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快斗的知觉告诉他,军营要乱了。
自打前天早饭,米面干粮就已经不是随意自取的了,一开始大家还算沉得住气,毕竟还算填的饱肚皮,可昨天就已经没了干货,几大碗米粥管什么用啊?更何况这米粥的概念可是充满弹性的,有米是粥,米汤也是粥,照这样下去,岂不是要一群大老爷们真喝西北风去?
若不是黑羽借着前两天攒下来的威信劝住大伙,估计几位头脑简单的壮汉该冲进将军府去告状了。
他奇怪,以工藤新一的洞察力,怎么会不知道军中的异常,而知道了,为什么无动于衷?难道你真的想让整座安西从内部崩溃,将大唐西北重地就如此拱手让人?
他几次三番去求见工藤将军,可工藤每次都拒绝,连个借口都懒得想,硬生生的将他轰回乌烟瘴气的新兵营。
没有人知道,就在粮草骤减的第三天深夜,安西城中军大帐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工藤新一拿出最后的美酒好肉,与他精挑细选处的一百名将士痛饮一场。
这一百名将士,早在这三天时间内进城见过自己的家属,并无比庄重的留下了自己的遗嘱,腰悬与之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安西长刀走入中军大帐,沉默着喝酒吃肉,在宴席结束时与将军一同举杯,饮下最后一碗烈酒,身着轻甲,在夜色的掩护下踏上了那条注定有去无回的路。
行军途中,百名将士望向最前方同他们一样短打扮的将军,不由得替他深深惋惜,他们尚且还有亲眷,还有留下遗嘱的必要,可这位将军确实在这整整三天时间内未入城门半步,只是有时会在烽火台上眺望南方,似乎只能如此想一想早已过世的亲人。
黎明将至之时。
突厥族押运的粮草大军周围,杀机纵横。
百名将士同时点燃手中火把,将军一声令下瞬时杀将出去,不求杀人,不计生死,唯尊将令,用自己的鲜血烧光敌寇的粮草!
几个来不及清醒过来的敌军被砍掉脑袋后,整个粮草大军便醒过神来,慌忙抄刀上马,冲着企图断其生路的百名轻甲将士挥刀防御。
几人倒下了,前仆后继的亡命徒踏过前人的尸体,拾起遗落的火把,向着粮车的方向奋力抛去!
当第一支火把落在干燥的麻袋上时,被点燃的粮食迅速蔓延成片,一辆粮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红橙色的大火吞噬,备受煎熬的木材撑不住烈焰的肆虐,几声烧焦的断裂声后粮车便轰然瘫倒。
几辆车同时燃烧,连成线,结成片,直烧得亮如白昼,连浓浓夜色都被烈火烧出一个窟窿;直烧得大道旁干草被点燃,翻卷起滔天巨浪;直烧得破釜沉舟,天地为之退让!
只可惜他们本就无路可退。
工藤新一捂住腹部的贯穿伤,火焰点燃了他的眼眸,热浪灼伤了他的咽喉,倒在尚未被烧及的角落大口喘息着,却怎样也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眼前视线不可挽回的变黑。
他好像指着黑羽快斗的鼻子大骂,豪气干云的告诉他战场就是这样的,在这里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哪里用得着你的婆婆妈妈,若能用我与这百人的性命换取安西城百姓的平安,恐怕也是值得的,可此刻的他已经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无数人在倒下,有自己人,有敌人,他们都是人,都遵从这人的本性,或拖着断腿,或捂着伤臂,拼命向外火场之外逃着。
大火戏弄着可怜的人儿,无情的吞噬着一切,对他们这些可笑的小小心愿,并未可知。
工藤新一知道自己是肯定要死在这里了,可他并不担心,因为那把象征着安西城军权的落日刀已经被他交给了那个姓黑羽的军医,到时候面对断绝粮草军心混乱的敌寇,他应该也能独当一面。
在眼前混乱的画面中,工藤好像看到了什么人正向他奔来,跨过尸堆,冲破火墙,如此硬生生的闯到他的面前,可他看不清此人是敌是友,只是苦笑着想,此人或许应该手起刀落,给他来个痛快。
来人一身戎装,没有配刀,因为慌乱略显粗鲁的将血流不止的工藤新一扛在肩上,用身体尽量护住奄奄一息的人,狂奔数十米冲开火场,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将近崩溃的身体,将身上人轻轻安放在草甸上,翻找出此处藏匿的纱布,大概捡尽伤口处的碎石草叶后细细缠上,怀抱着半昏迷的伤患翻身上马,小心按住伤处,让马保持着最平稳的速度奔跑,累了就歇一会,绝没有颠簸慢行或求速狂奔的时候。
工藤新一一路昏昏沉沉,只有一刹那大概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只是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就再次昏迷过去了。
他看到了一双相看两厌的湛蓝色眼眸,像一池时而燃烧时而冻结的神奇湖水,心中一惊,暗骂道“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乱来”。
黑羽快斗自然清楚自家将军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这种话或许更多的意味还是在“将军不在你就是我安排在军中的主心骨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死都白死”上,可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轻吻过他的额角。
可我是自从那一夜之后,就真的喜欢上你这个倔强的家伙啊。
你又为何定要与这城共存亡?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替你守一守这座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