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尘楼

　　1.
1839年，春末。
出海那日正值五月中旬，39年的春末是难以想象的炽热，仿佛一个瞬间就被拖到了炎热的夏季。
除了那热到常人难以忍受的天气，在模糊的记忆中，王耀仅仅只记得那天的天空格外的蓝。
那是比蓝宝石还要透的鲜艳，不着一丝云彩的天际仅仅只有一颗灿到夺目的太阳高挂，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万里无云。
……所以热到一言难尽。
第一次替家族出航经商，那时候刚成年没几岁的王家小少爷心思依旧稚嫩地很，兴致勃勃地在甲板上跑上跑下。
“需要我帮忙吗阿鲁？”
据当时的水手反应，逢人就问，还会因为自己不自觉就吐出的口头禅而有些腆地摸了摸后脑勺，他们不用思索就知道是自家的小少爷了。
清朝出海的程序总是繁琐的不得了，出口的商品种类和船只数量都要经过好几道的检查，虽然近几年来比之前要松懈了不少，但还是十分麻烦。
说是松懈但还是很严格，知道内情的人都识趣地闭了口，默默干事下不由得在内心感叹了句王家老爷的本事。
船不急不缓地行使在海面上，平静的海面偶尔起伏着些许不碍事的小浪，迎着面吹来的海风带起一股沿海地区特有的咸。
王耀兴致依旧不减，伸了手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男生散了发带任由风将自己的长发吹得凌乱，嗅着海风嘴角依旧上扬。
面前的海比想象中地还要广阔，湛蓝的洋面偶尔泛起几抹晶亮的反光，因为天气的晴朗浪头翻地并不是特别高，只是在偶尔拍在船沿的浪尖落出几点透色的水珠。
——这是男生第一次出海，却开了一个难得的好头。
“小耀你还在甲板上晃啊，今天太阳这么大还是早点回舱休息的好，最近南海可没那么安宁……听说新来了一队海盗可猖狂了。”
路过的水手看着人兴奋的模样无奈笑着叹了一句，打趣一般看着人披散的头发。
“你生的水灵，别说到时候真遇上海盗被他们头子抓去当压寨夫人可就不好了。”
……一语成谶。
王耀日后回忆起来一脸生无可恋，白了一眼身旁笑眯眯搅着红茶的亚瑟•柯克兰，内心只想把这乌鸦嘴的水手抓起来打一顿。
“怎么可能……！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去阿鲁。”
男生声调一瞬托长拔高，但对着人善意的打趣也只是象征性地应了应，偏过头王耀再度撇了眼洋面，水袖一扬便往着自己的船舱走去。
……而事实证明，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这句话不一定就是真的，至少在王耀的身上半点都没有体现。
他们还，真就被海盗打劫了。
和海盗交战的时候王耀正在午睡，好巧不巧还正是睡得最死的时候，前面相互胶着炮轰一个多小时人都没醒，等大势已去败局已定的时候船用力来了个颠簸，“扑通”一下，他从床上给摔地上去了……
男生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用力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脑袋才发现外面吵闹的不像话，他一愣急急忙忙地往外跑去，然后下一刻就呆在了原地。
“……”
海面被夕阳染成了殷一般的红色，带着淡淡的橘黄相间其中，落日在洋面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影，在泛着星星点点令人惊叹的莹光下被搅得支离破碎。
如果不是船上莫名多出了很多金发碧眼的外国海盗，以及那个带着巨大船帽背对着他仅仅只有两三步之遥的船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的话，王耀觉得自己肯定会好好欣赏这个风景。
但是他没有，因为那人转过身来了。
四目相对。
男人粗的有些厉害的眉梢饶有兴致地挑了挑，几步上前他一下捏起了王耀的下巴，海风裹着轻佻的话在下一瞬还未经脑袋就脱口而出。
“嘿姑娘长的真是水灵——不如做我压寨夫人怎么样？”
然而说完的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王耀的嘴角用力地抽了抽，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以想象，大概和他的声音一样扭曲的厉害。
“…我……是个男的。”
他早上太兴奋连胡渣都忘了刮。
……
——
　　

　　2.
好吧，撩汉是撩失败了的，但该抢该夺的还是一样都不能落，商船上的货物连着金银被海盗洗劫一空，亚瑟•柯克兰瞅了一眼身边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王耀，眉稍再度挑了挑。
他象征性地把人手背到身后用麻绳缠上打了个结，不是死的，但王耀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四目再次相对，空气中迷一般的寂静下溢出一股莫名的尴尬……
“**！恶棍！垃圾！……同性恋！”
视线交错下王耀用力瞪了亚瑟一眼，然后飞速撇开目光低身咒骂。
听见最后一个词的亚瑟嘴角抽搐地掩了面，他觉得自己这第一次撩人实在是失败的可以。
船停到岛上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相较于白天海上的夜却是别样地凉爽，遥挂在天边的一抹弯月亮着淡淡的晕，看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上岛之后，和水手们完全失去联系王耀只得跟在亚瑟后面，比起那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外国人，他莫名觉得还是自己面前这个船长要面善一些。
而亚瑟也不管他，就任由人从头到尾一直跟着。
他在期间问过王耀“What’syourname”，在人一脸懵圈加挠头加迷惑下放心确认了他一点都不会英语，大大方方和自己属下用英语交流了一通。
王耀记得他在交谈完后看了自己好几眼，那眼神很暗藏着的情绪隐晦的很，他直到数个月之后才真正读懂，只是那时候已经时过境迁。
他也只有苦涩了。
“喂——！我说，你干，干什么阿鲁！？”
在被人拽着拖到卧室前王耀还很天真地以为他在发现自己是男的之后就会放过自己，现在看来那完全就是想太多。
门“嘭”的一下被甩上房间内一瞬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对方祖母绿的瞳仁依旧泛着光，看着晶亮无比。
亚瑟瞥了一眼真可以算是惊慌失措的人后熟练地脱了外套和眼罩，将船帽一搁就独自钻到了床上。
“我我我……你……”
而我们的王小少爷还在黑暗中，无风凌乱。
“你不睡觉吗？”
他抽了抽嘴角后面色有些复杂，噢上帝他真的只是觉得让这样一个长相水灵的孩子和自己那一堆下属混在一起指不定就被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才决定让他和自己一起睡的。
现在看起来这真是个错误的选择。
黑暗中两个人面上的表情都被隐匿着看不出丝毫，王耀沉默了好一会儿，内心打定了反正他要做什么不好的事就踹他下面这个主意后，才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两人盖着一床被褥，之间也仅仅只隔了一个枕头的距离。亚瑟•柯克兰将手枕在脑后，目光微暗下望着窗外水一般温柔的月色。
昏黑间，他微敛的莹绿瞳眸亮地清澈，里面像是蕴了翠一般碧绿幽深的潭水。
王耀盯着他的眸看了好一会儿，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说，只是觉得他的瞳仁好看到无法形容。
掩着的混浊褪去，在夜的衬托下那是完全不属于海盗应有的清澈。
“那，那个……我是男的……”
哑了音许久，男生嘴巴张合了好一会儿，也只得再度吐出这几个字，说完王耀就后悔了，空气中再度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极其浓厚的尴尬。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身侧那人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形如我一点都不想理你的后背后淡淡磕上了眸。
他噤了声，有些尬地摸了摸鼻子。
而下一刻，男生原本以为完全沉默的那人声音浅淡，轻飘飘地混着夜色就落在了他耳边。
“……你不是说我是同性恋吗。”
……
——

3.
“……对了，你叫什么？”
“我……姓王，单名一个耀字。你呢？”
“Auther，Auther•Kirkland。”
“A…Auter？”
“……亚瑟•柯克兰，你还是叫这个吧。”
“哦好……Auther。”
王耀的英语发音比亚瑟想象中的还要好听，男生低着头小声念叨着他的本名，声音碎碎的，如同空气中半飞的柳絮般落在他的耳畔。
他有些不确认自己当时一瞬的心情，像像是被什么东西顷刻间击中一般的微愣，心底麻麻地漾起一股别样的涟。
“你说英语……真挺好听的。”
男生别了头，目光从自己身侧人飘起的黑发上挪开望向了广阔无垠的大海，他不太擅长于夸人，短短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嘟囔。
但王耀听到了，有些讶异地愣了片刻他一瞬弯了眸，清澈的黑瞳下蕴着些许小鹿般的羞怯。
他不太适合被夸，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伸了手去顺身后的小辫。
“是吗……其实我挺喜欢英语的，但是就是没有机会学。家里老人总是和我说，我能把国文学好就行了。”
“他们似乎不太喜欢外国人，说当官总是比经商来的风险小……还说别的国家的语言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人给我们翻译。”
王耀不是话匣子，但开了头却是会絮絮叨叨会扯出一堆内容来，男生垂着脑袋看脚边的沙，足尖在地上一点一点。
他的声音像是被海风浸泡地有些久了，飘在耳旁都带起了些许咸味，亚瑟在得知王耀是第一次出海后，一直很讶异于他的适应力。
被虏来已经过了两个晚上了，他却丝毫没有反抗和埋怨，除了第一天男生细碎的小声嘟囔，不过后来骂着骂着……好像也没了音。
不像是逆来顺受，却更似随遇而安。
“…那……我教你英语吧。”
冷不丁地，亚瑟回过头来，从他的角度刚刚好能看见王耀正侧的脸，小巧的鼻尖和狭长的眸，那厚厚一层睫缀在瞳前轻轻地扑闪。
“啊？……好，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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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亚瑟的国文说的非常好。
王耀一直很惊讶于亚瑟的国文水平，字正腔圆还隐隐约约带着些许江南水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中国居住已久。
虽然偶尔有些平翘舌不清，但依旧是动听的声线干净的语调，给男生的感觉就是舒服，不可替代的舒服。
他后来在某节不成样的课上十分认真地说，如果给亚瑟换个肤色和发色，再把瞳孔改成清朝人惯有的黑，别人一定认不出来他来自外国。
……他还是没有问亚瑟的国籍，或者说亚瑟一直都在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他只能用“外国人”来称呼。
一堂课下来讲到一半莫名听到这句话，原本汉英交替叽哩呱啦讲了一通语法的金发男生倏地就顿住了，空气中莫名就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扯了扯脖子上系得有些高的纽扣，亚瑟默然了片刻后，倏地开了口。
“…我……来自英.国，GreatBritish。”
那时候王耀在岛上已经住了半个月了，男生眸间匿着淡淡的光，睫羽像是半掩的蝶翼暗暗盖住了下面晦暗不明的情绪。
“我知道的阿鲁，…西方的日不落。”
他又说出口头禅来了，这种怪癖很奇特，在男生滔滔不绝的时候总是会被习惯性地隐去，而在短句或者几个单词下却又控制不住地冒出。
“所以你英语比国文说的更好听嘛！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一些英国人的，父亲说家里好多商货都是从你们国家进口来的呢！”
像是要打破两人之间动不动就会莫名泛上的沉默，王耀一瞬抬高了声调，扬起头嘴角对着柯克兰咧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他托了腮再度抬眸望向了亚瑟，那片浅浅的睫羽终是飞起来了，晶亮再也掩饰不住从黑瞳里倾泻而出。
亚瑟的指尖倏地恶狠狠僵住。
男生的眸亮了又暗暗了再亮，清澈的绿潭不知何时被搅和成了混沌的浊，再被用力抽净裹上有些勉强的清澈。
“耀，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有趣的清朝人。”
不腐朽，不抗拒外来文化，不沉迷黄梁美梦，不看不清现实。
不行尸走肉，不瘦弱不堪，不成日沉浸在鸦片中带着“知乎者也”的不堪一击的自满。
柯克兰船长见过很多商船上剃光了额头只在身后垂着长长一条辫子的清朝人，他们衰败腐朽到连自信都显得可怜。
那只有被他抢的干干净净不留分毫，就连怜悯都不给予施舍的份，而王耀当初因为倔强留的刘海和耳前垂着的碎发，成了他脑海中唯一鲜活的清朝的标志。
“是吗？……谢谢阿鲁。”
他还是不习惯被夸，白净脸颊上微微飞上几抹浅淡的晕，心思干净透彻男生咧开了唇，下意识伸了手去顺后面的马尾。
顿了好一会儿，拖长了鼻音的男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眸子里蕴着笑意，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人的瞳仁。
他扬了音开口，干净清亮还带着些许少年气的嗓音在完美的发音下澈地不得了，缀着人灿烂的笑容像一瞬明媚了世界。
“恩……Thankyou。”
——

？？？

连续被吞？？假的？？？

……

想把度受胖揍一顿x

6.
后来王耀终于把那一段话理清楚了，白皙指尖捏着毛笔他托着下颚沉默地看着那深邃的墨汁滴落，托了腮长睫微垂。
他潜意识里不去相信那是他所认识的亚瑟，男生在他眸里从来都是一副温软如玉谦谦君子的绅士模样，实在与嚣张这个词难以联系在一起。
他喜茶，英伦红茶最好，半勺糖一勺奶，奶一定要在茶热开后放。
“这样倒刚刚好能中和红茶的微涩，红茶味稠，不掺奶品起来很苦的。”
不出航的日子在下午四点钟他总会准时地去喝下午茶，一杯茶一份刺绣，在王耀没来的日子，他总是会这样安安静静漫过一下午的时光。
那段记忆亚瑟是以很平淡的口吻和他讲的，低磁的嗓音莫名就带上了几抹渺远的意味，他之前还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只是最后亚瑟选择了离开。
“那是我住在大洋彼岸的邻居，他之前移民到了英国……恩，法国人，很奇怪吧明明英国人和法国人属于见面就怼的，我和他居然能从小玩到大。”
但后来柯克兰船长选择了出航远征，英格兰和法兰西逐渐只活在他的记忆里了，他以海为生，在印度洋上飘了数个年日。
也许是受了亚瑟的影响，王耀变得愈发喜欢回忆过去，男生目光缀在笔尖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他在亚瑟的那一段话里面听出了极其浓厚的孤独，很奇怪，那明明是不带任何感情还有些无所谓的叙述，却被王耀听出了另外一个意思。
他在岛上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英语说得也愈发熟练，岛上的生活并不复杂，一杯茶一份谈天，其实他很喜欢这样悠闲的日子。
当初看见亚瑟满满一柜子的刺绣作品时男生是目瞪口呆的，亚瑟绣过很多东西，有字有画有山水甚至还有海盗旗。
王耀从未想象过一个海盗船船长会有如此秀气的喜欢而且手居然能巧成这样。
亚瑟•柯克兰还喜甜，他对甜食的喜爱简直到了嗜糖如命的程度，王耀觉得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柯克兰船长假的仿佛一个影般的幻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他隐约认为这样的亚瑟在他心里才是最真实的亚瑟，是作为不是一名海盗而是一个普通英国男生的亚瑟。
猛然一惊，男生握在指尖的笔一瞬摔落在宣纸上滚出几个明显的墨印，王耀一瞬发现他对于亚瑟•柯克兰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了，而且还控制不住地想要继续深入了解下去。
就像他抑制不了地去幻想男生在海上威风凛凛的模样，斜扣的黑色眼罩和巨大繁琐的船帽，在和记忆中他们初见时男生负着手站在甲板上背对着他的身影重合。
那是天生便流露出来的王者气质，像是不仅仅是这个船，而是这片洋这个世界都将会属于他，他望着西边欲沉的夕阳，自身却如同英格兰一般散发在夺目的光。
就是日不落，亚瑟•柯克兰不可能日落。
“噌”地一下，王耀倏地站起身来，男生的眸子从恍惚一瞬变得明亮，他撇下手头上的语法训练向着对方的后花园急急忙忙地冲去，发梢微微还有些凌乱。
“亚瑟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出航吗阿鲁！？”
彼时四点已过半，由于要做练习被人取消了今天下午一起喝下午茶，王耀闯入的时间十分不适宜。
亚瑟正垂着脑袋在极其认真地刺绣，白色的盘底上几抹红显得格外清晰，绣针正缓慢地从里面穿出，将线扯出一个明显的长度。
王耀顺着人动作跟着就望了下去，绣上的内容却被男生急急忙忙地掩住，只来的极瞄见一道红痕他一瞬对上亚瑟的眸，第一次发现里面闪现了几抹慌乱。
“……你确定吗？”
飞快收拾好了情绪男生的绿眸半掩着溢出了些许深邃，他将手头上的东西搁到了王耀看不见的地方，托起桌上精致的茶人轻轻地抿了一口，声线透出莫名的认真。
任由涩甜混合在唇齿间漫开，舌尖上跳跃起令人心醉的茶香，喉结滚动咽下亚瑟的每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优雅，睫尖微颤他抬起头望去。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王耀不由得愣了两三秒，他潜意识地认为这个问题应该经过慎重地思索再做出谨慎的回答，但对于他来说，那似乎仅仅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仅仅只是不经过大脑便得出的肯定和确认。
“恩，当然阿鲁！”
“……那就一道吧。”

开虐没有人打的对吧w对吧？

　　6.5.
和亚瑟出行的那一天天气较于王耀被掳走那天还要晴朗，六月过半空气中早已染上了夏日独有的炎热，热辣的太阳烈的有些过分，遥挂在天际却是显得刺眼无比。
亚瑟并不相信王耀不想回去，他坚持地认为“家”这个字对于大清的人来说总是显得极其珍重，或者是对于黄皮肤的人而言总有一股莫名的重要。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个词了。所谓的家都在那次堪称疯狂的逃离下被他亲手一片片化成了碎沫，而在几个月的飘荡后男生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孤独时，一切都晚了。
他回不去了。
男生从不怀疑自己无法把冷血嚣张无情利益的海盗人设扮演得漂亮——事实上他也完成的非常好——但却又本能地对这一切表示抗拒。
亚瑟•柯克兰是一个矛盾结合体，他试过吸烟尝过醉酒也放纵过自己的欲望，但这一切却一个个被他毫不费力地戒掉，他还是固执地将自己活成了原先该有的模样。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他依旧属于不列颠培养出来严谨认真的绅士。
——但那只是他，平常的亚瑟正常的亚瑟，却永远不可能是海上的亚瑟。
看着身旁人兴奋异常的模样，男生内心不知为何莫名就泛上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天边的太阳依旧火热地厉害，空气在闷热中莫名便变得有些压抑。
这或许是海盗的直觉吧。后来亚瑟回想起这段记忆，却不清楚自己内心是甜涩交加还是苦尽甘来，或者说是什么别的情绪。
他的嘴角浅浅带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身侧的人儿在枕边酣睡，睫羽依旧微弯上翘出一个令人讶异的漂亮弧度——每一次看，亚瑟都觉得格外惊叹。
那次他本以为那不好的预感是王耀会借着这次出海逃回大陆，却没想到带来的却是两人关系触目的裂痕和更加惨痛的分离。
它仅仅是开始的铺垫而已。
后来烈酒在喉咙烧灼炸裂的感觉亚瑟却忘的差不多了，那个如水般的月色下漫的夜他只记得满屋都是杂乱的酒瓶，混着浓厚刺鼻的酒气。
不同的地点，但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还是和曾经一样密密麻麻撑满了四肢百骸，就像一只手用力地攥上自己的心脏，再在下一个跳动的瞬间撕扯成碎屑。
嘴角的苦笑愈发弥散开了，男生偏了头将目光从对方小巧的鼻尖上挪开，望向了窗外黑漆一片的天际。
那天暗地很，没了月色的衬托像是宣纸上被涂了十几层深邃的墨，亚瑟在下一瞬间想到了王耀的瞳，就是如这般像被漆了数次而却依旧纯粹干净的黑。
他突然就伸手揉了揉王耀埋在手臂之间露出些许的发顶，亮绿色的瞳眸再度暗了暗，幽深的潭水被裹上了几抹淡淡的凉。
后却再度恢复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