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酆蜧看了眼长安，然后看向对面的心理医生，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我先开始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大问题，就像长安湖偶尔的风浪，风浪并不会影响湖的生态，不过我们仍旧关心起风的原因。”
长安微微挑眉。
“那我们现在来看看长安湖的状况吧。”朝歌看着坐在对面沙发的年轻夫妻，她试图在婚姻调解师这个方向发展一下，而洛阳明显对她的能力十分信任，这对夫妻是她的第一任客户，“你们结婚多久了？”
“六年。”年轻的妻子背靠在沙发上，神色有些恍惚。
“五年。”她的丈夫几乎在同时说出这个明显有些不同的时间。
“六年。”年轻的妻子看了丈夫一眼，轻声纠正，但明显她十分肯定自己的答案。
“五或六年。”男人理了理衬衫的袖子。
朝歌看着手中由这对夫妻分别填写的资料。
……不诚实的孩子。
这两个人的信息她知道得要比资料上更多点。
明显的，这对夫妇正在经历正常的七年之痒，虽然按夫妻二人的说法还差上一两年。
“如果为你们的夫妻生活打分，你们会打多少分？”这是常规问题，朝歌想。
“八分。”酆蜧回答说，然后想了想，“满分是十分吗？”
他一定经常被套路，朝歌这么想着，余光看了一眼长安，“按你们的想法打就好。”
这段小对话中，长安在沉默，尽管保持着笑容，但朝歌猜想她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朝歌露出职业微笑，“你们打多少分？”
“八分。”两个人异口同声。
这也许是个好的预兆。朝歌笑着写了几笔批注。
“如果为你们的性生活打分呢？”朝歌看着两人。
酆蜧和长安的神色都显得有几丝尴尬，但并不轻易让人察觉，长安看着面色和善的调解师，“是从频率上来讲，还是从技术上来讲？”
“频率。”她太了解长安提问的方式了，何况性生活频率的确是夫妻生活的一个重要指标，“就说这周吧。”
长安低头看着自己玫瑰般红润的指甲，酆蜧也理了理自己的另一只袖子。
洛阳，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怂恿我来这方面发展的。朝歌在心里默默吐槽，“包括周末？”
两个人继续一个人看指甲，一个人理袖子，似乎都希望对方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决定先在这个问题上入手。
酆蜧想了想，“五年前……”
“六年。”长安似乎十分执着准确性，至少在这个时间上如此。
酆蜧看了她一眼，“六年前，在千禧区的巴雅……”
朝歌愉悦地做好听故事的准备，虽然必定缺少一定的真实性，但是她对这两个人的故事很感兴趣。
五或六年前，千禧区，巴雅。
陌镇建立了这么久，巴雅仍旧是千禧区最乱的地方，从走私军火到地下钱庄，你能想到的或不能想到的，这里都有，是限制级作品的好取材地。
警方对人员的管控十分严格，因为社会环境的混乱，导致于警方的计划随时在变。
比如这种时候，警方严格监管独身旅游的观光客。
酆蜧看着昨天的报纸，和柜台的人交换信息，酒吧外是混乱的枪声和逃离的人群。
身着巴雅地区警服的人冲进来，用陌生语言问，“你是一个人吗？”
他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右手伸向腰后，随时准备掏出手枪，巴雅警官严厉地重问了一遍，已经做好这个人如果再不回答就带走的准备。
这时候，酒吧的门打开了，酆蜧和警官都被这个小小的突发状况转移了视线，女人披散着头发，看起来有几分初醒的茫然，白色雪纱裙恰好及膝，赤脚走在地上，应该也是逃散的人群之一，神色有些许慌乱。
她似乎不知道该把视线投向何处，警官问了她同样的问题，那时她正好看向他。
他碰到枪的手微微一顿，两个人那一刻似乎是相交许久的故人，顷刻的眼神相触间，便懂得了对方想传达的信息。
他对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她笑着对警官说，“不，我是和他一起的。”
长安将手从绑在大腿上的刀上移开，笑容温柔地朝着那个陌生男子走来，他无比熟稔地环住她的腰，似乎曾经如此做过千百遍。
警官很快对他们消除了戒心，或许看他们的样子实在不像持有武器的恐怖分子，两人迅速顺着楼梯走向酒店二楼，他牵着她的手……她的手温凉，在炎热的巴雅让人十分舒适。
他把她带进了自己订的房间，合上门前两人看见警官们从另一边走过，她将耳朵贴在门上，确认警官们不准备向这里走来后，她笑着对他伸出手，“长安。”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酆蜧。”
也许算得上一场艳遇，不过她并不算那种浓艳的女子，然而转首抬眸间便让人忍不住去看她。
混乱很快就过去了，夜色很快渲染天幕，透过窗外的声响依稀可以感受到原地居民举办热闹宴会的场面。
她走到窗前，篝火微微映红她的侧脸，她转头看着他，“我们也去吧。”
“为什么？”他倚在门上，笑着问，看着她缓步走向门。
“为了劫后余生。”她轻笑，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却莫名有股湖水的清冽。
他打开门，然后她笑着轻拉着他的衣角，看着她依旧赤足，他将她横抱起。
干他这行的，需要懂得让自己放松。
也许今天之后，两人就各奔东西，那为何……不多留点美好回忆呢？
她似乎没有想到他突然有些越矩的动作，他感觉她轻盈得如同一片柔羽，他的手臂能感受到雪纱的细腻，和她温热的肌肤。
她的呼吸很轻，在他脖颈间，却让他感到无比炽热。
巴雅人明显对这种搜查和枪击都见怪不怪，这种活动似乎只是为他们举办类似夏威夷草裙舞的宴会又增添了一个理由。
她在他身旁喝着火焰威士忌，自从他将她抱起来后，她就没有说话。
这么娇羞的模样，应该不是巴雅人。
但身旁热情的狂舞还是慢慢感染了她，长安缓缓站起来，“你会跳舞吗？”
然后她将火焰威士忌丢进身边的火盆中，瞬间升起一树火花，照亮了她姣好的容颜。
她介于热烈和清冷之间，轻易地将自己和身边的人区分开来。他看着她随着音乐节拍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然后她缓缓闭眸，似乎沉醉在热烈地氛围中。
他喝下玻璃杯中最后一滴酒，然后走到她身后伸手托住她的腰。
一个杀手就是注定要出入各种场合，他会跳很多种舞，但这次他表现得极为拙劣。
他就这样轻轻地拖着她的腰肢，跟随她的节奏慢慢轻慢舞动，然后低吻她的脖颈，还是清冽的湖水气息，盛夏的烦闷在此刻全然消失。
下雨了。
雨滴不大不小，慢慢浸染衣衫。
两人不知道何时停止了热舞，她侧身坐在他的双腿上，两人共喝一瓶伏特加。
巴雅是个好地方，有着最烈的酒和最美的女人。他想下次再执行任务时，他会争取巴雅地区的。
长安有些微醺，雨水散去了炎热，夜色加上一重冰凉，她环住他的脖颈，呼吸比他刚才横抱着她时更诱人。
篝火被浇灭，雷电时不时照亮两人的侧脸。
她的身躯柔软，他轻抚她的脸颊，她似乎贪恋这温度，温顺地靠在他宽厚的掌心。
他吻住了她。
不知道怎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她在他的身躯下显得娇小而柔弱，酒意眩晕了所有理智，她唯一的清醒也只是将大腿上的绑刀取下迅速藏在床底，几乎她刚完成这个动作，他炙热的手掌便抚上她最柔嫩的肌肤，并扯开她胸前的白色丝带，她有些费力地想仰起脑袋。
下一刻，他侵入了她的领地。
雷雨声遮盖了粗重的呼吸和细浅的轻吟。
第二天清晨，长安有些倦懒地睁开双眸，阳光让她一时不愿睁眼，她趴在纯白的床上，睁眼看着这个房间。
只有她。
长安再次闭上双眸，昨晚她太累了。
然而她很快听到响动，立刻睁开双眸，手已经垂下准备勾过昨晚放在床底的绑刀，却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他端着托盘走过来，她翻了一个身，用被单遮掩不着寸缕的身躯，纤长白皙的手指略微理了理有几丝凌乱的发丝，“你好，四百先生。”
昨天他说他可以连喝四百杯不倒。
他笑了，“阿千。”
之后她就跟着说她千杯不醉。
他将托盘放在床上，“酒店的人都跑了，我去厨房找了点吃了，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去挤牛奶。”
看来巴雅人民的心理素质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长安拿起一块面包，看着托盘上放着一朵浅色的花，她轻轻拾起，然后戴在耳侧，看着他，笑容轻柔。
他眸中映着她的温柔神色，不自觉舒展了唇角，这是他杀手生涯中为数不多的静好时光。
“这里太乱了。”他坐在她身旁，“你是这里的人吗？”
“我住在蓉道。”她喝了一口温水，“你呢？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
“我也住在蓉道。”他笑着说，这次任务完成后，他还有很长的假期，“看来我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长安看着他的眉眼，然后将托盘放到一旁，“你需要一个旅伴吗？”
“我想，”他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再次轻吻她的唇瓣，“我需要。”
后来很多事情都顺理成章地进行。
两人在蓉道的银杏街上漫步，玩五陌币一次的击枪得奖，她总是射不准，他托住她的手臂帮她瞄准，赢得了摊主还想放着多吸引几个人的套娃。
“你怎么做到的？”她拿着木质的套娃问他。
“男人都有玩枪的梦想。”他笑着对她说，真实原因她不必知道。
她看着靶子上因为故意失手而造成的痕迹，“说得也是。”
后来两人逐渐知道了对方的住所，也常常留宿在对方家中，他想如果是她的话，试试婚姻也不错。
听说女人都喜欢一种有安全稳定的关系，相比于恋人，夫妻明显更让人安心。
他求婚的那天她的确有些惊讶，在她对自己未来的计划中，婚姻从来不是其中之一。
长安看着他的眼睛，这段关系比她想象中更长久，如果拒绝，或许对两人的关系有不小的影响。
他和她一样经常有事出差，这倒不影响她的工作。
他给她戴上了戒指。

【二】
朝歌微微点头，在陌镇最混乱的地方相遇，然后彼此惊艳，再相爱，而且两人在蓉道一座不错的房子，地板都是黄橡木的……朝歌收回思绪，她怀疑自己要是以真实模样出现，长安可能会说一个更具真实性的故事。
黄橡木地板应该是真的，还是当年她推荐给长安的。
长安和酆蜧的婚礼那天，她也参加了，那时她从其他地方匆匆赶回来，她如果不赶回来……朝歌完全有理由相信以后的日子里长安不会让她顺心地生活在陌镇。
那时候洛阳牵着长安的手走过花门，把长安交给酆蜧……为什么当年她带着调侃意味的一句话，就真让洛阳和长安奠定了父女关系。
然后朝歌看向酆蜧，从相貌上看，他和长安绝对称得上郎才女貌。但明显两个人在感情方面都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他们也许还不清楚怎么进入恋爱关系，就迅速开始经营夫妻生活……好好暧昧不好吗？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事情是该不该挽回这对夫妻的关系，然而这个选择权并不在她手里，她对这对年轻夫妇露出笑容，“今天的谈话很愉快，我期待下次见面。”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对这段夫妻关系感到失望，朝歌竟有点莫名的欣慰，等着年轻的夫妻走出去合上门后，朝歌拿起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都听到了？”
洛阳在电话里轻轻嗯了一声，“那个男孩并不简单。”
“现在才说这句话，他们结婚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朝歌有些好笑地问。
酆蜧将车停在车库里，车停稳后，长安按下安全带的按钮，然后打开车门，酆蜧拔出车钥匙，“今晚多久吃饭？”
“七点。”长安缓声说。
酆蜧轻轻点头，然后也走下车。
当激情散去，生活总是归于平实。他和长安之间存在着越来越多的问题，只是这些问题还不足以让他放弃这段婚姻。
但是……为什么呢？
酆蜧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今天的报纸，他有订报纸的习惯。
既然当年决定求婚就是为了让这段关系更愉悦地进行下去，那现在没那么愉悦了，似乎也可以选择马上结束。
酆蜧抬眸看了眼茶几玻璃上她买来送给他的雪瓷杯，他记得只是三年前无意提了一句，第二天她就买回来了。
的确，他和她之前并没有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的确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他认为是可以解决的。
“亲爱的，你喜欢新买的地毯吗？”长安坐在沙发边缘上，从手中的玻璃盏拿一颗车厘子丢进嘴里。
相遇后的三个月，她会将车厘子放到他唇畔，两人在别墅的后院，那时繁星满天。
此刻，酆蜧闷闷地自己拿水果，看了看新换的白色羊毛地毯，“还行。”
“当时惊雪也想要，但她没抢过我。”长安试图让话题进行下去。
“当然。”酆蜧继续低头看着报纸，新闻里每一件事情，都可能和他所在杀手组织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感觉为了整个屋子的风格，我们可以把窗帘、沙发都换了。”长安继续给自己塞了一颗车厘子。
“我感觉不必这么大动干戈，现在屋内的摆设也不错。”酆蜧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看羊毛地毯，他记得以前杀的某个人，当时屋内也有这么张类似的地毯，那个人是他最讨厌的目标之一。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再换张地毯吧。”长安很是贤惠地说。
“好，我不喜欢。”酆蜧瞬间感觉，他和长安之间的确有很大的挽回余地。
“……”长安被他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顿了顿，然后继续吃了一颗车厘子，“亲爱的，我相信你会习惯这一切的。”
“……”酆蜧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
晚上七点，蓉道的天色还明亮，夕阳将暮云描色。
两人面对面吃饭，整个过程沉默不语，两个人都逐渐不清楚该怎么开始一个话题，他无法将工作中的惊险刺激告诉她，甚至还要瞒着她，对于衣服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和身上的血腥，或是从赌场妓院因为执行任务带来的烟酒味，他必须要小心地处理好，尽可能不带回家。
而她也差不多，她不只一次因为要吸引目标而打扮得浓妆艳抹。因为肋骨断裂所需要做的修复手术自然也要瞒着他，自从婚姻生活开始后，她必须要更谨慎地处理身上留下来的伤口。
当时果然还是把婚姻生活想得太过简单。
“法力比拼好像又要开幕了。”酆蜧试图让两人有些平凡人的闲话家常。
“嗯，我还是支持大圣队。”长安微微点头，她对法力比拼不是太感兴趣，但还是尽量回应着丈夫。
“显圣真君队应该也不会太差。”他接了一句，然后意识到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可以聊开的话题。
毕竟那两人实力相当，除非十分专业，否则的确说不出一个名堂来。
两人应付地聊了几句，一切又归于沉寂。
晚餐结束后，两人洗漱完躺在床上。
她看着杂志上的文章，他倒在床上，今天去见咨询师前，他才刚完成一个任务。
长安心想着心理咨询师说的关于性生活的事情，又看了看明显一脸疲惫的他，她因为执行任务的原因也常常劳累……他生意上的事情应该也并不轻松。
两人的兴致上常常不在一个频率。
然后她关了灯，躺在他身侧，很快就传来他平稳的呼吸。
这段关系最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两人对彼此都有或多或少的不满，但真要联想到一刀两断……她发现自己也并不愿意两人的关系朝着这个可能性发展。
第二天她单独有任务需要执行，洛阳在压榨她的劳动力。
他和她分别坐在自己车上，同时塞进钥匙，同时发动，出于习惯，他仍旧让她先行。
等两人在路口分开，他拐了一个弯，向咨询室前进。
朝歌略有些惊讶地看着独自前来的酆蜧，然后她仍像上次那样给他倒了杯水，“很高兴看到你来，这次是你一个人来吗？”
酆蜧沉思了一小会儿，在路上他已经想了足够久，“我希望可以让我和长安这段关系往更好的发展。”
她是很难替代的，所以他并不愿意就这样让两人的关系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很明显，无论是他还是长安，都不擅长处理夫妻关系，虽然他在她之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那段婚姻并没有给他留过太多回忆。
“她也这么希望吗？”朝歌轻声问，无论如何，她感觉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现象，或许可以给洛阳报个喜，虽然你女婿不是什么好人，但某种意义上他是个不错的人。
这个问题他并不是那么确定，如果他能感觉到这段婚姻出现问题了，那长安自然也能感受到，但是……她会愿意解决吗？
“对，她也希望。”他一笑，想起婚礼前，两人窝在沙发上讨论房间的布置，那时谁也没有对日常感到无力。
如果再这么放任，大概以前的还称得上美好的回忆也会慢慢被以后的厌恶代替。
当年是谁给他的勇气开启夫妻生活的？
“在你能做到的范围内，你能做出什么改善呢？”朝歌轻笑，对这个并不算熟悉的男子的好感却在逐渐升温，事实上她很惊讶长安和一个人能在夫妻关系中维持这么久。
出于对自家人的维护，她绝不相信长安没有经营一段关系的能力，但是，她清楚长安不太习惯对另一个人坦诚。
然而从酆蜧的职业上看，他应该也不会对长安坦诚太多。
或许酆蜧和长安唯一的错误，就是把对方想成了正常人。朝歌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一句。
酆蜧顿了顿，喝了一口温水。
……
等酆蜧离开后，朝歌找到洛阳的回复栏，“我开始好奇他和长安以后的发展了。”
洛阳对朝歌的态度有些微惊讶，正想回复，跟着朝歌又发来一句，“但不要太去干涉他们。”
洛阳顿了顿，朝歌居然这么懂他的吗？
“给我陌镇第三自然保护区的通行证，我们商量好了的。”跟着，朝歌的消息再次发来。
洛阳估计他要是不给，朝歌就不打算走正常渠道进去了，虽然相信她的谨慎，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最好把通行证立马给她。
“我马上处理。”洛阳立刻发了一句过去。
朝歌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下。

【三】
“我们之间越来越不清楚怎么让对方感到愉悦。”下午的时候，长安单独来到这里，“我希望让他开心，那对我而言很重要，但我不清楚该如何做。”
朝歌微微点头，长安的确也想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好。
“你们相互坦诚吗？”朝歌直击利害，笑容温和。
“当然，我从不对他说谎。”长安十分平静地说，然后联想到绑在沙发底的枪支，藏在步入式衣柜里的各种武器，以及隐瞒的许多社会关系，她喝了一口温水，“当然，我会有点小秘密，和大多数人一样。”
朝歌尽量不让自己的无奈和怀疑表露出来。
“尽可能陪他一起参加一些活动，尤其是他邀请你的时候。”朝歌微笑着说，“经过调查，一段积极的夫妻关系中，双方都会乐意邀请对方，并会愉悦地接受。”
……
长安刚回到家中，手下便发送了新目标此刻的位置。
长安换了衣服，然后套上一件黑色大衣，拿起艳丽的唇红，在浅樱色的唇瓣上涂抹。
新目标来电话了，长安接通，她回应着对方的种种要求。
“汤姆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他看着妆容精致的妻子，他记得她不怎么化妆。
“多久？”长安轻声问。
“晚上六点。”他看着她甚至罕见地开始戴首饰。
“两个小时后我一定到，”长安看了看时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公司出了一点小状况，我得去看看。”
黑色大衣将妻子衬得更精明而非更性感，酆蜧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妻子包内的物件，心想自己果然太过敏感了。
他这两个小时内也有任务需要完成。
长安轻吻丈夫的脸颊，“我一定会准时到的。”

两人分别后，长安搭上一辆计程车。
到达目的地后，长安走近豪华的酒店，然后按下十三层的电梯，早有人在此等待她，搜查她全身和手提的包。
然后她走进房间，反手锁了门，安静的房间内屋内浴室花洒的声音格外明显。
长安站在落地窗外，看着繁华夜色。
花洒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有人在身后环住她的腰身，“你是一个完美的礼物。”
长安转身看着依旧在照片上看了许多次的男人，她伸手将盘起的发丝散开，眸光流转间，那人闻到她身上隐约的茉莉香水味。
他喉头微微滚动，伸手探上她纤细的腰身，然后脱去她的大衣，他要一点一点吻去她的唇红，探索她的每一寸肌肤，听她的细吟，在她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他的痕迹。
长安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可把让人上瘾的药品私人售卖是坏孩子才做的事。”
有些沉迷的他立刻清醒，下一刻，她扭断了他的脖子。
男人沉重身躯倒下的声音很快惊动了在外面等待他的手下，长安看了看时间，她能准时回家。
男人的手下将反锁的门强行打开，长安看着闯进来的人，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后，从窗口跃下。
酆蜧走进赌场，然后将一袋子陌币往赌桌上一丢，那些胆小的赌徒立刻让开，他顺利地占了主位。
“这家伙身上有酒气，你看他酒鬼的样子，我打赌他赢不了。”只是来凑热闹的赌徒对身边的同伴说。
“他怎么可能赢得了老大。”同伴赞同地回应。
酆蜧不负众望，输得很是迅速，但他的口袋就像贴在哆啦A梦的肚子上一样，仿佛有取之不尽的陌币，对面的赌徒老大明显喜欢这么个财大气粗又无技术可言的赌鬼。
为防止这个冤大头中途想跑，老大对自己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手下立刻将小赌场其他人都清理出去，整个地下赌场顿时只有酆蜧这样一个外人。
“为劫后余生，长安。”老大看着对面男人输得只能拿出贴身的酒壶，他大声念出酒壶上刻的话，然后赌场内一片嘲笑声。
“把这个也押上。”酆蜧醉醺醺地说，“纯银做的。”
赌场老大此刻对钱财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从这个冤大头手上赢得的钱可以让他快活好几天，但他想看到把这个男人赢得体无完肤的样子。
今天，老大的运气好得出奇，他将手伸出，看着对面的酒鬼，“小子，把你的酒壶给我。”
“抱歉，我的任务里没有这一条。”他拿出手枪，众人一惊，正想取出别在腰间的枪，却本该老实待在身上的枪支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
一阵枪声后，他将酒壶放进内袋，转身离去。

长安回到家，正好换完衣服，酆蜧也走进来，长安微微一顿，“亲爱的，我没听到你开门。”
酆蜧看着床上明显有些偏情趣的黑色裙子，然后看向此刻穿着得体的妻子，“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朝歌送的礼物。”长安看着床上刚换下的裙子，朝歌一向深谙含而不露的精髓，“我感觉……你可能不是太喜欢，所以从来没穿过，刚才翻衣柜的时候突然想试试。”
“不，我很喜欢。”酆蜧勾唇，“我会着手准备给朝歌的回礼。”
“流氓。”长安别上青白缎面裙的胸针，低声对丈夫回了一句。
“很多夫妻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你并非孤军奋战，”咨询室中，年轻的调解师微笑着对他说，“只要懂得运用一些技巧，你们会变得更好的。”
酆蜧想起调解师的话，然后看着似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装扮上的妻子，他想调解师说得是对的。
但接受邻居的邀请或许并不算一个聪明的决定，男客人和女客人都分开了，他感觉这个活动似乎对夫妻关系的没什么作用。
为什么不了解一下股市和最近的法力比拼就不是社会人了？酆蜧腹诽着。
转头无意看见长安接过一个女客人手中的婴孩，她并不熟稔地抱着那个孩子，她的样子就像抱着一个随时都会爆炸而她却不能丢开的炸弹。
酆蜧缓缓一笑，她还没有当过母亲。
或许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她抬眸和他对上，他看着她几秒，隔着距离，他想不到该对她说什么，于是转开目光，时不时应付几句客套的话。
孩子的母亲处理完了衣服上孩子吐出来的东西，从长安手里接过婴孩，“怎么不考虑要个孩子呢？”
长安笑了笑，应付了几句。

应付这种活动简直比谋杀一个人还累。
酆蜧和长安都躺在床上。他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背，他很久都没这么做过，“突发状况处理得怎么样？”
“解决得很完美。”长安轻声对丈夫说，想对他说那个目标实在没有你帅气。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酆蜧点头，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轻吻妻子的额头，“睡吧。”
就像一个仪式，她回吻他的脸颊，然后翻个身，进入睡眠状态。

【四】
长安坐在洛阳对面，“我的任务完成得这么棒，你居然都没点奖赏吗？”
洛阳轻笑，喝了一口她煮的碧螺春，“你和酆蜧经常一起喝茶吗？他很幸运。”
“我没给他煮过。”长安将一盏茶满上七分，“大多会煮茶的人都来自历史区，但我告诉他我一直居住在千禧区，童年和你相依为命，生活这么艰难谁会去学煮茶？”
“所以，他居然都没喝过你煮的茶？”洛阳略微有些惊讶。
“但他吃过我做的饭。”长安说，“只不过我感觉按照我对他说的人生经历，不该有太好的厨艺。”
洛阳选择心疼酆蜧一秒，然后递给长安一张资料，“这是新目标，更具体的资料等会儿传给你的设备。”
“佛邪，代号雪岛。”长安看着上面的照片，“我们居然还接这么佛系的任务吗？他做错了什么？”
“他对社会不满。”洛阳平静地说。
长安点了点头。
“早点完成任务，朝歌最近也快回来了。”洛阳说。
“我一直对她房子在的那块地皮感兴趣。”长安挑了挑眉，“可惜她拒绝任何形式的谋杀，不然我就动手了。”
洛阳看着长安，继续喝了一口茶水，“我很感动，你居然接受她的拒绝。”
“因为我先丑拒了她。”长安说。
……
酆蜧走进办公室，隐形隔离墙开启，他打开电脑，完成对身份的验证后，电脑立刻传来一张照片和相关资料。
佛邪，代号雪岛。
这个人被军情局押解，而他要在雪岛进入特级监狱前就把他解决掉。根据当天的天气状况和路途的地形，他只有一个可以埋伏的地点。
看来他又得“出差”了。
晚上七点，他准时回到家，妻子已经做好饭菜。
酆蜧坐在饭桌前，长安的厨艺虽然不至于被夸赞，但也还不错。遇见她以前，他的三餐也只是按标准选择，倒没什么可挑剔的。
“明天我又得出差。”长安夹起一块牛肉，“听说我们家附近开了一家烤肉店，等我出差回来后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尝尝。”
酆蜧点头，“我正要也要出差两天，回来后我们一起去吧。”
他想按照常规这个任务完成后他应该会有比较长的一段空闲时间。
或许正因为她和他都是经常出差的人，所以才省去了大片的空闲用于抱怨对方。
长安感觉调节师说得没错，她和他都因为工作和其他原因忽略了彼此。
也许她忽略得更多点，即使结婚这么久，她脑子里装得更多的也是任务。
长安提前半天到达了唯一的埋伏点，手下们时刻远程检测这片堪称荒无人烟的地域，为各种突发状况做准备。
或许也是为了监视她。
长安坐在临时搭好的简易篷子里，操纵着电脑，只要有人进入雷区，那么三十秒内就会发生一场威力十足的爆炸，长安一直在思考若在空中俯瞰，那景致会不会如同一朵娇俏可爱的小蘑菇。
但如果有突发状况，她必须在爆炸前停止行动。
长安拿出军用望远镜，四千米外有一架无人机，长安顺着无人机往下，几辆军用越野正在匀速奔来。
她开始想念烤肉店的香味了。
酆蜧开着外表花里胡哨的越野车驶进这片地域，长安听到电脑传来倒计时的声音，立刻用望远镜看着雷区内……这家伙是什么人？
长安立刻将倒计时暂停，继续观察着突然闯进来的人，那人从花里胡哨的越野车出来，距离的原因让她看不清这个人的模样，但足以看出那宛如准备参加篝火晚会的装扮，再脱去上衣，那家伙绝对可以来一段草裙舞。
这个人是普通平民吗？
长安用望远镜看了看正在靠近雷区的军用越野，又看着这个平民。
行业要求，她不能杀与任务无关的人，但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第二条方案完成任务同时不牵连这个无意闯进来的人。
军用越野已经在雷区外四百米外。
长安继续用望远镜看着已经踏入雷区的家伙……她讨厌平民。
酆蜧从车内拿出强力长筒枪，检测到军用越野已经越来越近，这个距离他可以在五发内完成任务。
“检测到武器！”
望远镜中出现红色警告，界面立刻锁定那个人手中的强力长筒枪并进行分析。
长安瞬间定下心来，立刻拿起放在桌上的男士手枪，同时将望远镜放到一旁，然后她扣动扳机，毫不犹豫朝着男人的方向开了一枪。
酆蜧感受到心脏处的子弹，那一瞬感慨隐形防弹衣是星际区最伟大的发明，然后他将长筒枪对准子弹来的方向，依稀看到一个女人立刻转身。
他毫不犹豫开了几枪。
长安在离开前重新启动了倒计时，她预测目标应该进入雷区了。
佛邪坐在后座中间，他两边都各坐了一人，听到枪声，车子立刻减缓了前行速度，众人正观察着周围状况，一声彻天的爆炸声响起。
酆蜧看着有人骑着摩托离开。
他的任务并没有完成……他想，或许也是那个落荒而逃者的任务。
酆蜧走到简易的篷子里，里面是一台被毁的电脑。
长安回到十三阁，露西帮着她包扎，手下们忙着调出刚才检测的所有信息。
“给我把那个家伙找出来。”身上挂了彩，让长安感觉并不好受，但相比于曾经的无数次任务，这次只是皮外伤。
那家伙毁了她吃烤肉的计划。
“有电话。”手下将手机递给她。
长安看了看显示的来电人，接过手机，“我在。”
“任务失败了。”洛阳的声音平淡。
“有人干扰我。”尽管控制了情绪，说话时还是带着些微怒气，她几乎从未任务失败过。
“老规矩，48小时内，你要解决那个人。”洛阳声音平和，既没责怪她，也没安慰她。
然后电话挂断。
“找出那个人的信息了吗？”长安问着手下。
“这段视频。”露西将电脑递给她，里面是较模糊的影像。
酆蜧将情况如实上报，意料之中得到48小时内让对方消失的新任务。
酆蜧带着从篷子里拿来的电脑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地下电玩城。
然后按电梯抵达最底层，看着一堆废弃电脑零件中埋头吃泡面的董未筠，“帮我查一查这台电脑是谁的。”
董未筠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和水洗牛仔裤，若是行家到此处能够一眼看出那地摊货的材质，同时会赞叹即使如此，她也显得格外清秀。
董未筠只是抬头看了看他，，“白天不工作。”
“我需要你的帮助。”酆蜧将外卖放在她桌上，“新开的烤肉店里打的，听说味道不错。”
“虽然我午饭都是糊弄过去的，但不代表你一份外卖就能糊弄我。”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打开了外卖盒，香味馋人，“好吧，成交，这是最后一次。”
酆蜧看着董未筠还算尽责地先开始工作，如果是长安，他打赌她会先开吃。
酆蜧看了眼董未筠桌旁的外卖，看来她的推荐没错，这家店味道很棒，否则董未筠不会这么爽快。
“查到了。”董未筠将自己的电脑屏幕对着酆蜧，“这台电脑来自十三阁1304号。”
董未筠看着男人的表情，“你知道这个地方？”
“很少去过。”他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地址。
长安看着模糊的影像，衣着风格可以改变，车子可以换，但一个人的身形和走路的姿势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去刻意伪装。
“你们先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长安对键盘上手指如飞的两个手下说。
两个手下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起来。
长安将视频倒退，影像仍旧模糊，但脑海中有个人影却与此重叠。
“有人来电话了，”手下将她的手机递来，“是你的丈夫。”
长安拿过手机，语气与往常无异，“亲爱的，有什么事吗？”
“今天多久吃饭？”他声音温和。
“晚上七点。”她轻声说。
“总是如此。”他笑着说，“我会准时到家的。”
“我一定提前准备好，”长安看着影像中的人，“庆贺你，出差回来。”

【五】
酆蜧将车停进车库，拔出钥匙，把戒指戴回无名指。
这五六年，他每次回家，类似的动作他做过无数次。
酆蜧打开车门，他不知道站在家门前的那一刻他是否有一瞬希望自己的猜想都是错觉。
这里很安静。
安静比喧嚣更让杀手警觉。
“长安？”他唤了声妻子的名字，也许以后对他而言这个名字是间谍的代称。
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腰间的手枪。
“亲爱的。”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两只手分别端着一杯香槟，笑容完美。
他接过一杯香槟，但没有喝，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今天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吗？”
长安一笑，转身走向餐厅，“庆祝你出差归来。”
他跟着她走向餐厅，顺手将香槟倒进盆栽中。
长安将他通常坐的椅子拉开，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过来坐下。
“我以为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酆蜧笑着走过去。
“我们需要改变。”长安将他放在桌上的空杯再次拿起，轻舔杯沿的琥珀酒液，“很甜美的味道，不是吗？”
危险总是散发着令人痴迷的味道。
她转身走进厨房，酆蜧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然后低下头检查了桌底，没有安装炸弹。
长安端着香气诱人的烤牛肉出来，酆蜧嗅到和以往全然不同的香味，他严重怀疑这顿饭不是长安亲手做的。
“我找到了新配方。”长安一笑，然后拿出一把切牛肉的长刀，“希望你会喜欢新口味。”
酆蜧看着似乎冒着冷意的长刀，立刻站起来，笑容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你已经够累了，让我来吧。”
然后他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拿过刀柄。
“你真贴心。”她称赞着。
酆蜧保持着笑容，然后将烤牛肉切开。当他意识到她是同行时，意识到她这五年随时可能杀他时，突然有种和两人初见时相似的微妙心情。
长安不知道从哪里又抽出一把长刀，然后切着放在一旁的烤面包，“我希望你会喜欢新菜式。”
似乎她更热衷于将他的血作为配料而非果酱。
“你这次出差怎么样？”他嚼着一小块牛肉，这确实是她为他做过的最美味的一道菜了。
“有人和我抢生意。”长安喝了一口乳白的高汤，然后微微抬眸看着他，笑容带着几丝妩媚，“但我认为这只是个小问题。”
酆蜧假装吞咽，然后借着用餐巾擦嘴角的动作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来。
“今天的饭菜很丰盛，”他看着她的双眸，“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惊喜？”
他注意到她一直没喝她手边的那杯香槟。
“我希望会是惊喜，”长安吃了一块牛肉，“我去了一趟医院。”
酆蜧一顿，然后继续用刀叉摆弄着餐盘里的东西。她三个月前将晚餐从中餐变成西餐，是不是为了今天。
“检查结果是什么？”酆蜧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我怀孕了。”长安轻声说，双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酆蜧一顿，飞速运转的大脑有一瞬的停止，连开口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几个月了？”
“这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问我？”长安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将可口的食物送进嘴中，“两个月。”
尽管餐桌挡住了，但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想要停留在她的小腹。
他不断在怀疑和信任中徘徊，在妻子平和的神色中他甚至想要挣脱理智的束缚……但他的习惯不允许他这么做。
也许她只是想降低他的防备心，让他不忍心下手。
酆蜧看了看之前切过面包，现在还放在砧板上的长刀。
他站起来，缓步向她走来，长安咀嚼的动作不自觉变慢了，她注视着自己的丈夫，或是以丈夫的身份一直潜伏在她身边的杀手。
长安将手按在餐刀上，“我没有去医院，也没有怀孕。”
酆蜧一顿，不明白她想怎么出牌。
“酆蜧，也许我们是错误的开始。”她看着他的眼睛，“婚姻太消磨感情。”
长安喝下一口香槟，然后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我们离婚。”
她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走过他，准备离开。
酆蜧拉住她的手臂，她另一只手出于本能一挥，面包板上的长刀往地上掉去。
她立刻伸手握住了半空中的刀柄。
整个时间都静寂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直接暴露了自己，而他也彻底明白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我把刀放回厨房。”她匆忙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去拿毛巾。”他也随口找了个理由。
走到仓库门口才想起自己带了枪……但他从仓库的地板下面拿出一个把威力更大的枪，再次回到餐厅时，看见窗外长安开着车立刻飞速离去。
他突然意识到她并不想杀他，但他要弄清楚所有事情。
于是他跑过院子，抄近道去追赶她。
长安有些懊恼，她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酆蜧迅速跑到花园的篱笆前，听到引擎的声音，确认他能追赶上她。
结果没想到脚下有一块石头，昨夜的雨水让它更湿滑，夜色中让他成功踩空，出于本能他用双手扶住了篱笆……无意中用手指按下扳机。
长安震惊地看着玻璃上因子弹穿过造成的痕迹，远光灯打在男人身上。
即使隔着距离和夜色，酆蜧都能感受到长安的心情，如果愤怒可以量化，那么长安此刻的愤怒值必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这是一个误会。”他举起双手……这绝对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做，“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鬼才和你谈！
长安踩死油门，双眸盯着酆蜧。
酆蜧意识到长安这次是真的想杀他了，但这次……他的确可以原谅。
酆蜧立刻跳起，落在她的车顶上，不禁感慨当年的训练或许都是为了此刻。
他使劲拍着车顶，强行打开天窗，“你反应过度了，停车！或者我们在车上谈也行。”
长安猛然刹车。
酆蜧稳住身形，“亲爱的，就是这样。”
然后他从天窗跳下来，精准地落在副驾驶上。
长安用枪抵住他的脑门，“下去，不然我马上开枪。”
真正想开枪的表情不是这样的。他笑着想，注视着她，“那你就开枪吧。”
长安恨透了他一副料定自己不会开枪的表情，于是她毫不犹豫抬手，准备敲晕他，而他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她另一只手脱去高跟鞋然后砸向他某个部位，他反应极为迅速放开她的手便躲开，然后看着她，他所查到的资料中，她似乎从不轻易生气。
“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呢？”他声音温柔，让她有种包容她任性的错觉。
……绝对是错觉。
这么一砸，似乎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长安散开头发，让紧绷的头皮放松，然后靠着椅背，“说吧，你想聊什么。”
酆蜧顿了顿，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他想起她置入的那张新地毯，他很少告诉她不喜欢一样东西的原因。
他想起很多事情，意识变得放松，喃喃道：“我不喜欢那张地毯，因为那是是个很没品味的人买的……”
“艾琳，把他给我丢下去。”长安瞬间面无表情。
“收到。”
然后车门自动打开，座位自动弹起，他瞬间和大马路无比亲密。
酆蜧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切，意识到她从未告诉过他这是一辆全智能车。
他和长安之间到底存在着多少隐瞒和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老年组居然秀了一波恩爱×

【八】
长安走进十三阁总部，手下早已将酆蜧的行踪发送给她。长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后，取下手链，看似平常的手链居然有一个电脑接口。
将所有重要的东西打包后，长安发了几条消息，然后离开了十三阁总部。
洛阳将午餐的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朝歌，“累了一上午，该吃点东西了。”
朝歌回眸，然后走向餐桌，“四十八个小时到了吗？”
洛阳微微挑眉，似乎有些诧异朝歌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你有希望的结果吗？”
朝歌认真想了想，看了眼腕表，还差两分钟，就到十二点整。
朝歌拉开餐桌的座椅，“真令人意外，这么久了，镇长大人还记得我喜欢的口味。”
“我不像某些人，连平常的回信都过于官方，从不提及想念之词。”洛阳笑着帮朝歌斟了一小碗汤。
“我也不像某些人，每天忙于镇务顺便和叛逆期的女儿斗智斗勇，镇长大人是忙人，哪儿有时间想闲人。”朝歌接过汤碗，这汤炖了许久，所有食材都已入味到汤里。
“然而事实是，忙人总想闲人。”洛阳低眸一笑，话音刚落，几道铃声突兀地响起来，洛阳有些诧异，拿起手机看着新来的消息。
朝歌看了眼腕表，十二点整。她低头喝了一小口汤，“好消息吗？”
“要看对谁而言。”洛阳的神情在某一刻极为丰富，最后抬眼看着朝歌，“长安带着十三阁最精锐的十三个人以及核心资料和技术离开了十三阁。”
“她潜逃了？”朝歌抬头。
“按她自己的说法，她辞职了。”洛阳将屏幕上的信息划到最后，“……为什么她现在每次干完坏事都要给我发张自拍？”
“女人都很注重仪式感，而且这招对你而言屡试不爽。”朝歌十分官方地解释道，“我记得她小时候弄乱库房后张开手臂甜甜地说声抱抱，某个人连生气两个字怎么写都忘了立马把小丫头抱起来。”
朝歌看着洛阳的表情，心想自己不能再残忍地伤害这个惨不兮兮的男人了，自然地转开话题，“她有辞职理由吗？”
“……她说这份工作没有寒暑假。”洛阳一字一句地念着消息。
“嗯，这个理由很长安。”朝歌平静地喝完这碗汤。
“但她休假的时间加起来比我都多。”洛阳看着朝歌，顺手拦下她准备继续盛汤的举动，“尝尝其他菜。”
朝歌放弃了继续品尝美味的高汤，转而将筷子伸向其他佳肴。
“不过相比而言，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
朝歌品尝着麻婆豆腐，“什么？”
“她不准我用十三阁的名号，所以这个组织的新名字应该叫什么？”洛阳虚心求教。

朝歌愣了愣，然后严肃地说道:“洛阳，你不能放任自己在取名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何况连蓝兔紫兔这样的名字你都取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洛阳夹了一块红烧肉，“毕竟，在突破自我极限这一点，我们三个谁也不服输，而且我很好奇，在做出一百零八次黑暗料理后，还有什么不敢进厨房的呢？”
朝歌感觉这个举例十分不友好，恰巧此刻长安来电话了，朝歌毫不犹豫接通了电话并开启免提，忽略掉长安潜逃十三阁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直奔主题地问:“如果必须在吃我做的饭和听洛阳唱的歌之间做一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洛阳一顿，完全没想到朝歌选择了自杀式袭击，目光转向手机屏幕。
长安将准备的一大段辞职感言全部咽下，认真地思考朝歌的问题，然后回答道:“我选择去死。”
朝歌怀疑陌镇是不是没有孩子通常向着母亲的传统。
“陌镇又不是没有冥界，请继续选择。”朝歌将筷子伸向青菜。
“……好吧，我吃饭。”长安觉得有时候要包容父母的幼儿行为。
朝歌满意地一笑，洛阳轻笑摇头。
“是我的辞职信写得不够惊艳吗？你们居然毫无反应？”长安甚至在某一瞬间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嗯，我很高兴，这意味着我终于不用再帮你收拾烂摊子了。”洛阳缓声说，“对你而言，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了，换成我一定会大肆庆祝。”
长安认真回忆之前自己在洛阳手下时都干过什么，她分明记得明明是这家伙在压榨劳动力。

结束通话后，长安将手机丢在一旁，看着云间大道的无尽风景，距离蓉道已经跨越了好几个时区，“艾琳，就在这里降落吧。”
“这里正在过泼水节，如果需要的话，我准备了傣族衣装。”艾琳说道。
这里是勐巴拉娜西州，位于盘古区和历史区交界处。长安换上无领窄袖短衫和统裙，然后系上银质腰带，鬓边簪花一朵，“今晚留一夜，明天早上往盘古区走，直达疏影坊。”
勐巴拉娜西州一到泼水节便是全州欢度，天幕黑尽之时千万盏孔明灯徐徐飞上天空。长安买了一盏孔明灯，卖灯的阿婆友好地问道，“小姑娘，写下愿望吧，很灵的。”
长安看着漫天的孔明灯，若是前几天，或许还有愿望可以书写。长安笑着摇了摇头，“银里1。”
很快又有人要买孔明灯，长安提着灯转身离去，然后走到河边，此刻烟火绽放，恰有清风拂过，适合放灯的时节。
点亮底部的蜡烛，河水中她的侧脸被灯火暖红，未等太久，孔明灯便慢慢舒展开，长安放开了灯，任由它缓缓升向天际。
身后的人群说着流水般轻软的傣语，在欢声笑语里，那盏无字的孔明灯融入漫天的灯盏中，逐渐分不清你我，像迷失在星野。
“承酣2。”她轻念了一句，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如轻风拂过不留痕迹。
然后她顺着人群离去，如来过这里的所有旅客，只是这热闹繁华中的渺小过客。
勐巴拉娜西州的万星台最高处，似乎是孔明灯停留的高度，此刻站在这里，像是身在漫天暖红星光中。酆蜧伸手，随手揽过一盏孔明灯。
看着素净的灯盏，酆蜧牵动唇角，什么人在这样的节日里都吝惜一个似是而非的愿望。
跳动的烛光在他眸中明明灭灭，酆蜧放眼望去山海般的人群，细小如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