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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鼠猫王道】倾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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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带着张龙站在司令部门口,一道门槛,将门内门外隔成两个世界。
庞吉在里面。
庞家北上以来,势力越来越大,明显有打压异己的趋势。很有可能分裂出去,成为新的割据力量。而庞吉最先要倾轧的目标,就是最引人注目的、展昭的第二军。
上峰意识到庞吉的野心,密令展昭,军队不进北平,给庞家发挥的空间,布下暗线,监视庞吉。
展昭明白,这道命令牵制的不只是庞家,也是在削他的羽翼。压下他的军事才能,使他重新回到暗流的范围。他又是包拯的嫡系,一步踏错,便有替包拯诛除异己之嫌。
天下道,道不尽人心水深。
但若能换苍生免于战乱倒悬,他向来不计较个人得失。
白锦堂看到展昭的时候,离庆功会开始,只剩十分钟。
展昭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
白锦堂收起迎人的微笑,打量着展昭。
这就是从那一摞白家口供里走出来的人,是自己本来要从澄怀轩里带走却最终只送了一份丧仪的人。
玉堂为他放弃了一切,待罪金华。
他叫展昭,但现在叫赵旃。
院内的灯光,有种喧闹的味道。只有天上的明月,一如既往地安详沉静。
展昭军装笔挺,站在院门口的月光底下,清冷的神情,似乎把院内的热烈都镇了下去。
白锦堂忽然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回到十八年前的那个月夜,站在父亲身边的陌生人,也是这样的神情和身姿。这人他只见过一次,之前没有,之后更没有。
父亲严禁他提起这月夜的一瞥,但是他再不能忘,因为他从没有见过威严如神的父亲对任何人投出过那样的眼神——寂寥,失落,和不甘心的盼望。
他迅速收回心绪,用完美的外交笑容迎向展昭:
“赵军长一路破竹,最先兵抵南苑,白某以为必是龙虎之威的猛将。没想到阁下儒雅深静,风神凝远,真是青年才俊,前途无量。”
他伸手表示欢迎,但是没有向前迈步。
展昭走上前来,谦和有礼地握住白锦堂的手。
“白院长过奖了,久仰。”
白锦堂的手带着隐隐的威压,和脸上的笑容是两个温度。
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庞吉站在桌后,背后是军旗。下面的军官仪容端肃,正襟危坐,听庞吉讲话。庞吉多年行伍,颇谙说话之道,有导有励,有恩有威,厅里掌声阵阵。
庞吉话锋忽然一转:
“今日,还有一件要事。第二军赵军长,曾向钧座发愿,不进北平,不扛将星!今日进了北平,此言当践!钧座特授中将衔,平地跃升两级!”
热烈的掌声,是无形的催促。
张龙在身边小声提醒:“军座……”
展昭从最后一排站起身来,走到台上,向庞吉和众人敬礼。
庞吉从桌后转出来,把一副中将军衔,亲手别到展昭的军装上。
掌声雷动。
庞吉露出满意的笑容,亲切地拍拍展昭肩膀:“赵军长是一把护国利剑,一路上无往不胜。只有一点颇为可惜。若是去年四月赵军长能在上海剿匪,匪必尽矣!”
展昭眼中墨色一燃,又深深地沉了下去。
北上途中,确实接到了去上海镇压变故的密电,他立刻放慢速度,十日行军三十里,在途中与敌相遇,又对峙七天,去上海是完全来不及了。
最终还是有人去了上海,但不是他。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60楼2019-02-15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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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血雨腥风,席卷沪宁,都是自己人的性命。不折不扣的屠杀,抗命者以违法叛变论。南军停止北上,他眼看着大好战机一个个错过,绝世轻功,越得过江湖,越不过军令如山。
    庞吉露出安慰的笑容:“赵军长面色凝重,我知道,必定是惋惜错过了报国的机会。好男儿当如是哉!如今北方已定,应当继续安内大计,已克复的各省,一律实行清党,赵军长大有用武之地!西进剿匪,赵军长当为先锋,三日之后,开赴西南战场!”
    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鸟尽弓藏,同室操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展昭身上。
    他名震中原,军功赫赫,他是一杆旗一把剑,是一团火一道光,是众望所归众目所指,是声声号角震震雷霆!
    众目睽睽,都在等着看展昭怎样接下这道军令。
    展昭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听到,又像是听到了没有理解。
    庞吉等待,等待的过程中,甚至体贴地帮展昭整理了一下刚刚别上去的军衔。
    展昭终于开口:
    “庞帅,属下有一事,请庞帅指点。”
    庞吉和蔼地微笑:“赵军长过谦了,愿闻其详。”
    展昭:“我梦想去一个地方。”
    庞吉简直是在鼓励了:“大好河山,赵军长鲲鹏铁翼,扶摇万里,何处去不得?何须梦想?”
    展昭声音平静,平静到令听者感觉到莫名的孤寂:
    “今年五月初,我从那个地方经过。我以为,能看见天青水秀,看见趵突泉涌,看见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济南。
    厅里顿时死寂。
    五月三日,日军以护侨名义攻破济南,炮击北伐军电台,守台官兵全部阵亡。
    北伐军接受“忍辱负重”的密电,弃守济南。
    日军大肆屠杀洗劫,无数百姓惨遭杀害,流离失所。
    一片死寂里,只有展昭的声音:
    “华洋公共通商之埠,扼守京津南门之重镇,济南,济南,我在那里看到的是硝烟炮火血肉横飞,是忍辱弃城绕道北上,我若有幸,战死在济南,胜过枉担这副将衔!”
    他转身,面向满厅众人:
    “济南仍在日军手中,虎狼在侧,啮我骨肉,而我精锐之师,却要背指西南,诛伐异己,去做亲痛仇快之事,让这次北上死的无数人命都没了值偿!我,不能从命。请庞帅给我一支自裁的枪,让我去济南,死在真正的战场上!”
    满屋里不闻一声,只有一双双冒着火星的眼睛。
    庞吉愣了愣,沉下脸来:
    “赵军长年轻气盛,一时热血蒙心,但愿不是受了别有用心者的蛊惑。好在公道自在人心,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现在只想问赵军长一句,第二军清党名单,至今未曾提呈,是手下人办事不力,还是军长尚未作为,玩忽职守?”他向展昭走了一步,“或者就是,通匪通敌?”
    白锦堂心头陡寒,庞吉这是又往展昭头上安了个彻头彻尾的谋叛死罪。
    他连忙走出来,面带笑容:
    “今日叙功,赵军长抚今追昔,一时忧愤难抑。哪里就到了不作为的地步。庞帅明察秋毫,不使一人落网,自然更不能枉杀。清者自清,回头让人去南苑调来档案,也就是了。”
    展昭看了白锦堂一眼,沉默。
    庞吉看着白锦堂,脸上翻出一个颇给面子的笑容:“既然清者自清,就等到清的那一天再说罢。交枪,禁闭。”
    展昭拿出勃朗宁,轻轻放到桌面上。
    满厅里没有人说话,但是空气里明显有了火药味。
    最角落里霍地站起一个军人,怒吼:“庞帅!我请求去济南!”
    庞吉一个眼色,身边的卫兵抬手一枪。
    军人变成一具尸体。
    庞吉叹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一条硬命,死得不值啊。诸位,头脑要冷静,莫为了一时意气,罔顾大局。”
    他看了一眼展昭,眼神甚至是惋惜。
    “带走。”
    两个卫兵押着展昭,向禁闭室走去。
    张龙从后面追过来,把两卷钞票往卫兵手里一塞。
    卫兵会意,让出很远一段距离。
    张龙拉住展昭:
    “军座!咱们的人,都在城外待命,我回去调齐人手,端了庞家!”
    展昭安抚地拍拍张龙手背:“你以为是从前军阀割据的时候么?这样做,是阵前哗变,正好让庞吉打着清党的旗号诛除异己。你回去安抚军心,原地待命,切忌冒撞。我自有道理。”
    “您是堂堂军座!就让他一句话……”
    “你要记住,庞吉知道我带你来。他放你回去,就是为了让你在我军中点火。不能落了圈套。河山在念,我不过是区区一人,算不得委屈。放心,我没事。”
    两个卫兵过来,为难地打着哈哈:“军座您看,这个时候了……”
    展昭点头:“走吧。”
    张龙无奈离开。
    他走出司令部的大门时,没有看到,身后阴影里还有两个人,一高一矮,满眼怒火,盯着司令部的高墙。
    盯了一会,高的那个开口:
    “白喜,立刻联系白辰。”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61楼2019-02-15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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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照着司令部里禁闭室的窗口,也照着千里之外的金华。
      白玉堂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枕着双手,腰间搭着条浴巾。白卯胆战心惊地给他胸腹上药。
      “……二少爷,等明天打完……就再没地方能打了……”
      白玉堂抹了一把冷汗,问道:“我昨天下午,让你派人给夫人墓上送十四盆花,都送去了么?”
      “当天就送去了。我今天上午又去看,可能是山上风大,花都谢了。您说放那就不许动,我没敢动。”
      “十四盆,全谢了?”
      “是,全谢了。我明天再换一批开得好的。”
      白玉堂点头:“不用换。你做得好。有赏。”
      白卯含着眼泪:“二少爷,白卯不要您赏,只求您……少挨些打罢。向大帅低头,那不算低头。”
      白玉堂一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白卯贴着床边,双膝跪下:“二少爷,白卯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帅的心,是开不了的金石啊!”
      白玉堂看着天棚,悠然说道:“开不开得了,要看我够不够硬。刚才我说赏你,不是赏钱,是赏命。”
      外面忽然有人敲窗,白玉堂应了一声,来人迅速闪进,白卯认得,是白辰。
      白辰弯腰,在白玉堂耳边说了一句话。
      白玉堂霍地坐起身来,抓起早就准备在床边的白色杭缎短打,顷刻之间穿得整整齐齐。
      白卯看呆了,都忘了站起来,半晌才说得出话:“二少爷,您不能就这么穿衣服……”
      白玉堂居高临下,一手捏起白卯的下颏,威胁地微笑:“我赏的命,你要不要?”
      白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正在犹豫,白玉堂拍拍他的脸:
      “还是要罢。脱光了,上床,躺下。”
      白卯的脸腾一下白了。白玉堂盯着他,他又不敢不脱。抖索了半天,终于脱好了,看看白玉堂的床,又不敢真的躺上去。
      一楞神的工夫,白卯觉得眼前景物忽地一转,整个人被白玉堂一臂送到床上,浴巾往身上一扬:
      “谁叫门也别开,等天亮,我来接你。”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62楼2019-02-15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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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卯想说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想拉住白玉堂,手也动弹不了。心里明白,刚刚白玉堂把他送上床的时候,顺手把穴道也封住了。
        他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白玉堂带着白辰出去,房门咔嗒一声反锁。
        天蒙蒙亮的时候,白雪秋来看白玉堂,敲门没人应,白卯也不知哪里去了。隔着窗子,影绰绰看到床上躺着个没穿衣服的人。
        白雪秋一个眼色,旁边的白禄立刻一肩把门撞开,进去一看,白卯一丝不挂地躺着,急得满脸眼泪。
        床头上,躺着白玉堂的柯尔特。
        白禄上手一探白卯,暗自摇头。二少爷真是没打算让白卯一宿不能动,但是白卯这方面实在不得要领,难怪当初被展昭不知不觉就放倒了,有空要练练他才行。
        他赶快解开白卯的穴道,拿了枪,转身出来,挡住白雪秋的视线:
        “大帅,二少爷封了白卯的穴道……跑了。”他把柯尔特捧给白雪秋,“二少爷留下了枪。”
        白雪秋冷眼看看柯尔特:
        “这是在向我示威,这把号令白家的枪,他再不用了。不过,他从来不是逃跑的性子。派人去找。”
        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护兵跑到眼前:“大帅,军用机场被围!”
        白雪秋微微诧异:“什么人?”
        “不知道……对方没有旗号,对情况极其熟悉,直接挟持了守机场的白剑,速度快到咱们还来不及集合就……”
        又一个护兵飞奔过来,几乎刹不住脚:“大帅,军部被围!”
        紧接着是电话:
        “城门被占!”
        “路卡被占!”
        “车站被占!”
        “码头被占!”
        “大帅……我们不敢自作主张打……”
        “大帅,是二少爷回来了!”
        白雪秋压抑着冰寒的怒气,短短几个小时,整个金华被白玉堂掐在了手里。
        消息不断传回,白玉堂步步进逼。太阳升起的时候,金华白府,被人用两门战防炮,抵住大门。
        白雪秋坐在正厅上,冷冷的威风,镇得所有的护兵都不敢抬头。
        “开门。”
        初升的夏阳,白亮灼眼。照彻天地的阳光里,白玉堂一身黑衣,背对着门外黑洞洞冒着寒气的炮口,走了进来。
        站在正厅门口的白卯顿时悬起了心:白玉堂离开的时候穿的是白色杭缎,现在换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黑衣看不出伤口流血。
        可是白玉堂脸上丝毫看不出伤痛,一双锐眼满溢着热亮的阳光。
        他在白卯面前停下,拔枪。
        白卯吓得想后退,瞄一眼上面坐着的白雪秋,终归挺住了。
        白玉堂把枪递到白卯面前:“拿着。”
        白卯接过枪,白玉堂又伸开双臂:“搜。”
        白卯哪里敢动手搜检白玉堂,可是看白玉堂刀锋一样的眼睛,只好象征性地在白玉堂肋下腰间摸了摸。
        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片赤诚。
        可是白卯仍然差点忍不住哽咽,他的手指移过白玉堂黑衣下的伤口附近时,沾上了淡淡的血迹。
        他收回手,捧着白玉堂的枪,走进厅里,交给白雪秋。
        白雪秋示意白玉堂进来,白玉堂迈进厅里。
        白雪秋一个眼色,厅里的护兵退得一个不剩,白卯赶紧在外面把门关严。
        白玉堂跪倒:“大帅,陷空白五,多有得罪。”
        白雪秋面无表情:“白五?”
        他拿起白玉堂的枪,这是一把极其难得的鲁格炮兵型,沉甸甸的,三十二发弹鼓。
        白雪秋慢慢地扳开保险:“白五阁下,这是兵变?”
        白玉堂摇头:“不。是兵谏。”
        “谏我何事?”
        “我和展昭,必须在一起。”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77楼2019-02-16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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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雪秋看着白玉堂,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你没有机会接触电台,如何调兵遣将?”
          白玉堂微笑:“我知道,大帅查出擅自通风报信的人,必要处死。我不能枉送白家人命。”
          他脸上显现出端庄敬重之色:“帮助我传递消息的人,是我母亲。”
          白雪秋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耳中听见白玉堂说道:“母亲去世十四年,我命人在母亲墓前摆了十四盆花,对应我回金华之前,约好的十四路人马,松江陷空占四路,其余十路,是我这几年陪伴展昭北上,一路逢山开道,打出来的江湖交情。陷空白五的名头,还算响亮!十四盆花,是信物表记,来一路,谢一路,谢我的江湖弟兄,更是谢父母养育恩情!十四路谢完,我随时可以发兵。”
          白雪秋睁眼,比闭上眼睛之前,多了一丝疲倦:“这就算,谢完了?”
          “不。恩深似海,岁岁春晖,如何谢得完!我只是借此向大帅求一样东西,欠的家法,回来再领。”
          白雪秋徐徐抬枪,瞄向白玉堂眉心:
          “你想求什么?”
          “军用机场。我要飞回北平!”
          白雪秋的手指,压在扳机击发的临界点上:“如果我不借呢?”
          从他的角度看,白玉堂在手枪准星上叩下头去:
          “机场已经在白五控制之下,大帅若不成全,白五只好叛变。”
          白雪秋淡淡一笑:“好,我养得一头好虎,如今来吃我了。你为了一个人,放弃了江山,果然是情迷心窍!”
          白玉堂抬头,望着白雪秋的枪口:
          “江山不是白家的江山,白五也不是情迷的白五。展昭心中有江山,因此,白五心中有了展昭,便无须再有囿于一家的江山!”
          白雪秋思忖了一阵,松开扳机,把枪放在桌面上:
          “白五,你起来。”
          白玉堂站起身,黑衣包裹的肩膀有不易察觉的微倾。
          白雪秋看出他的疼痛,向他招了招手:
          “到我面前来。”
          白玉堂走到白雪秋面前,白雪秋仰起脸,看着身姿英武的白玉堂:
          “果然长大了。”
          他握一握白玉堂的手腕,白玉堂顺着他的力量跪下来。
          两双一模一样的锐眸,近在咫尺。
          “你平素只爱穿白,今天穿成这样,是为了掩盖血迹。”白雪秋叹息,“你今晨进城的时候,早已对外宣称,你带兵入城,是易帜后众方来投;门口的战防炮,是你死而复生送给我的礼物。你还宣称,东南巡阅使吞枪,是白家安排襄助南军北上的计谋,如今金华易帜,真相才大白于天下。你周全了一切,可是有谁知道你英武的黑衣底下,是这样一身伤。”
          白玉堂眼底的亮光摇曳了一霎,闭上眼睛,低下头来。
          他的脸颊触到了白雪秋暖热的手掌,于是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任凭白雪秋抚摩着。
          白雪秋的另一只手把柯尔特放进他怀里,而后抚上他的肩颈:
          “我把你传回来,是为了你和展昭的事,更是为了给锦堂省些心。你既然非要回去,该着你大哥,多操些心罢。”
          不等白玉堂琢磨过来这话的意思,白雪秋在他背后轻轻一拍,掠起一阵介于爱抚和惩罚之间的微痛:
          “去吧。把他也带回来。”
          白玉堂惊喜地抬起脸来,眼眸闪亮地望着白雪秋。
          白雪秋微笑:“以你的豪横性子,必然没少给他苦吃。他没奈何,由着你胡闹,心里不知道多么委屈。展家人的性情,一向宁可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发过的愿心。你这样欺负他,也是该打。倘若我问了他不愿,你不准再强迫他。金华我替你暂守,待你回来,便全盘交付。今后你愿做白五,或愿做白二,自己做主。横竖天下有白家,我便放心了。”
          湛蓝的天空里,升起三架战机。
          白玉堂的眼神,亮比日色。
          猫儿,我回来了。
          为你,我卸少帅;为你,我担少帅。
          一切都不过是皮相,我要用它,成全你的风骨精魂,你的天下侠道!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78楼2019-02-16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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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令部的禁闭室里没有灯,狭窄的房间,棚顶很高,上方的小窗洞里透进一点点月光,在对面墙上投下窗口铁栏的影子。
            没有床,只有一个木凳。展昭坐在上面,听着外面的声音。起初还有远远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过了午夜,就万籁俱寂。
            守门的两个兵丁也抱着枪打起了盹。
            在他们身后,禁闭室紧紧关锁的栅栏门忽然开了。他们揉揉眼晴,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变得沉黑一片。
            凌晨两点半,不知何处传来枪声。一个兵丁被惊醒,赶紧抓紧怀里的枪,捅捅旁边睡得歪倒在墙角的同伴:“有地方在打枪!”
            同伴也吓了一跳,睁眼看看栅栏里面,赵军长还端端正正地坐着闭目养神,连地方都没动一下。于是放下心来。
            安静了不到一个小时,走廊里所有的灯同时亮起,把整个禁闭区照得像白天一样。两个兵丁惊得浑身一激灵,这是有人在外面直接推上了总闸。
            出大事了。
            庞祖带着护卫,架着两个血葫芦似的人,凶神恶煞地冲进来。
            展昭眼神微闪:这两个人,是张龙手下的卫兵张跃和李祥。
            庞祖指着展昭,对两个看门的兵丁喝命:
            “铐上!”
            兵丁的睡意早就全吓飞了,抖着手打开门,拎着手铐,不太敢动手。毕竟眼前这位赵军长,是一等一的勇将。
            展昭倒没有让他们两个为难,伸手让他们锁了,冷眼看看庞祖,问道:“我在禁闭,庞师长奉了什么人的命令,要来提我?”
            庞祖指了指旁边的审讯室:“不是提你。是审你。你的罪名,原本是抗令不遵,妖言惑众,现在你又有别的事犯了!”
            审讯室里,张跃和李祥被吊了起来。已经被打得不成模样,连喊疼,都是闷闷的。
            展昭被锁在审讯椅上,面向桌后坐着的庞祖。
            庞祖向前倾了倾肩膀,阴鸷地盯着展昭:“南侠,你出手果然狠毒。”
            展昭安静地笑了笑:“庞师长,我现在还是军长。南侠这两个字,不是你该叫的。”
            庞祖猛地一拍桌面:“暗流到哪天都见不得阳光!痛快招供,还能痛快吃一枪!零零碎碎的罪,是不好受的!”
            “零零碎碎的罪,你没有资格让我受。”展昭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晃动一下,“庞师长,没有甄审的命令,你对我动刑,是以下犯上。”
            刑架上的张跃和李祥被庞祖这一声吼提起了精神,哀哀地叫道:“军座!军座!您就招了吧!是您指使我们带人去杀白院长,您故意当众抗命,好被庞帅禁闭,洗脱嫌疑,您来之前,亲手给我们带的水银弹,我们开枪时也中毒了……您救救我们,我们受不了了……”
            白锦堂!
            展昭倏地握紧手指,白锦堂遇刺?
            联想到刚刚在司令部里查到的情报,庞吉联络其他巨阀,准备拥兵自重,攻占中原,而现在,北平最碍眼的存在,就是根基颇深的白锦堂。刺杀白锦堂,不仅重伤了白家,而且把罪名推到自己头上,也撼动了包拯在南京的分量。
            庞祖阴森地冷笑:“展昭,别在我面前装军长。没有包帅,你不过是个干脏活的,见不得光!你忘了你当初怎么在庞祐手里天天哆嗦得不像人样,现在我照样能让你生不如死!你在庆功会上当众顶撞庞帅,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心思!你不过是借此开脱你的第二军,不想让他们去剿匪,给包帅一系留着力量。你以为战功能救得了你?昨晚被当场击毙的十四团团长,统计科的人已经查清了他的全部资料,告诉你,他活着时也许有功,但从他死那一刻起,他的颜色就不对了!赵旃,你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就是这个犯忌的色儿吧!这个色儿,有多重的军功,就有多重的罪名!”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和他的神情一样恶毒。展昭眉目静定,只有握着木椅扶手的指节泛出微白。
            一份文件,丢到展昭面前。
            “这是统计科半小时前核查完的罪证。”
            庞祖放低声音,咝咝吐信:
            “抗令畏敌,不以时发。整个北上期间,你杀的人最少,清党名单也一人未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你可做到?”
            坐观胜负,逗留不前,仅岸芷山一役,直系兵败,你完全可以乘胜追击,赶尽杀绝,你可做到?”
            掌兵自恃,拥兵干政。当众抗命,拒绝剿匪。军令如山,你可知道?”
            现在,你又迫不及待,刺杀政要,果然是暗流嗜杀的阴毒性情不改,急于打压异己,给包拯霸占地盘,你倒是做得很好!我看包拯,也是颜色不正!”
            审讯室雪亮的灯光下,展昭神色静若深潭。
            “庞师长,还有么?”
            庞祖愣了愣,他以为自己字字如刀,可这刀,竟然像钉进了一片虚空,半点血也不见。
            “既然庞师长说完了,请容我问几句。”展昭把脸转向张跃李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耀着灯光,“我何时何地叮嘱两位下手?”
            李祥赶紧回答:“昨天中午,南苑营地!”
            展昭心平气和地继续问道:“我叮嘱两位何时下手?”
            张跃抢着答话:“您进了禁闭室以后,随时下手!”
            展昭追问:“你可记清了?禁闭室?”
            “千真万确!您的命令,我们记得清清楚楚!”
            展昭点头:“白院长何处中枪?”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98楼2019-02-18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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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跃李祥同时抢着答应:
              “心脏!”
              “太阳穴!”
              庞祖狠狠瞪过去,李祥立刻改口:“张跃打中心脏,我在太阳穴上补的枪!
              展昭居然笑了笑:“什么枪?”
              张跃看看李祥,李祥瞥一眼庞祖。
              展昭叹气:“二位受苦了,一时记不清,情有可原。我亲手给二位配的南部十四式。”
              李祥赶快点头:“对!军座,您亲手给我们的南部十四式!”
              庞祖肺里闷着一口气,半晌透不上来。南部十四式,射程最短,准头最差,毛病繁多。用这种枪去暗杀?用来自杀都不保靠。
              展昭:“白院长带了多少护兵?”
              张跃李祥一时语塞:
              张跃:“二十多个……”
              李祥:“快二十?”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已经满脸冷汗,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
              展昭不再追问,淡淡说道:“庞师长,我问完了。”
              庞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展昭看向书记官,心平气和地开口:
              “记,今有二等兵张跃,在庆功会之前,知道庞帅会命我进军西南,知道我会当众抗命,知道庞帅给我的处置,不是监狱不是水牢不是枷号警示不是军棍儆众,而是,禁闭室。”
              张跃目瞪口呆。
              展昭继续郑重其事地说下去,但微扬的嘴角让人感觉他在说一个笑话:
              “再记,张跃李祥,自称身手超凡,越过白家剽悍亲兵近二十之数,以有效射程五十米,口径八毫米之南部弹,将前参议院长白锦堂首枪命中心脏,次枪命中太阳穴。”
              书记员几乎写不下去,这种记录,实在见不得光。
              展昭微笑的目光指向庞祖:
              “最后,记下结论:今日的确有人图谋刺杀白锦堂。”
              他放缓语速,一字一字,送到庞祖耳膜上:
              “失手,未遂。”
              庞祖一阵头疼,几乎怒形于色,又狠狠压回去。
              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在展昭眼中返回的是一片清明。
              白锦堂,果然没有死!
              庞祖的耐心即将被恐惧耗尽,他起身绕到展昭面前,喝道:“不要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救命!白锦堂的事,不怕你抵赖。还有吞枪自杀的白玉堂,真是你兵临门前逼死的吗?白玉堂,那是个死人了,只要你招出他曾经通匪,一切也好商量。”
              庞祖突然打了个寒战,他看到展昭的眼神变得冰寒雪冷,照彻人心。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庞祖,你若还想要命,管好你的嘴。”
              庞祖终于被愤怒和恐惧压倒,怒喝:
              “你数条谋叛死罪,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赶快招出幕后主使,免得受苦!”
              展昭凛然直视庞祖:“庞师长,请把处决令拿出来,我签字。”他眼神指向庞祖的那叠文件,“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不知能否在南京,换来这份处决令?”
              “处决你,不需要通过南京!”庞祖切齿,“莫须有,就是无风不起浪,无火不生烟,无穴不来风,无水不使船!莫须有,就是可能有,肯定有,今夜就有,立刻就有!”
              他忽然冷静下来,转向旁边的卫兵:
              “拿上来。”
              天边涨起乌云,挡住了月亮。
              审讯室的房脊上,白寿白喜耳朵贴着屋顶,手指几乎要在瓦片上抠出火星。
              没有鞭打的声音,没有烙铁的声音,没有任何施刑的声音。
              但是,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展昭的呼吸声,那是透不过气来的疼,是连心跳都要活活掐停的疼,是连陷入昏迷都做不到的毒辣清醒的疼。他们不知道在展昭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不能再听下去,又不能不听下去。
              天要亮了。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99楼2019-02-18 0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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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官悄悄退下。庞祖带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卫兵,爬出掩体,走上前来。
                “少帅,久违,久违。”他扯出僵硬的笑容,“兄弟甚是想念。”
                白玉堂眼里火焰一蹿,居然变出一个笑容:“庞公子。白某欠你的产业,还不曾给。”
                “好说,好说。”庞祖连连点头,“少帅远道而来辛苦了,回司令部说话,兄弟给少帅摆酒接风。”
                “不忙。有接风的日子。”白玉堂寒光凛凛地微笑,“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礼王府,就这几天,请庞公子府上一叙。”他指了指展昭,“我大哥遇刺,承蒙庞公子办案神速,当夜把疑犯捉拿归案。可是白家的事,从不假手外人,白家自己了结!疑犯我带走,先审清我大哥的案子,再还给你去军法处置!”
                庞祖摇头:“现在不是从前了,新法已经颁布,况且这名疑犯罪大恶极,今天陪绑也死不悔改,须得上军事法庭……”
                白玉堂翻手,柯尔特顶住庞祖眉心。
                隔着枪管,白玉堂笑容堪称温和:“庞公子,你拿新法查一查,看哪条上写着,我扣扳机,你不会死。”
                庞祖眼皮一跳,后退了半步:“白少帅,不是兄弟不给面子,这里是北平,不是金华。兄弟也得照章办事。”
                白玉堂冷笑:“空白亡命牌算哪一章?无罪陪绑算哪一章?伪造处决令算哪一章?白玉堂一向手眼通天,若非金华到北平路途遥远,我能容得我大哥被刺?我能容得你绑我白家的犯人?”
                庞祖居然回了个冷笑:“少帅,你回头看看。”
                刑场外面,聚集了齐刷刷的枪口,对准了白玉堂。
                白玉堂点点头:“庞公子,你不错。比当年果然强得多。”
                他左手从袖里退出一支信号枪,朝天击发。
                明亮的阳光里,一颗炽白的信号弹高高升起,耀人眼目。
                刑场周边的树林里,小丘上,一式的德械步枪,对准刑场周围庞祖兵丁的后背。
                “我这一路北上,交情不少。”白玉堂横眉冷笑,“不要说这里,你就是到邢台,丰台,热河,常山,凡是陷空白五到过之处,我一呼百应。你说我通匪,我先通了你的脑袋,再跟庞吉说话!”
                庞祖缩缩脖子,眼神晃了晃。
                白玉堂利索地翻手收枪:“不过,既然南侠不曾伤你,我纵然十分不愿,也看在他的份上,像当年在澄怀轩里一样,给你个面子。”
                他这一收枪,最外层的包围圈也就把枪收了起来。
                庞祖的军队没有接到收枪的命令,芒刺在背地端着枪,不敢开火,也不敢放下。只听见一片怕走火的关保险声。
                庞祖的气势立刻没了,也不管穿的是军装,向白玉堂一抱拳:“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过,少帅,赵军长终究是犯人,少帅就这么领走了,兄弟不好交代……”
                白玉堂狠狠盯了一眼展昭,说道:“自然是犯人。不过他既然没有认罪,就只是疑犯,不是罪犯。人已经铐了,不但铐了,还要游街示众。他在我手里犯下的事,真是罪大恶极。”
                庞祖擦了把汗,点头:“甚好,甚好。多谢少帅成全。”
                这边白玉堂和庞祖说话,那边白卯已经帮展昭擦净了脸上的血,悄悄开了手铐,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看白玉堂虎着脸瞄过来,白卯赶紧又把手铐给展昭戴上。
                白玉堂抬腕看表,给了白辰一个眼色。白辰立刻跑出场外。
                不到五分钟,刑场外响起车声。
                展昭的眼睛忽然睁大。
                这是礼王府的车!
                前面摩托开道,后面军车护驾,保着三辆座车。
                最豪华的一辆在中间,那是一辆敞篷车。
                那支一模一样的车队,像是从记忆深处开出来;那场最终没有实现的凌迟,从影影绰绰,到纤毫毕现,近在眼前。
                ——我陪你,去北海散散心。
                白玉堂闪下飞行外套,挂在手臂上,握住展昭戴着手铐的手。白玉堂带着枪茧的手掌,硝烟味道未散,醇厚滚烫。
                飞行外套顺着白玉堂的手臂滑下,盖住了展昭的手铐。他牵着展昭的手,向那辆敞篷车走过去,步伐坚定得像是誓言。
                到了车旁边,白玉堂一手打开车门,看着展昭,眼神诚挚热烈:
                “你再不用羡慕我有家。我,就是你的家。”
                展昭看着他,黑眸里燃烧着阳光。
                白玉堂把他拉近,温柔低语:
                “我陪你,回澄怀轩。”
                没有任何犹豫,展昭登上了敞篷车。
                白玉堂紧跟着上来,并肩坐在展昭身旁,在飞行外套下面紧紧握住他的手。
                爱看热闹的人群,又都聚拢到路边,前面的睁大眼睛,后面的跳着脚看。
                成千上万的目光里,白玉堂微笑着凝望展昭,旁若无人。
                路边又传来好奇的议论声:
                “这是刚才游街示众的罪大恶极的什么军长……”
                “他身边不是金华少帅吗?你看,少帅那样看着他!哎呀呀,看那眼神!要是我的话,肯定被看化了……”
                “他真的刺杀了白院长?是的话,少帅会这样和他并肩坐着,还拉着他的手?”
                “我就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兵荒马乱,误杀好人的事就多着啦。看他眸正神清,确实不像是坏人……”
                “像菩萨吧?你看他像不像?”
                “你这么一说,可提醒我了!有个说因果的师太给我讲啊,真菩萨不坐西天,都在人间救苦救难,大慈大悲不计较。刚才马二楞子还拿西红柿砸他!活该他家昨天丢了只大公鸡!”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18楼2019-02-18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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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话,白玉堂眉锋一跳,靠近展昭,轻声说道:“猫儿,我还是回来晚了……委屈你了。”
                  阳光落在展昭身上,把他的眉目脸庞照得分外俊朗明亮。
                  他朝白玉堂摇一摇头,微笑不语,满眼歉意。
                  白玉堂看着他,眼神闪亮,眼底发热。
                  展昭,展昭。
                  人皆说日明为昭,可是在我看来,这还不够。
                  你曾经失去过属于人间的一切温暖,于是生生把自己锻造成了光芒四射的太阳。
                  你的名字,昭,就是刀口上闪耀的日光——只不过,你不是杀人的刀,是救人的刀!
                  你要护你心里的天下,可是这个天下,它不认得你。
                  好在,我白玉堂,认得。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19楼2019-02-18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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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威风八面地开回礼王府,白玉堂跳下车,携着展昭进门。
                    看看周围没有外人,展昭立刻问道:“白院长伤得怎样?”
                    白玉堂粲然:“我自小看着,就只有他杀人,没人杀得了他。我还没起飞,白甲来电,大哥发现有人行刺,将计就计,现在拿深度昏迷当幌子,切了庞家十六个暗桩。你要是今天不出来,他怕是就要冒充暴徒悍匪,去砸司令部了。”他靠近展昭,暖暖笑道:“猫儿,你还叫他什么白院长,不是该叫一声大哥么?”
                    白玉堂心情大好,不知不觉语气就带了七分亲热三分撩逗。展昭听着,心里虽热,却不好接口,只得默不作声。
                    白玉堂叫过白卯,叮嘱了几句,吩咐白卯陪展昭去机宜处发报,自己进了东跨院正房。
                    一直紧跟在身边的白辰,后追来的白寿白喜,白锦堂派来的白甲,都侍立在面前,等着二少爷差遣。
                    白玉堂交代完这几日针对庞家的安排,几人都暗自痛快。
                    白玉堂向白辰一伸手,白辰赶快捧来展昭换下的军服,摆在白玉堂面前。
                    军服被折得整整齐齐,胸前星星点点的淡红痕迹一下刺进白玉堂眼眸。
                    在车上听人说,猫儿竟然被西红柿砸了,白玉堂立刻火冒三丈,只是不忍让展昭尴尬,也没深说,明火压下去,暗火一直闷着。现在看到这些痕迹,稍一联想,扎心烧肺。
                    他向白寿勾勾手,白寿赶紧过来,偷偷用余光瞄一眼,二少爷面色不善:
                    “白寿,你知罪么?”
                    白寿早就惴惴不安,听二少爷提起话头,扑通跪下:
                    “知罪,知罪。白寿没有护好展少爷,让展少爷受苦了。”
                    白玉堂叹了口气:“还有呢?”
                    白寿愣住,实在摸不清二少爷指的是什么。还好他反应快,咣地一声磕下头去:“白寿罪无可赦!非言语可表!请二少爷重重发落!”
                    白玉堂眼神指向白辰,白辰会意,过来伸手,嗤啦一声撕开白寿的衣襟,露出腰间满满的一圈炸弹。
                    这些炸弹,一看就倾尽了白寿通身的本事,环环相扣,精巧密实,一引即爆。
                    白玉堂看着炸弹,赞了一声:“寿哥,好手法。没有一个小时绑不上去,没有两个小时卸不下来。”他向前倾了倾身体,逼视着白寿:“或者,你绑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卸下来?”
                    白寿一言不发。白玉堂说中了,他就是想去炸了刑场,和庞祖同归于尽,让展昭能安全逃离。
                    白玉堂不怒自威的声音,在白寿头顶上响起:
                    “你险些误了大事。如果你真这么做了,展昭就背上了千真万确的叛国大罪。他舍命要护的天下道,不是一家之法,更不是一己性命,多少人命补上的山河,他不容许任何人再去打破。而你,绑着一捆炸弹,去逞匹夫血勇,谋害军政要员,不仅枉费了他一片苦心,而且这些罪,最后都会归到他头上!”
                    白寿一声不敢吭。
                    白玉堂继续说道:“敏锐如他,早就看出来,今天庞祖不过是拿他陪绑,威吓他就范。即使中途真的有变,庞祖要执行死刑,他也能够脱身。”
                    白玉堂拈起展昭军服袖口的钮扣,指甲在钮扣背面轻挑,从扣子里拉出一根锋利的金属丝:“这样的物件,他身上不止一件。他在暗流行当里浸染了十几年,只要他愿意,没有杀不了的人,也没有开不了的门。他,独来独往,从来不把别人的帮助算在计划之内,也从来不把自己能承受的痛苦算在成本之内。你鲁莽冲动,关心则乱,确实罪过不浅!”
                    白寿咚咚咚叩了三个头,抬起脸来,满眼痛悔:“白寿知罪!这就去把炸弹卸了,去刑卫营领罚!”
                    不等白玉堂说话,他径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白玉堂断喝:“跪下!”
                    白寿嗵地一声又跪下。
                    白玉堂:“还有最重要的一项罪过,听完一起罚。”
                    白寿俯伏在地,一声不响地等着听。
                    白玉堂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你知道我舍不得他的命,所以你甘愿一死,换他活着。但是,你就这么确信,我舍得你的命么?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寿哥!”
                    白寿整个人立刻僵住。白玉堂的话是一把火,从白寿肝肺一直烧到脑门,烧得眼眶红热,脏腑沸滚。
                    他咬牙切齿地想说话,可是只叫了一声二少爷,就再也说不下去。
                    白玉堂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该罚,就要罚得彻底。”
                    白寿满眼赴死的凛然,磕下头去。
                    白玉堂拿起笔,唰唰写满一张纸,递给白辰。
                    白寿心里估摸,以前当护兵的时候也挨过鞭子,都是口头上下令。这次二少爷居然落到纸上了,这顿罚一定不轻。
                    只听白辰大声念道:“责令总管白寿,即日购买凶猛欢实大公鸡一百只,不准捆缚,送给西城马二楞子家,院里飞不下,飞屋里。”
                    白寿愣住。
                    白辰继续念道,“购买软烂西红柿一筐,统统砸到马二楞子家里,不得伤人,不得殃及邻舍。砸讫来报。”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37楼2019-02-19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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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昭犹豫,他不能不犹豫。以白玉堂的性情,看他身上没有伤,放下心来以后,不知道要怎样对待他。他心里明白,自己目前的身体,若真被狂风烈火一样的白玉堂征伐一番,在司令部受过刑的事,怕是要瞒不住。
                      他为难地望一望白玉堂的眼睛,想要开口跟白玉堂商量,今天就免了罢,又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措词。
                      白玉堂看展昭满眼期望地望着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整颗心脏都要爆开,干脆不多说话,伸臂揽了他的腰身,半裹半挟地出了浴室,几步到了床边,臂膀稍一用力,把展昭送到床上。
                      展昭耳尖脸颊无一不热,又尴尬,又担心,从来没有这样局促不安过。
                      白玉堂刚想低下头去亲吻展昭,忽然意识到,不行。
                      自己回金华,先是挨了五十指挥鞭,又被抽了不知多少皮带,第二天自请受了八十鞭,现在前胸后背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自己固然不太当一回事,但是展昭看到了,不知要内疚多久。
                      这只猫儿,从来都把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要是由此又觉得对不住我,想着这样那样地补偿我,反倒失了我这一番体贴他的心意了。
                      白玉堂想着,倒是有心放过展昭。但是想到刚才在浴室里展昭的欲言又止,又心动难抑。
                      何况,这只不懂爱惜自己的猫儿,也该教训一番。
                      展昭正在心里盘算着怎样跟白玉堂商量缓期执行,就听见极快的一声金属响,白玉堂在床栏上锁住了他的双手。
                      “白玉堂!你!”
                      白玉堂从怀里掏出展昭的云雷琰扳指,握起展昭的手,替他戴上。
                      白玉堂俯视着展昭,目光热切诚挚,仿佛数年前的雨夜,第一次看着他把云雷琰缠上手腕。
                      “猫儿,我有话问你,你照实说。”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39楼2019-02-19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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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堂有力的臂膀拥住他,把他的颤抖一丝不落地接在怀中。
                        空落落的身体,霎时回到实地。他本能地紧贴着白玉堂的肩膀,这肩膀如此温暖,如此安全,可施加折磨的那只手,并没有一丁点放过他的意思。
                        他前额抵着白玉堂肩颈,轻轻地摇头,期望白玉堂停下。
                        他快要坚持不住了,汹涌没顶的浪涛中,他唯一能够自由的只有锁在床栏上的手,紧紧握着变成扳指的云雷琰。
                        白泽琰,是他没有办法不动的情,是他没有办法熬过去的刑。
                        白玉堂低头,吻着他的鬓角。
                        却还是没有停止折磨他。
                        他张开眼睛,潮湿的黑眸里,曳动着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的祈求。
                        “……住手……好么?”
                        白玉堂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招。”
                        展昭低低地喘息:“我……再也不瞒你。”
                        白玉堂:“不够。”
                        “我,一定爱惜自己。”
                        白玉堂微微点头,语气中忽然带了威压:
                        “降否?”
                        展昭沉默。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他根本说不出投降这两个字。
                        白玉堂胸中一阵酸疼。十几年的暗流生活,如铁的心防,保护着展昭,也围困着展昭。即使在白玉堂怀抱里,这样的情形下,展昭也还是放不开,放不下。
                        他更加温柔坚定地拥着展昭,吻上他颤抖的嘴唇。
                        紊乱而灼热的呼吸中,他觉得展昭青涩的躯体将要崩溃。
                        他用力抱紧展昭,把惊涛骇浪掀上顶峰:
                        “降我……”
                        怀里的躯体猛地发出一阵失去控制的挛抖,白玉堂清楚地听到来自展昭喉间的一声哽咽。
                        阴郁的天地崩塌,混沌的黑暗迸裂,灼热的白光劈开展昭脑海,聚成一轮炽热的太阳,那是属于白玉堂的光芒。
                        白玉堂没有收手,温柔地裹在原处,静静地守护着。
                        展昭靠在他的肩膀上,汗湿的眼睫轻轻颤动。
                        不必宣之于口,身体替他降了。
                        他不敢看白玉堂,更担心锋牙利口的白玉堂会揶揄他几句,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白玉堂却难得地没有说话,直到他平静下来,替他拉起浴袍盖上身体,吻了吻他,微笑着轻声劝慰:
                        “向我投降,没有那么难。以后,你肩上扛的一切,都给我罢。”
                        凭心而论,真的没有那么难。而且,是这样一种超越了一切痛苦和羁绊的、重生一般的喜悦。
                        理智渐渐回来,展昭张开眼睛,看着终于如愿以偿地降服了他的白泽琰。
                        白玉堂在微笑,锐眸雪亮,胸中心跳如同战鼓,可他仍然衣衫整齐,立领紧扣。
                        他也想亲近自己,可他为什么忍着?
                        被铐上手腕时的诧异,倏地涌进展昭脑海。
                        不对。
                        当初他真有用刑的心时,也知道一枚云雷琰,一句承诺,胜过任何绳捆索绑,手铐脚镣。
                        这副手铐,不是为了惩罚。这套黑衣,也不是为了震慑。
                        白玉堂只是藉此不让自己碰他!
                        唯一的可能,白玉堂身上有伤。
                        白玉堂压抑着通身沸腾的热血,站起身来。
                        “猫儿,你先别动。我立刻回来。”
                        拥抱着倾心挚爱的猫儿,他忍得实在辛苦,穿在黑衣里面,绷着伤口的紧身衣,有几处已经渗出血来。再不清理,就要露出端倪。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锁链轻响。
                        他记挂着展昭,想着是不是锁麻了,刚要回身察看,只觉得左腕一凉,咔嗒一声,左手被展昭瞬间锁在了床栏上。展昭手指发力一掰,锯齿变形,不要说徒手,就是用钥匙都打不开了。
                        白玉堂挣了两下,无奈地坐到床边。这不是金华老家那张护兵的小木床,他的云纹大床是紫檀木的,厚重沉实,绝对劈不开。
                        展昭束起衣服,站在他面前,眉目之间,神色温静蕴藉:
                        “降否?”
                        白玉堂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猫儿,好样的。果然没有能锁住你的手铐。不过你也该记得,我金华白家,没有降将。你有本事,让我降了,我跟你姓展!”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60楼2019-02-20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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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感词……叹叹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80楼2019-02-22 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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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82楼2019-02-22 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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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83楼2019-02-22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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