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鬼厉在叛出青云的十年里有时候会想在青云之中是不是还会有人会想着他，念着他？
他其实多少知道答案，却又不敢相信，不敢去确认。
年少青葱的过往，少年情份总是在的。别的人不说，曾书书一定会，林惊羽也不会例外。
还有陆雪琪。
　　他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她时候对她的印象。
清冷。
像夜晚大竹峰上的月光，像冬日时大竹峰上的白雪。
他从前想过其实就做大竹峰一辈子的小弟子就好，一辈子踏踏实实的。
但是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从此他所想便只能是他所想。
『此后，吾所思，只吾所思。』

　　“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鬼厉如是答道。
　　碧瑶抬起头，反驳道：“我都醒过来快三个月了，而且现在我也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你的魂魄还没有完全稳定，稍有不慎你将再次陷入沉睡。”鬼厉突然认真起来，面色凝重。
　　碧瑶看着鬼厉因为紧张而收缩的眸子，她看到了很小的恐惧还有稍微的抗拒。但那里还有，可她却看不到那里到底还存在着些什么。她又垂下头，自她醒来，她便不如十年前那样放肆张扬了。
　　“小凡，你是不是还在自责？”
　　诛仙剑落下的那一刻，我挡在你身前那一刻。
　　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还是歉疚着？
　　鬼厉定定看着面前的碧瑶，十年的光阴仿佛不曾在她身上消逝，那张熟悉的脸一如十年之前的放肆张扬、骄傲美丽。他叹了口气，十年前半空中无力坠落的单薄绿影他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温和的抬起手，停在碧瑶的头上，安抚的摸了摸，温声道：“那你呢，你忘得掉吗？诛仙剑要了你的命。”
　　鬼厉十年惟有一棍在身，有的话说出口已经不会带有感情。就像现在碧瑶惊讶于鬼厉这样说话，就像现在碧瑶猜不透他的心思。碧瑶怔了怔，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才想骂他一顿，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她复又抬起头，迎着鬼厉的目光，问：“小凡，那一次是我自愿为你受的，你不必自责。你问我忘不忘得掉，我说忘得掉那是假的。沉睡十年说不苦也是假的。”她看着鬼厉，鬼厉的目光愈来愈收缩，里中更显一种无比沉重痛心的味道，她粲然一笑，又道：“但那都值当，至少你活着。”
　　鬼厉突然就抱住她，像那一次满月古井边一般，紧紧的，生怕她就一下子消失不见。
　　碧瑶被着突如其来的拥抱吓着了，微微愣了一下，轻轻回抱住他。
　　“碧瑶。”
　　鬼厉的声音低沉，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无尽的深渊那样的轻，那样的绝望。
　　“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今日、明日、今年、明年，今后朝朝暮暮只要我还在一日，我会护你周全。”
　　鬼厉的誓言同他的拥抱一般突如其来，本该欣喜的碧瑶，身子却猛然僵住。
　　他在一日便护她一日周全。
　　她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却说不出来。
　　但最后她也只是轻轻道了声好。
　　廊道拐角处走出一个人，一身紫纱，一步一步都带着淡淡的冷冽。
　　那是鬼王宗的幽姬。
　　她看着鬼厉和碧瑶二人良久，终究转头离去，唯余声声叹息。
　　

　　与昔日的安静相比起来，今日的青云山热闹异常。特别是大竹峰和点苍峰，不仅是热闹，且凡是能挂上东西的地方都挂上了红绫不能挂的地方也都有些喜庆的点缀品。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脸上皆是笑意，带着的东西也都由红布包着。
　　今日八月十五，是中秋团圆之日，也是齐昊和田灵儿的大喜之日。
　　活泼爱闹的田灵儿此时一身鲜艳红衣正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苏茹摆弄着她的头发。
　　“灵儿。”
　　田灵儿听闻微微笑道：“娘。”
　　“你啊，嫁人了，今后就该收收性子了。”苏茹语重心长道。疼了半辈子的人如今就要离开自己，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她能不能在别处过得好。只希望她能收敛一些，能在别处好好过。
　　田灵儿仔细看着铜镜倒影出来的母亲的面容。母亲眼角的皱纹，乌黑发间隐隐的白丝，此刻在她眼中放大开来。她保持着微笑：“娘，你放心。齐哥会待我好。”
　　苏茹停下手中为田灵儿梳发的动作，冲着镜中的田灵儿欣慰地点头。“嗯，娘知道了。”她又开始梳理起田灵儿的头发，口中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镜中苏茹的动作流畅，一梳接着一梳，满满都是对田灵儿祝福。
　　田灵儿这时将目光移向窗外，一片片绿竹此刻都挂满了红绫。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最后低落的垂下头来。
　　苏茹平日里本就细心得很，加之今日是女儿的婚礼就更加细心了。女儿的一举一动躲不开她的注意。她亦同方才的田灵儿一般，将目光移向前面深邃的竹林，微微叹道：“小凡一定很高兴你嫁人了。”
　　田灵儿默了半刻，低低道：“为什么小凡还不回来？碧瑶明明就醒了……”她抬头看着苏茹，想得到一个答案，“娘，为什么？”
　　“他的心中始终有一道坎，他跨不过去。”苏茹看女儿难过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轻声道：“他，回过大竹峰。”
　　田灵儿立刻惊喜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他还好吗？”
　　苏茹微微笑，也不知是喜是悲。她又开始为女儿梳头，一面梳一面说：“碧瑶醒来的一个月后。那天下着雨，特别像流波山你爹罚他那回，他在紫竹林跪着。”
　　田灵儿不敢出声，安静听着。
　　“我是去采药回来看见他的。他看见我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他就看着我，什么也不说。等久了一些，他叫了我，他跟我说师娘，我可能真的回不来了，我就跟他说，碧瑶醒了。他说我知道。”
　　“那时我便知道，他终究跨不过心里那道坎。”苏茹想起那天雨中孤寂的鬼厉，深不见底的眼中仿若藏着万千情绪，她始终看不到那里有什么，却感觉得到他深深的绝望。
　　田灵儿想不通鬼厉的心结究竟是什么，蹙眉道：“娘，你觉得小凡心里那道坎是什么？”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又补充道：“是碧瑶还是别的什么？”
　　苏茹似乎不想深入这个话题，转头看向门口，门正好被开启，慢慢进来了两个人。
　　田灵儿应声看过去，笑道：“文师姐，陆师姐。”
　　走前面的那人一身白衣，眉目清冷，一瞥一笑一风华绝代，一言一行端庄优雅，那是陆雪琪。
　　走后面的那人一身水蓝轻衫，容貌秀丽，那是文敏。
　　她们一同轻步走近苏茹与田灵儿，微微颔首向苏茹问好：“师叔。”
　　苏茹点头示意，轻轻放下手中梳子，看着她们二人道：“你们小女儿的心思我就不听了，我去前堂看看还缺什么东西。”
　　文敏笑着答道：“也没什么，不过些体己话。”
　　苏茹笑着站起来，并不说话，绕过文敏二人出了门。

　　“田师妹且说。”陆雪琪应声道。
　　田灵儿脸上浮起淡淡红晕，笑着道：“我想去见见齐哥。陆师姐你可否换上我的衣服替我在这里待半个时辰？你的身形比起文师姐与我的较为相似。”
　　成婚前几天新婚夫妇不得见面，这是规矩。
“自然可以。”陆雪琪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答应道。
　　田灵儿本以为陆雪琪会想许久才答应，不曾想她应得如此爽快，开心道：“多谢陆师姐了！”
　　文敏同样笑着：“田师妹可真稀罕齐首座！”
　　齐昊于一个月前接任了龙首峰首座之位。
　　“嘿嘿，能不稀罕嘛！”田灵儿说着就开始拉着陆雪琪换衣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换好了。
陆雪琪从来只穿素色衣裳，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这回换上了如火的红衣，也是别有一番味道。田灵儿突然想看看陆雪琪真正凤冠霞帔的模样，便脱口而出：“真想看看陆师姐凤冠霞帔的模样！也不知那家男儿三生有幸娶了你去。”她最后轻叹一口气，深有一种惋惜的感觉，又对文敏说：“你说是也不是，文师姐？”
文敏心中一个疙瘩，心道自家师妹心许鬼厉一事怕也是只她和自家师父二人知晓，田灵儿并不懂得，也就笑着答道：“是，谁要是娶了我家师妹那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陆雪琪从头到尾也是偶尔笑着，只是沉默更多一些。
　　田灵儿与文敏交代好同苏茹的说辞后便悄悄的走了，房间内唯余文敏与陆雪琪二人。
“师妹，该放下的便放下吧。碧瑶姑娘既然已经苏醒，他想必也该是过得舒坦些了。”文敏抓着陆雪琪瘦弱的肩膀，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拍着。
陆雪琪的神色微微动，淡淡的笑容中藏着不易见的苦涩：“我也曾经告诉自己要放下，但我终归是做不到的。好在我念着他是我一人的事，他不知晓。”她抬眼看着铜镜里笑得难看的自己和面色忧虑的文敏，安慰似的说道：“师姐不必担心，总归这十年我就这样过来了，也无甚大事。”
文敏拍着陆雪琪的肩膀的力度又轻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劝不了这个倔强的师妹，叹了一口气便轻步离开了。
陆雪琪目送着文敏离开后便将目光投放到那紫竹林去，端端的坐着。
过了两刻钟左右，陆雪琪觉得有些乏了，便支着胳膊闭了眼想要小憩一会儿，却在合眼的那一秒见紫竹林中的一丛竹子动了动，却无一点风吹过。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睡意退去，却还是合了眼。果然不出她所料，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正往她这里来。那脚步很轻很轻，但每一步陆雪琪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压下心中的念想，静静等待着那人向她靠近。
那人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片刻又抬步前来。陆雪琪许久未有波澜的心有些慌乱又有些欣喜。
那人终于还是走到了窗外，他看着浅眠的陆雪琪，一身红衣更衬得她清丽无方，像红莲包着白雪，世间少有。
在他心中缠绕了无数次的面容此刻近在眼前，他挣扎伸出手去，却在要碰到陆雪琪的脸的那一瞬间迅速收回来。他屏着气转过身，极力压制着心中所想，想要快速离开，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出一步。
陆雪琪在他身后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背影熟悉如旧，她不敢出声。
那人在窗前站了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准备要离开时却突然回了头。陆雪琪及时闭上眼睛，继续装作小憩的模样。那人在窗台轻轻放下一件什么东西，又凝视了陆雪琪好久便轻步离开了。那人走后不久，陆雪琪的眼角却不自觉的湿了一片。
　　终究，可念不可说。
陆雪琪睁开双眼，窗台上躺着一只色泽极好的凤凰金钗，金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笑了笑，不知几分欢喜几分苦涩。

　　二、故人叹
　　通天峰的警钟长鸣。陆雪琪不及多想就将金钗放下拿起桌边倚着的天琊就御风走了。从大竹峰到通天峰的路上，陆雪琪所见之处皆有黑衣之人把手，却也不见动手。那黑衣之上的图案她认得，鬼厉的衣上也有。是鬼王宗的标志。
　　她一时疑惑，再往前却看到了通天峰虹桥之上伫立着的三人。看身形，应是两男一女。有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却不敢深想。下前方的对话随风入了她的耳。昔年好友见面，有愁有喜。
　　“我很开心，今日能见到你和碧瑶站在一起。”
　　“但我不明白你带了那么多人上山是什么意思？”
　　林惊羽是明摆了不想跟鬼厉动手。
　　答的人却是碧瑶：“那倒真是多谢了，不过我能站在这里是我的本事，你的开心不怎么顶用。”
　　仍旧是多年之前的傲娇姑娘，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
　　陆雪琪看准位置在林惊羽身侧降落。她转头看林惊羽，林惊羽眸中意思是在叫她别说话。她会意，安静的站在他旁边。接着林惊羽随即上前一步，道：“今日碧瑶姑娘若是来讨喜酒喝的，青云山欢迎。”
　　碧瑶却看着陆雪琪面露诧异，但随即笑道：“陆女侠的喜酒自然是要喝的。”
　　陆雪琪才反应过来自己未换下田灵儿的喜服。却也没多说什么。
　　林惊羽也是一笑：“今日是齐师兄与田师妹的大婚。”
　　碧瑶的脸突然有些发烫。
　　鬼厉这时才开了口，却是叫碧瑶走。
　　碧瑶剜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黑衣与蓝衣交织的成双背影。陆雪琪想起往日独立黑衣，心中终究喜忧参半。林惊羽目送他们远走，转身回了玉清殿。
　　却有人追到了青云山口。
　　田灵儿一身白衣没有半分新娘的模样，手中抓着金钗，笑着对前面并肩而立的男女。
　　碧瑶气不过：“也没个新娘的样子！”
　　田灵儿却不脑。她有话同她的师弟讲。她眼里湿气环绕。
　　“小凡，今日你能来我很开心！真的！师姐希望你从今往后平安顺遂，万不要再被什么束缚牵制了。”
　　这话落进鬼厉耳朵里是关心，落进碧瑶耳朵却是刺。她想要说着什么却被鬼厉拦住。鬼厉上前一步，背对着碧瑶。从前襟掏出一方丝帕递给田灵儿。田灵儿只看着那丝帕，没接。鬼厉又从袖口处掏出了一张丝帕。与方才那方完全不同。他将那方从袖口掏出的丝帕放进田灵儿的手里，将从前襟掏出的丝帕重新放回原位。
　　田灵儿叫他：“小凡。”
　　鬼厉一笑道：“青云门的张小凡早就死了。但我认你这个师姐。我自幼命运多舛，顺遂是不可能了，但总会平安的。师姐你也要好好生活。”
　　田灵儿不说话。
　　鬼厉和碧瑶的身影消失后她才抹了两把眼泪，从袖口掏出一方丝帕。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瞧，那方丝帕右下角绣了了一丛青竹，竹边是含苞待放的百合。
　　竟同鬼厉收入前襟的那方丝帕一般无二。
　　她笑了。却不知是喜是悲。
　　晚间她躺在齐昊的怀里。来来回回的蹭来蹭去。齐昊将她箍住。道：“再乱动明日你可就回不了大竹峰了。”
　　田灵儿勾住他的脖子，问：“一个男人收着一个女人的丝帕，这代表什么？”
　　齐昊有些好笑：“那你当初收着我给你的药物是为什么？”
　　田灵儿还是不死心：“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齐昊捏捏她的腰，去蹭她的脖颈：“感情这方面，别说男女了，老少都一样。”
　　田灵儿想了想，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了。然后发表自己的见解。
　　“我不太明白，小师弟是喜欢碧瑶还是喜欢陆师姐。”
　　齐昊笑她：“感情这东西怎么能分得清，既然分不清，又怎么能说的清？”
　　田灵儿凑近他：“那齐哥对我呢？”
　　“我自然是爱你的，我也庆幸自己爱的是你。”
　　田灵儿将头埋到齐昊的胸口。
　　黑暗中齐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听得不真切，却又分明清清楚楚。
　　“他和陆师妹，他们自己都理不清都说不清，何况旁人了。”
　　田灵儿抱紧了齐昊，开始进入梦乡。
　　

　　田灵儿抱紧了齐昊，开始进入梦乡。
　　齐昊和田灵儿大婚的第二日，林惊羽收到了外出游历的弟子的光球。光球中形似大鹏鸟的精怪从海面腾跃而上，随之而来的是渔村被海浪冲毁，渔民被大海吞噬。他当即做出决定：“曾师弟和陆师妹即可往东海探测情况，如有情况，立即传回。”
　　陆雪琪和曾书书看着高堂之上忧虑的掌门，齐声应下，毫不犹豫御风而走。
　　齐昊问：“那我呢？”
　　林惊羽走下来，拍拍他的肩：“师兄昨日刚完婚。”
　　齐昊恍惚看到多年前的师弟还在眼前。他笑了笑。行礼退下。
　　玉清殿中林惊羽坐在主位，不言不语。玉清殿外，似有金铃声响过。
　　曾书书转头看同在御风的陆雪琪：“雪琪，你说惊羽……”
　　他的话未完，却被陆雪琪打断。
　　“他可能这辈子都放不下。”
　　他怎么可能放下？自己心爱的人被自己亲手杀死，他怎么可能放的下？
　　曾书书想起当年。少年的鲜衣怒马撞到了姑娘的温柔似水。姑娘的外柔内刚也嵌进了少年的岁月青葱。只是终归造化弄人。
　　陆雪琪记得。记得林惊羽那样一个要强的人是怎么彻底崩溃的。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气息全无的金瓶儿，对着她只重复着那一句话。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她想，诛仙剑打在碧瑶身上的时候，鬼厉也一定和林惊羽一样。
　　疼到无以复加。
　　前方已然看到了大海。陆雪琪调整好情绪，放慢了速度。同行的曾书书也一样。
　　海滩上有三个人。一个靠着边上的大石头，另两个盯着大海看。曾书书认得靠在大石头边上那人，那人名为崔清河，是凤回峰的弟子。凭着这个，他断定那三人肯定都是青云门的弟子。于是不久他与陆雪琪便在他们不远处降落。
　　三人差不多都是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一番交谈过后，陆雪琪问：“这里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曾书书也跟着应和。
　　崔清河抱着胳膊答：“这要等晚上才知道。”
　　这话有点刻薄。莫名的，曾书书觉得崔清河对陆雪琪有意见。
　　但陆雪琪没在意也没多问，找了一处地方打起坐来。
　　崔清河也重新向那块大石头走去，合上双眼倚在其上。

晚间的时候，在月华下，陆雪琪见到了所谓的特别。
　　海滩上伫立着一个人影，蓝衣，背挺得笔直。是个少年郎的模样。也是陆雪琪记忆中鬼厉该有的模样。
　　少年郎回头看她，笑了笑，又转了过去。
　　陆雪琪下意识的往他那边走。
　　突然有人横在前面。是崔清河。
　　崔清河勾唇笑：“那是怨灵。”
　　陆雪琪感到惭愧。为自己。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想踏出那一步。
　　她无心向他解释，转身走了。
　　崔清河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还是笑。
　　他转身看那海。
　　海滩上一个粉衣姑娘对他笑得明媚。
　　他也笑。却流了泪。
　　曾书书出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迎面而来的陆雪琪。陆雪琪脸色沉沉。他也是识趣的，没打招呼。陆雪琪也就顺理成章进了屋子去。
　　他口中念念有词，走了没几步路，远远的就望见了崔清河的背影。孤独单薄。不知怎的，他无端的就想起了一些往事。记忆中，那个人也时常这样站着。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想什么？离开凤回峰这么久有没有想我们啊？爹和大师兄都很想你。”
　　崔清河才想起他们俩自白日见面开始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他笑了笑：“想，想凤回峰的厨子。”
　　曾书书也笑：“好小子！”
　　他想了想，突然感伤起来：“你不知道，其实大竹峰的厨子才是最好的。”
　　崔清河问：“为什么？”
　　曾书书的目光突然放远，远处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蓝色背影。他知道那是怨灵所致。程方和杜远告诉过他。
　　他说：“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崔清河说：“不知道。”
　　曾书书背着手：“一位故人。”
　　崔清河倒是一副我可以理解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劝谁：“过去的就过去了，有什么必要念念不忘？人总要放过自己。”
　　曾书书还是笑：“那你呢？清河，你看到了谁？”
　　“我什么都没看到。”
　　崔清河笑得平和，却不似往日的他了。
　　曾书书看着崔清河的模样，摇了摇头。又道：“念念不忘未必不好，有的人也只能守着回忆过一辈子。”
　　崔清河没再说话。
　　月过中天，曾书书知道很晚了。他收拾好情绪，开始跟崔清河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崔清河道：“这里的海难是每个节气一次，说明大鹏的起飞是计划好的了，所以我们找出这中间的原因就能解决了这个问题。”
　　曾书书少有的深思：“你觉得这里的怨灵从何而来？”
　　“我只知它们定不是年轻的怨灵，可能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的。”崔清河道。
　　“你可读过庄子的《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崔清河恍然大悟：“借力？”
　　曾书书说：“不错，我才想这大鹏是在借力。正常情况下，它只要积攒够风力便可乘飞而上，但现在它多次不能起飞，且选择天地之气最盛之日起飞，我想是因为这些怨灵的原因。”
　　崔清河说：“怨灵在吸食这里的灵气？”
　　曾书书摇摇头：“不，准确的来说是自然纯粹之气。”
　　“所以我们必须要铲除这些怨灵。”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曾书书回头，陆雪琪正在朝他们走来。月华下，她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曾书书笑笑，道：“雪琪，你怎么出来了？”
　　陆雪琪停在他们旁边，道：“想通了其中缘由便出来了。”
　　她平视着海上，又道：“只要铲除了怨灵，大鹏即便起飞亦不会殃及百姓。”
　　曾书书虽认同，却仍旧道：“话虽如此，但铲除怨灵谈何容易？”
　　崔清河沉思了半会儿，突然笑道：“也没有必要一定铲除，将怨灵转移也可以。”
　　陆雪琪猛然就想起了死灵渊，那夹杂着许多往事的地方。
　　曾书书却是跳脱的，惊喜道：“死灵渊！”
　　崔清河点点头。
　　

　崔清河点点头。
　　鬼厉到达东海的时候，是清明的前一天。当时正是早晨，海上初阳也生雾。他看着那海，仿佛能看见那里失意的大鹏鸟。
　　他早就知道，这是往生门开的代价。怨灵侵入人间吸取天地灵气，大鹏鸟灵气不足自然要借这天地自然纯粹之气。而自然纯粹之气最盛之时便是二十四节气之日。故而，大鹏借力。故而，海难频繁。
　　他是真的对不起那些逝去的生命。
　　也是这时，他身后走出一个人。
　　那人抓着石子，一颗一颗的往海里打：“死了五个。两个是出海死的，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一个是自己贪玩溺死的；一个是年过花甲的老人，承受不住这海滩闷死的；还有一个是没了发妻自己找死的。”
　　鬼厉点点头，没说话。
　　那人顿了顿，又说：“她来了。”
　　鬼厉说：“记住我说过的话。”
　　那人点头，道：“我们想了个办法，将怨灵引到死灵渊去。”
　　鬼厉想了想，说：“这需要十分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得到，是谁来？”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