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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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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总是意犹未尽,所以收集各种番外看看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7-17 16:06回复
    出事之后,秦苗第一次见到岳峰,居然是在一个婚礼上。
    这个市说小不小,近千万的人口,熙熙攘攘,像个巨大的保护层,隔着这么多形形□的面孔,秦苗的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安全感,觉得自己被护在中央,永远也不会见到岳峰了。
    突然间见到,委实恍惚了一下,恍惚了之后又觉得也不稀奇,不是说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都不会超过六个人吗,那么在这个城市,在某个层面,拥有不那么要紧的交集,似乎也不奇怪。
    秦苗是以郑太太的身份来参加婚礼的,小郑收到的请柬上写着,请贤伉俪务必光临,虽然不是请她,她也是“伉俪”的组成部分,所以她打扮地稳稳妥妥的来了,穿黑色天鹅绒的旗袍,脖子上带着一串珍珠项链,珠子个个有玻璃球大,莹光润泽的,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小郑进来拿衣服,说了句:“呦,打扮的挺贵气的。”
    贵气这两个字跟针似的,一下子戳进心里,秦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特别陌生,好像前一天,自己还是个朝气蓬勃的女孩,现在就变成了个死气沉沉的妇人,旗袍、珍珠项链,她活生生把自己扮老了十岁。
    小郑单位的司机来接,一路送到婚礼所在的水晶宫酒店,帮他们开车门的时候说了句:“科长,你们当时也在这办的酒是吧?”
    小郑答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水晶宫金碧辉煌的外墙分外刺眼,她不喜欢参加别人的婚礼,主角注定不是她,坐在席位里矜持客气的喝酒敬酒,像个带了面具的傻子。
    到的有点早,大厅排开的几十章圆桌坐的疏疏落落,秦苗这桌多是小郑的同事,几个男人腆着肚子倚着椅背,谈政策谈规定谈房子谈经济泡沫,女人们都打扮的精致,有一个女人长的普通,却带了块成色水头都相当好的翡翠,就是这块翡翠一下子让她失了神,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岳峰,岳峰送了她一块翡翠玉牌。
    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人家常说的老坑玻璃种,垫在报纸上,可以透过玉牌看到下头的铅字,岳峰说:“你结婚的时候就想给你买一块了,不管怎么样,了了我一个心愿。”
    她记得自己当时拿起来,当着岳峰的面掂了掂,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像是掂算是不是足斤足两,然后一把就扔出了窗外。
    那是一间临河的咖啡馆,那块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在河中央打了个涟漪,很快沉了下去,她记得自己当时说了句:“谁他妈稀罕你的破玉!”
    后来她后悔了,总是不自觉地就去到那条河边,那条河太宽太深了,掉进去的小物件像是被黑洞给吸掉,再也找不到。如果是条小溪,她会甩掉鞋子下水去找的——好美的一块玉,让人禁不住想起两人没有相爱成仇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会和岳峰一辈子。
    为什么扔掉那块玉,她也说不清,她心里头掺杂着很多恨和不甘愿,她不愿意去回想岳峰说话时的那种表情和眼神,那个时候,岳峰的眼神,一点温度都没有了,他把那块玉推过来,像是推给一个陌生人,说:“不管怎么样,了了我一个心愿。”
    她不愿意让他了这个心愿,心底里,她很怕他这个心愿一了,自己也像一抹轻烟一样,在他心里了的剩不下一丝痕迹,所以她恶狠狠的把玉给扔了,在他最后对她的印象里,留下一个激烈而又决绝的形象。
    没想到,寡淡的缘分,又让两个人再次相遇了。
    已经是酒到中途了,宴席上很吵很吵,小郑喝的有些高,红着脸跟右首边的人划拳,这个时候,秦苗听到身后有服务员在解释:“我们有瓶装的橙汁,真没鲜榨的。”
    秦苗皱了一下眉头,觉得提出要求的人实在是矫情的可以,你当婚礼的配酒和饮料是咖啡馆里的单点吗?还带鲜榨的橙汁?
    有人说了句:“她不爱喝瓶装的,酒店这么大,你帮忙上一杯,钱算我的,多一点也没关系。”
    秦苗如遭雷噬。
    岳峰啊,岳峰。
    有一瞬间,她觉得灵魂都离了窍,很久才终于又附体,又从茫然的云端回到吵闹的婚宴酒席,秦苗慢慢回头,在隔了一张桌子的不远处看到岳峰。
    他还是原来的模样,玩世不恭的表情,慵懒的漫不经心地笑,有人和他碰杯,他举起来了一饮而尽,然后杯底在手指间帅气地打了个个,叫好声中,又有人给满上。
    这样的岳峰,何其远,又何其近,秦苗的眼睛慢慢模糊,泪雾却又在一瞬间褪了下去,她看到服务员上来,将鲜榨的橙汁端给岳峰身边坐着的女孩,那女孩没接住,手滑了一下,岳峰迅速伸手过来扶住,两个人的手触在一起,女人的纤细柔弱,男人的宽厚有力,那女孩微笑了一下,岳峰柔声说了句什么,帮她把果汁放到桌上。
    秦苗的眼神慢慢变得刻毒,她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扶着桌子站起来,目光像一把刀子,她朝着岳峰走,忽然就被人拉住了。
    是小郑。
    他也看到岳峰了,神色间很有几分无奈,压低声音说了句:“算了,都过去了,别惹事。”
    秦苗挣开他,一脸的冷笑,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死的可不是你爸爸!”
    小郑看了她一眼,忽然烦躁:“随你随你,没完没了了还!”
    这种深仇大恨,他管不了,也懒得掺和,女人就是感情用事,公安都不追究,你在这撒泼打闹,顶个屁用?
    秦苗走到那张桌子前就不动了,两手攥着最近的那张椅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岳峰,她站的笔挺,背僵直,居高临下,像是下一刻就要宣判,桌子上的热闹气氛更快就散了,陆续有人发觉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7-17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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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劲,劝酒声渐渐小了,有人在打量她,有人被她盯的如坐针毡,岳峰是最后看到她的,那时他在帮那个女孩儿剥蟹,直到那女孩儿有些不安的推了他一下,他才抬起头来。
      四目终于相投,再次的对视,隔了近两百个日日夜夜,岳峰没有说话,秦苗笑了笑,又去看那女孩,苍白,很瘦,干瘪,不认识,她说了句近乎刻毒的话:“又换了一个啊?也不怎么样嘛。”
      那女孩没吭声,低着头啜吸面前的橙汁,岳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温柔宽慰,秦苗咬牙,问岳峰:“能出来一下吗,有话跟你说。”
      她说完了掉头就走,高跟鞋敲打着地面,蹬蹬蹬带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气势,岳峰犹豫了一下,对女孩说了句:“等我一下。”
      出了大厅,进了酒店的走廊,秦苗不停步,一直走到长长的回廊尽头,光很暗,墙上挂着梵高的画,诡异变形的人物,大块的油彩,两边是曲线玲珑的精致落地长条花瓶,每个花瓶里都伸展出妖娆的虬枝,枝头缀着点点梅花的苞。
      苗苗就在这里站着,地上有底光,她的眼睑下方、鼻子下方还有下巴上都是暗影,眼神冷峻,全身紧绷,像是时刻就要投入战斗,以前的苗苗不是这样的,她由内到外,改变的太多,以至于岳峰有一种错觉:他认识的苗苗早就离开了,眼前站着的,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对视半晌,岳峰问她:“你想说什么?”
      秦苗受不了他这种漠然的口气,血一下子涌上了脑子,颤抖着问他:“岳峰,你真的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岳峰定定看了她很久,问她:“我愧疚什么?”
      秦苗忽然就崩溃了,尖叫:“她炸死了我爸爸!”
      岳峰冷笑:“所以呢?我应该为这个向你谢罪?”
      秦苗的嘴唇都在颤抖,眼泪慢慢流下来:“岳峰,你说的多轻巧啊,给人家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还无动于衷是吗?”
      岳峰的眼睛都冒火了,他拳头攥了攥,忽然掉头就走,秦苗在后头歇斯底里地大叫:“岳峰我想告诉你,她死的真好!我恨她没死的再早一点!”
      岳峰不动了。
      幽暗的廊光中,他的身子像石像一样僵,然后慢慢转过身来。
      秦苗觉得特别畅快,她知道自己是在往岳峰心上捅刀子,但是她控制不了,出事之后,岳峰对她的那种疏离显而易见,秦苗接受不了,她明明才是受到伤害应该被同情的那一个,可是岳峰非但不安慰她,反而愈发的待她如路人,如果不再见到,或许还能在幻想里保留两人还有情分的假象,一旦见到了,岳峰的冷漠像锥子一样锥地她浑身都出血,她瞬间就崩溃了,她没办法,知道自己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除非往他最痛的地方踩,踩到他恨她入骨,秦苗以前听过一个词儿叫相爱相杀,她觉得挺可笑的,但现在谁也没有她对这个词的体会来的透彻,她觉得自己就是爱他爱的绝望想杀了他了,当然她不能真动刀子,法律不允许,杀了他她也得偿命的,到底相爱过那么久,她了解他的,知道什么会让他痛。
      岳峰说:“苗苗,你就整天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是吗?你有没有百分之十的心,哪怕就百分之一吧,你站在棠棠的角度想一想,她是炸死了你爸爸,但她也把自己给炸死了,她恨你爸爸恨到要同归于尽,你就从来不去想你爸爸是不是对不起人家吗?”
      秦苗惨然一笑:“岳峰,我爸爸都被你们害死了,你还要在他死之后泼他脏水吗?你为什么那么信季棠棠,你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吗?她在你面前装出一副那么乖巧的模样,在背后她是怎么对我的?她对付我的时候气,打我的时候,你见过她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吗?”
      岳峰笑了笑:“棠棠打你是打的轻了,到底也没把你给打清醒。”
      秦苗气的嘴唇发抖,半晌才从齿缝里一句话:“我当初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
      岳峰特别玩味的笑,他双手抱在胸前,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后悔了是吗?我也后悔,你知道我特后悔什么吗?”
      “我特别后悔,当初开车为什么没把秦守业给压死,我要是早知道棠棠最终毁在他手里,我拼着自己死也不会让你爸爸有活路!”
      秦苗气的浑身发抖,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抱起身边细脚伶仃的落地花瓶,狠狠朝岳峰掷了过去,到底是女人,力气太小,花瓶没近前就落地了,清脆的响声,细瓷碎了一地,铺陈在暗色的地毯上,反白的颜色了无生气,像是昭示着两人关系的无可挽回。
      也不知道为什么,伴随着摔碎的声音,秦苗浑身的力气忽然就全泄了,她顺着身后的墙滑坐在地上,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问自己:一定要这样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过来扶她,秦苗心里一喜,抬头一看,心头又为之一沉。
      是丈夫小郑,他估计喝的差不多,怕两人闹起来,所以出来找找看,秦守业死后,秦苗和岳峰势成水火,两人同处一室,他压根也不担心什么旧情复燃,就怕打起来闹起来失手伤人惹麻烦,幸亏来的及时,看起来是苗苗动的手,小郑扶着瘫软的苗苗起来,离开之前,向岳峰笑了笑,眼神分明是在说:不好意思啊,包涵包涵。
      女人不懂事,他不能不面面俱到,秦家出变故,岳峰既然没被追究,就说明公安认为他没关系,你秦苗不能凭什么直觉揪着他不放,岳峰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追究,万一哪天翻脸对付你呢,还不是你没理?
      小郑有点后悔,怪不得老一辈说娶妻要娶贤,他娶一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7-17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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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娶一个老要跟在后头擦屁股的老婆,真TM烦也烦的短命了。
        岳峰没有动,就那么直直的站着,直到两个人都走的远了,他才走到墙边的沙发上慢慢坐下来,和苗苗的这场不期而遇以及口舌之争,真正是杀人八千自损一万,巨大的疲惫裹挟而来,那些费了很大力气压在心底深处的痛苦毒蛇一样丝丝吐信。
        岳峰的头深深埋在膝间,眼眶渐渐温热,过了很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女人的鞋子,赤脚穿淡青色的软羊皮平底鞋,脚很瘦,青筋暴起,穿在鞋子里,居然有空空荡荡的感觉。
        岳峰低声叫了句:“思思。”
        尤思在他面前跪下来,伸手抱住他,她的胳膊已经瘦的很厉害了,环着他的手臂像是一节节枯瘦的骨头,岳峰很不忍心,他抬起头想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我真的很想棠棠。”
        尤思点点头,轻声说:“我也想她。”
        岳峰伸手擦了擦眼睛,努力把这些突如其来的伤感给压下去,深吸一口气之后,向着尤思笑了笑,说:“棠棠只帮过你一次,你记了她那么久。”
        尤思说:“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报,如果那个时候棠棠不救我,我就死在敦煌了,跟她非亲非故的,都绝望了,她拉着我找活路,我到死都感谢她。”
        岳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头晕吗?看东西还眼花吗?”
        尤思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远处隐隐传来婚宴的吵闹声,岳峰忽然对这种喧嚣无比反感:“不舒服的话咱们先回去吧。”
        他站起来,拉着尤思想走,尤思却没有动,岳峰奇怪地回头看她,尤思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呆呆看墙上的画,那是梵高《星空》的仿制品,涂抹的光怪陆离。
        岳峰叫她:“思思?”
        “我昨天梦到她了。”
        岳峰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尤思的声音轻的像飘:“其实不止昨天,好几天了,连着好几天都梦到她了,岳峰,我可能要死了。”
        岳峰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明天还请了医生来给你打针,我说了,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未必会有什么事的。”
        尤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临睡前,岳峰过来看着尤思吃了药,白色的小药丸,药瓶子的标签上吹的神乎其神的,尤思和着水吞了药,说:“其实没什么用的,我跟你都知道,如果有用,当初棠棠的太婆婆就不会死了。”
        岳峰没说话,他调暗床头的灯,扶着尤思躺下来,尤思这一阵子愈发消瘦,躺在宽大的床上,那么的没有存在感,拉上被子之前,她问了岳峰一句:“你怕我死了,再也没人跟你谈起棠棠了是吗?”
        岳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句:“别胡扯,不会死的。”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7-17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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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待了一阵子才起身离开,要走时,忍不住问她:“思思,你是梦到棠棠了吗?她在干什么?”
          没有回答,尤思的鼻息轻浅,这一阵子,她总是入睡的很快,似乎身体疲惫到极致,需要长久的睡眠才能维持干瘦的肌体里那一点点活气。
          岳峰叹了口气,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尤思又做梦了,这几天,她都在做着同一个梦。
          漆黑的看不到星星的夜里,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走,四围很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似乎是在草场,又像是茫茫的旷野,长长的草拂过她的脚背,风突然大起来,送来很远的地方此起彼伏的狼嗷,远处有一点点晕黄色的光,她一直朝着亮光走,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藏式的帐篷,门口悬着一盏马灯,老式的提马灯。
          厚厚的门帘子,底下透出一线微光,她知道里面是谁,伸手就把帘子揭开。
          季棠棠就坐在帐篷的地垫中央,她低着头,身前地上放着好几盏老旧的酥油灯,她慢慢的一盏一盏去点,火苗摇曳着多起来,借着晃动的亮光,她看到季棠棠奇怪地穿着藏式的衣裳,长发结成了无数细细的发辫,尾梢上系着红珊瑚、绿松石,还有蜜蜡。
          尤思颤抖着叫了句:“棠棠?”
          季棠棠缓缓地朝她看过来。
          再过两个月,尤思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晚上痛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开始还能咬着牙忍,忍过去了床单上一层水汗,后来痛的受不了,整个身体都在抽,只能拽着身底下的床单往嘴里咬,早上起来,偷偷把床单调个向,窟窿藏到另一头,或者叠好的被子挪到中间压住,假装着从来没有这回事。
          到了后来,再也装不了,因为痛的无法忍受,往往都是在睡梦时,身体像被掼死在砧板上的鱼一样猛的一抽,钻心的疼痛从蝴蝶斑向四面八方延伸,极度的痛苦中,尤思常常会有恍惚的幻觉:她觉得背后的那块蝴蝶斑,像是一口黑色的深不见底的油井,每逢发作的时候,就有无数密密麻麻张着钳子的食人蚁井喷一样涌出来,争先恐后撕她的肉,吸她的血,她痛的撕心裂肺的大叫,从床上滚到地上,拿头去撞任何能撞到的东西,然后总有一个瞬间,忽然一头撞到岳峰的怀里。
          每次熬过去,她都不觉得自己还活着,她觉得自己能平静的看到那群蚂蚁黑压压有秩序的褪去,慢慢露出一副白森森被啃噬的干干净净的骨架。
          岳峰摸摸她的头,说:“思思,好好休息。”
          尤思从来不回答,她木然的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那盏细伶伶虬枝的吊灯,岳峰的别墅装修的很好,每件物品的选择都精致质感,看得出是女人手笔,她问起过,岳峰说是洁瑜一手操办的。
          有一次,吩咐她好好休息之后,岳峰起身想走,尤思口渴,她伸手拉岳峰的衣服,想让他帮忙倒杯水,拉的时候,方向不对,袖子扯开,她看到岳峰的手臂上一道道的血道子,都是被她给抓的。
          尤思愣住了,岳峰起身给她倒水,水来了,她捧着杯子不喝,岳峰以为是水烫,拿过来帮她吹,尤思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岳峰,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岳峰笑了笑,把杯子递回给她:“你不是真爱上我了,你觉得而已,其实你是感激我。”
          尤思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之后,她给岳峰道歉:“对不起啊岳峰,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棠棠知道了,会打我的。”
          岳峰说:“棠棠不会的。”
          但是过了一会之后,他仔细想了想,忽然又冒了句:“真没准,我吃不准她。”
          说完了,两个人都笑,笑着笑着,尤思觉得很心酸,她慢慢躺回去,贴着枕面闭上眼睛,说:“我累了,睡会。”
          再过半个月,岳峰停了为尤思请的私人医生,反正过去的时日业已证明,所谓的营养素针剂,对尤思的情况缓和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再说了,尤思的情况如此诡异,岳峰也怕引起医疗看护的怀疑——万一他们以为发现了什么罕见的危险性案例而惊动有关机构大动干戈,也实在麻烦。岳峰知道尤思已经时日不多,犹豫再三之后,他给石嘉信打了电话。
          石嘉信在接到电话之后的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岳峰家里。
          石嘉信到之前,岳峰脑子里已经无数次转过要狠揍他一次的念头,他也真的下定决心这么做,但攥紧的拳头,在看见石嘉信的那一刻,愕然松开。
          不到三十岁的石嘉信,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痛苦愧疚怯懦而又躲躲闪闪的眼神,讷然的讨好的笑,佝偻的背,鬓角的白发,眼角深深的纹络,一夜白头这种事,小说里电视里如何渲染,都不如眼前所见来的震撼。
          岳峰沉默了很久,向旁边侧了侧身子:“进来坐吧。”
          石嘉信局促地说了声谢谢,拎着行李吃力的进屋,岳峰在他身后关门,关上门的时候,心头忽然升起巨大的空落和苍凉,他恍惚的想,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家族对抗和爱恨情仇当中,没有谁真的赢,所有人都是输家。
          不管是盛锦如、秦守业、秦守成,还是盛泽惠、石嘉信、尤思、棠棠,包括他岳峰自己,都是输家。
          石嘉信不敢上楼,也不敢见尤思,他就在楼下待着,畏畏缩缩地坐在沙发边上,只坐那么丁点地方,像是生怕占用任何空间而招致冷眼。
          岳峰家里,定点有阿姨买了菜过来烧饭,尽管岳峰吩咐了为尤思做的尽量清淡,她还是吃的越来越少,石嘉信每天看着一小盘子一小碗端上楼,又那么原封不动地一小盘子一小碗端下来,急得嘴上都灼了火泡,有天中午,阿姨又在炒田园小炒,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7-17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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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热油滚白气的锅,忽然冒出一句:“思思喜欢吃糖炒栗子。”
            说完就出去了,也不知道跑了几条街,终于赶在午饭端上楼之前买了一纸兜回来,小心地蹲在茶几边上剥了几个,里头仁上的衣都拿手指肚细细搓了,摆在小碗米饭的边缘处,让阿姨端上去了。
            岳峰招呼他吃饭,他敷衍着应着,筷子拿在手上,从头至尾没见夹过菜,隔一会就朝楼上看看,过一会阿姨下来,说思思今天胃口挺好的,吃了小半碗,夸说栗子好像以前大学里吃的味道,石嘉信兴奋的脸都红了,一连低头扒了好几口饭。
            一切情景,岳峰尽收眼底,看的难受,又觉得好笑,下午尤思睡了,他自己去到别墅里头的花园木椅子上坐下给毛哥打电话,懒懒的,开口就是TMD:“TMD这一对在眼前晃,看的老子鼻子都酸了,这比唱戏还绕啊,你说这两人造孽不造孽啊,图什么!”
            毛哥在那头嘿嘿笑,听筒里,忽然响起一个男孩子尖细的声音:“爸,爸,给五块钱,我买羊肉串!”
            岳峰听的失笑,过了会,毛哥估计是给完钱了,岳峰故意嘲他:“你这现成爹当的,挺志得意满的啊。”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毛哥一脸笑的憨厚模样,毛哥话里话外,总似乎带点敲打他的意思:“那是,人挪死,树挪活,峰子,人得往前走,人生是有转机的,说不定转个弯,你会发现你更想要的,以前那些惦着的,想想也就那么回事了,你看我离开尕奈的时候,还挺动情的掉眼泪来着,结果怎么着!”
            岳峰没吭声。在古城的时候,毛哥就跟他谈过想离开尕奈的念头,果然没多久,那边的青旅就被他盘出去了——离开尕奈之后,毛哥去了古城,租了个旧式的二层灰瓦小楼,二层是客栈,一层是书吧和咖啡厅,几乎没经历过什么初期惨淡,生意出奇的开张大吉持续上升,果然旅游胜地,客流量非尕奈能比,爆满是常有的事,加上毛哥为人爽气,回头客、朋友介绍朋友,客人一天比一天多。
            人运气好的时候真是难挡,老话说的福无双至在毛哥身上居然不灵——没两个月,毛哥和隔壁开甜品奶茶店的女人热络上了,没事给帮个忙,修个电灯泡搬个煤气罐什么的,女人也姓毛,丈夫早年出车祸死了,带了个七岁的儿子,日子过的挺辛苦的,毛哥肯搭把手,女人挺感激的,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做了顿好菜请毛哥过来吃,说的也直接:“哥,你要不嫌弃,咱俩一块过吧。”
            知道毛哥有了女伴之后,岳峰还抽空去了趟古城,给女人的小孩包了两千块钱,算是见面礼,单独聊天喝酒的时候从毛哥嘴里知道“交往始末”,死也不信:“不是吧,都没个过程啊,你忽悠老子呢?”
            毛哥眼一瞪:“咋了?老子又不帅,你当天天有天仙为老子寻死觅活啊?什么叫过程啊?都想你那样,折腾个你死我活才算爱过是吗?你那纯属折腾,过日子像你那样,这世界都没希望了。”
            岳峰告饶:“行行行,说不过你,你个老黄瓜,多年不开花,恭喜你,今儿顶戴黄花了。”
            毛哥没多想,话脱口就出来了:“是,你帅气,我是老黄瓜没错,好歹开花了,你个帅气小黄瓜,怎么着,女朋友个个如花似玉的,一个也没留住。”
            说完了后悔的直想扇自己耳光,岳峰半天都没说完,末了抬头朝他笑笑,敬了杯酒:“祝幸福美满啊。”
            电话那头,毛哥听岳峰不吭声,喂喂了好几次,岳峰才回过神来,嗯了声:“听着呢。”
            毛哥叹了口气:“你别多想啊,这事,咱仁至义尽了,你说石嘉信跟尤思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对吧,你这后头活雷锋当的,党都要给你发勋章,别想了啊,爱咋咋地。”
            “神棍呢?”
            “关在后院,著书立说。”说到神棍,毛哥那槽啊,吐都吐不完。
            “**你知道他上次跟我说什么吗,说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很刻苦,找不到饭吃,冬天里喝粥啊,冻结块了,就拿刀子把粥划成一块块的吃。他说为了让他的著作跟曹雪芹似的流芳百世,要向人学习,**那天晚上喝稀饭,非让我帮他盛一盆冻冰箱里冻上。”
            “还有,整天吹嘘自己才高八斗的,现在正儿八经著书立说了,跟**便秘似的,一天写不了几个字,跟我说不行,要头悬梁锥刺股,现在哪个房子有梁给他悬啊,他倒好,搞个绳子拴顶上吊灯上,另一头系着自己脖子,那天忘了什么事,急着叫他出来搭把手,嗷的一声就往外冲,**把我那吊灯扯下来半拉,老子气的,拿个锥子追了他半条街。”
            岳峰失笑,顿了顿说他:“让神棍好好写,二十几年,素材都一麻袋了,浓缩一下,还怕出不了书吗。”
            毛哥叹口气:“得了,慢慢写吧,我告诉你啊,有这个奔头,他还能消停点,不像前一阵子跑的半年六个月不见人的,再说了,他每天晚上搁店里讲鬼故事,都讲出名气来了,顺带也带了不少生意。那天路上还有人给我打招呼呢,说我店里每晚都有鬼故事沙龙。”
            岳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前头的花坛发呆,他是没心思打理的,之前都是洁瑜帮他,这一阵子洁瑜怀孕,花坛里的花也就这么渐渐枯了谢下来,岳峰觉得,每一个人都在欣欣向荣地往前走,新的生活,新的内容,只有他,像这一坛子枯萎的花似的,停滞着,也晦暗着。
            他沉默很久,说了句:“挺好的,下次聊啊。”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7-17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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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才想起原先打过去是想跟他说说尤思的事情的,说着说着,话题就这么绕开了,不过想想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最关心的也是自己的生活,你这里缺胳膊断腿,没有他那里管道漏水来的严重。
              生平第一次,岳峰觉得寂寞,他找不到人说话,尤思病重、石嘉信无心无力、洁瑜怀孕、毛哥有自己的生活、跟神棍鸡同鸭讲、黑皮整天忙着赚钱生意、九哥那边因为自己的不配合,待他也冷淡了,有一次他居然想去找蒋蓉聊聊,只是聊聊,一进夜总会,发现蒋蓉也今非昔比了,她不随便接客了,她成了一干女孩子的大姐大,她跟了九条,打理内外,俨然半个女主人了。
              还有,她把名字又改回去了,又改成棠棠了。
              欢场女子,有着最坚韧的适应性和现实的眼睛,你不要我,可以,我目光炯炯,随时找到利益最大化的金主,她看着岳峰,口吻也像是大嫂跟小弟说话:“呦,峰子来啦,找你九哥啊,他忙着呢,要么我找个盘正条顺的先帮你松松骨头?”
              半年多以前那个怯生生的,给他买领带夹做新年礼物的蒋蓉,好像也随着名字的更改,而消失在落寞的过去了。
              岳峰想念季棠棠,寂寞的时候,他想说很多话,但如果棠棠在,他就不说了,哪怕她就坐在身边,一句话也不说,也能帮他把寂寞赶走。
              退一步,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从来没有把她送去八万大山呢?哪怕她现在傻傻的都好,蹲在地上拔几棵草,回头咯咯冲他笑,他也会觉得温暖。当时光头问他“一辈子跟一阵子是不一样的,你能这么管她一阵子,一辈子呢”,他不敢答,任何事物都在变化,喜马拉雅,世界最高峰,多么永恒的存在,当年还是海底冒出来的,但是现在他可以回答了,他想说,一辈子也行,人在就好,照顾她我愿意的。
              迟了这么久,终于有答案,机会已经没有了,人的愿望,总是被现实逼的一寸寸卑微,越来越卑微,但老天的残忍之处在于,他让你连卑微的机会都没有。
              刚跟苗苗谈恋爱的时候,小小的分离都让他难受,有一次看到一句话,不由分说放到QQ签名上,那句话他现在都能背出来。
              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很凉很凉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颗化成热泪。
              当时苗苗看到了,笑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他厚着脸皮说到底也是博媳妇儿一笑了,但是现在他真正懂了,那种喝下去冰凉彻骨的感觉,那种慢慢的,一个又一个夜里,拿体温把凉水暖出温度的感觉,那种即便痛苦,也没有后悔的感觉。
              如果不曾有过极致的幸福,又何来刻骨的痛苦?
              尤思的大限来的很快,跟盛泽惠一样,她全身发黑,皮包着骨头,捏上去松松干干的,像一幅骨架子,唯一的欣慰是,她不再痛了。
              有的时候,痛是一种还存活着的提示,当不再痛的时候,才是生命真正放弃你的时候。
              每个人都知道,尤思的命,已经以小时分钟计了。
              岳峰为石嘉信做了唯一、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尝试。
              “思思,石嘉信来了,你要见见他吗?”
              尤思躺在床上,像一截烧干的黑木头,她的脸上血管爆起,皮肤撑到发胀油亮,透过这一层皮,可以看到黑色的血缓缓流动,居然像泥石流,迟滞、浑浊、还带着凝固的泥块。
              生命力以一分一秒的速度从她周身流逝出去,让人怀疑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听到“石嘉信”这个名字,她蓦地就睁开了眼睛,以至于岳峰都被她愤怒和怨恨的眼神给吓住了,她哆嗦着,居然撑着枯枝一样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把枕头向岳峰砸了过去:“滚!让他滚!”
              岳峰后悔去刺激她,他费了很大努力才让尤思安静下来,重新躺下来的尤思消耗了最后的精力,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血管里的血慢慢没了动的迹象,岳峰坐到床边,轻轻握住尤思的手,问她:“思思,有什么想说的,想交代的,告诉我,我一定做到。”
              尤思微笑,尽管这笑容在如此狰狞的脸上显得扭曲而古怪,她没有力气了,嘴唇翕动着,以至于岳峰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她唇边。
              “我对不起……我……爸爸妈妈,不要……告诉他们,妈妈会……难过,就让他们以为我不听话……跑了……”
              岳峰的眼睛一阵酸涩,人这一辈子,呱呱落地,经历种种关系、友谊、爱情,到最后一刻,还是回归血浓于水的亲情。
              似乎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对母亲金梅凤一直以来的强烈恨意突然就消失了,人这辈子,时间这么短,爱都来不及,何必拿大把的时间去恨、去伤害、去不原谅?
              岳峰点头:“好,还有吗?”
              似乎没有了,她不再说话了,鼻息像游丝,有好长一段时间探也探不到,岳峰心里一凉,慢慢坐直身子,几乎是在坐直的同一刹那,尤思的手突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异常清晰,森冷的恨意萦绕其间:“岳峰,答应我,我死了之后,用布蒙住我的脸,我活着不想见他,死了也不想见,不要让他为我上香,不许他在我坟前磕头,答应我,不要让我死了也不得安宁!”
              最后一刻,她的力气大的吓人,枯柴一样的手攥着他的手腕,似乎下一刻就能刺透皮肉,岳峰犹豫着是不是答应,末了心中长叹,正想答一声是,忽然发现不对劲。
              她已经死了,就保持着那个姿势,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7-17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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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峰怔愣了很久,反应过来之后,他轻轻掰开尤思的手,帮着她把身体放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白布,取下另一个枕头的白色枕套,慢慢覆住她的脸。
                他走到门边,打开半掩的门,石嘉信就蹲在门口,他知道岳峰给他做尝试,也知道岳峰把门半敞着让他听里头的动静,他一直在等,或许尤思也知道他在等,才会说出最后的话。
                显然,他听到了。
                石嘉信的嘴唇翕动着,眼底渐渐笼上恐怖的神色,像是惧怕某个噩耗的必然到来,岳峰不忍心,但还是说了。
                “已经走了。”
                这句话说出来,岳峰的眼睛也渐渐模糊,有一瞬间,他几乎不知道在哪里,耳边传来先是压抑着的哭泣,接着就是肆无忌惮撕心裂肺的痛哭。
                岳峰回头,看屋里床上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力的身体。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尤思跟棠棠很像,都是爱憎分明敢说敢做的女孩子,现在才知道,她们有本质的不同。
                棠棠的性格里,到底是多了几分隐忍和现实理智,为了他,她不管多么恨秦守成,她可以再次叫他爸爸,跪下来给他磕头,对他说:“爸爸,帮我保住岳峰。”
                尤思不同,她怀揣着那么决绝的恨意和玉石俱焚不管不顾的共入地狱的疯狂,即便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铁骨铮铮的永不原谅。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7-17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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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棠棠番外】
                  两件事促成岳峰离开古城,一是洁瑜出了点小事故,下楼梯的时候滑了一脚,现在在医院保胎;二是转手的酒吧有一些手续上的未尽事宜,需要他尽快回去签些东西。
                  算起来,大概要离开个三五天。
                  岳峰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带季棠棠同行,一来那里是秦家的盘踞地,带回去了冒险;二是舟车劳顿的,不想她太累;三是让毛哥给骂的:“一天不见能死啊,就三五天,你非带她跑来跑去的啊?”
                  句句在理,但心里头怪舍不得的,临行前的晚上,跟她交代了很多事情,定时吃饭吃药,多加衣服,不要吹风,偶尔晒晒太阳,气人的是她听的心不在焉的,中间还打了个呵欠,岳峰一指头戳她脑门上:“听见了没?”
                  季棠棠头一抬,深情无限:“听见了,爹。”
                  岳峰那口血啊,险些喷房梁上去,凳子一踢回房,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她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暗暗赌咒发狠,临走前再也不跟她说话了,看都不看她一眼。
                  第二天要赶早上路,天还没亮岳峰就起来了,收拾好了之后进厨房吃饭,意外的是季棠棠也在,岳峰言而有信,不睬她也就算了,眼睛上翻下翻左翻右翻的,就是不看她,毛哥看出有点不对,满心的没好气,故意冲上来两手捧住他脸左看右看,大叫:“呦,峰子,一晚上咋睡成斜眼儿了?这可怎么开车啊?”
                  原以为毛嫂给准备的就是稀饭鸡蛋油条,谁知道端过来香气四溢,居然是一碗饺子,毛嫂说:“丫头五点不到就爬起来做了,十八个饺子,都是她一个褶一个褶捏出来了,从头到尾没让我上手,说是心意。”
                  岳峰愣了一下,心底里密簇簇的带着欣喜的暖意慢慢包上来,季棠棠在边上叹气:“那有什么用啊,人家看都不看你呢,心里哇凉哇凉的,碎了都。”
                  岳峰斜她:“装!再装!”
                  季棠棠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终于肯看我了啊?”
                  岳峰绷不住就笑了,一把捞过来狠狠在她腮帮子上亲了一口,对面的毛哥敲着碗表示抗议:“哎哎,大清早的,少儿不宜啊。”
                  “滚你,脸上褶子比饺子还多,再装少儿老子啐死你。”
                  毛哥没辙:“棠……拉姆,你不得帮你毛哥说句话啊?”
                  季棠棠护短:“岳峰说什么就是什么!”
                  毛哥那个堵啊,关键时刻,终于顿悟啥叫外人啥叫自己人了,他求救似的捧着碗看毛嫂:“媳妇,峰子媳妇儿欺负人,作为我的媳妇,你就没什么要表示的?”
                  当然有,毛嫂桌子下头很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半老头子了,跟年轻人较什么劲儿,吃饭!”
                  一帮人,只有神棍睡得死没爬起来,临开车的时候,岳峰看见毛嫂把季棠棠拉在角落里说话,过一会她过来,岳峰冲着毛嫂的方向努努嘴:“嫂子跟你说什么呢?”
                  季棠棠很严肃:“嫂子说,男人不能太宠了,宠坏了就不好了。”
                  岳峰哦了一声,调子拉的长长的,又问:“那我媳妇儿怎么说的?”
                  季棠棠伸手在岳峰头上刷刷刷一顿乱搓,把他脑袋搓的跟个鸟巢之后慢条斯理开口:“我说了,我自己的男人,我宠着,我骄傲。”
                  说完了,还“骄傲”地一昂头:“我不宠着谁宠着啊,是吧。”
                  岳峰对这个回答非常赞许,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要杀人了:“给你五秒钟,速度把爷的发型给恢复了!”
                  季棠棠很狗腿:“好嘞!”
                  她趴着车窗口探身进来,车前屉里摸出把梳子,帮着岳峰左梳梳又梳梳,梳好了还拼命去掰车边上的后视镜:“来,爷看看效果,还满意吗?”
                  岳峰直接笑喷了,他从车窗里探身出来把她抱了个结实,下巴在她耳后蹭了蹭:“棠棠听话啊,过几天我就回来。”
                  “嗯。”
                  “别乱跑啊。”
                  “不乱跑,跑了也会跑回来的。”
                  这答案真心欠揍,岳峰想拧她两记,想了想又吩咐她:“不能干坏事啊。”
                  “这个……我考虑考虑。”
                  ……
                  没想到,当晚就“出事”了。
                  当时,岳峰的车到西昌,刚在酒店住下,毛哥一个电话跩过来,火烧火燎的:“峰子不好了,棠棠又鬼上身了!”
                  岳峰真心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估计在一起这么久都让她吓出来了,居然没有“眼前一黑”、“手臂一抖”、“喉头一甜”、“两腿一蹬”什么的,他说:“你慢慢讲,怎么了?”
                  据说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是晚上八点多,吃好晚饭之后,毛嫂带着娃儿出门溜达,毛哥、季棠棠和神棍搁客厅里看电视,《甄嬛传》。
                  正演到“拖出去,赏一丈红”的时候,季棠棠就抽了,身子一歪栽到地上。
                  毛哥和神棍都慌了,一左一右拽着胳膊拉起来,正要去掐人中的时候,她眼睛一翻坐起来了。
                  坐起来了之后就盯着神棍笑,神棍被笑得鸡皮疙瘩出了一身,有一种即将要被赏一丈红的不祥预感。
                  “好久不见。”
                  神棍懵圈了:“咱俩……见过?你……你贵姓?”
                  “姓盛,盛泽惠。”
                  盛泽惠?这名儿怪熟的啊,毛哥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盛家奶奶吗?
                  坏了,这又是上身了吧,老实说,经历过雁子那一次,毛哥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怪瘆人的。
                  这必然是被神棍这货整天念叨念叨给念叨来的啊,毛哥暗叫糟糕:上次是把季棠棠摁浴缸里给救回来的,因为雁子是被淹死的,这次完了,谁知道盛家老太婆是咋死的啊,万一救不回来,这棠棠算是峰子的女朋友呢还是神棍的女朋友呢?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7-17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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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棍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的:“你你……盛泽惠?”
                    他蹭蹭蹭挤开毛哥,看那情形不是想握手就是想拥抱,季棠棠眼疾手快,一巴掌把他推了个跟头。
                    “盛家的事,我不同意你把它写出来,一个字都不能写。”
                    神棍没反应过来:“写什么?”
                    没人再回答他了,因为季棠棠忽然脸色一变,又软软瘫下去了……
                    以上,就是毛哥给岳峰叙述的,季棠棠再次被“鬼附身”的全过程。
                    毛哥非常庆幸:“这次真是来得快也去的快啊,万幸啊,不过峰子,我寻思着,要么找个大师什么的给棠棠驱一驱吧,这丫头体质偏阴吧,怎么老被鬼附身呢?就算这鬼是出来遛个弯就走,咱也经不住来来去去这么折腾啊……”
                    岳峰打断他:“棠棠还好吗?”
                    “屋里歇着呢,说是有点累,头晕,伤元气……”
                    岳峰几乎是吼起来的:“让她给老子接电话!”
                    岳峰劈头盖脸把季棠棠一通臭骂:“你玩儿上瘾是吧,你演技好是吧,老子一不在你就翻天是吧?”
                    季棠棠蔫蔫的:“我有理由的。”
                    “你还有柴油呢。”
                    她嘀咕了一句什么,岳峰没听清:“说什么?大声点!”
                    “柴油是真没有……”
                    岳峰哭笑不得,他一笑,季棠棠就委屈了。
                    “那我也是没办法,神棍整天说要把他写的东西出书,你想我也不可能让他把盛家这一段给投出去的,劝他肯定不听,偷偷把他稿子都烧了吧也太过分了点,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还特意挑的毛嫂和她儿子不在的时候呢……”
                    说的也在理,神棍这人,还真没法循正常途径跟他沟通。
                    岳峰沉默了一会,问她:“还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了没有了。”明知道岳峰看不见,季棠棠还是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瞒着我吗?”
                    想做的事,他问的可真有技巧。
                    两人都沉默了,听筒里偶尔传来因为电流不稳而产生的咝咝声。
                    “岳峰?”
                    “嗯。”
                    “我想联系石嘉信,关于思思,还有一道怨气,始终没有化解。”
                    岳峰心中叹息,却没有丝毫意外。
                    季棠棠第一次跟他讲起关于尤思的这个梦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岳峰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尤思的脸,这个女孩子,他陪伴过她最后的时光,她那么悲惨,可她有什么错呢?
                    有的时候,世事冰凉冷硬的没有道理。
                    尤思值得更好的下一辈子,干干净净,从头开始的下一辈子。
                    “岳峰?”
                    “好。”
                    “好?”
                    “我会帮你联系石嘉信,不管你准备做什么,等我回到古城之后再开始,在边上看着你,我会放心些。”
                    又是沉默,手机真是奇怪而又伟大的发明,两个人,明明距离那么远,隔着山、水、无数陌生的人流和路,但是他的呼吸,那么真实,就在耳边。
                    “我想你了岳峰,早点回来。”
                    岳峰笑起来:“真想我了?”
                    “真想。”
                    “那等我回去了,就结婚吧。”
                    “……嗯。”
                    “答应这么爽快?”
                    “嗯。”
                    “不要点聘礼?比如车子房子金项链什么的?”
                    季棠棠说:“不要了。”
                    “就把那个叫岳峰的帅小伙儿,捆紧了扎实了给我寄过来吧,还有,装包的时候保护好他的发型,他最宝贝他的发型啦。”
                    洁瑜住的是私家会所式的妇婴医院,钱交的多,设施环境自不用说,服务更是一流,往常在医院就诊排队,看到的医生护士板着的都是集中营看守者的脸,在这儿,说一句话都恨不得笑成一朵花。
                    要么说呢,有钱就是好啊,必须多挣点钱才行。
                    岳峰这么说着的时候正帮洁瑜削苹果,洁瑜躺床上,很是鄙夷地看他:“哥,你俗不俗啊,开口钱闭口钱的,挣那么多钱干嘛啊?”
                    “养老婆啊。”
                    “你不是说你老婆不贪钱吗?从来没吵着要你买衣服包包什么的。”
                    岳峰斜了她一眼:“不贪钱我就不用挣钱了?你自己保个胎都要住这么好的地方,到我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我舍得让她跑医院里排队被护士呼来喝去的?衣服包包她是没要过,但万一她想要呢,到时候我买不起,她就只能挠着玻璃橱窗站外头眼巴巴看着,揪心不揪心啊?”
                    说的兴起,也忘记了削好的苹果是给洁瑜的,送到嘴边狠狠就是一口,然后手一挥,嘴里嚼着苹果气吞山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的奋斗目标就是,到了这种关头,必须得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媳妇,买!”
                    洁瑜损他:“哥,你真有出息。”
                    横竖心情好,也不去理会她话里的揶揄之意,一瞥眼看到她旁边床上的被子空翻着,岳峰嘴巴朝那边努了努:“那边的,也是住个保胎的?”
                    洁瑜鄙夷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这次是真鄙夷:“她啊,小三。”
                    岳峰吓了一跳,赶紧制止她:“说什么呢,别乱说。”
                    “什么乱说啊,我告诉你,铁定是三,一猜一个准儿,不是三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洁瑜估计是做孕妇做的穷极无聊,这两天的心思全放在推理分析上了:“住进来都六七天了,你看我们方程式,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表现的那是极好的。旁边一位,老公连一秒钟都没出现过,你觉得正常吗哥,要是方程式敢这么对我,我削不死他!片片儿的!”
                    岳峰头皮发炸:“哎,哎,洁瑜,胎教
                    洁瑜反应过来,赶紧低头抚了抚肚子:“Sorry啊儿子,娘一时冲动。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7-17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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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说Sorry,半点改过的意思也没有,一抬头又兴致勃勃跟岳峰摆忽开了:“我听过几次她给她老公打电话,开始都是撒娇抱怨男的不来看她,结尾一般都是:哦,那给我买那个手袋;嗯,那给我买那个拎包;好吧,那给我买那个限量版的包包……”
                      洁瑜学着那个女人的语气说话,嗯嗯哼哼的,听的岳峰憋不住想笑。
                      “所以!”她愤愤做总结,“这能不是三儿吗?她不是三,就是个倒包的!”
                      岳峰笑喷了。
                      “还有啊……”洁瑜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拼命咳嗽,向岳峰挤眼睛,岳峰会意,果然,下一秒就有人进屋了,蹬蹬的脚步声。
                      岳峰回过头去看,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谈不上多漂亮,眉眼倒是挺妖娆的,怀里抱着一大束百合,洋洋得意的进来,洁瑜出于礼貌,客气了一句:“老公送的啊。”
                      “是啊,”那女人喜滋滋的,“我老公在楼下停车呢,一会上来。”
                      洁瑜不吭声了,岳峰挑衅似地冲她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怎么着,话说的滑了嘴了吧?
                      过了约莫五分钟,有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这边走,足音很重,声音怪不耐烦的。
                      ——“不是跟你说了忙吗,单位里有事,走不开,你以为都像你,天天闲着没事干?”
                      ——“那就你自己去呗,谁规定的奔丧要夫妻俩一起?再说了,你跟那边都不熟,我就更不认识了,隔了多少层的亲戚了。”
                      ——“随便你怎么去!不会开车你还不会打车啊,屁大点事都问我,我是你爹啊!”
                      ……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岳峰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抬头朝那个跨进门来的男人看过去,目光相触的刹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僵了一下。
                      洁瑜看出有点不对了,她偷偷拽了拽岳峰的衣袖,小声问了句:“哥,他谁啊?”
                      他谁啊?
                      岳峰没有吭声。
                      心底急速膨胀起无数复杂的情绪,愤怒、酸涩、无奈、叹息……但末了的末了,只剩下荒唐到想大笑的苦涩冲动。
                      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遇见苗苗的老公。
                      小郑也认出岳峰了,他特别尴尬,岳峰虽然不算什么交情近的人,但毕竟有点头之交,偷腥这种事,到底也光荣不到哪去。
                      因着这个,对情人嘉丽接下来的亲昵举动,多少有点含糊敷衍,一刻钟不到就坐立难安,支吾着起身:“那个,嘉丽,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嘉丽也不闹,眼圈红红地看他:“不是说今天一定陪着我吗,你都多少日子没来了,我这肚里头揣着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她家里死了人了,你看,死者为大……”
                      “死了人了不起啊,我也为你死过一个孩子了,都长成形了……”
                      嘉丽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岳峰心里一沉,想起当时黑皮跟他说的。
                      ——“苗苗未来老公姓郑,那小子之前有女朋友,听说还怀孕了,跟秦家的事情一定,立马分的干净,拿出五十万让女的做了人流……”
                      说的看来就是这个嘉丽了。
                      这对话,傻子都能听出来两个人不合法了,洁瑜这人也别扭,看到嘉丽哭吧,又有点心软,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别哭了啊,心情不好对孩子影响不好……”
                      嘉丽接过来擦眼睛,哽咽着说了句:“谢谢啊。”
                      她一哭,小郑就不好提要走的事了,事实上,他本来也不想走,临时寻这个借口也只是想避开岳峰,好在嘉丽哭了一会就不哭了,擦擦眼泪,又推推小郑:“算了,你要家里事忙,还回去吧,不然她又得跟你吵了,你又得烦。我没关系,你回去吧,啊。”
                      洁瑜在边上冲着岳峰无声地做各种愤怒的夸张表情,岳峰笑笑,示意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嘉丽厉害的,先把男人的心给哭碎了,又委曲求全顺他的意,知冷知热可心可意的谁不喜欢啊,难道喜欢家里那个
                      两人又压低声音絮絮说了一会,说到后来嘉丽破涕而笑,不知道是不是又得了许诺拿了个包,小郑走了之后,岳峰寻了个借口出去,想找他谈两句,追到楼下时又停下脚步,觉得自己怪多事的。
                      算了,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呢?说到底,这是人家的事。
                      回到病房门口,门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看进去,嘉丽抱着枕头坐床上,嚼着葡萄吐籽儿,两腿叉开,正跟洁瑜说着什么,岳峰迟疑了一下,没进去。
                      ——“是,我是小三,我他妈最冤的三儿。我跟这男的先在一起的你知道吗,可我家里条件不好,他家看不起,咬死了不同意,我心说,怀一个,怀一个就绑住了,**,他家赶着坐火箭的速度给他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拿了五十万来做分手费。”
                      ——“妹子,你要是我你怎么办?我告诉你,男人都靠不住,女人得有脑子,得为自己打算。”
                      ——“打了就打了吧,生下来我哪有钱养啊,再说了,拖着一个,我怎么嫁啊。我麻溜地打了胎,拿了五十万,没跟他吵,让他欠我情分,人家总比我有势力,将来没准有事还得求上门,所以得给自己留路啊。”
                      ——“也阖该有缘,他结了没几个月,有一次碰巧遇到了,一起吃了个饭,对我倒苦水,老婆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不幸福,我就安慰他呗,一来二去,就安慰床上去了。—“我都想好了,不打没准备的仗,不能在一个地方栽两次,说句不怕你笑的话,这次,我就是盯着把他撬过来去的!做生不如做熟,再去谈个恋爱摸家底太费劲了,现成这个就挺好,他老婆对他不好,我就加倍对他好,他老婆娇气不懂事,我就加倍贤惠体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7-17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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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
                        神棍在田埂上“操练”,弹弓的弹皮张的满满,小石子儿飞出去,嗖嗖的还真是破空有声。
                        季棠棠嘴巴里含一根狗尾巴草,倚着身后的草垛子看天边的火烧云发呆。
                        昨儿晚上,如果她只是循常规给客人上了酒水之后就走,大抵是不会有后来被人占便宜这档子事的,当时迟迟不挪步子,是因为那个满脸横肉的死胖子脖子里挂的那块玉貔貅。
                        这块玉,她在吴千的脖子上看到过。
                        陈来凤的老坑玻璃种。
                        兜兜转转,怎么会又回到黄旺发那里呢?是因为吴千给了阿甜保管,阿甜疯了之后东西又全交回给黄旺发了吗?
                        她看的怔了神,黄旺发嘿嘿笑,涎着脸就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小姑娘,在这打工能挣多少钱啊,给你更高的工资,给我打工干不干啊?”
                        她没立刻动气,还对着黄旺发笑了笑,离开的时候两只手绞着塑料托盘,险些没把托盘绞变了形。
                        她恍惚地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根年的时候,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厂房区走出来,穿胶布鞋,鞋帮都磨的发白起毛。
                        还有她逗菜头玩的时候,李根年在边上抹眼泪,絮絮叨叨的说都是自己没用,要不是自己挣不到钱,大凤也不用拖着连月子都没出的身子跑出去做生意。
                        怨气怨气,未尽之意,陈来凤的怨气固然是针对害死她的吴千,但是撇开怨气不谈,她那股韧细不绝的未尽之意,又牵在谁的身上呢?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那块玉,理应物归原主。
                        神棍志满意得地过来:“小棠子,我练好了,告诉你,不是我吹,指哪打哪!”
                        季棠棠斜着眼睛看他:“指哪打哪?”
                        “指哪打哪!”
                        晚上,岳峰再打电话过来,听到的第一则大新闻就是:神棍用弹弓把人家老母鸡的左腿给打折了。
                        据说养主非常气愤,拎着扑腾腾神情痛苦的老母鸡上门讨说法,毛哥赔了不是,外加五十块钱,钱都从季棠棠的工资里扣。
                        岳峰听的快笑抽了,毛哥在这头恶狠狠的:“两人都被我赶厨房刷碗去了,人家上门的时候我这脸都没处搁啊,打伤老母鸡啊峰子,我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叫人发指的事儿啊。”
                        电话到季棠棠手里,她可委屈了:“又不是我打的老母鸡,赶我过来刷碗也就算了,凭什么扣我钱啊。”
                        岳峰忍住笑:“你该,没事怂恿神棍去打母鸡。”
                        “他自己说指哪打哪,我让他打鸡圈里的鸡食盆,他嗖一下子把距离鸡食盆至少两米的那只母鸡的腿给打折了,岳峰,这叫指哪打哪!猪一样的队友!”
                        很显然,报仇小分队已经全面内讧了,岳峰听到神棍在那头大叫:“鸡的腿那么细,不比鸡食盆难打啊?我打中了鸡腿,更加说明了我的实力!还说我是猪,你去找头会打弹弓的猪给我看看?我不参加你的小分队了!今晚行动,我不给你打掩护了!”
                        岳峰没漏掉最有内容的那句话:“行动?棠棠,你又想干什么?”
                        季棠棠没瞒着,一五一十把自己打算做的事儿交了底,岳峰皱着眉头听,听到末了发觉实在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她的计划荒唐是荒唐,但可操作性的确是不赖。
                        岳峰问她:“把那块玉还回去,那么重要吗?”
                        季棠棠没吭声。
                        也不是单单为了玉,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水到渠成,火候刚好。
                        她不回答,岳峰也就不再追问:“见石嘉信,有什么别的交代没有?”
                        话题突然岔开,季棠棠有点发怔,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让他带上路铃一起。”
                        说完了,自己也知道不好办:“可是……他应该拿不到的。”
                        岳峰笑了笑:“看他吧,为了思思,他总有办法的。”
                        黄旺发晚上在相熟的朋友那搓了几圈麻将,回到家里已经快11点了,阿甜疯了之后,这房子一直没人住,处处透着颓丧的劲儿,听说吴千那**养的还在院子里头杀过人——黄旺发觉得怪晦气的,每次进出后背都有点发毛。
                        搓麻将的时候他还提起说要请葛二瞎子过来给屋子驱驱邪,朋友说葛二前一阵子不知道出的什么事,让自己养的黑狗给咬残了,身上撕下好几块肉,伤好了之后,不大接活儿了,听说也没以前那么灵验了。
                        这不纯属扯淡嘛,没听说过狗能把人的能力给咬没了的。
                        洗完澡,黄旺发裹着大浴巾出来,正拿干毛巾擦头发,屋子里的顶灯嘶啦嘶啦叫了两声,暗了几下又亮,跳跳的像是电压不稳。
                        夜深人静的,黄旺发瘆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喊睡楼下的保镖丁七,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总不能跟个娘们似的说自己是怕鬼吧,也忒没面子了……
                        又是嘶啦嘶啦几下,灯更暗了,想起吴千在这里杀过人的传闻,黄旺发全身的汗毛都簇簇立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耳畔似乎有女人的冷笑声,黄旺发警觉地喝了一声:“谁?”
                        有那么一瞬间,窗户上映出一个长发女人的影子,只是一瞬间,又不见了。
                        黄旺发差点吓尿了,扯着嗓子喊丁七:“老七,老……”
                        哧拉哧拉,像是尖利的什么东西在划着身后的墙,黄旺发哆哆嗦嗦的转身,触目所及,脸上的血色刷一下褪的干干净净。
                        墙灰和细小的水泥沙石簌簌而落,那里,明明没有人,却一笔一划,像是指骨,硬生生划出一竖行字。
                        ——把玉还给我!
                        似乎有什么粗糙的东西拂过脖颈,再然后,脖子上吊着的那块玉貔貅居然被提了起来,就在他鼻子前头两寸的位置,诡异地停住。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7-17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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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美的一块玉啊,老坑玻璃种,行家说水分足有3分,正,浓,阳,均。
                          那时候,他一眼就看中了,价钱开到六万,陈来凤咬死了不松口,说是低于十万想都别想。
                          气得他跟吴千发狠:“妈的信不信老子出两万找人把她给做了,六万她都别想拿。”
                          ……
                          那块玉貔貅在鼻子前头闪着莹润的色泽,但这次,打死他他也不觉得这块玉美了。
                          冰凉的恐惧排山倒海,他眼前一黑,直挺挺栽了过去。
                          重物倒地的声音,楼下正在摆弄电闸的神棍警觉地抬头看天花板,然后煞有介事地掐指推算。
                          嗯,如此看来,必然是小棠子已经成事了。一大早,手机就响了。
                          哪个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国家应该立法通通拖出去喂狼!
                          岳峰痛苦地□一声,脑袋往被窝深处一埋,手臂伸出来东摸西摸,把手机抓到被窝里,有气无力地拖了个长音。
                          “喂……”
                          “棠棠啊……”
                          岳峰揉着眼睛坐起来,手机架在脑袋和肩膀之间伸懒腰:“大功告成了是吧?”
                          他一边听一边笑:“神棍不是发誓不和你组队吗,怎么又跟着你去了呢?”
                          “他和你一样都缺心眼儿呗,哄哄就跟着我走了。”
                          岳峰被呛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棠棠,我不在的时候损我特开心是吧,做人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留条后路呢?阖着你觉得我不回去了是吗?回去了之后你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吗?”
                          季棠棠的回答很淡定:“反正不管我做什么,你回来了都要把我怎么样的,既然这样,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除了把我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擦!这话说的,太特么欠扁加内涵了!
                          岳峰心里那个抓肝挠腮,哧拉哧拉,都是指甲挠墙的声音,他咬着牙躺回被窝里,小腹下头腾腾热的作怪。
                          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棠棠我告诉你,要是此时、此刻,你就在我边上,爷马上就办了你,生吞活咽,吃干抹净,让你三天都下不了床!”
                          季棠棠那头足足噎了有一分钟,然后恨恨说他:“流氓行径,信不信我一爪子挠死你?”
                          隔空斗狠,耍狠她是真狠,耍流氓她不行,一听就没底气。
                          岳峰哈哈大笑:“棠棠,不是说两个人的亲密程度,要看聊天的限制级程度么,咱也不能整天的聊历史地理政治经济啊,也该探讨探讨人类的延续问题了,嗯?”
                          季棠棠在那头笑,这边的别墅空荡荡的,但是因着她笑,连带着都活色生香起来,岳峰心里头突然一暖,问她:“想我吗?”
                          “不怎么想,忙事业呢。”
                          这一答终于捅了马蜂窝了,岳峰腾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了,气急败坏:“就你?上岗两天工资全扣,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事业!
                          当天,季棠棠接到雇主毛哥的通知,她已经被“无情”地解雇了。
                          季棠棠表示不服气,毛哥慢吞吞地说:“这我也没办法,峰子让我通知你,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他就是耍手段把你给挤了,你能把他怎么样吧?”
                          季棠棠想了想,试图博取同情:“毛哥,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说你支持谁吧?”
                          毛哥非常警惕:“小夫妻吵架,不要殃及外人!谁我都不支持,走开走开!”
                          但是惨遭解雇这件事,在神棍看来,那就完全不是个事!
                          “不就是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嘛,”长期失业流浪连救济金都领不到的神棍表示不屑一顾,“我雇佣你呗。”
                          季棠棠没好气:“你雇佣我?干嘛?给你背麻袋?”
                          “整理书稿呀!”神棍把自己已经写完的那沓子稿子抖地跟人民币一样挺刮响,“你要帮我校对,有没有错别字什么的……”
                          季棠棠很直白:“有工资吗?”
                          ……
                          后来毛哥经过的时候,听到神棍激情四溢地在讲什么“荣誉感”、“意义”,毛嫂经过的时候,听到神棍在强调“成就感”、“更加高尚的追求”,两口子合计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
                          总之神棍肯定在忽悠棠棠做一件白出力不要钱的事儿就对了!
                          手续办理和未尽事宜的切结比预计的晚了两三天,最后一天临走之前,安排了去看洁瑜。
                          开车过去的路上通电话,洁瑜既欣慰又伤感:“哥,再考虑考虑呗,咱别为爱走天涯了,多酸哪,咱这市里七百万人口,女人多的是,我帮你挑!”
                          岳峰笑喷了:“悠着点啊洁瑜,这话让你嫂子听到了,一爪子挠死你!”
                          “嫂子很会挠人啊?”
                          岳峰忍住笑:“相当会……行了不说了,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停好车,想起洁瑜爱吃甜品,顺便在会所入口外的甜品店给她点了份双皮奶,等现做的当儿,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有个女人推开会所下头的大转玻璃门,跌跌撞撞奔到空地中央。
                          离的近些,看清容貌,岳峰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是嘉丽。
                          她鼻子下面都是血,抹的横一道竖一道的,张皇地缩在原地发抖,会所门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小郑从车上急匆匆下来,看到小郑的一刹那,嘉丽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郑一看就炸毛了:“她打的?她动手了?**,她真以为老子怕她是不是!”
                          他说着就要往楼上冲,嘉丽拼命拦着不让:“算了,算了,我们先走吧。”
                          小郑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无意间瞥眼看见岳峰,不觉愣了一下:嘉丽的阻拦他倒是无所谓,不过叫认识的人撞见这事,他就不好发飙了,礼义廉耻的那层皮还是要遮一遮的。
                          他盯了岳峰一眼,像是要把对苗苗的怒气泄到他身上,然后扶着嘉丽快步离开。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7-17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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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喷着尾气绝尘而去,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先生,您的双皮奶。”
                            岳峰接过来,太阳穴突突跳,胸口一时闷的厉害,才走到外头空地上,洁瑜突然有电话进来。
                            她声音压的很低,急的很:“哥,你来了吗?要不你别来了,以后再回来看我吧。”
                            岳峰仰起头,今儿没出太阳,云和天都惨白惨白的,洁瑜的病房在四楼,半开着,白色的窗帘角依在窗户边一拂一拂的。
                            “苗苗在上面是吧?”
                            洁瑜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接着又抱怨:“借我三个脑子也想不到嘉丽那男人是她老公啊,嘉丽还让我帮她挡一挡,我一看到是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也懵了,比我懵的还厉害呢……”
                            既然洁瑜也在场,岳峰想不通苗苗怎么可能还去对嘉丽动手:“她们动手,你没拦着?”
                            “动手什么?”洁瑜莫名其妙,“她们根本没照上面,嘉丽好像知道苗苗会来,提前走楼梯下去的。说不定就是她自己约过来的,这狐狸精!”
                            岳峰约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忽然有要爆粗口的冲动,又不知道要去骂谁。
                            “那个……哥,”既然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洁瑜就不好擅自替他做主了,“你还上来吗?”
                            长久的沉默。
                            再然后,那头挂断了电话。
                            秦苗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洁瑜,看见了之后脑袋就轰了,洁瑜说要出去打个电话,她茫然地应着,应完了居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忘记了自己最初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洁瑜进来之后,她局促地说了句:“怀孕了啊?”
                            毕竟已经很久不见了,洁瑜也笑了笑,指了指凳子:“坐啊。”
                            苗苗没坐,有点尴尬地对着洁瑜笑:“我真不知道你在这……要知道的话,我该买点礼品来的。”
                            洁瑜有点意外,她抬起头,重新看了苗苗一眼。
                            没有人会痴长岁月,生活终于教会苗苗初识人间冷暖,在那段被父亲和岳峰宠到骄纵没边随心随意的日子里,她何曾去顾及过其它人的感受?那时她知道洁瑜也暗暗喜欢岳峰,人前人后,总爱在她面前话中有话刻意炫耀,洁瑜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一天,她会这么小心翼翼带着刻意讨好地对她说“我该买礼物来的”。
                            心里忽然有点难受,洁瑜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坐到床边,语气也和缓了很多:“你还好吧?”
                            “还好。”
                            没有话说,洁瑜有几次不安地看向门外:岳峰挂了电话之后,到底是上来还是不上来呢?
                            “岳峰……他还好吧?”
                            “我哥啊,挺好,他要结婚了。”
                            苗苗傻了。
                            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心好像挪了位置,从胸腔挪到耳畔,咚咚咚,震的骨头和骨头之间都是回响。
                            她是一直知道嘉丽的存在的,但是她无所谓,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姓郑的男人,只是共同生活在一套砖瓦房子里的无关紧要的两个人罢了。
                            嘉丽要找她,谈什么,离婚吗?可以,那就离吧,这婚,本来也不该结的。
                            她从来没有透露过,在她内心深处,有一丝韧细的希望,像脉脉的火,始终倔强燃烧。
                            她总觉得,岳峰还在那里的。
                            是的,中间两人走岔了,她赌气结婚了,他爱上棠棠了,但是后来,老天不是又把情势给扭转回来了吗?棠棠死了不是吗,而她,也再也不想继续这个婚姻了。
                            两个人,又都恢复到孑然一身的状态了,只要能把误会解释清楚,谁会比她更适合岳峰?
                            可是,他居然要结婚了。
                            苗苗恍恍惚惚的,声音像是在飘:“这么快?”
                            “哥说是个藏族女孩儿,长的很像棠棠。”
                            原来如此。
                            苗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洁瑜告别下楼的,她一点也不想哭,胸腔里冰凉的,每一根横生的肋骨都好像是刺入血肉里的冰碴,那股脉脉的火,只剩了湿漉漉板结的灰。
                            忽然想起在古城的时候,岳峰对她说的话。
                            ——“苗苗,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任何时候,自己站起来,才站得住。”
                            他是在隐晦地提醒她吗?果然再也没有等她了。
                            苗苗觉得自己很好笑,她那股子笃定的自信和优越感到底是哪里来的?人心易变这个道理为什么就不懂呢?岳峰就不一样吗?不不不,他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脚下突然踢到什么东西,低下头看,是个精致的甜品袋子,里头有一盒双皮奶,满当当的,还没动过。
                            谁会把这东西丢在这呢?
                            苗苗把袋子拎起来,坐到会所院子花坛边的长椅上发呆,面前水池里的喷泉哗啦啦的,偶尔有冰凉的水粒子溅过来。
                            打开盖子,香甜的奶味四溢,苗苗拿了配送的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这个下午,那么凉那么苦,唯一的一勺慰藉,这么香这么甜。
                            谁放在那的?有毒吗?那毒死她好了。失主会找过来骂她是贼吗?那就骂吧,动手打也行,都不是的话,那就是老天看她可怜,赐给她的。
                            喷泉的水花渐渐模糊的看不见了,大滴大滴咸涩的泪水滴进甜品盒子里,又被她舀起了送进嘴里,她对自己说:不会再更糟糕了,会好起来的苗苗,一定会好起来的。
                            洁瑜后来还是拨通了岳峰电话,问他,哥,真就不见她了啊?
                            岳峰想了很久,说了句:“苗苗是个溺水的姑娘,我对她来说,是块烂木头,既然不能救她,就不要在她眼前晃了。”
                            洁瑜也挺感慨的,放下电话的时候,方程式正在边上给她削苹果,听到她喃喃说了句:欲无后悔先修己,各有前因莫羡人吧。
                            方程式没听明白,问她:啥意思啊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7-07-17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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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瑜咯咯笑起来,欠起身子在他大脑门上啪嗒亲了一下。
                              毛哥接完电话,过来找季棠棠,她给毛嫂做饭打下手,正拎了袋土豆坐在后院凳子上削皮。
                              “峰子说,明天一早启程,估计大后天晚上能到。”
                              季棠棠眼睛一亮:“真哒?”
                              削皮刀一扔,她学着电视里黑社会的模样咔哒咔哒掰自己的指关节:“小样儿的,害的我丢了工作,看回来了我怎么收拾他!”
                              中饭的时候,神棍出人意料吃的最快,吃好之后抹抹嘴巴,开始依依不舍挨个看,看完毛哥看毛嫂,看完毛嫂看季棠棠。
                              每个人都被看得如芒在背,毛哥斜他:“你有病啊?”
                              神棍把空碗往前一推,郑重宣布:“我要走了。”
                              意料之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季棠棠刚伸筷子夹菜,还没挨着菜边,又慢慢缩了回来。
                              末了还是毛哥开口:“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走啊?”
                              神棍说:“不自由!”
                              毛哥没好气:“你TMD还不自由,住这你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溜就出去溜溜,没事还打个老母鸡,你还好意思说不自由?”
                              神棍鄙视地看毛哥:“小毛毛,我叫你多读点书多读点书,有吃有喝就叫自由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神棍说走是真走,吃完早饭就回房收拾东西去了,季棠棠倚着门框看他他也不知道,屁股撅得老高往自己的麻袋里装笔记本和稿纸。
                              季棠棠忍不住了,问他:“你真走啊?”
                              “是啊。”
                              “那也别这么快啊,迟两天呗,毛哥说岳峰车子要是开的快,今晚就到了。”
                              神棍突然就哲了:“见不到就下次再见呗,随缘了。”
                              季棠棠还是不死心:“前面都没说要走啊,你这太突然了……”
                              正说着,毛哥从边上经过,朝季棠棠招手:“来,丫头过来。”
                              季棠棠蔫蔫的过去,毛哥劝她:“你别管神棍发神经,他就这样的,有一次也是跟我们一起住了十多天,前一秒还在聊中午涮火锅吃,外头飞过一麻雀,他马上说他决定像雄鹰一样飞翔,中午饭都没吃,拖着麻袋就走了。他这趟为了搞什么创作,在我这住了真挺久的,他要走那绝对随时的,真的。”
                              道理都理解,搁这二货身上也合情合理,可就是心里别扭,毛哥走了之后,季棠棠又倚回到门框边看神棍收拾东西:“你不是说要雇我吗,我连一天班都没上你就走了。”
                              神棍皱眉头:这真心是个问题。
                              他从麻袋里抽出手稿的前半沓,很是大方的递给季棠棠:“这样吧小棠子,你先整理着,等过一阵子,咱再见面的时候,我再验收。”
                              一阵子,那是几个月,还是一年啊?
                              整个下午,毛哥都在帮神棍拾掇东西,问他,这个要不要,那个要不要,牙膏瘪了,要不要换管新的,衣服袖管起毛了还带不带了,听的季棠棠心里鼓胀胀的难受,末了拖了张小板凳,坐到客栈大门口去了。
                              毛嫂出来过一次,见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问了她一句:“拉姆你干嘛啊?”
                              也就随口问问,不当真指望她答,她走了之后好久,季棠棠才低声说了句:“晒太阳。”
                              毛哥客栈前头的路很宽,游人很多,有时候会过车,轰轰的声音,太阳渐渐落下来,这一天夕阳的光格外红,烧的天边的云发烫,居然让她想起了多玛。
                              有时候,多玛日落,部落的小孩子们会撵着藏狗闹成一团,女人们围坐在边上捻牦牛尾的毡子,男人们哈哈大笑着聊天,或者喝酒。
                              她是从来不参与的,站的很远,摩挲着藏袍上绣的纹络,觉得那热闹与自己无关。
                              奇怪,现在的心情,居然和那个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神棍要走,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这些日子,和毛哥一家还有神棍生活在一起,几乎忘记了去想以前和以后,觉得日子会这么一直快乐下去,觉得神棍会一直在边上发神经,和她结伴做坏事,张着弹弓打老母鸡。
                              她没有亲人,下意识里觉得神棍他们就是最亲的人,忽然有一天,这些人告诉她,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神棍终究是要拖着麻袋到处乱走,时时推着鼻梁上的眼镜追寻他的玄异故事的。
                              毛哥这里,终究也不能长住的,作客作客,到底有个尽时。
                              下一次,能和毛哥神棍他们这样聚在一起,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远处响起摁喇叭的声音,三声,又三声,再三声。
                              还有没有公德心了,吵什么吵?
                              季棠棠负气一样抬头去看,夕阳的余晖中,她看见一辆车。
                              她的车,岳峰的车,风尘仆仆,穿山过水,还是一幅敦敦实实的样子,像个久违的老朋友。
                              岳峰说:“媳妇儿,你傻啦?端个小板凳坐门口,讨饭你也缺个盆啊。”
                              季棠棠的眼前刷的就模糊上,顾不上岳峰诧异的目光,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哭出来。
                              岳峰搂着她,很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他冲着听到喇叭声迎出来的毛哥毫不客气开火。
                              “我媳妇儿交给你们十天不到,这见到我的表情,跟被后妈虐待了整三年似的,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毛哥要是能解释出来,才真是白日见鬼了。
                              进屋之后,他帮着岳峰给季棠棠递纸巾,挺没底气地说了句:“刚还好好的啊,太想你了,看到你给激动的吧?”
                              季棠棠这一哭,把心里头那团搅不开的郁结给哭散了,倒也没那么难受了,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怪不好意思的,赶紧说了句:“没什么。”
                              岳峰不干:“媳妇儿你别怕,现在咱自己人来了,你跟我说,是不是我走这几天,毛子没让你吃肉?”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07-17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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