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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踏雪寒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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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7-12 18:42回复
    第一章 风云起
    第一节 雨落灵山
    宗平三十六年,武皇帝李念,神武盖世,一举平定敌国,剑统九州,结束了八荒之地多年战乱频繁,民不聊生的世态。
    越明年,武皇帝立国改年,改年号为元庆,自此,崇黎王朝建立。
    元庆二十八年,崇黎王朝百废俱兴,政通人和,万国来朝。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八荒再无波澜,血雨腥风后的江湖,似乎从未拥有过如此平静。
    但世事怎能长安于宁静之中,自古祸不能绝,福不久至,天下大变之时,伏于苍穹之下,渐渐来临。
    元庆二十九年,在月光照耀的扬州临安城内,一女子正端坐在青云塔上,细细品读最近江湖盛传的文学佳作。
    自古才子恋佳人,而不知此时这位年及碧玉的小姑娘心里,早已对此文录的作者暗生情愫,可奈何此人假借佚名,自喻其为——花间郎。
    “天涯路虽远,人间月又圆”
    姑娘放下手里的诗本,远眺青云塔下的夜里临安,万家灯火虽已渐灭,可又如繁星点点,寂寥空明,此情此景引得姑娘心中感慨万千,不由得又拾起佳作,玉唇微翘,低声吟唱。
    雨夜忽梦少年事,刀剑如痴岁月难织。
    此时无言,月照秋池。世事如此,何关生死。
    仗剑天涯,残阳如炽。嗔痴难解,雪落谁知?
    扶灵一别,千山难辞。今夕何夕,相思竟起。
    人间久别重逢日,推杯换盏会有时。
    吾存渊渊江湖志,乘风破浪存于世。
    敢问,卿可知。
    ——《逍遥志·再别扶灵》花间郎
    莞尔一笑间,姑娘醉倚栏杆,昏昏欲睡。
    可正在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张府门前,只见那人轻身一跃,纵有十丈高,白驹过隙间,就早已深入府衙,直冲藏宝阁而去。只见那人身穿黑衣,脚踏雕龙鸾凤靴,黑纱斗笠遮面,长发垂肩,却又蹑手蹑脚得摆弄着藏宝阁门前的金纹锁,时而皱眉,时而顿悟般的点头轻笑,可由他摆弄十分,那金纹锁依旧是纹丝不动,气的那人掐腰顿足,可就在他想用蛮力打开金锁之时,忽觉身边杀意盎然。
    这游侠只知开锁,却未曾发现身边早已多了一人,站其身边,观望多时。
    “我说你这蠢贼,到底会不会开锁啊!”
    这黑衣游侠,倏尔呆滞,转头望着身边这位,碧玉年纪,却冰肌玉肤,神采奕奕的姑娘,心里不由得想起一段诗句。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还没等游侠开口,姑娘又问。
    “喂,你这样俯着身子,不累吗?”
    月照青云塔,不由得让姑娘头上这支白玉青梅钗显得格外亮眼。
    游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心想,我偷不了你这藏宝阁里的耀光珠,还偷不了你这傻姑娘头上的白玉钗吗?
    “姑娘,你可晓得有贼不走空一说?”
    那姑娘嫣然一笑,话语间皓齿明眸尽显,却又炯炯有神回道。
    “那你又可知被本姑娘严刑拷打的滋味?”
    游侠开怀大笑掩饰气氛几丝尴尬,假意望向塔外,不经意间,夜风扶起黑纱斗笠,那少年剑眉星目中又含几丝温情夹杂在其中。
    可下一秒,游侠忽然说了一句,
    “那就要看你抓不抓得到我了”。
    转眼间还没等姑娘领其真意,那人便虎跳龙拿般摘下她头上的白玉钗,一步踏入青云,遁身而去。
    姑娘木雕泥塑似的张着嘴巴,呆在原地,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心中骤然升起滔天杀意,一个箭步,随之而去,口中还不忘大骂。
    “你这蠢贼!拿命来!”
    两人一前一后,超尘逐电般消失在夜空之中,只由得丫鬟小鱼儿站在塔上愕然。
    “怎么就一会的功夫,小姐又不见了,我这茶水才刚刚沏好。也怪我笨,没有小姐那种造诣,一跃即可登上这青云塔。可这让老爷知道了,不由得会责罚我,不管了,我牵马去寻好了。”
    说完,心里极度委屈的丫鬟小鱼儿便放下手中的托盘,急匆匆地跑下青云塔,牵着府衙里的骏马,去寻找这刁蛮的张家大小姐去了。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7-12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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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言染


      IP属地:山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7-12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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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倦鸟归林,自青云塔下追出去数里路,竹林飒飒,但听兽唳虫鸣。
        待张家大小姐提剑追上那人,见人月下玄衣,手里还拿着那支白玉钗,“登徒子!”言罢拔剑出鞘,短兵相接。
        不料却是被人一柄折扇挡回,才真真瞧得纱貌下分明一幅丰神俊朗好儿郎模样,贝齿微咬,更是一言,“斯文败类。”
        “在下不过是盗了一支白玉钗”那游侠倒仍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见剑尖直指咽喉而来,蓦的眉心略蹙,眼神一凛,折扇未展,以扇作剑,剑刃抵过扇上所镶玉石,使力转过敲落长剑。
        张家大小姐这时便也仔仔细细瞧了人,正欲再夺钗,不料那人朗声一笑,“不与你这小丫头耍了”言罢转首便几步隐于林深之中。
        踏步上前正欲去追,却听后有马蹄声近,捡剑警惕回首,才发现原是自个的小丫鬟。
        “大小姐,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呀?”小鱼儿语气带几分不解,“这茶才刚给你沏好……。”
        “不喝了。”张之桃归剑入鞘,秀眉紧蹙,“气死我了,回去了。”
        小鱼儿听的满头雾水,见人青丝散落,头上玉钗不知何处去,再问“小姐你那白玉青梅钗…”不料话未问完,却被张之桃打断,“不许多问!”
        见大小姐面浮赧霞却又怒气十足,只得暗自揣测不敢多问,讷讷跟着人身后一同归去。
        这夜里张之桃翻来覆去想那枝玉钗,说来若是遗了一枝钗倒也罢了,偏偏那钗是去年生辰未婚夫所赠,道是亲自选玉所制。
        这一桩婚约乃幼时爹所定,听闻未婚夫为追云山庄大公子,虽未谋面,听闻却是一表人才,若是得知发钗落得个男子手中,恐是又生的个什么流言蜚语了。这夜便也这般在烦闷中熬过去了。
        醒来想起这事,张之桃便是郁郁寡欢,坐亭上撑腮观鱼,小鱼儿机灵,见小姐沉闷,虽未问,仍是央着小姐出门散心。
        逛了不过几步,便坐于茶楼饮茶,张之桃心情烦乱,遂饮茶不言观人来人往,忽觉坐自个对面的小鱼儿望着自个这方向愣神,遂亦回头望去。
        仅可见侧脸,似与友人交谈甚好,可见几分笑意,白衫绣青竹,霞姿月韵平添几分风流气,仍是公子世无双。
        愣不过一霎时,突然忆起什么,手中茶盏蓦然攥紧,那夜虽是昏暗,而今日只得见侧脸,亦知是那人无疑。
        本欲提剑便上前质问,幸得小鱼儿回神见大小姐面色不对,又见茶楼人来人往,赶忙拉住大小姐,“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用管我!”说罢张之桃便甩开小鱼儿拉住的手,却见那人已起身离去,遂几步上前拦人,“你个登徒子,站住!”
        那人倒真也是站住回首,望张之桃,眉心蹙起,似是不解“姑娘是唤我站住?”
        “你这贼人,盗我东西,还不速归!”张之桃咬齿切切,手已握上剑柄,只待人回复。
        未见人面前稍有慌乱,反倒展颜一笑,推手作揖,“在下江忆川,与姑娘素昧平生,想来姑娘是认错人了。”
        “你这人!”正欲拔剑,忽被身旁小鱼儿拦下,“小姐!这都看着你呢。”
        张之桃这才发觉不少人都投来探寻眼光,再见那江忆川面含笑意,不慌不乱,自个又确无证据,又不可说自个被窃了支玉钗。一时气极又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瞪人。
        江忆川倒不心急,笑意更深,又行礼作别,“若姑娘无他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IP属地:山东7楼2017-07-1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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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之桃虽心存愤懑,但却无处发泄,又羞于这茶馆中人多眼杂言三语四,只好假作镇定,唤作小二倒茶,但言虽其此,张之桃终究还是个碧玉年纪的小姑娘,情不可自制,一口将硕大的一碗茶一饮而下,然后愤闷不乐的托着腮直勾勾的盯着坐在对面的江忆川。坐在小姐旁边的小鱼儿也无可奈何得陪着张之桃一起望着对面那位潇洒郎君,只不过眼里少了几分戾气罢了。
          “看来你这小子脾气丝毫没变,成天净干些无事惹尘埃的勾当,你当真不怕有天乘你不备,你招惹的那些蜂蝶找上你,一剑劈了你这风流少侠?“
          正襟危坐在江忆川对面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慵懒地对他说道,可江忆川却不以为然,只是饮茶,时而抬头对视下那位性情刁蛮的大小姐,眼里只含温润的轻佻之色。
          “离兄,那宝珠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但它对我来说且至关重要,扶灵心经最后一式,我用了五年始终还未领悟,是吾驽钝;还是天命所致?吾这一生背负的东西太多,甚感鞍马劳顿,可大任在此,自知应百折不回,持之以恒,嗟乎,与离兄相见本是件开心事,且我以茶代酒,敬汝一杯。”
          江忆川说罢转悲为喜,齿牙春色之后也将这碗千岛玉叶一饮而尽,随后还不忘用衣袖轻拭嘴角,尽显雍容闲雅之气。
          张之桃在对桌怒视着江忆川的一举一动,但不成想这世上竟也有男子形存柔情绰态之貌。不由得双眼迷离,勾魂摄魄般露出一丝娇憨少女之色。少顷,张之桃也发现有所不妥,继而转喜为怒,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这位美如冠玉得少年。
          “想必汝是范水模山般炮制钟老前辈的聚心之法,将明月珠置之林谷端坐,以养浩气,尚且不说汝等还未越二品之资历,这道听途说的江湖小道消息,汝也信以为真?你这花间郎也不只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与其在这江湖车马劳顿,还不如回你娘亲那里,安稳的做个少庄主,颐养天年,哈哈哈。”
          离京傲睨得志般说完,却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不由得引得两人吟风弄月,开怀大笑起来。
          “这人尽茶凉,该说正事了。”


          IP属地:山东8楼2017-07-1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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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落定,离京的神情继而庄重起来,他的目光严肃,俯首靠近江忆川,低语道。
            “上个月,深处国都汴梁的武皇帝李念,暗令兵部分设监察司,后立心腹伏西大将军左岚,调任监察司司长一位。就在上月初,朝廷的眼线搜集到证据,梁州牧善玉,暗自勾结南楚余党,妄图复国。武皇帝本可暗集兵力,一平内乱,可塞北的鬼方人早已虎视眈眈等着这一出,虽说他们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兵力早已不能与往日相提并论,可预估骑兵早已过三万,有能力入侵雍州,但大不可担忧,龙城自有琼苍一派,其堡主韩夕云武功已至上乘,且族人世代久居苍北,多次击退鬼方的蛮部。其父韩元明更是大有来头,且不说是位居两朝的老臣,建国初期武皇帝李念便册封他为承德大将军,爵位已至王爵,并担任雍州牧一职,更是先皇心腹,忠心辅佐皇室,其麾下苍北禁骑兵已过十万,功力已过正一品,深不可测,乃是苍北的震天巨石,无人敢撼。“
            “一戟开尽万仞山,黄沙埋骨终不还。”
            ”若使乌鬃今还在,铁马金戈战楼兰“
            “这首苍北名赋《出塞曲》正是这位苍北名将韩元明之手吧。“
            “正是此人。“
            “可汝今次前来,不单单是为了和我一谈天下大势和塞北名门吧。“
            江忆川一针见血的准备准问到底,可此时,茶馆外突然黄沙四起,马鸣萧萧,尘土飘入茶馆内,众人皆拂袖捂鼻,向茶馆内靠拢,只见门外尘土渐渐平息,浩浩荡荡的停下了一队兵马,骏马皆为纯黑乌骊,马鞍为上好黑檀木所制,纹龙画虎,尽显高贵。
            世人皆知,拥此势者,唯有当今武皇帝李念的禁骑——虎豹骑所有。其职责是保护皇帝出行的安全,排查路程上所有会对皇帝的安全产生危险的地点,若其腰佩金虎宫绦,更是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这行人便是保护皇上安全的中流砥柱——崇黎虎卫骑。
            茶馆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见到这气势汹汹,脸戴青玉鬼面的崇黎虎骑,这些茶客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茶馆内鸦雀无声,只剩边角一桌还在悠然自得的饮茶谈笑。
            但,在此桌饮茶之人,却不是江离二人。
            少顷,门外的虎骑中走出一人,此人勃然英姿,犹如琼枝一树,身披金纹九关虎豹甲,头戴五色翎羽宝珠盔威风十分。
            那人左手轻附在腰边秋霜长刀之上,右手指了下茶馆内颤颤巍巍的茶客,轻哼了一个“走“字,话音未落,茶客们如同惊弓之鸟,纷纷夺路而逃,整个茶馆只剩下桃鱼离江和角桌这六位。


            IP属地:山东9楼2017-07-1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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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之桃用余光撇了下门口的这对兵马,转过头去托起茶碗轻抿茶水,而小鱼儿却已经吓得抱着小姐的包裹缩在一旁。
              张之桃也没想到,这些茶客怎么能跑的如潮鸣电掣般迅速,她本想随着那群人一起出去,可看到离江二人毫无惧色,自己也假装行若无事似的托碗饮茶,但鬓角的汗水早已滴落许久,心里暗求上天,平安度过此劫。
              “虎卫长,这几人……“
              那人身后的骑兵俯身前来,意思早已明确。但这个称为虎卫长的人却伸出食指,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吾有一刃,可劈山斩月,但不知你这六人之中,可有敌手。“
              虎卫长雍容不迫得说道。
              话音刚落,角桌一旁两位侠客,突然安静下来,又将端起的茶碗放下,谈笑风生般用一种异域的腔调回道。
              “没想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临安茶馆,竟也有如此上佳的香茗,只可惜,吾有要事在身,不能慢慢品鉴了。“
              “哦,敢问这位侠客,汝等要事,吾,可阻之?“
              “哈哈哈,难阻,难阻啊。“
              说罢,那人忽掀身上的落雪长袍,内力聚腕,反身将手中的茶碗掷出,倏尔茶馆内只听见萧萧风声而不见所形!
              “小心!“
              茶碗所击之处直冲张之桃,因虎卫长身站其后,张之桃还未察觉茶馆里气氛大变,且已经被飞来的茶碗击中,所幸,千钧一发之际,江忆川拍桌而起,惊鸿一瞥间,白影颤动,骤然,一把白玉青纹凤鸣剑突立在张之桃的桌前,剑未脱鞘,但寒光已现,茶碗正中剑鞘之上,虽碗破石落,但留有的气力,已经震倒了身后几名虎卫骑的骑兵,木制柴扉也随之倒地,尘土飞扬在茶馆四周。
              江忆川衣袂飘飘长发也随着气流而动,但貌若惊鸿,形婉若游龙,浩气清英,又似上古天仙,清云出岫之态,惊为天人,真乃好一幅仙风道骨玉树临风的模样。
              与此同时,那两位侠客与虎卫长不约而同的惊叹道。
              “凤鸣剑。“
              张之桃和小鱼儿在江忆川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只是瞠目结舌得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难阻?“
              江忆川冷笑一声,那两人却早已被吓的惊心骇神,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句“此地不宜久留“作为结尾,逃出了茶馆。
              “少侠,多有得罪!快!立刻回禀皇上此地险恶,务必多加留意。“
              虎卫长见敌手已经逃离,告别江忆川后,立刻骑马向皇帝回禀此地近况。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江忆川回头再看张之桃,却发现她早经不起这段疾风骤雨的摧残,晕了过去,只剩小鱼儿大声呼救的声音传荡在这临安八里荡中。


              IP属地:山东10楼2017-07-13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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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
                回首再望张之桃与那身旁小丫鬟,回身将人抱起,“我送你家小姐去医馆。”言罢踏步下楼,左右一顾,疾步往所熟一医馆奔去。
                那小丫鬟亦是神色慌乱,只得小跑跟在人后,江忆川回首一笑,
                “小丫头,还不快跟上。”
                小鱼儿旋即面浮红霞,点头如捣蒜跟在人后,心念公子果真心善,想来大小姐应是误会一场。
                思虑之间已至医馆,旋即便有医师前来诊脉,大夫捻须思虑,只道无碍,不过颠簸受惊,需调理一二。
                那大夫正提笔写药,小鱼儿伫立原地,只得望着张之桃,心中暗念大小姐尽快醒来。
                江忆川见此景,于袖中暗袋拿出银子置于小鱼儿手中,“这银子你就留着给你小姐买药吧。”言罢回望仍于昏迷中的张之桃,未忘向小鱼儿正儿八经行一礼作别“在下,便先告辞了。”
                事了拂衣去,只留那小鱼儿讷讷愣于原地。
                待夜来,月华流转,微风徐来,临安道上游人步缓,车如流水马如龙。
                有河水自东而来,穿城而过,画舫游于河上,歌姬声如莺啼,琴师拨弦三两声,舫中觥筹交错可闻欢声笑语。
                市列珠玑,有贩市各类吃食小玩意于街两侧,酒肆间风吹过来,帘幕轻摇。
                白日与人缠斗的江忆川一行亦没有多做纠缠,入夜便挑了这客栈住下,道是这城中最为繁华一家,登高有一摘星阁,登之可见城中大半景色。
                此刻江忆川临窗而坐,风吹白衫猎猎,面前还摆着棋盘,黑白交错争斗,似星辰列步。一手倚窗,一手携一壶烈酒,静观街市。
                蓦的有人推门入,江忆川定睛一看,正是白日里一同饮茶的离兄,看人面有疑色,眉心微蹙,倒也不慌不乱笑如春风。
                “哟,离少侠”说罢语一顿,将酒壶掷与人“喏,这店家的招牌陈酒,给你尝尝。”
                那人一袭玄衣,袖口独绣云纹,正色如斯,神色未改,于人难察一二喜怒改变,徒手接过酒壶搁置桌上,“醉酒易误事。”
                “呵,讲究人嘛。”江忆川淡哂,再望楼下风光,摘星阁上,临川风景可瞰多半,此刻万家灯火起,影影绰绰可见格局布成。
                传闻临安格局所设,自成阵法。自百年来,砖瓦未添,若有添加,必先预报官府,得官府准许,才可按官府公文添设拆改。
                如此一见,确实隐隐可见排列布成一道迷局,易守难攻,成一屏障,若为有心人守城,定是固若金汤。
                忽思及九州中墨家一派,江忆川不由的微叹摆首,放眼九州,墨家虽不以剑法内功为称,然那机关术亦是要人头疼不已。
                “所以是何故待于我房中?”
                那位离姓少侠倒也是不急不缓,端坐于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我那房里开窗风景不及离兄此处通透,遂借之一观美景。”江忆川又是一笑,嘴上油滑,又叫人发不出脾气。
                闻此言那位离姓少侠似是有所兴趣,起身遂往窗边来,亦一观江忆川所见之景。
                人流攒动,灯火如星。
                “听闻这临安城布局可成一阵局,易守难攻。”抱臂蹙眉。
                “确实,尤其那青云塔…。”江忆川接过话头,月光澄澈,此刻可隐隐见塔峰。本欲再言,忽见底下人流有所动静。
                原是一匪贼遭人追捕,江忆川尚未动,离少侠却是携起一枚白子,暗使巧劲击中那贼,只见白子出,那贼便仆地难起。
                “青云塔如何?”离少侠收手望向江忆川。
                江忆川只瞧那隐于夜色中的塔身,神情笃定,翻身落地,衣袂微动,姿态矫健。
                “管它如何,我势在必得。”


                IP属地:山东11楼2017-07-15 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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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鱼)
                  拾子回屋,江忆川见离京盘膝而坐,棋盘之上竟已是死棋,在其身边还留有一空杯。
                  “离兄,汝之所言,真乃大丈夫也!方才还说喝酒误事,一转眼的功夫就虚语高论饮完了这壶美酒,哈哈哈,不愧为高吾两届的太学府大学士教出来的高徒,让人捉摸不透啊。”
                  “哼,你这纨绔子弟,成天油嘴滑舌,不想令慈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否心急如焚。何况,今夜云淡风轻,且无大事在身,何不一醉方休,也莫辜负了你这自喻花间郎的名号,废话少说,先去打两壶美酒,再与我在此把酒言欢。”
                  “看来,在油嘴滑舌这方面的造诣,小弟吾真乃自愧不如。也罢,吾这就唤得店家,去给你拿上两坛上好的醉西湖。”
                  “且不烦难店家了,还是劳烦你去西门酒肆,给我打上两壶白稞酒便可。”
                  离京背对着江忆川缓缓说道,江忆川看出离京心事重重,也没有继续过问,提起身边的酒壶便转身离去。但当其走到客栈走廊尽头之时,离京在房间里吼道:“那小姑娘也在西门那家医馆里。”
                  江忆川听到酒醉的离京已经开始疯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走下了楼梯。
                  “此夜琼宫月何如,醉卧枫桥春归处。”
                  此时,张之桃已经醒了过来,看到小鱼儿不见了踪影,便拿出随身带着的花间诗集,背靠着床头,应着窗外的月光,朱唇轻轻舒张,轻声读了起来,尤其是读到感同身受之处,还将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一展玉惨花愁的模样,让人顿生怜悯之情。
                  江忆川提壶归去,路上也曾访过张之桃,但见她早已熟睡,乌发如云铺散,绫罗微乱,即便入睡依旧抹不掉她眉眼间聚拢的忧愁,江忆川不忍再去打扰她,只是蹑手蹑脚得执笔落花,落然于纸上。
                  “花酒朝期逢此意,月落乌啼霜满溪。”
                  “秋水俯窥梨花谪,夜雨萧萧待归期。”
                  “花……”
                  江忆川此时停笔,突觉落笔不妥,立改之。
                  “花雨诗序。”
                  “险些暴露了自己。”
                  江忆川望了眼张之桃,突然露出一丝坏笑。又提笔画了几下,并把那白玉青梅钗放在上面,这才提壶离开了医馆。
                  张之桃等房门一闭,立刻睁开了眼,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拿下放在头上的玉钗,又立刻起身惊恐的望向梳妆台前的铜镜。
                  “吾张之桃此世必毙江忆川!”
                  一阵怒吼声余音绕梁。
                  等张之桃恶狠狠的发下毒誓之后,走在街头的江忆川忽觉身边升起一股寒意,不自觉的望了下身后已经走远了的医馆,长呼了一口气,快走了几步。
                  路过一家酒肆之时,江忆川忽听到一个人名,印象中犹记却又显得几分模糊,便回到客栈后,与离京谈论起此事。
                  “离兄,江某不辞万里为汝请酒,但有一事相问,不知离仙人意下如何。”
                  江忆川故弄玄虚得摇头晃脑问道。
                  离京若是未醉,肯定对此置之不问,但听江忆川所言,又有了几分兴趣,便一把抢过酒壶,应了一声:“讲”。
                  “吾打酒时忽闻一江湖侠客谈起一人之名,脑海中却支离破碎,记不清楚,敢问离兄,你可知这世间,可有一人字子灼,而名吴者也。”
                  离京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顿时停住正在痛饮的美酒,神情凝重。
                  “汝问此事作何。”
                  江忆川察言观色,也确实发现此人来头不小,便欲擒故纵,追问道。
                  “啊,既然离兄不想多言,那江某只管与你共醉既可,哈哈。”
                  离京也知道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与其和他在此拖延,不如借此醉意,随他讲罢了。
                  “你若听,那吾便讲。”
                  江忆川盘膝而坐,抽鞘入掌,顺势带过两个青铜碗,待斟满了美酒送于离京面前,笑意盎然。离京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转头望向窗外,忽见流星赶月,便梦回当年。
                  宗平二十五年元月。在被人誉为西楚之地的越国,兵马齐聚在越国国都南山城,崇黎大军于前月摧枯拉朽般连破闽越三城十六寨,其势不可挡,犹入无人之境。
                  越王吴慎大惊失色,连传百里加急令,妄图在大军抵达前调集越国所有能够为止一战的青年才俊,可天命难违,越王万万没想到,贪生怕死的卫将军却早已和崇黎达成协议,入夜,卫将军假借外出巡查之名让守城官兵打开了通往死亡的大门。
                  早已准备好的崇黎前锋军一举冲破薄弱的守城防线,并在城楼点起烽火,早已埋伏在城门外的崇黎大军收到信号,立刻命弓手引燃火焰箭,瞬间万箭齐发,南山城在半刻之后便化为一座火城,城内哀嚎遍野,尸横遍地。三万雄兵仅仅用了一晚,便让这花费百年心血建成的宏伟古都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之后,崇黎大军得令,凡为南山之人者,杀无赦。
                  后来只听传闻得知,越国王室全部被赶尽杀绝,血肉模糊的头颅悬于残垣断壁的南山城城头。
                  而九大天子只有一人,得以苟延残喘得逃出了南山城,此人便是人称吴子灼的吴九公子。
                  九公子在逃出城后找到一些破衣烂衫,狼狈的像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而他,却在此刻,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个乞丐。
                  他的左腿在打斗中受伤,鲜血在经过简单的包扎之后随着他滴落了一地。
                  几天后,失魂落魄的九公子来到了越国的风城,这是越国第二大繁华的城市,此前这里川流不息,人声鼎沸,单说这迎风寺九重塔,前来拜访之人可迎十里,但现如今,人文没落,城内鸦雀无声满目疮痍。唯有些搬运尸体的崇黎兵卒在忙碌着。
                  话说当年,九公子正直意气风发之时,虽不比管仲乐毅,但貌比潘安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楚地多少千金丽人只是为了一睹其之容貌而孤身前往南山城,而如今,只剩亡国之恨紧紧跟随着他。
                  九公子步履蹒跚,一瘸一拐的走到一家名为悦来楼的风雅之地时,却头也不敢抬得矗立在原地。
                  两年前,当九公子私自出宫,来到悦来楼的时候,就被一名,名为陆语嫣的姑娘吸引,此女年及桃李却貌美如花,在闽越之地能与比肩者寥寥无几。况且,她善音律,仅凭着一身才艺赢得迎风花魁的美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此女善琴,一曲故人归竟弹的出神入化,甚至传言让一位双目失明的老侠客当场流出了眼泪,在楚地若提起才貌双全的歌妓,无人能出其右,每天慕名而来想一睹芳容的人站满了整条街。
                  而在这人山人海中,语嫣一笑只为一人,而那人正是这一表人才的九公子。
                  语嫣为人果敢,一天只弹一曲,而仅一曲,就弹得这滚滚红尘断,但凡有人行为出格,陆语嫣也是抄起长剑,照打不误。
                  九公子与她交谈甚欢,甚至为了她彻夜未眠,可谓青梅遇竹马,伯乐千里识。只是,九公子身世特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和她共守一时,更不要提白头偕老一说。
                  可若是两情长久时,又怎会被这些问题所牵绊。
                  每月九公子都会偷偷来到这风花雪月之地,与她痛饮美酒,以解相思之情。
                  有一夜,两人沉醉之即,语嫣脸颊绯红,附耳轻语道。
                  “九公子,你可会带我走。”
                  “会,当然会。”
                  那一夜,春风十里,月未眠,鱼水之欢,怎择言。
                  此后,语嫣长纱遮面,与人献曲,也是添了一张落雪屏风。
                  秋叶萧萧落,寒窗谁人怜。
                  可如今,可如今。
                  站在当年楼下之人,却已不是原来那个九天子,而是个面如土色的将死之人。
                  九公子楞在悦来楼下,久久不能回神,他望着悦来楼残败的匾额,内心深处早已肝肠寸断,但又忍不住走了进去,去寻他那位痴情人。
                  这时,只听见楼上人声嘈杂,有位姑娘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九公子怒火攻心,随手抄了一盏灯台便忍住剧痛跑上了楼去。
                  等声音归于平静之后,那位姑娘惊恐的点起了一盏灯,当灯光照耀在九公子脸上时,那位女子竟然神情犹豫,眼神恍惚的问道。
                  “汝可是九…公子?”
                  九公子低下了头,羞愧难当中又望了她一眼,衣衫凌乱不堪,但面色不改,依旧是那位绝色佳人,只是回望自己,寒酸落魄,饱经风霜,身体瘦弱不堪,哪像当初身穿霓裳羽衣的九天子,所以,他只能沉默下去。
                  “九天子!吴子灼!”
                  陆语嫣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却突然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为何……你才来寻我……”
                  陆语嫣跌跌跄跄得站了起来,脚步卫稳,却忽拥前去,也不管九公子衣衫褴褛,只是一味的紧紧相拥,像是怕她再一次离她而去。
                  “我…已不再是当年的九公子了。”
                  “但,你还是我吴郎,不是吗?”
                  语嫣含情脉脉的抬头问道,可这一次九公子却无语凝噎,泪水滴落在陆语嫣万千青丝之上。
                  “好一对乱世佳人。”
                  正在此时,突然有一队人马从楼下蜂拥而上,领头的人拔出长刀,大声讥笑道。
                  “吾皇有令,凡是越国王室之人,斩立决。”
                  令下刀起,九公子见势不妙,一把推开陆语嫣,捡起身下长刀,反身一技便把三人斩于身下,可此时,九公子虽有复国志,却力不从心,神思恍惚,但依旧攥紧手中长刀,与那队人马剑拔弩张。
                  “快去让离大人祝我一臂之力。”
                  “离大人,请速来相助!”
                  那人怒吼一声,一人便如马踏飞燕般从楼下冲来,一把紫金黑刀突现于九公子面前,九公子始料未及,硬是用内力接住了这一击,却不想电照风行的一击,竟将他衣衫击穿,一口鲜血喷涌,他也应声倒地。
                  “残党余孽,汝不曾想和你这位美人与世同好吗,那本大爷就成全了你。”
                  吴九灼这辈子也不会忘记陆语嫣死前那抹笑意,还有朱唇里还未吐出,而深入脑海的二字。
                  “郎君。”
                  此后,江湖传言有一侠客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走了九公子,自此,江湖便再也没有他的传闻了。
                  “犹记此夜多情处,醉饮明月伊如故。”
                  “谈笑朝暮谁人语,相思寒夜秋霜录。”
                  “汝植芭蕉已成树,玉叶青丝相思渡。”
                  “时年三月又九日,迎风城暖黄泉诉。”
                  《泉下书.吾妻》——灼九郎。


                  IP属地:山东13楼2017-07-15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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