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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雪漫晴川——第一人称的小高故事(小高自己追溯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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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6-30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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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杳冥冥兮以东行
    筑声悲歌彻,羽声慷慨,宫商飒沓,变徵琮瑢雪霜清。
    一江易水萧寒,一岸衰草悲凉,一天暮雪无晴,一程去路无归,一曲长歌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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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追着彼时尚年轻的剑客,看那天大雪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寒树依微远天外,夕阳明灭乱流中,天穹渐渐被夜晚夺去了残破的暮色。
    大哥,你走的那一天,也是这般北风萧瑟,朔雪雱雱。
    他的脚步忽而停驻,若有所思地环顾。鼻翼微微抽动似是发现异样。
    “什么味啊?很怪,但是挺好闻。”
    松香!灵光闪现般的顿悟,却只是不肯止歇的焦灼。早该想到,这个世界,怎么都是有媒介的。不是影像,不是声音,不是肢体的触碰,那就只有气味。
    弥漫在大哥身处的这一天白雪中的,是我沾衣的松香。
    少年小高经过一场厮杀,血腥气掩盖了襟袖上养护琴弦留下的味道,所以大哥没有想到,此刻闻到的是属于琴师的香气。
    大哥,我在。答应你的条件,我会做到的……
    出函谷关最近的一家客栈,终于走近了那熟睡中风尘仆仆的剑客。在这一边我若不想仅做看客,只能与他们梦里相逢。待得晨曦破晓,他们将梦中事作幻作真,却也与我无关。
    他的梦里,暗沉的斜阳下,举酒抱残虹的剑客缓缓起身,疑窦丛生地打量着十几年后的高渐离。
    “咦?兄台你是……”大哥手掌向前一推做阻拦状,显然是要在我开口前,自行猜出这熟悉的不速之客姓甚名谁。
    “小高……他爹?呸,年纪不对。”
    “大哥,是我。”
    我们抬首相望,蓦然无语凝噎。
    你不知道,这些年,夜来幽梦黯魂思,玉觞清酒映出前事,都是你音容如旧。
    “小高,你这是,二十大几奔三了吧?”大哥的眉眼依然夸张如孩童,刚告别了少年小高的他,忍不住想叫年近而立的高渐离“老高”吧……
    “大哥……我……”
    “十几年后的事情,不要告诉大哥。”
    他是对的。就像我对幼年的自己,将要发生的,无须知晓结局,亦无须道明因果。
    他误解了我的来意,沉浸在咸阳城郊道别时的问题,似笑非笑的面容,眉梢斜挑:“同时击倒二十四人的方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功。有大哥在,你不会用上的。”
    “嗯……我只是,来讲个笑话。”
    “真的?我就说这么容易的事情,哪能难住高渐离~~~”
    残虹斜抡到背上挎好,他盘膝坐地,手托下颌,一脸孩子气的期待中,漾着恶作剧将要得逞的坏笑。
    “大哥,我的笑话就是——农家第一高手是个傻子。”
    “嗯?田光这个人,脑子是不太好使。不过,这十几年里,他是怎么让你认识到这一点的,就不用跟我说了~~~”
    哑然失笑的无奈,好似走过了一场潮平酒寂的错过。此刻大哥了解的农家,武功高强心智低下的田赐还是幼儿,侠魁田光尚未不知所踪。
    “我知道这不好笑,但我尽力了。”
    “不,这很好了。”
    对于这个“笑话”的“笑果”,我们心知肚明,但大哥,还是笑了。
    “大哥……墨家……”
    “回去吧,这些年的事,就给大哥留点儿悬念吧~~~”
    重逢是梦,终须离开。我入他梦,是怎样的信任与默契,让当年初识的知交,轻易接受了来者,是跋涉了未来十数载光阴倥偬行色的故人?
    我跟着他走在邯郸的阡陌,看着残虹在他肩背上空染一抹孑然的孤傲。北地寒冬,彼时铅云堆雪的赵都,箫鼓喧喧,人影参差。那人还未曾面对,那易水无归的结局。
    十几年后的高渐离,没有告诉荆轲,他的征程尽头,黄土埋没了荒骨青丝。因为不管是老去在无名村庄两鬓霜白,还是拔剑于九重宫阙血染碧霄,荆轲与高渐离一样,有属于自己的路和属于自己的决定。他何必知道,梦中的小高,已忍伶俜十年事,从来杯酒不曾消。
    他只需要知道,他是我手中剑的另一面,无论是生是死,剑出鞘,他就在。
    我跟着彼时的大哥,看着他狂歌痛饮剑指苍穹。终于有一天,长袍遮面的巨子面前,少年琴师挽着小舞姬的手,恭敬行礼,笑容腼腆。而他,蹦跳着大笑着冲上前来,还是那般衣装简陋眉目温暖。
    “小高,阿雪妹妹,欢迎来到天下最黑的门派~~~”
    他的双臂向前张开,宽阔坚实的怀抱,给了那初入墨门的少年。
    他不知道,十余年后的机关城,身受重伤的琴师在一片白茫中看到那人伸出手来,旧时衣装,笑意晴暖,坚实的臂膀好像最安全的家。


    IP属地:北京17楼2017-07-02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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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赵之地,易水两岸,北岭千山雪满目,寰宇无光日色薄。谁的筑音清绝,谁的傲骨铮铮,谁的轻舟一去不还。
      秦横扫八荒已成大势,但燕国岂能不战而亡。我们不会,在苟且偏安中等到城破旌旗落的那一刻。
      追着命运早写下的篇章里无可转圜的脚步,跟着那注定此后雨霁青阳各一场的故事,终归要走到这一天。终要看着他,笑着说“都别愁眉苦脸的,对我有点儿信心”,看着他,步履从容迈上那朔雪中的孤舟。船家一篙撑离,他怀抱督亢,燕国使臣的服色朔风里飘扬,华贵纹饰写满义无反顾。
      我曾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对大哥,早是人间久别不成悲。此刻才知道,无论他坟冢上萋萋芳草如何在青石墓碑上写时光渺然,他于我,依然是蚀骨怆然。那曲筑音,还是皓雪凛冽河山摇落。那场别离,仍是两处沉吟各自知。
      筑声悲歌彻,羽声慷慨,宫商飒沓,变徵琮瑢雪霜清。
      一江易水萧寒,一岸衰草悲凉,一天暮雪无晴,一程去路无归,一曲长歌当哭。
      我追上了他,在那离岸渐远的船上。这个世界,我无法左右那些人那些事,只有快得超出控制的速度,所以身形微动就已双脚立在大哥身后。
      我要留住他。
      这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不要去咸阳,不要去孤身赴死。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的嘶吼几乎冲出咽喉,耳边却依然只有清越的筑音,在风雪的呼啸中悲泣成诉。
      我向大哥伸出了手,试图让他离开那挽歌萧瑟的征途。当看到自己整条手臂从他肩头穿过,海潮般的绝望淹没心间。
      第一次,如此恨这个世界,只能回顾,不可改变。既是无法夺过冥冥中无情勾描点画的刀笔,为何又允我如此随心所欲溯往流年?
      走到船头转身与他相对而立,看着他不再嬉笑的面容沉静如山,看着岸上击筑的少年,哀泣送别的众人,皓雪迷离中淡化了身影。我就这样沉浸在这一生最悲怆最激烈的告别中,泪水无声隐没了所有。
      岁月呼啸而过唱着一路匆忙,我们在漫天飞雪中分离,注定等不到花开成雪时聚首。星霜几度,剑意在枯荣的轮回里零落又凌然,我换了模样改了声音,却依然和你相背而行。
      我以为,我会这样陪着他去咸阳,看着他残虹断刃,血溅玉阶。


      IP属地:北京18楼2017-07-02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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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想不到的,他的征途无可回头地向前,我的追随,戏剧一样地提早结束了。
        一团黑影包裹了身体,力道之强劲乃生平少见。来人,也许是鬼还是什么,身法极快,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眼前风雪飞速飘过,无法看清天地如何变化,自己就已经飞离行船。一息之间,双脚重新立在岸上。
        在空中,我想到了这或人或鬼的家伙是谁……
        但抬头看到那十几年里时常午夜梦回的笑容,还是难以抑制地窒息。
        “哎呀妈呀,鬼魂怎么都跑得比活人慢,大哥到这里才追上,累得要散架了~”
        “大哥……你这是……”
        “别跟我去咸阳。”
        他的眉眼肃然,坚决得无可置喙。我越过他的肩膀看那击筑的少年,手指冻得通红,飞雪中鲜艳得绝望。
        “喂喂喂,别哭了,动动脑子~你不能把我从船上拉下来,难道就能把我从咸阳宫上踹下来?别去了,大哥这不在这儿呢吗~”笑意夸张,眉眼中一股顽皮。熟悉的落拓重又出现,却无法温暖易水两岸冬雪无边。
        “好,我不去。大哥……是否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
        “这个世界,是你和阿雪妹妹用阳春白雪造的。”
        “难道……是境功?”
        “别不相信,还真是。墨家武学的最高境界,这世上阴阳术唯一奈何不了的东西。”
        “但我们是怎么发动的?也许,和她对抗读心术有关?”
        “应该是。到底怎么回事,等你们回去,星魂那小破孩儿会说的。现实中,这家伙应该正用双手气刃着急把火地对奏乐的你们胡砍八砍呢~”
        “这意思是,境功发动起来的阵仗,让嬴政把阴阳家的人请来了?”
        “那当然~~我兄弟和弟媳妇的小曲,他们来多少人都是渣~”
        “刚刚大哥说‘等你们回去’,阿雪……为什么不在这儿?”
        “你们火候未到,不能让所有发动者出现在一起。”
        “嗯……”
        朔风依旧嘶啸,飞雪扑面刺骨。萧索的挽歌湮没筑尺,空灵辽远的弦声里远行的人消逝在天际。我在易水的彼岸,跟着魂兮归来的他。知道是一场虚幻,但至少,我们并肩而行。


        IP属地:北京19楼2017-07-02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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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7-07-02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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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7-07-0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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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更了这么多


              IP属地:湖北22楼2017-07-04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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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心低徊兮顾怀
                铮铮筑音与风雪相和,曲声尽头是故国山河绮陌成荒阡,故人秦宫之上一瞬风华燃尽,留在世人的传唱里苌弘化碧。
                我按大哥说的,没有回头看那堪堪远去的孤舟,也没有再看那以变徵相送的少年。此刻只愿跟着他,踏尽残雪待春暖人间。
                琅琊郡西界,漫天黄叶秋霜晚,雁背夕阳,断鸿声里远山明。
                大哥的眼眸澄明,映出一天暮光:“小高,那一天在船上,你身上的松香味,我闻到了。”
                “大哥当时知道我在?”
                “还是说实话吧:我以为那是个幻觉~~”
                “你……”
                这个世界里,命运轮回得熟稔到销骨。咸阳城郊,他被少年琴师呛得张口结舌,如今他噎得白衣剑客无言以对。
                “还有一件事,知道你已经放下了,但还是要告诉你:当年在咸阳宫大殿上,盖大哥处处留情,说了不止一次:‘生擒投入大牢,再做打算’。”
                “大哥自己做了决定吗?”
                “我去的时候就是要一命换一命,怎么可能做嬴政的阶下囚?”
                一片飘零的秋叶无声落在肩头,好像怒拔渊虹时,机关城里被剑气斩落的碧叶飘旋。当时的我,断然不会想到盖大哥也被一把渊虹逼得声名尽毁,退无可退。
                “不说伤心事了,你想去哪儿,大哥陪你逛个够~~”
                “刚才就想了一下,大哥走后出的最长的一次任务,就到这儿了。”
                “东郡对吗?”
                “对……”


                IP属地:北京24楼2017-07-0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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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发出深长的叹息。东郡农家之行,一言难尽的无奈和疲累。
                  落马坡前的深林,阴云幂幂,风雨如晦,天穹被冷雨染了黯淡的苍色。此刻从这个视角望去,才发现,那向田虎田仲拱手行礼的白衣剑客,竟是如此单薄。
                  “这么多年了,还是很容易看出来,你是个琴师。不过跟蓟都第一次见的时候比,到底是不一样了。”左肩被大哥一把按住,戏谑的慨叹响在耳边。
                  的确,那剑客气质清冷雅致,似是音韵乐律已溶入骨髓,言辞神态皆是不卑不亢中自有一番风骨,和对面一脸轻蔑满身霸道的田虎形成突兀的对比。田虎指责墨家礼数不周,他却谦和地道一句“见谅”。想到之前蓟都酒肆里骄傲恣意的少年高渐离,惊觉岁月无声流转中抹去了多少人鲜活的痕迹,又改写了多少生者的心路与征程。
                  “那么两位此刻现身,不知所为何事?”
                  “为农家的存亡而来。”
                  “农家的存亡?”
                  “当年墨家巨子与农家侠魁曾经同仇敌忾,为天下苍生共谋大计。”
                  “现在你们的巨子已经死了,机关城也被毁了,被帝国军队追的满世界逃。”
                  蚩尤堂堂主的不屑与志得意满溢出仅剩的一只眼睛,墨家的劫难于他竟是好戏一般。琴师本能地拦住了冲动的大铁锤。农家再怎么内斗甚至与罗网珠胎暗结,都是诸子百家中最为庞大的一支力量,何况为了青龙计划墨家必须保住这至关重要的盟友。毫不意外的,深埋心底的“不吐不快”被大哥捅破。
                  “哎呦,要不是墨家当出头鸟挡了秦国几乎全部的围剿歼灭,他农家能平安无事这么多年?小高,田虎这货是坏啊还是傻啊?”
                  莫名的,眼眶有些酸,喉咙微痛。大哥在身边,有些什么,又不一样了。
                  “正是因为墨家遭遇浩劫,所以才不远千里,前来示警。”
                  “不知有何指教?”田仲阴暗的目光,冷冷上斜的嘴角,如他修炼的春寒断掌。
                  “指教不敢,只有一句话。请农家六堂避免内战,停止争夺荧惑之石。”
                  “高渐离!不要以为墨家和农家过去有点交情,就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
                  回看这些,才想到田虎除却冲动易怒,还目光短浅毫无大局。这句话,是在墨家实际上的大当家面前,明目张胆地将上一代的墨农情谊弃若敝履。他在东郡的众叛亲离,自那时就不可挽回了吧。
                  “墨家先遭劫难,儒家也被盯上,如履薄冰。这次六堂争斗,农家显然就是下一个目标。”
                  “久闻高先生精通音律,却不知是说的好听还是唱的好听?”
                  田仲明戳暗指:墨家虚情假意,所言不足为信。看上去极易识破,但用于糊弄田虎,倒也足够了……
                  “诸子百家,唇亡齿寒。”琴师依然冷定自若,恶毒的攻讦毫无成效。
                  “哼,唇亡齿寒?墨家被帝国覆灭,莫非想拉上农家一起趟浑水?”
                  “到底有没有听懂!是劝你们不要中了圈套,自己人斗得你死我活!”大铁锤可能还没想到,田仲当然懂了,只是他为了坑骗田虎,一定要故意那么说啊……
                  “在我的地盘上,轮不到你们来告诉我要怎么做!”
                  “农家不可一日无主,侠魁之位一日不决,六堂纷争便无休止。即便是没有神农令与荧惑之石,该发生的也总是要发生的。”
                  “什么六堂纷争停不下来,难道忘了都是自家兄弟!兄弟之间自相残杀,就为了区区一个侠魁的虚名?!”
                  “区区一个侠魁的虚名?二当家,看来墨家根本没有把我们农家放在眼里啊。”
                  这在此刻看来直白到有点儿蠢的挑拨伎俩,对田虎竟屡试不爽。
                  看到那时的自己,素衣如暮色晦暗,冰蓝色的眼眸似海深邃,不见丝毫怨愤:“此次前来,一片赤诚,我们没有恶意。”
                  “我在这里听你们说了那么多废话,已经很给面子了,我还有事情,你们让开。”
                  “可还记得当年巨子和侠魁的约定?”
                  “让开!”
                  “我们堂主请两位让开。”吴旷剑已出鞘,阴冷的杀气在雨丝中蔓延。
                  夜风狂暴,凄厉的电闪雷鸣,层林泥土的芬芳中血腥气升腾蔓延。彼时的白衣剑客,步履坚定从容,纤长的水寒如他瘦削的背影。
                  “小高,别在意这些……”
                  回看那程风雨,所幸身边有他,哪怕故人作孤魂归来,也好过孑然一身。肩膀上他的手按得更紧,眼前恍然浮现,机关城里第一次见到天明,自己的手掌在回廊围栏上压出深深印痕。那时我多想,与你粗糙温暖的掌心对握,掰一场手腕或只是道一句早些回来。十几年时间白驹过隙,你做归人时竟从容说着从前的话,好似从未离开甚至未曾远游。
                  我跟着那时的自己,他跟着我。残虹斜挎在肩上,酒坛在手中颠来倒去,笑颜依旧滑稽。


                  IP属地:北京25楼2017-07-06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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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山堂大厅里,那有农家女管仲之称的姑娘,冷清着一张俏脸话里藏刀。
                    “也许农家会有今日,正是你们墨家造成的。”
                    当时竟天真地以为,农家的遭劫真的是因为墨家启动青龙。直到少荣带来了帝国的惊天机密——荧惑之石上的字:扶苏立,始皇帝死而地分。罗网对扶苏欲之而后快,引诱农家被剿灭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而这种对破解死局和打开心结有双重奇效的消息,竟然来自嬴政的贴身内卫统领,造化弄人莫过于此。
                    “墨家在机关城破之后启动青龙计划或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是对于我们农家却是一个最不好的时机。”
                    “前任侠魁失踪之前,虽然已经安排了青龙计划的传承者,但只是六堂中的两位堂主,因此就算农家能选出新一任的侠魁,若非传承计划的二者之一,青龙计划一样会损失农家的全部力量。”
                    无法形容重回这一幕听她娓娓道来的复杂心情。她做的一切固然有她的理由,但连少荣这种身属帝国且最擅布局的兵家高人,也不像她心机深重得近乎阴险,墨家对这位所谓的女管仲,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
                    “呦呵,墨家讲情义她扯时机不对,扯农家风雨飘摇。等你和老铁被她那傻弟弟重伤了,她再跑出来扯情义谈合作,好不要脸~~”
                    “喂,别这么看我啊,说女人不要脸是不好。但东郡的事大哥都知道的,换谁不窝火不炸锅啊?”
                    他舒朗温润的眉眼,竟有些紧张和焦急。一瞬间我生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冲动。
                    “我是觉得……”
                    故意低头做失望和为难状,在他险些如酒被喝光时跳脚的刹那,再也憋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实话冲口而出:“我是觉得大哥话糙理不糙。”
                    “呃……你……你……”
                    俊朗的脸上挂着喝了一大口苦药又不好意思皱眉头的表情,与咸阳郊外的夕阳下,举着空酒坛的青年分毫不差。
                    时光交错着留下曾经的你我,尽管翻云覆雨终至白衣苍狗蹉跎现,却依然在最暖的刹那停止画面,在追忆时铭刻成锥心断肠的花。
                    “走吧,去看看不一样的易水寒。”
                    说完这句话我是后悔了的。
                    我只想到了那一战满湖冰棱的易水寒,十里青川成冰山冷峰,大哥看到会欢喜他是水寒剑的另一面,会欣慰雪刃清霜下他一直都在。我忘了……我和大铁锤被农家八人车轮战围攻,我更是被农家第一高手打成重伤呕血,直至昏迷。
                    而他刚刚说过,东郡的事情他都知道。
                    果然,俊朗落拓的面容覆上了一层薄雾,眼睫在脸上投下寥落的阴影。但很快,星辰一样的眸子又明如春阳。
                    “去吧,‘农家第一高手是个傻子’。”他的笑意,竟是前所未见的,柔和中带着酸涩。
                    “那个梦……你还记得?”
                    “一直记得,那个笑话很不错。”
                    “大哥……”
                    易水之畔的泪痕尚未风干,却又有滚烫的水雾浮上眼眶。十年无书无音尘,卮酒向人时,流瓦月华深。当你归来,虽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但依然庆幸,路上有你。
                    他墨色的眼眸低垂,映出蚩尤堂里素衣单薄的剑客,剑客眼底映出铜尊里清透的烈酒。
                    “高先生与荆轲高山流水,千杯不醉,不会也来个戒酒吧?”
                    田蜜玫红色发丝下妖媚的杏眼满是邪气的讥诮,我只想笑她,荆轲于高渐离的意义,哪是她这种人能懂。
                    看到杯中酒在剑客素白衣袖之后结成坚冰,大哥轮廓硬朗的唇角扬了扬,漆黑的眉眼有了些许喜色。
                    那是一场死亡宴会。毒酒,青铜窗框,农家六堂中四堂的高手……无所不用其极的毒辣,上一代的恩义已然成灰。田虎掷出的铜尊被冰块击碎,雾里看花的毒烟被冰层挡住,寒冰从地面蔓延至整个青铜窗框,雷神锤暴击之下满地碎片。顺利的开局,换来的是湖心岛背水一战。
                    “他们七个人,算上后来的傻胖子是八个人,欺负咱两个人,农家的缺德冒烟功乃诸子百家之首啊~~”
                    “农家与罗网勾结甚深,田氏一族又家族利益至上,六堂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早不是与巨子结盟共抗暴秦的农家。”
                    “田光消失后农家到底怎么了,我在这头七转八转了好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是境功的弱点:想去哪儿,如果不跟随别人,心里就必须有明确指向。 东郡的事是盖大哥烧钱的时候告诉我的。”
                    “所以如果不知道事件大概脉络,就很难依靠境功理顺。”
                    “没办法,阴阳术的克星,也有相较于阴阳术的劣势。阴阳术可以占星,境功只能追溯,还必须知道要去哪儿。”
                    我们一边聊着,一边哭笑不得地听着田虎语不惊人死不休:“理智能当饭吃?!”
                    雷神锤刺眼的电光遮天蔽日,湖面水花飞溅,冰晶旋绕的水寒剑干净有力地插入水面。冰棱渐次展开没过湖岸,晶莹璀璨,不染纤尘。我们都没去看气急败坏被冻住的几人,水寒剑光澄澈,冰晶清凛夺目,满湖冰棱里的剑客,衣如霜雪,风华正茂。
                    “大哥,那真的是我。”
                    他眼里只有被寒气反噬痛苦喘息的白衣剑客。我看着他酸楚而欢欣的笑意,千言万语竟只化作一句看似语无伦次的话。
                    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滑稽而惫懒的笑容,曾经慷慨不绝的筑声里满座衣冠胜雪?这样的剑招,是因你而生,因你而解啊。
                    “墨家虽不愿挑起纷争,但也不会惧怕任何对手!”
                    “唉,小高,其实你没变。”
                    大哥所指,是学会了隐忍日渐成熟的小高,还是孤身前往咸阳与旷修共奏高山流水的高渐离。荆轲成就的作为墨家人的高渐离,不再是初见时恣意的少年,但依然有他在蓟都酒肆里见到的冷傲与坚决。
                    “虎魄剑法只是霸道,田虎身法欠佳,这场还好。”
                    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心虚地引开了话题。其实还是后悔带大哥来看易水寒吧。
                    “高兴什么啊,等田虎这**被你削到岸上,那死胖子该来了。要说有啥可高兴的,就是没哪家姑娘愿意嫁给田猛这傻儿子,所以不会有小死胖子继续祸害别人了~”
                    荆轲到底是荆轲,这么快就又换上了活泼的容色和调皮的言辞。我要不笑,倒是不给大哥面子了。
                    “小高的剑术不如我,但就这剑花做得,漂亮哎~~”
                    “你一肘子把这货顶翻了?看着痛快,但其实是为了留他一命没就势挑剑戳他喉咙。”
                    “冻在桩子上了?不错不错~哎,你怎么做劈剑不做崩或者刺,水寒最不适合的就是劈啊。”
                    “唉,你也没辙,杀死或者重伤他,墨家就彻底和农家结仇了……可怜了咱小高一直都不是体力好的剑客,易水寒的反噬又很严重,这时候还要克制不出杀招。”
                    他的絮叨一如当年,那时我们一直是,一个话多得别人恨不得耳朵生茧,一个要不不说话一说话就有人崩溃。然而此刻我却没有重温往事的暖意,那一战或明显或深埋的心思,都被大哥猜个正着。十几年之后,哪怕阴阳两隔,最理解高渐离的,也还是荆轲。
                    “死胖子来了……”
                    随着大哥这句话,冰棱在暴烈的干将莫邪剑气下成一地玉碎。从此刻的角度看,别说水寒剑的主人,就连以魁梧著称的大铁锤,在农家第一高手面前都尽显清瘦。
                    “你喜欢看新招式吗?我来陪你玩玩。”
                    大铁锤不出所料地重伤,墨家已无退路。简单粗暴的高统领,又一次的易水寒,那是至今唯一一次连续发动易水寒。白衣剑客褐色长发飞扬在冰雪中,水寒剑刃尽头冷冽的冰晶成功压制了双手冬灭,但终究无法一击制胜。
                    “阿雪妹妹要是在就好了……”
                    心思又一次被猜中,一点儿都不意外。
                    人形冰雕立在湖中,我立在另一块浮冰上。最不希望被大哥看到的,终要来了……
                    “这不是儿戏,我必须打倒你,才算分出胜负。”我清楚地记得那时自己心中所想,可是那剑客,已是站立不稳,脚步踉跄,再难掩痛苦的神情。
                    油尽灯枯。田仲的定论一针见血。
                    红蓝交错的猛烈剑气,轻易破了最后的寒冰屏障。干将莫邪在失了心智的主人无可比拟的戾气操纵下,狂魔般砸向纤细的水寒,发出的金红剑光让在场所有人都本能闭上了眼睛。
                    我没去看自己重重撞在石壁上,也没去看撑在地上的水寒剑和那呕了一地的鲜血,因为,此刻难以克制地,一直紧张地盯着大哥。他已经看到我倒地昏厥,方才的笑容转眼不见,墨色的眉睫和瞳仁,充盈着我从未见过的戚色。连易水相别时,他在那一去不还的船上都未流露过这样的神情。
                    他慢慢转过来,先是一只手搭在了我肩上,继而环过我的整个肩头,然后双臂都抱了上来……
                    不由自主地,我的头靠住了他,双手将他背后的衣料愈抓愈紧……谢天谢地,境功制造的世界,鬼魂也是有温度的。
                    机关城里渴望的那个拥抱,十年之后他还是给了我。
                    “小高,大哥走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大哥……”
                    我彻底失态,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这么多年,每个墨染的夜晚,那漫天不见际涯的星海,我却只看到,你在那头,璀璨了天枢,我在这头,黯淡了摇光。
                    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原来我一直希望你在。


                    IP属地:北京26楼2017-07-0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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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因为相拥的那一刻,时光似是驻留了。
                      再看囚车折辱,田蜜下流至极地羞辱阿雪,不知是不是有大哥在的原因,反而比当时更加冷静了。
                      “田蜜这个**是如何上位的她自己清楚,农家大部分姓田,她如果真和好几位堂主有‘不一般的关系’,也难怪满脑子只有春宵了。可惜她不知道雁春君是怎么死的!”
                      大哥抱着残虹,容色冷峻,眼底全是对那轻佻浪荡的女子毫不掩饰的轻蔑。待得终于走进了山洞看见逍遥先生,我们竟然又异口同声长出了一口气。那一次从被车轮战到彻底脱险,个中艰难不言自明。
                      意料之外的两次合作。
                      不得不说少荣拿出了完美的诚意,小跖曾耿耿于怀他踌躇满志稳操胜券的样子,但为了面对共同的敌人他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他的坦诚让大家都心甘情愿地跳了这短暂联盟的陷阱——以后是对手不要紧,现在我们先联手都撑过去。
                      在此之前没有想过,那位女管仲的野心和算计。
                      现在已经知道了司徒万里背叛、典庆之死都是她的手笔,刚刚又和大哥一起看到了她如何在典庆墓前,跟伤心欲绝的梅三娘说“典庆前辈有黄金般柔软的心,他的离世是个心痛的错误”,不得不说,此刻的不寒而栗,在上郡帮少荣破罗网天级杀手阵的时候都没有。
                      兵法与人心不分,兵者本就为诡道,成大事必有所舍才有所得。但如少荣所说,恶得光明正大的真小人比虚伪作态的伪君子好得多。所以就算我们对嬴政分歧严重,就算在墨家利用影密卫的情报擅自拔除罗网据点后,他和我们“用剑把话说开”,就算他全权负责博浪沙案以至阿雪酷刑之下内功心法毁了大半,我们还是会叫他一声少荣。
                      此刻听到田言要承担田虎对墨家犯下的罪责,大哥的嘴角翘起讥诮的冷笑。荆轲嬉笑怒骂的做派,有时会让观者忘了他骨子里的疾恶如仇。墨家恩怨分明,此时为了大局也顺势只说田虎的错误。但不意味着,我们健忘到想不起来,湖心岛车轮战农家六堂中四堂的高手都参与其中,直接重伤我们的更是她的亲弟弟,农家第一高手田赐。
                      “墨家难道真的愿意坐视农家在帝国的阴谋中走向覆灭,十万农家弟子生灵涂炭吗?”
                      随着大铁锤的一句“当然不愿意”,她转过身,一脸得意的笑容。
                      “哎呦,你农家走到这一步是你们自己人蠢好内斗,和墨家没有鬼的关系。墨家人能做的做了个遍还被你们打成重伤囚车拉着跑那么远,这会儿装什么装啊~”
                      大哥忽然捂嘴停了指责,我知道,他是怕再说下去会飙脏话。
                      “小高啊,东郡这破地是越逛越憋气啊。”
                      “大哥的意思我懂。”
                      “懂的话咱就赶紧别地儿转转去。来这头这么半天了,还没看阿雪妹妹吧?”
                      “我去咸阳之后,她率墨家对罗网有过一次大获全胜。过程她在信上说得轻描淡写。”
                      “她的习惯我也了解,小疼对你撒个娇,大疼一个字不说装没这回事。说得轻描淡写,那八成是受伤了。”
                      “虽然知道那次作战肯定没她说的那么容易,但还是想亲眼看看。”
                      “走吧。”
                      东郡的参差烟树在远去,眼前是繁华的桑海,钿车罗帕,暗尘随马。姹紫嫣红的木芙蓉似锦如烟,驿路侵斜月,溪桥度晓霜。烟柳繁花尽头清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那遗世独立一般的宝蓝倩影。
                      大哥猛然想起了什么,又郑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不管跟着她看到什么,都要安慰自己,现实中她很好。”
                      “嗯。”


                      IP属地:北京27楼2017-07-0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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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7-07-07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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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原来我一直希望你在。”


                            IP属地:湖北30楼2017-07-07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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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7-07-08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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