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在此片辽垠中孤身千年。
一年,亦或是一世,他毫不在意,就像是歌谣中远走他乡的旅人,独来独往,吟唱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年华。
不同于大多数木灵的性子,他不喜纷纷扰扰的红尘凡间,亦不喜起起伏伏的人情世故。正如他所对应的灵种一般,花叶浅香,清淡如霜,不与百花争奇斗艳,只静默花开,时辰若至,落瓣无声。正是这样的他在沉默寡言中扮演着所有人生命中的过客,他们亦是他旅途中的角色。他从来都只身一人穿梭在历史的长河,古道的边缘,追寻心目中强大的力量。
像他这样的木灵,风轻云淡,清逸翛然,更不会轻易的与尘缘交错。
直至那个木灵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
不知从何时起,他时常流连在一片陌生的林中。遥望着漫山遍野,层林尽染的花海,他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花簇锦攒中,群芳摇落,他俯首打量着这水天一色的湛蓝,踌躇间他不禁无法离开半步,任由思绪随着香风远去。
不同于普罗旺斯的薰衣草,阿姆斯特丹的雏菊,前者满溢着浪漫的气息,醉人心扉,如同虚幻之美中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恬静;后者清一色的素白缀着金黄可谓美轮美奂,陶醉其中几乎会使灵魂羽化成云,自在,愉悦之情绽于心间。而这片幽蓝色的花园却透着忧郁,并非使人坠入低谷的失落,而是置身于外又耐人寻味的萧索,如同观赏了悲情戏剧的感觉,又像是沾染了古诗中的悲愁:边疆沙场的将士望着江山摇落却无可奈何;亦或是月已过梢仍不见那人婀娜的身姿。
他伸手拾起了一枝落在蓝色花海下的同色花枝,轻拈着柔软厚实的蓝色花瓣,那湛蓝中点缀着小小的樱草黄色花蕊,就仿佛垂落在汪洋大海中的一束光线。他将花瓣揉进了掌心,清幽的沁香从蕊中满溢而出,无意间的吸气,他品尝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清甜从鼻腔涌向肺部。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件事物,这便是他第一次将全身心的注意力投之一朵寻常的花上,第一次如此沉浸在一朵花的芬芳中。不知怎的他甚至连自己灵种所开放的花也从未如此对待过,他方才隐约发觉世间无情亦有情。
“剑晨。”
恍然间他听到身后有个童音在呼唤自己。忙回首,只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站在身后。她的面庞白皙清秀,浅蓝色发丝纤细柔软垂落耳边,身穿一袭蓝裙,头上带着由湛蓝色的花钿和纯白色兔耳组成的发卡装饰,显得稚气又玲珑可爱。
他哑然,单手扶住眉心,惊诧的说不出一句话,仿佛不敢置信。很久前那彼岸花的花灵一技岸影魅惑便使自己看到了本不存在的画面,勾起了他的无法挽回的悲痛与懊悔。如今,他无法确定面前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她是否是自己幻觉联翩臆想而出。
“你来了。”女孩巧笑嫣然,放缓脚步慢慢的靠近,剑晨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女孩的手,眸子猛然瞪大,惊喜的发现女孩的手臂是实体并非虚像。
欣喜万分之下,他一句话也说不清,甚至眼眶湿润。枯竭已久的长河再次流动,蕴着缱绻的情感顺着汩汩河水延伸向遥远的彼岸。此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面前的女孩仍好好的活着,一切都没变。
对视良久,仿佛已是千年。
无言之中她只是勾起唇角淡淡的笑着,笑靥中又带着别样的韵味。
“不知剑晨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
嘴角漾着熟悉的笑意却寻不到半分熟悉的影子。剑晨定定的望着面前的人儿,面庞白皙圆润,宝蓝色的眸子仿佛深深烙印在了他心中。
环顾四周,方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走入了花海中央,如星辰般的蓝撞入了他的瞳子,漫天幽蓝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如同踏入秘密花园般令他有些许茫然和好奇。
“此…为何地?”
忽地一阵微风拂面,女孩身上好闻的气息自周身缭绕,弥散着的甜香跟方才花海中拾起的那一朵的馥郁有八九分相似。
她不禁怅然。此地乃是坠入深情之人的凶险之地,若是不慎落于此,怕是再也走不出来了。女孩语调带着叹惋,稚嫩的面容笼上了一层不符年纪的阴影。
“你若来,定是有值得纪念和挽留的情缘。”
他愣了愣,想开口,却不知从何处开始道起,长久再见时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恍然间潸然泪下,浸透了似有若无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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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起了风,夹杂着无数细碎的蓝色花瓣在身边旋绕,簇着阵阵甜丝丝的气息涌入鼻腔。他缓缓睁开雾霭似病态的灰色眸子,全身虚脱了般没有一星半点的力气足以支撑自己动弹半分,眼前能看到的是时不时闪过雪花而断片的景象。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毅力不需依靠他人,却不想几番努力他再次疲惫不堪的合上了双眸,世界被波涛汹涌的黑色潮水淹没,除了阵阵鸦雀盘旋的羽落,天地皆归之寂寥。
耳畔回响着颇具韵律的莺啭,不知为何又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冲淡。雨滴顺着屋檐汇聚成流沿着檐角随风飘落,滴滴哒哒的雨落声汇成了一支不成调的小曲,琐碎杂乱,扰人心绪。他终于攒够了足够的力气支撑眼皮架起,能够再次看到这个生龙活虎的世界他不禁感到无比欣喜。
浓重的潮气朝他扑面而来,一滴雨珠冷不防的砸在头上,原来在他失去意识间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