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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红楼,念晴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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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妹妹天真烂漫,口无遮拦。自然在人际交往方面是一根筋,单纯的她总摆出冷笑的脸色,之后便还要加上一段不留情面的扎心话语。如:【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人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摘自二十七回)【晴雯听他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他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酸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那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摘自三十一回)【”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裳,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摘自三十七回)如此冷嘲热讽,叫人怎么不心灰意冷,让人在情感上疏远她,曾与她一同服侍贾母的袭人、鸳鸯等也未有过交心之语,甚至是怕人多心的世故圆滑之举。
接着我们再来谈谈晴雯心灵手巧的一面。最突出也是最感人的便是五十二回病补雀金裘一事了。受了风凉后的晴雯妹妹,拖着虚弱的身子连夜将后襟子上的烧眼补上,由于精神亏损,再也撑不住了,便一身子地倒下去。文中有写道:【婆子去了半日,仍旧拿回来,说:“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的问了,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说着,便递与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看了一会。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织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象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得过去。”】,当人们都畏畏缩缩地敷衍过去时,勇晴雯毫不犹豫地揽来,似乎是小菜一碟。其实做起来琐碎又复杂的很,但因是宝玉的,明日便要穿出去,她也就无所怨了,为展现晴雯的精明强干,补雀金裘的艰辛过程作者也不惜笔墨地描绘出来:【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的一个竹弓钉牢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纫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后,依本衣之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绒毛来。】,面对如此繁琐的步骤,晴雯却是丝毫不乱阵脚,显得游刃有余。给人一“张辽虽病,不可当也”的气势。让宝玉怎能不疼爱她,曹公又如何不偏袒她。(以上【】内文字均摘自五十二回)晴雯妹妹的聪慧一面还表现在七十二回中:【话犹未了,只听金星玻璃从后房门跑进来,口内喊说:“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众人听说,忙问在那里,即喝起人来,各处寻找。晴雯因见宝玉读书苦恼,劳费一夜神思,明日也未必妥当,心下正要替宝玉想出一个主意来脱此难,正好忽然逢此一惊,即便生计,向宝玉道:“趁这个机会快装病,只说唬着了。”此话正中宝玉心怀,因而遂传起上夜人等来,打着灯笼,各处搜寻,并无踪迹。】,因小鹊为了宝玉少受老爷的责罚,好意地来怡红院通报消息,赵姨娘曾与老爷谈及到二爷,要仔细着,好好地补救补救。未在读书下功夫的宝玉便没了趣味,睡觉的心思也全无了。庆幸的是晴雯妹妹借着芳官说的,急中生智,让宝玉装病,说是唬住了,既为宝玉争取了更多的时间来应付,又怪罪不到怡红院的丫鬟身上,真可谓一机敏可爱的姑娘。
既写晴雯,当然少不得“撕扇子作千金一笑”这精彩情节:【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晴雯任性古怪,可爱刁钻在这一回被描绘得淋漓尽致,也是晴雯与宝玉情感上更亲密的节点。宝玉在女儿们面前才会表现出彬彬有礼,聪明乖觉。晴雯也和宝玉一样,关心与爱护她的宝玉称得上是她的知己,恰恰晴雯妹妹缺少友谊与亲情的温暖,这股来自心灵的暖流融化了她心间那厚厚的冰墙,藏在心底的活泼可爱献给了宝玉,所以宝玉和晴雯在一处时,让人觉得晴雯有些小鸟依人,小女生起来,这是反常的,也是合情合理的。晴雯妹妹渴望被爱,希望有一天不是一个人战斗,宝玉面前,她才敢揭开自己刚烈强势的半边面具,看到的虽是一部分脸颊,但那份温柔可人已与刁钻任性融合的恰到好处,让宝玉有在其他女子感受不到的新鲜感,神秘感。灵魂上的交流,是世间物隔不断,分不开的。晴雯不幸逝去,宝玉愈加地不舍,虽隔阴阳,情依旧。
喜欢一个人便会连她的缺点一并喜欢,她的任性古怪也是出了名的,似乎刁钻任性,但也是喜形于色,怒喝于言的天真烂漫。在人们眼里晴雯妹妹口似尖刀,舌若利剑,有咄咄逼人之势,如文中写道:【晴雯因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象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晴雯忙先过来,指他干娘说道:“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给他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自臊,还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摘自五十八回)芳官因不满干娘让其用剩水洗头,认为干娘偏心,便吵了起来,晴雯开始是不袒护芳官的,那是因为她还了解芳官的性格,平时有些挑三拣四的小毛病,被惯得傲娇了些,于是数落起芳官的不好来,既有规劝,更有个人的感情色彩,因芳官伶俐可爱,宝玉十分赞赏,晴雯妹妹免不了有些醋意。然而在袭人取来鸡卵,香皂等让芳官洗头时,她干娘觉得无趣,狠狠拍了芳官几把,芳官受不得这样的挨打,便哭了起来。此时晴雯妹妹又呵斥她干娘,刚才还数落着芳官,现又能为她打抱不平。有对事不对人的管理口气,可她是个丫头,地位虽高点,但如此身份总去掺合是非,如坠儿一事,奚落小红等事,有些不留余地,文中写有:【因又问晴雯道:“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爱吃,和珍大奶奶说了,只说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过来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来,我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饭,就放在那里。后来李奶奶来了看见,说:‘宝玉未必吃了,拿了给我孙子吃去罢。’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摘自第八回),晴雯是任性的,竟不怕得罪李嬷嬷,对其倚势之情深表不服,地位高于她且尚有怨气,那些小丫头,婆子们自不必多说。久而久之,便是树敌三千,独木难支啦,免不了让小人所诟病,口舌是非,一旦有了空子,众矢之的是避不过的。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她仍是一身正气,也是她令人喜爱的地方。坠儿私窃虾须琢一事中,晴雯便是火冒三丈:【说着,只见坠儿也蹭了进来。晴雯道:“你瞧瞧这小蹄子,不问他还不来呢。这里又放月钱了,又散果子了,你该跑在头里了。你往前些,我不是老虎吃了你!”坠儿只得前凑。晴雯便冷不防欠身一将他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一丈青,向他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坠儿疼的乱哭乱喊。】,事情在文中没有详细描叙,但平儿等人已断定是坠儿,宝玉将事情告诉晴雯妹妹,而她向来是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人,便趁坠儿进房内时,便狠狠地教训她起来,纵然初心是希望坠儿别走死胡同,但言辞过激,行为也大不妥当,加上见病情未好转,心中怒气郁结,似有迁怒之嫌,但其刚正耿直之处是缺陷处掩盖不住的。可叹的是她所在的阶层是看的有多圆滑,是否顺从,有无奴性,一身正气反不能得意,遭来的全是那小人诽谤之语,无赖们的排挤。
正如判词中的“心比天高,身为***,风流灵巧遭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晴雯妹妹是时代的抛弃者,风流灵巧成了作茧缠裹的细丝,敢爱敢恨却种下四面楚歌的苦果,临终前的那句“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个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里生出这一节话来,有冤无处诉。”真是让人心酸至极,另番“道理”作何道理,横竖是在一处却是不能够了……愿离恨天上,再无流言蜚语。芙蓉花前,可休要忘记那痴情傻意的“绛洞花王”。(完)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7-12 21:27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