些事情我们都明白就好。”语落,韩信转身信步而去。
    她只淡淡瞥了一眼黑衣青年略微佝偻着离去的背影,就埋首垂眸思索着山雨欲来的局面,清雅的眉眼有淡淡忧虑转瞬即逝。
    “这些年她个子又长高不少,气场也更强了,真是大姑娘了。”
    大哥感叹着。毕竟他走的时候,阿雪和易水边击筑的琴师一样,还是青葱少年模样。
    “我远在咸阳,她一个人在桑海撑着,也不容易的。”看着那挺拔而纤瘦的身影,不禁对大哥道出事实。
    “盖大哥说过,这次是罗网集结血本诱杀墨家与纵横。他们要将计就计?”
    “不错,对方要引蛇出洞,而墨家流沙也押上了全部赌注入局。如果赢了,罗网在齐鲁之地的势力将严重受挫,赵高会失去桑海几乎全部的可调度力量。”
    “他们赢了,不是吗?”
    “是。我只想来看看,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走之后,你也曾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然而当烈火烧破天际杀伐不歇,你也会全力而战到矢绝弦寂甚至血尽人亡。只是不知,那些你留在信笺上素淡的浅笑清歌,背后有多少伤痕被血与火勾勒?
    我们一路无话跟着她走上海边峭壁的栈桥。夜雨过后的清晨,黛木婆娑和着涛声,海风入裳,朝云如缎。那些许久未见的人,面容在淡烟轻霭中渐次明晰。此刻她心中装着愈逼愈近的暴风骤雨,墨蓝水瞳映入同舟共济的挚友,而我眼中却只有她。
    也许是消息太过震惊,也许是她的从容胜似以往,白发男子难得地没有以嘲讽作为谈话开场。
    “我没杀这个人,只是让他没了军权。”
    “夺了他兵权之后,卫先生把他留给七绝堂了?”
    “他们的恩怨,当然该自行了结。”
    “这次如果真的是他,我们的部署需要改。”
    “我只告诉你,他的寒性内力与你和高渐离差异巨大,属于歪门邪道,但也更可怕。罗网祭出这个秘密杀手锏,必然是考虑到凌波飞燕的冰寒威力,实在不是一群杀级地级刺客能应对的了。”
    “卫先生谬赞了。我哪里值这样的身价?”
    “哼!低估自己,和低估对手一样,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闻及此言,她似是无意识地绞了一下手指,长眉微蹙又忽而舒展。这是十几年相处使得我能一眼看透的动作——她果断地舍弃了之前所有计划,决定推倒重来。
    “卫庄也没说错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阿雪妹妹怎么安排了,我可是对弟妹非常有信心的~~~”
    与忐忑不安的我不同,大哥悠闲地打开酒坛饮了一大口烈云烧,一脸安心看好戏的欢喜。也对,她既然在这之后还能去博浪沙激战一场诈败被擒,这一次,应该还是顺风顺水过来了吧。可如果真是那样,那封秘传到咸阳的绢书,无法解释……
    最了解高渐离的是荆轲,最了解她的是高渐离。流水唯有高山相知,阳春却只有白雪能解。而这世间到底是人生如朝露,命运无常,刀笔太狠。相拥的人会远去,相握的手会分开,再相见时非死即伤。
    跟着紧锣密鼓布置任务的她,很快等到了兵刃出鞘的时刻。夜阑人不静,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无论荒野长街,皆是悲风淅淅,白刃相折,月华染血浓。双方都押上全部筹码的赌局,谁也输不起的赌局,不可不谓惨烈。
    一切都不出所料,顺理成章。
    按谍工部兄弟提供的情报所布的伏击位置,箭簇机关陷坑,无一不是物尽其用歼敌如云。百战穿甲兵“如约”出现在预期位置摆出既定的八卦阵法,纵横施展鬼谷剑术一击攻破兑位乾位。王离麾下高手陷入赤练的蛇阵和白凤的白羽阵,再加小跖旁敲侧击,缠斗其中无法脱身。阿雪适时施展白雪幻术以冰寒功力强破离位……
    “弟妹好厉害,可是他们,都要倒大霉了……”
    无论是我和大哥,还是艰苦鏖战的他们,都已明了:罗网为诱杀行动投入的大量杀手,在墨家流沙有条不紊的攻势下,损失惨重溃不成兵,百战穿甲兵阵法也即将被破,但是……那个人,还没有出现。而他们,已是力战甚久,连番消耗……


    IP属地:北京32楼2017-07-14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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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想等到她沉眠之后去给她一个好梦,她却还是像我一样,重伤之下也不容一刻喘息。
      腰腹的血止住了,大片鲜红在裹于蓝衣外的纱布上不再扩散。她斜靠在蓉姑娘身上,清秀的脸惨白如雪,手臂无力搭在伤口上,倒抽冷气的声音听得人心悸。
      “罗网笼络的六国军政贵族一定不止白亦非一个,这也可以解释这些年他们壮大的速度过于离奇。”
      全场只有卫庄对强撑着不倒下的她视而不见,直指暗潮可能的源头。
      “这交易做得可怕。不仅是性命和荣华富贵,还以不可告人的方式给他们留了军权。”
      作为曾经呕血昏迷后不到一天就支撑着去谈判的人,我太清楚,她此时这条理分明的话语背后有怎样强大的意志。
      “章邯对此不至于一无所知,但应该是只捕捉到一点儿碎片。”盖大哥自然地提到了少荣。
      “事关重大,刻不容缓,我现在就给少荣写信。天明,给韩信发信号让他今夜来。”
      “我写就好。”小跖和盖大哥的手几乎同时压上了案上的绢帛。
      “不是我写的,小高……会猜到的。”声音虚弱,但毫不退让。半晌的沉默,最终蓉姑娘还是扶她在桌案前提起了狼毫。她没有拒绝倚在好姐妹怀里,因为,从手臂到躯干,都在剧烈颤抖......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痛苦地闭上眼睛暂时不再看她,眼眶似有温热的水泽漫过。右手几乎抓破自己的衣料,左手不知何时陷入大哥粗糙暖热的掌心。
      意料之中的几声咳嗽传入耳中,睁眼就看到咳出的血滴在绢书上绽开几点梅花。
      一瞬的愣神,她的手伸向另一张绢帛,但小臂被蓉姑娘死死按住:“不行!绝不能让你写第二张。”
      天明扯过绢书对上她焦急的目光:“雪女姐,休息吧。我想出办法了。”
      重新饱蘸墨汁的狼毫,写下了我们一眼就认定的谎言:“小高,章大叔,雪女姐她就是手划破了。”
      绝艳的眉眼笼上无奈的笑意,鸦青色长睫轻颤,终是轻轻颔首苦笑。阿雪,就算你这时没有顺应力不从心的痛楚,我也能想到,那几笔带过的苦战之后是你一身染血。
      “谁让现在墨家实际的大当家是你,我也就最后顺着你一回。”小跖耸耸肩接过笔,写了哭笑不得的第二行字:“我拿丁胖子的厨艺担保,天明说的是真的。”
      无法忘记,少荣将那带血的绢书递至琴弦之上,我的目光自冰弦移到布帛上刺目的血迹,心颤着抬头看少荣忧心忡忡的面容。这无情的乱世,青川上欢歌浅唱哪敌血雨飘蓬,最暖的朝朝暮暮或早或晚都凋谢成刺骨凄酸。分开的人若再见,当真是或隔着墓碑或带着血痕。
      “所以丁胖子做饭偶尔有失水准了?你们啊,真是我荆轲的兄弟和弟媳妇。”
      “大哥,我们一直,都和你一样。”
      “别磨叽了,去梦里跟她好好说说话吧。”
      画卷一样姣好的面容毫无血色,额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春山似的长眉蹙在一起,这不只是痛,还有不肯放松准备随时应敌的神经。这简直是镜子,看到的是她也是我自己。
      梦里她闲坐在船头把玩着素雅的纸伞,紫竹伞骨转着伞上几枝寒梅成了模糊的水墨画面。船尾的我装作不知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只给了她熟悉的空灵琴声。
      “《周南▪汉广》,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小高弹这首曲子,意境又不一样了。”
      我们都笑着,好像这斲冰积雪的辰光已然成真。
      又一天的朝阳撕破了黑暗,她只当又做了一个相思渺然的梦。
      一切如常。
      岁月杳渺着让商旅倥偬的城郭做了废墟苔痕,来来往往的人,毁于沧桑变换的了然无痕,未毁的看淡死生披荆斩棘。只是我依然记得,曾有断虹霁雨后,檐水隔烟树,你笑颜明丽黯淡春华。


      IP属地:北京34楼2017-07-14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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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来更新整篇文最虐的一章


        IP属地:北京36楼2017-07-17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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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思公子兮徒离忧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唯一谁的人。
          晴川万里雪深时,仰首飞鸿相忆,竟忘却春风词笔,徒留竹外疏花,摇落一树琼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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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界追着阿雪的脚步,看她眼中时时漾起的怀恋如高城画角吹寒,却又每每在下一瞬似岚光被初阳刺穿,淡去不见。
          她不知道我在,更不知道我和大哥心照不宣地做了决定,要跟着她去咸阳大牢。
          我们知道,这一边溯往昔追流光,无能改写亦无法执手相望,怎样溯回她都会受尽折磨却一肩扛下护人周全。但是,既然得以入梦,那就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一场可以不醒的梦,梦里棠梨成雪,曲声不散。
          启程去往博浪沙的前夕,黄昏里栈桥望海,彤云如幕,浪潮堆雪复溶金。她独自凭阑轻转纸伞,二十四根伞骨寒凉如雨,寻不见熟悉的人掌上温度。伞面青白,伞上水墨长枝横斜,寒梅疏落寂寥。
          那是彼时我在咸阳看到她绢书后为她所糊纸伞。我们直接忽略天明的解释小跖的担保,顷刻间就被那染血的布帛搅得心乱如织。
          时光错落颠踬着舒展画面,走进雁春君府邸那一夜,妃雪阁暖黄烛光下转伞的舞姬,破裂一线的素白伞面,映出的眉目怕也是这般忧伤中写满决绝。
          “丁胖子,你已经连续两顿饭加两遍盐了!雪女啊雪女,我拿他厨艺担保你没受重伤,现在咱可全遭报应了!”
          眼前的竹屋有小跖凄厉的抱怨夹杂着大口灌水的声响。阿雪不甘示弱地冲竹屋“回击”:“丁胖子,不就是去个博浪沙,看把你紧张的,饭都做砸了~”其实,这生死大劫之前,所有人都是看似如常却有悲。无形亦无际的压抑,早如平楚荒烟兀自蔓延。
          “雪女,你不能仗着墨家有蓉姑娘,就跟小高学,随便把自己捅穿啊!你看跟屁虫啊钟离眜啊,人家的对穿都是对手捅的,就咱墨家的对穿全是自己捅的!”
          听到少荣在小跖口中的专属外号,雪发下绝尘的眉眼陡挑,目光落于纸伞对面竹案,纤手拾起案上书信,一瞬怅惘洇晕在黛蓝瞳仁中。
          大哥摆出了一脸八卦表情,如拉着小伙伴看热闹一般将我拉至阿雪身侧。绢帛上字迹尽收眼底,大哥意料之中地笑出声来:“你们这个朋友啊,这大哥当的,跟我也差不多了~”
          那是我和少荣一起写给她的信,前半封公事公说地谈罗网,后半封……我只说自己一切安好,只说如若桑海暂安她也暂不应战为好,而少荣……就像一个出了远门却不放心家中小妹的兄长,好不啰嗦。
          “尽量别受伤,小高当了乐府令很忙的,还总要担心你。如果受伤了,能歇就歇一歇,安排得太紧你们墨家受得了,韩信还不一定跑得过来呢。另外挑食的毛病也改一改,尽量庖丁做多少就吃多少。”
          “少荣大哥……”她阖眸而叹,声线难掩哀伤。
          大哥“不失时机”以嬉笑的责怪打破此时低沉:“吃光丁胖子做的饭菜?这是嫌咱们墨家的姑娘瘦?那为啥不跟公孙玲珑结拜?哎呀也不对,韩信那货怎么也不会联系公孙掌门作为章邯在上郡那次行动的后手,你们啊,自以为能跟他暂时联手然后干干净净散伙,结果惹麻烦了吧?”
          “如果换成大哥你,会怎么做?”
          “在上郡的时候出手帮他,然后看在他人这么不错的份上交个朋友……”
          “那你这么说我们有什么意思?”
          “因为,我和盖大哥……”
          沉默在我们三人中散开。阿雪收拢纸伞握着绢书,留下从容的窈窕背影,我们眼中徒留她斜倚栏干的寞落与离开时的决然。世间种种悲凉,人海中恸哭直至锦绣成灰王朝谢幕,都难敌相知却不同途,亦或相知同途却终归无语相杀雪刃朱殷。
          崖壁边竹楼的高处,一曲孤箫空灵清澄,幽雅如此刻婵娟渐升。悲从中来的曲声,又自有一番令千悲万恨都漫随流水飘云絮,管他成败与生死。
          箫声中卫庄在最低的栈桥上,满眼讥嘲地看向目光沉郁的盖大哥:“鬼谷的头脑,纵横捭阖,天下之局。结果就是我们劝不动子房,只好同意墨家派人替他扛下来这破办法?”
          “如果不是她在上郡救扶苏留了内伤,如果不是我说过她像诗曼公主,我们都认准了嬴政不会杀她,你难道没想过自己去李代桃僵,然后找机会脱逃?”
          难怪,惠曼公主第一次和阿雪打照面,会脱口而出“诗曼姐姐”;难怪,在上郡初见扶苏,他会有那般惊诧又柔和的目光。原来,这才是嬴政对她绝不觊觎染指,仅仅让她作为乐师和舞姬留下来的原因……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师哥什么时候,衡量价值的方式跟我一样了——墨家已经没的可输,冰块女又是唯一能骗过读心术的人,怎么看这都是损失最小的方法。”
          “小庄不是说过,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吗?”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苍茫夜幕沉沉而降,暝鸦散尽,此夜风露渐凄清,她抬眼望星河,却只见瑶光如旧。


          IP属地:北京37楼2017-07-17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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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浪沙一劫惊天。千军雷神锤下伪装皇撵被砸成一地碎骸。芦苇丛中的大铁锤和子房很快脱身,阿雪像计划了无数次的那样,在少荣的视线里一闪而过,影密卫被她尽数引向车队另一侧。又是一次按部就班地走着命数中的险棋。
            平芜蔓草迷离,远山之外暮霭锁斜阳。他们相对而立,鹰眸幽深却难掩凄酸,墨蓝明眸安然如故,依旧如少荣初见时,星沉海底,雨落河源。
            纯钧长剑出鞘,水蓝柔练如虹影飘逸。谁都没有下杀招,都在默契地缠斗拖延时间,两人竟身不由己地全当起了平局圣手。然而这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终被阿雪一击冲练打破。柔练边沿如刀锋划过对手腰侧,只是轻巧的一招虚晃,却有尖利的裂帛之声传来,浅红圆润的糖果霎时从布袋中滚落尘埃,宛若一地淡色朱砂。
            两人无声相望,都是一脸酸楚与叹惋。
            心中蓦然腾起刻骨凄凉,为她,为我,也为他。
            彼时的咸阳宫偏殿,一封带血的绢书,一边是他提笔回信,一边是我默画纸伞。满室怪异气味升腾,是制伞的桐油。
            紫竹伞骨冰凉,覆上青白纸面,笔下遒劲老枝被点染上墨色梅花。千言万语,都不及给她温热的手心与怀抱,不如画我们熟悉的纸伞,让她想起我在身边的时刻。
            少荣拾起扎完伞骨后剩下的碎竹,琉璃灯盏映得平素硬朗的面容柔和淡然:“她太拼命,真不是个省心的。等再到桑海出任务,我去看看她吧,各种酸甜的东西,也多给她带一些。”
            “她最爱吃的还是笋尖,不过真要带糖果,山楂麦芽糖最好。”
            “早说啊,这东西咸阳有的是。”
            又是一笔落下,暖色灯光下寒梅疏斜。纸伞收起,窗外星光寒澈,浓烈的桐油气味未散,我们眼底都映入对方似有若无的苦笑。
            此刻那荒草土石上淡红的糖果,像那温暖但易逝的情谊,在大义的相左面前悄然碎裂。
            “当年盖大哥看见督亢里的残虹,也是他这表情。”
            大哥眼中有深不见底的寞落,瞳仁里的墨色如凝结般不再化开。我们早知命运的刀笔太狠,却忘了再见时的非死即伤,不仅是一身血痕,还有千疮百孔凄鸣穿杂的心。
            被扣上手铐时她的笑意,他的目光,都如此刻景色。斜阳暮草茫茫,平芜尽处烟霞冷,望云天,苒苒物华休。


            IP属地:北京38楼2017-07-17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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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事情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
              血腥四溢的刑讯室里,少荣走近铐锁加身的她,锐利的目光里带几分焦急。到这个时候,他其实还是想帮她,帮墨家的……
              “是我决定的。如果不信,只管动用你的手段。”
              刹那垂首低眸,再抬头时眸底潺湲秋水成刀锋。
              大哥的神色仍然黯淡,与我双手紧攥几乎握断对方掌骨:“嬴政命他必须挖出幕后支持,就是把他逼到死角了。估计星魂来施读心术的时候他还觉得解脱呢……阿雪妹妹,现在好好的跟你学剑练琴呢,这些……她都撑过来了。”
              撑过来了又如何?走过之后再亲眼看一幕幕细致入微地闪回,就不会心如刀绞了吗?
              那个会暖暖笑着回应阿雪那声“少荣大哥”的人,将酷刑在她身上一再重复,漠然看着她渐渐伤痕如鳞,血透衣衫。皮鞭撕裂凝脂般的肌肤,狰狞血痕在破碎的衣料里清晰可见,从纵横交错到模糊一片……盐水浇下,精致的眉眼几乎蹙成一团,原本玲珑姣好的肩背颤栗不止。长针刺入皮肉,利刃划开搓进盐粒,粗盐溶进血液咬噬着暴露的肌理和神经,呼吸瞬间急促而粗重,却淹没在缚手的铁链声响之中……
              清丽无双的面容被冷汗洗了一遍又一遍,咳出的血漫过下颌淌进衣领,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却将锥心的剧痛咽下。
              眼睁睁看着她痛得气息奄奄,听着她压低的喘息只觉撕心裂肺。
              大哥依旧无言攥着我的手。我们紧握着彼此手掌,只为了在凛若霜晨的无力回天面前有一丝虚妄的温暖。
              这一生真是太短,璀璨的明艳的都注定逝如风烛。蓟都如是,旷修如是,大哥如是,阿雪……她还在,但也不再是妃雪阁里衣如华彩落英的她。
              开始后悔,跟着她到这。也开始有一丝埋怨,大哥不让我跟着他去咸阳,却默认跟我一起来看阿雪最难过的时刻。
              寒入骨髓的窒息,冰冷与灼热轮番煎熬的痛楚,在拶棍套上她手指收紧的刹那,终于成泪水涌出……
              那时嬴政问我:“你的心上人什么都不肯说,乐者的手就是命,要不要去劝劝她?”
              “她就是她,曲在手上,也在心上。”帆布包起桐木琴,埋头扎紧背带,掩藏着不肯止息的哀伤与心痛。
              此时她的泪水冲出眼眶洗过脸颊,泪珠混了唇上鲜血成了丹红。恍然间看到那年的燕都,疏柳横斜的平湖,落在她脸庞上的晶莹雨珠,还有那少女娇俏的笑颜。浅斟低吟巧笑清歌,到底在干涸的血中成烬。
              又一次的昏迷,又一次的冷水兜头泼下。她彻底清醒的瞬间,对面的人已收起眼中酸楚和凄然,只有似是从未相见的冷漠讯问。
              “要刺杀陛下,之前有比这好得多的机会。从上郡回来,陛下在咸阳宫近身听你们奏乐;以及拔除罗网在桑海的最大据点之后,陛下请你们去蜃楼上接回阴阳家东君。其他的我就不啰嗦了,自己想想,这次墨家的动机到底说得通说不通。”
              “我们……之前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嬴政和你……放松警惕,换来以后更容易的行刺。”
              颤抖而嘶哑的声音,纷乱的喘息,此时的她,是生是死都蕴藏了无边无尽的疲惫。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吗?”
              “什么问题?”强自调整着气息的反问,却已有一分心虚。
              “如果骗取信任这种话是田蜜或者田言说的,我就信了。”
              阿雪太痛太累,无法再听出对方肯定的语气中丝丝缕缕的凄凉,只有泪珠盈睫的双眸倏然抬起,漾起显而易见的懊恼——计划中被疏漏的那一环,是人心。
              “你们的品性,做得了女管仲那样‘不拘小节’的卑鄙小人吗?”戴着黑色麻布手套的右手,在背后交握进象牙色的左手,看不到头的纠结。
              “想做也是可以做的……”
              “好,现在我顺着你说,就算行刺是墨家主谋的。那么如果换成农家主使的,被生擒入狱的是田言,她在你现在的位置,会怎么做?”
              被冷水泼过的长发贴在脸上,窄下去的脸颊衬得深潭般的墨蓝眸子又大了一圈,眼中因疏漏而生的懊悔如流星闪过。
              “她会……不漏掉你话里行间一丝一毫的意图,以最快的速度,摸清帝国希望借此打击哪一门派,然后把所有矛头都指过去。”这是最开始就决定的,再凶险的问题,也只能面对。
              “不仅如此,再想想。”
              “她还会,摆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这样才能保全农家的力量,才能将诸子百家的损失降到最小。总之就是构陷戕害其他江湖人士怎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那现在想最关键的问题:你被重刑折磨生不如死,还强行保持清醒就怕哪句话不小心扯出墨家流沙之外的人。这么难的情况下,你都做不了田言,谁会信你花大半年步步为营,阴险恶毒算计那么多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你其实跟我交了底。”深长的叹息,强扯出的苦笑,无奈,悲凉,疲累……就是没有恐惧和退缩。
              “不错。不是那样的人,就别指望我会信,你能掌握那样的行事方式。”话锋一顿,鹰眸中焦灼溢出,“所以,墨家究竟要替谁扛下来?行刺究竟是谁唆使的?”
              “是我自己,是我做的决定!”
              所有的苦涩又被咽下,眼眸中又是一片刚玉一般的决然。她只爱刚玉,耳珰,手环,项链……因为她自己,就是这种宝石的性子,坚硬又强韧,神兵利器砍上,也只有卷刃。
              对面的人眉头深深蹙起:“你不说实话,我怎么帮你?”


              IP属地:北京39楼2017-07-17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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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具不同于任何一件兵器,它们不会在瞬间的刺穿划伤之后离开,而是有自己固执而残忍的节奏。就像现在,那削尖的竹签,钉入指甲撕扯血肉,不会管她泪如雨下和愈渐微弱的气息,直到那一片薄薄的指甲被硬生生掀下……
                无法再忍受,无法再忍受那钉在她指尖也钉在自己心上的竹签……闭上双眼,却有清晰的抽泣入耳,自己眼中也是泪如泉涌……大哥坚实的手掌搬过两肩,双臂环上,整个人又一次落入他的胸怀,这次我们都是双手紧抓对方。
                她还是哭了,无助亦无力地啜泣。指尖最是敏锐,乐者更胜常人,这真的不是你不坚强,真的是任何一种疼痛在这酷刑面前都相形见绌。
                “现在……还不能走……等她睡过去,还要给她一个好梦。”大哥再也不说她在现实中很好,哽咽的声音,带着强撑的理智提醒我们此行的目的。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当我们两手相扣,即使白露将秋,即使荼蘼簌簌落尽,帘卷天高的尽头,也是棠棣千华,柳下桃蹊。若是骊歌中放开了手,瞬间就凛冬将至,皓雪漫千川。
                死去活来的痛苦,终于随着咳血之后的深度昏迷归于寂静,清艳的面容再无血色。
                躺在影密卫统领臂弯里的人,汗水泪水浸过一次又一次的脸,似是写满不再醒来的绝望。搭在她腕上那只戴着黑麻布手套的手,因为方才攥得太紧,掌心被指甲刺得鲜红滴落。
                在嬴政面前,我义正言辞:“别指望我们忽略用刀的人而去恨刀。”而事实是,他一直是嬴政最趁手的刀,第一次的把酒言欢就已注定,总有一天会有什么灰飞烟灭。
                不再去看眼眶发红的影密卫将军,只擦干自己的眼泪走进那遍体鳞伤的女子梦中。
                你到底想要怎样的梦?蓟都的秋雨纷凉,雪燕擦过拂风的寒柳带出连串的水珠,雪青色的眼妆,映衬得秋水明眸波光清绝。昔时燕都的画桥,你在找那撑伞的少年吗?我没带伞,可是我在。但是,你为何一路奔跑连个呼喊的机会都不给我?
                曾经的机关城,大哥还在,月儿还没被抓走,蓉姑娘不曾昏睡不醒,凭阑处你青翠玉箫吹响,风满襟袖。在找那时的我吗?我带了琴,多等一刻,《白雪》就会有《阳春》相伴。可是,你为何又离开了?
                桑海拒霜花嫣然似锦,楼台院宇,木叶飘香,人山人海里你踽踽独行。初晓的晨光朦胧地溶在倾城的容颜上,自额头至双唇勾勒出流畅而精致的弧线。银发交映着水晶头饰莹莹虹彩,如流霞落满冰山。你想要怎样的梦?为什么还未停下脚步?
                海边的峭壁,简陋的竹屋与栈桥,纵横在看风景,小跖和白凤在拼轻功,蓉姑娘在配药,天明在玩墨方,丁胖子在做饭……原来,你只想要那墨家最后的据点里,时光驻留在温暖而自在的平常。
                “雪女……”
                “妹妹……”
                “雪女姐……”
                她笑容明丽地走向每一个人,真的一切如常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追阿雪妹妹跟追你一样累,你们就不能照顾一下鬼魂没活人跑得快吗~”我们站在崖壁的一棵树顶端,没了刑讯的难言惨烈,大哥终于恢复说笑。
                “你们跟了一路不下来吗?难道想住在树上当松鼠?”绝美的面容斜转向上,笑意活泼,如十几年前的少女从未长大。
                这个梦里的阳春白雪,琴音箫曲,都无法掩饰各自的悲伤,音韵里千河冷落木叶萧萧,然而我们没有戳穿。这些年,携手相伴度过无数雨雪风霜,彼此呵护却也知道何时不去打扰
                这乱世的岁月,你我都不似从前。晴川万里雪深时,仰首飞鸿相忆,竟忘却春风词笔,徒留竹外疏花,摇落一树琼芳。
                “都出来,该想办法回去了。”
                本想陪着她,多一刻不醒是一刻。梦外却有阿雪清脆话音穿透梦里乐声,一如既往地戏谑调皮。
                不得不说,目睹了她受尽酷刑却抵死不招,这梦外的声音真如救命稻草一般。


                IP属地:北京40楼2017-07-17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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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疏缓节兮安歌
                  自始至终,杀与放,坚持与妥协,龙战于野与龙游浅水,都只是为天下谋求一个将来。
                  你是对的,可还是决定……下个月不给你发买剑套的钱了,你就继续横着背剑看哪天能卡门上吧。
                  小情侣不是鬼谷纵横,不会走到哪里都自带一打定心丸。他们给观者的安定建立在骨子里的激烈决绝之上,每一句“这里有我”的背后,都是常人在战斗中无法做到的“轻伤换重伤,重伤换命,死得慢换死得快”。
                  ----------------------------------------------------我是分割线-------------------------------------------------------------------
                  (一)小高视角
                  溯回往昔的笑与泪,陨落与绽放,夙愿与错失,都如笙歌喧嚣的筵席,终要曲终人散徒留空寂。心潮不落的追忆,总要归于一句时不可兮再得。
                  “都出来,该想办法回去了。”
                  梦外的声音传来,梦里的阿雪一时愕然,很快回过神来对我和大哥舒怀一笑:“那是未来的我吗?看来我挺过读心术了,而且嬴政一直等到我伤好彻底了也没杀我~”
                  和那时函谷关外客栈里的大哥一样,她也不问前路吉凶:“小高,大哥,回去吧。我......也不能一直睡,还有读心术……”
                  梦外的世界,境功锻造的时空,彼时未破的机关城庭院,参商相隔的人得以执手相拥。
                  “阿雪妹妹,你……很了不起。”
                  “大哥……”
                  她语中带泪,小巧的下颌置于大哥肩上,瘦弱的背陷在对方肩臂里。
                  “谢谢你们......照顾天明。”
                  他的臂膀拥住我们两人的肩,就像初入墨家那年,给了我们那终此一生不忘的怀抱。
                  “别在这儿哭起来没完啊,咱不是都要想办法回去吗?要知道鬼魂虽然速度慢,但来去更自如。所以你们赶紧想辙吧~”
                  “巨子带我来找小高的,还说有些事情要交代我们。”
                  那似是隔了几世未见的高大身影由远及近,英气的面庞上斜劈的疤痕依稀可见。
                  “境功其实很有意思,可惜你们净抓着伤心事逛。”
                  巨子一脸悠然,好像只是在教导两个笨学生。
                  “境功造的时空,你的和我的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巨子看不得我在墙边傻站着就带我来了。破墙的关键是我们带来的东西。”阿雪一边说着一边举了一下手中玉箫。
                  我们按巨子的建议,用水寒和玉箫画出了观看现实世界的隔间。咸阳宫的场景初始似散碎的水中倒影,彻底清晰的那一刹我们所有人都忍俊不禁——目之所及是一片冰天雪地,室外地面和屋檐的冰棱几乎相接。大司命和少司命静立不语,星魂的气刃舞得飒飒生风,我和阿雪抚琴弄箫毫无反应,气刃劈来好像被无形的铜墙铁壁反弹回去,昔日令人生畏的紫色光芒像水泡过的泥制刀具一样绵软地垂下去。星魂个子小,不得不上蹿下跳从各个位置找突破点,滑稽得像只猴。
                  赵高在和少荣争执,我们是否有意发动境功以求谋害嬴政。而嬴政一身青金常服,未戴冕旒仅以簪冠束发,似是早有所料地看着我们。
                  “如果要攻击,这样就可以。”阿雪抽出绫带直指星魂双手,那两把气刃如风中的灰烬,转眼无影无踪,蓝衣少年神色恼火而讶然。
                  “小高你不试试吗?”大哥坏笑着怂恿。
                  试着用手掌推了一下正要聚起八成气刃的星魂,他连连后退最终仰面跌倒在地。
                  “墨家武学与机关术一样源起非攻,所以如果现实中的人没有试图伤害发动者,你们的攻击就不会有什么成效。”巨子耐心地解释,“走进去,就回到现实了。”
                  “等你们熟练了,可以再发动起来,再召唤鬼魂的。”
                  无论如何,故梦重现旧地重游,请他们回首相看只当是次寻常赏光,分别时却还是依依不舍。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墨家做的一切。”
                  身后传来郑重的道谢,犹豫一刹还是转身回看故人。巨子从未后悔,我们也一样无悔,对当年那场惊天刺杀的策划,对墨家从古如斯走过的路。
                  “这是我们的责任,是作为墨者对天下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们。作为已经不在的人,也尊重你们做出的和要做的决定。天下大势,苍生黎民,你们总有自己的判断。”
                  难道巨子知道,我们接受秦国的职位,留在嬴政身边,是为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影响他甚至改变他,改变不了再拾起最初的决定?
                  我没有问,阿雪也没有,大哥只是环臂而立,以多年前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看着我们。
                  当嬴政那些年幼的女儿拉扯我们的衣角撒娇索要冰雕,我们会想起月儿,那燕王室最后的骨血。但我们不会,月儿更不会,去嫉恨秦王政的儿女有美满的家。
                  当教授那些小乐师演练技巧或拿捏韵味,他们专注的样子很容易让我想起自己,尽管他们并没有乐圣的天赋。
                  嬴政曾经问我:“你为什么喜欢教小小孩儿?因为他们没有骄娇之气吗?”
                  我告诉他:“他们的未来变数太多,因此也充满希望。”
                  他说:“天下初定,大秦的命数也有太多不知,若朕长生,就可保这天下福祚绵长。”
                  当嬴政叮嘱阿雪按时上药,遭到敷衍后认真补上一句“女孩子还是不要留疤痕的好”,我们也会有瞬间的恍惚错愕,以为他只是一位寻常的长辈。
                  情义,名节,本心……我们未忘,但世事如棋,我们不管是被执的棋子还是执棋的手,总有那么多身不由己,总有那么多不得不做的改变……
                  如果有生之年走过的时间足够久远,久远到看得到千秋万岁王朝变换,看得到人间种种从市井传唱变作荒冢无名,我们所有人,嬴政和墨家,就能在一起把酒吟唱只让恩仇成灰吧。
                  自始至终,杀与放,坚持与妥协,龙战于野与龙游浅水,都只是为天下谋求一个将来。


                  IP属地:北京42楼2017-07-25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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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楼被度娘吞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7-07-25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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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8楼2017-07-26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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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49楼2017-07-26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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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第一次对韩信当面说出了不满:“如果知道你给我准备的后手是墨家人,我宁愿你出来的时候卡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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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对的,可还是决定……下个月不给你发买剑套的钱了,你就继续横着背剑看哪天能卡门上吧。
                          然后她像是仅仅睡过了头一样醒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第一句话是“跟六剑奴打架要做好几天噩梦,因为……他们实在太丑了。”
                          然后小高接手照顾她,挽着她裹着绷带的手臂站在明媚的晨光里。他随手摘了她仅剩的一只蓝宝石耳珰(另一只打架用掉了),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副玫红宝石的给她换上。又轻轻扯下她发梢上淡蓝色发带,换了一条浅桃红的系上。
                          看着他们放松下来的灿烂笑颜,莫名地觉得对这两人来说,时间停在此刻最好。
                          然后我做了一个看似冲动的决定——与其遮掩搪塞,不如直接上书给陛下说明墨家和影密卫的情况。本以为陛下会严命我当场拿下叛逆,可那封层层加密的绢书,只有匪夷所思的八个字:见机行事,把握分寸。
                          说莫名其妙,其实也没甚玄妙。只是默许了他们这一次和影密卫一起去上郡而已。
                          后来他们的女儿筠儿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娘身上有那么多疤痕?”在场的人没有任何窘迫,只有或敬佩或心疼的坦然容色。我没有回答问题,只是郑重告诉她:“你娘虽为女子,但坚强和果断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那些伤疤,是她的功勋。”
                          小情侣不是鬼谷纵横,不会走到哪里都自带一打定心丸。他们给观者的安定建立在骨子里的激烈决绝之上,每一句“这里有我”的背后,都是常人在战斗中无法做到的“轻伤换重伤,重伤换命,死得慢换死得快”。所以小高得以十几岁就击杀罗网绝影,得以在机关城里战平实力逼近卫庄的白凤,所以他们得以破掉罗网最引以为傲的杀人机器。
                          朝野皆知墨家是顽抗多年的疾患,好多人却没想过:墨家不是纯粹的武学门派,人数更不及农家十万之众,却是传世百年的显学之一,机关城被毁后还能对帝国造成困扰,这些都绝非大秦兵甲不利,更非他们运气绝佳。
                          其实一直都明白,陛下那种知道他们是敌人却还想与之和睦相处的感觉。因为,我自己也一样,权利漩涡之间,每句话都亦真亦假,跟品行端正光明磊落的敌人,说话办事反倒一点儿都不累。
                          在东郡的合作,没有人避讳暂时的联盟是为了共同破解罗网的死局。在上郡,他们以冰寒内力解了公子拖拉了一年的狼毒,不等我和蒙将军道谢就甩出一句话:“我们救他,跟你在东郡找叛逆分子联手是一样的。”
                          你们还能更实在一点儿吗……
                          你们是不是除了好话什么都说……
                          其实他们比某些满口公忠体国的“同僚”好得多。


                          IP属地:北京51楼2017-07-26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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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凌厉的剑气破空之声骤停,他们已经结束对练,小高抬手将她几缕发丝挂到耳后,像变出玫红宝石耳珰一样变出一把黄杨木小梳子。水寒利落地入鞘,方才握它的女子已坐下来握着搭在肩上的琴师的手,清丽的脸向上倾斜着,笑意甜美而满足。而琴师慢慢抽出了手,轻轻用那黄杨木梳梳理她浓密的银发,看不出斟酌更看不出用力,竟三下五除二将那及腰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两条麻花辫,又将发辫盘绕相叠成复杂精致的发髻。
                            没有镜子,她的手指仔细抚过发髻想象着它的轮廓。他们的笑容,灿烂而缱绻。
                            想象不出来,此刻那幸福的姑娘曾委屈地哭了一个早上。
                            那是读心术之后的第三天清晨,掌心下她额头的温度终于不再烫得吓人,正担心到了晚上还会烧上来,鸦色睫毛颤了几颤,墨蓝色的眼睛带着大片的迷茫睁开。
                            见她执拗地要起来便没有跟她拧着来,但汤药递过却是扭过头死活不愿张口。只有那一次,觉得她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小女人:心思无法猜透,面对她的任性赌气还不如面对劫持人质的匪徒,因为对后者至少可以谈判。
                            “不管以后想怎样现在先喝药,你想报复我也要先好起来。”
                            “不喝……太苦……”
                            这才想起,死马当成活马医用的都是烈性的猛药。那味道昏迷着倒无所谓,醒了的话,不能怪她……因为真的难以下咽。
                            不过要真是因为苦才不想喝,倒好办得多。
                            从檀木盒里抓出几颗淡红色糖果送到她眼前,眼看着……那双绝美的眼睛倏然蓄满泪水,下一瞬大滴的泪珠滚滚而出。
                            自己喉咙生疼,一句话说得极慢:“算一下时间,我在问小高给你带什么糖果的时候,你正好在谋划行刺。”
                            她咽下了糖,也低下头哭出了声。想也没想,将肩膀借给了她。压在自己肩臂上的重量越来越多,她生生哭得又睡了过去。
                            落雪不及融雪冷,压抑的痛苦总要宣泄。
                            现在的她,又和小高一起,丹青一般自顾自美好。对他们,或者对墨家来说,经历多少都要抬头再战,回首来时路,也无风雨也无晴。


                            IP属地:北京54楼2017-08-01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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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司命来找过他们两次了。影密卫毫不意外。
                              当日阴阳家为了读心术,派她和星魂一起去大牢看小雪的情况,与蓝衣少年的嘲讽与玩味不同,阴阳家所谓的死亡使者深紫色的眼眸有层层怜意涌出。尽管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捕捉到了,因为这样的目光出现在阴阳家的人身上,过于不寻常。
                              小跖和少司命书信往来的事情,影密卫是有数的。获取帝国的消息,墨家靠韩信和桑海城内的隐秘据点。阴阳家的事情,若要掌握就只有小跖和少司命这条单线。所以再见到小跖,他脱口而出“少少信上说你没少折腾雪女”,我没吃惊,他也连嘴都没捂。
                              星魂也来找过他们,这对影密卫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在小情侣那儿的待遇和少司命是天壤之别。那俩人掌握境功以后剑法拳脚也今非昔比,每次见了星魂说不上三句话,就一甩手(或剑)冻出一面冰墙把人家关在外面。
                              原来,小脾气的表现可以是“我不想跟你说话,并向你扔了一墙厚冰”。
                              陛下默认借助墨家牵制罗网和阴阳家,但对于星魂和少司命私下里的意图,我和小情侣一样也是有顾忌的。如果帮助这两人导致他们叛出阴阳家,东皇太一怎么可能放过墨家。
                              阴阳家左护法和木部长老年纪轻轻却修为极深,说是没有阴暗的过去不太可能。境功作为击杀性武功只针对阴阳术且必须对方有杀意,但回溯往昔却最为行之有效。没有幻象,一切障眼法都不会有用,看到的是绝对真实的过往。
                              “我们不帮你不是因为墨家和阴阳家的恩怨,阴阳家屡次参与围剿,但你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境功专克阴阳术,你若随我们入境追溯过去,记忆封印确实会破除,但轻则功力受损,重则武功全失,甚至……性命不保。”
                              我跟他们一起在一间最偏僻的琴房里见了少司命,小高温和有礼地给她掰开揉碎讲道理。阴阳家的少女低下头来,印象中冷漠的脸似有忧伤。她不说话,但内心活动一样可以被看穿。
                              “小高,对她来说,被抹去了大段记忆,那就是活得再好武功修为再高,心里却有一片虚空。如果不填上,不仅是不甘心,还总有某种行尸走肉做人形兵器的感觉。”
                              其实小雪也有担心,只是从少司命的角度说同一件事情。缄默的少女似是看到了希望,期盼的目光与小雪相对不再挪开。
                              那一天,他们终是在那少女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合奏结束,少司命无力地倒下落进小雪怀里。长年古井无波的眼睛尽是悲凉,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断涌出。纤纤玉手抬起,艰难地摘下了轻薄的面纱,露出清纯秀雅的面容。只是紫色的长发略微凌乱,遮住了小半边脸。
                              “哥哥……”少女的抽泣声逐渐放大。
                              这是我听到少司命说的唯一一句话。
                              我没有问小情侣陪着那阴阳家的女孩儿看到了什么。每个乱世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人,满身泥泞甚至伤痕也坚持走着的人,都背负了太多凄凉的过往,无边无尽的血泪。知道和不知道于其他生者又有什么分别。阴阳家让资质超群的孩子为了前行选择忘情甚至无情,却忘了人非草木,若非本性即恶或野心与欲望战胜人性,如何无情?
                              小高用阳春修复了她破境出来时受损的经脉,只是毕竟墨家武学与阴阳术相克,到底放不开手脚加大功力。
                              小跖在约好的地点接走了恢复记忆的少司命,来时嘻嘻哈哈一番插科打诨:“哎呀,其实想高兴起来很简单,就是少玩墨方多吃饭,少喝茶水多睡觉~”“你知道墨家为什么跟阴阳家打架打不赢吗?因为你们一出招啊,红的绿的紫的太花里胡哨了,我们眼一花就不会打了~”少女淡粉的唇角颤了半晌还是翘起了一点儿弧度。果然如小情侣所说,要救助心伤难愈的人,盗王是绝佳的药引。
                              小跖自然地伸出手想拉她上马车的台阶,看着那沉闷的神色还是闪到一边,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湖皆传墨家盗跖好调侃美人,却不知他只是将平易近人与进退有度都藏在嬉皮笑脸的外表之下。他看似轻浮,其实他给女孩子的尊重,多少道貌岸然的人做不到。
                              紫色的长发晚风里扬起,雪青色轻纱罗裙消失在马车的围帘之后,小跖策马离开前最后留给大家的笑容,默默说着“她的心事,包在我身上了”。
                              墨家叛逆没有逼人煞气,不像田虎很不幸地长了一脸贼寇相一身匪徒气。相反,小情侣才华横溢谦和有礼,小跖古灵精怪活泼可爱,大铁锤耿直豪爽,就是名扬天下的刺客荆轲,据说也只是一个率真话痨的邻家大男孩儿。墨家人是常人也不是常人,他们是平常人怀非平常心。
                              那一天影密卫没有跟踪小跖去找墨家流沙的藏匿之处。不知为什么,与墨家交好以来,融洽的相处与温暖的默契,从来不是由我来打破。更不可思议的是,陛下默许了这一点。


                              IP属地:北京55楼2017-08-01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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