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山重水复疑无路
晓星尘握着拂雪走了很久，宋岚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保护好自己，霜华，我会带给你的。”
那声音好像就浮在他心底，无计可消除，晓星尘叹了口气，宋岚总是能用简单的话和行动让他心神翻涌。自何时开始的呢？
或许，从十七岁步入十八岁那段时间，从他突然明白他对宋岚的情谊时，从他借醉酒表白时，就开始了。
只是不过，那一句不记得让他再也不敢往前多走一步，而那件事后他也不敢再猜想他在宋岚心里的位置。
然而宋岚还是藏在了他心底很重要的位置上，而他对宋岚的情谊，从那晚醉酒装疯后也从没变过。
如果有人问他，这世间他最爱的地方，那他一定会答是自小长大的那座山。那些让他想起来就忍不住热泪盈眶的温暖和眷恋大半是他最初的这个家给他的。
可如果问他，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那他一定会说是宋岚。那是让他想起来不愿意放手的美好和他能循着初心坚定不移的理由之一。
宋岚对他的好，是和师父对他的宠爱，师兄师姐们对他的疼爱，小师弟对他的敬佩不完全一样的。
那是他一生都不敢奢求得来的志同道合和全心全意。
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宋岚最后一刻还不肯把拂雪剑递给他，虽说是幻境，但晓星尘敢肯定，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宋岚是真的会那样做的，用穿心刺骨的痛换他余生的平静和安好，宋岚真的干的出来。
换眼的时候曾不止一个人问过他，值得吗。
他的确愧疚，或许也应该愧疚，但他终究不是罪人。
师兄在他换眼前后都很紧张，嘴上虽然很别扭，但是晓星尘明白，那个时候，谁都希望他生命里的遗憾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
出山弟子不能回山，是本门惯例。
无人能破。
但是，也许就像师父说的那样，他哪点都好，但是骨子里总是透着一股执拗，有时候让人头疼，有时候让人心疼。
能够上山，是因为他付出了别人都做不到的。
如果不是这样，又让他对以后下山的弟子如何交代。
他还记得自己在山门前脱力晕倒的时候，师姐那时的眼神。
他怀着凌云壮志下山，再次回家的时候，却早已被这世态炎凉伤的遍体鳞伤。
而换眼时的伤痛，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一笔带过，但是他却不敢再回想。
那个时候他想，但凡换了另一个人，他就放弃了。
因为实在是太难熬，又太绝望。
下山之前，不止一个人问，值得吗？
但是，晓星尘能肯定的是，若是异地而处，哪怕是换命，宋岚也都可以答应。
不是他自欺欺人自视太高，而是，在那件让他们双方都陷入无限痛苦的事情发生之前，宋岚对他，是真的很好。
想到这里，晓星尘握着拂雪的手不由加重，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敢，直接答应宋岚那句“保护好自己”。
周围环境算不上很安全，早些脱身总归是好的，多一刻就多一份危险，而看不见……总归还是拖累，所以无论是为了效率还是安全，他都一定要和宋岚分开。
灵剑在一定距离范围内是可以接受到主人的召唤的。如果遇到很危险的境况，一般来讲，也是可以被主人感应到的。
这也是宋岚能答应他的原因。
只是………如果真的危险到了一定地步，他必须选择的话，那么，他只有一个，早已做好的选择。入阵之前就做好的选择。
唔……可能就像师父说的那样吧，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改不了骨子里的那份执拗。
他不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他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晓星尘想着又握紧了拂雪，如果说怨灵对他们的怨气更大的话，那么在这里见面，的确是对阵中那人很有利的———无论晓星尘或者宋岚谁对上他，输赢都没有意义。
如果破阵，要驱散怨气，要完成怨灵执念。只能求助阵外也许已经和薛洋正对上的魏无羡。只是……那边的胜负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牵动怨灵大部分怨气的人正好在阵外，外力消除怨气破阵的话，怨灵确实会先后溃散，只是，怨灵无意集结的“大网”崩塌，对他和宋岚来讲，也绝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身上还带着一些怨气，无法立刻离开的怨灵可能会借机夺舍，也有可能最后一博———恶鬼，怨灵对于生魂本能的渴望是永远不能小看的。
看来，此局，无解。

换眼番外
壹
那一天的雨很大，山门前终于脱力昏倒的前一瞬间，记忆里是闻讯赶来的师姐望着他的那个眼神。
有心疼也有一些慌乱。
晓星尘不由自主回想他十七岁下山的时候曾经对她信誓旦旦地说过：“我会过的很好的。”
而再回来的时候，却是这样堪称狼狈的样子。
他在山下被炎凉的事态伤了个遍体鳞伤，如果可以，他其实甘愿放弃这世间最后一处能给予他安慰和眷恋的地方。把这个遍体鳞伤的自己藏起来，让他们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都停留在十七岁那年意气风发要下山惩恶扬善的那个少年，停留在那时那个灿烂的微笑就好了。
再重的伤他可以自己负担，等到他慢慢痊愈。
他都撑的下去的。
只是，他还是，选择回到了这个家。
晓星尘又翻了一个身，师父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毕竟，师徒一场，我答应你，三日之后，换眼。”
三天之后，他的毕生挚友，就有希望可以，再次看见这繁华世间了。
贰
“唔……到底天公不作美啊，我们的纸鸢飞不起来了………”听着小十九在身边的抱怨，晓星尘忍不住一笑，这个他亲手带大的小师弟终究还是长成了十二三岁的少年。
只是……还是……没变啊，依旧天真直爽，依旧，不谙世事。
“今天不行，你改天找其他师兄陪你就好了。”晓星尘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自家小师弟。
只是，出乎意料的，小家伙的嘴一下撇了下来，眼泪毫无征兆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可是，明天过后……师兄就看不见了啊，我想和师兄一起，把我们以前做过的，没有做过的，都做一遍。”
少年糯糯的声音在晓星尘心里卷起一阵酸楚，这话听着真的和五师兄让他在山上好好转转差不多，只是不过，到底语气不一样，五师兄对他从来都是一副你功课爱做不做，心法你爱背不背，让你去你爱去不去的语气。
所以啊，晓星尘觉得这次上山最让他震惊的消息就是五师兄把师姐追到手了……
真的……不敢相信…………从小带他长大的师姐，什么时候出的嫁，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有准备，真的有那么一点对不起师姐。
晓星尘这样想着，一抬头，自家小师弟已经没有在抖着肩膀抽泣了，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也没有在动，只有眼泪在继续掉。
晓星尘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给他擦眼泪。
突然失明和等待着哪一刻的到来到底哪个更难熬，晓星尘答不上来，只是觉得，从在山门前脱力晕倒的时候，他就是很平静的。
平静到无悲无喜，好像心里再也掀不起来一丝波澜一样。
晓星尘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师弟。
到底是自己这个师兄做的不够好，本来不想让他知道可还是没有瞒住。
晓星尘抬手揉了揉小师弟的头发，对不起啊，明明我是师兄，却让你来担心我呢。
可是到最后，他对着他的小师弟，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直到夜幕落下。
但是，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他不希望知情的人，仍然可以，不必知道这件事。
永远都不知道最好。
叁
那天在山门前晕倒后，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师姐。
抱山散人门下弟子众多，晓星尘一直知道，师父是很喜欢他的，毕竟，他也是迄今为止山门里，为数不多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带过一段时间的。
只是山门弟子实在太多，师父终归是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并且……晓星尘心想，虽然实在没有冒犯师父的意思，但是她……并不是很适合带孩子。
所以，众多师弟的命运当然是交给师兄师姐们散养了。
于是，那个时候，晓星尘也被迫加入了散养联盟。
只是，抱山散人格外心疼他，觉得女孩子更细心更能照顾小孩子，就让当时门派里唯一一位女弟子照顾他。
抱山散人门下女弟子并不多，从晓星尘记事起，他就只有这一个师姐，只是不过 师姐总向他有意无意提起曾经也在山上的那位大师姐，晓星尘听得出来，他的这两位师姐，关系真的是很好，只是不过………想到他的那位大师姐下山后已经在夜猎中……不管再深的情谊，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得不画上了句号。
所以十七岁那一年，他也打算下山的时候，从师姐眼中看到的是，他那时还不能理解的隐忍的悲伤。

他那时候半开玩笑的对师姐说，我是要下山除魔奸邪，但是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除魔奸邪，打得过我就打了，打不过没有帮手我就撤了，我会在山下过得好的。
然而，从下山到现在，他是没有在夜猎中受过重伤，只是再回来的时候，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
他记得那个时候师姐坐在他床边，看到他醒了斟酌了很久才开口，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出了什么事，他说不出来，只是回忆当时的场景，心里就是一阵钝痛。
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是很清楚。
错了吗？没错吗？
于是他只是抬头，声音沙哑到他都觉得不是自己的。
他说，我不知道。
四个字就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也用尽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把头埋下去，没有再开口，却也没有哭。
师姐依然向小的时候那样安慰他，没事了，小十六，没事了，已经回来了，就没事了，啊。
那个时候的晓星尘，看了看自家师姐已经显怀的腹部，没有再说话。
他不想那个时候就告诉她，他不会在山上呆很久的。
他的毕生挚友等着师父给他救治，他的毕生挚友告诉他此生不必再见。
什么时候连记性也变差了呢？不再相见，还能称得上是挚友吗？会不会就此，连一句陌路都谈不上。
你看，子琛，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是心悦神怡，是穿肠毒药，我都记得的。
只是，这一句此生不必再见，我却总是强迫自己不再提起。
所以如果不快些离开的话，我害怕，我真的会做不到。
肆
夜空下，点点星光闪烁，晓星尘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
换眼的事情，他也没有敢告诉师姐。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几天也并不怎么见到师姐。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
五师兄是一向知道师姐很疼他的，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又加上师姐怀了孩子，师兄不愿意让她走动也有理。只是，现在想想，五师兄明明也关心他，却总是那种你爱要不要的态度，恐怕是吃了自己多年的醋也未可知。
不过，能看见的最后一天，他也见了自家师姐最后一面。
下午小十九拉着他放纸鸢，他们便一起去了五师兄那里一趟。
他小时候用过的东西，他自己房间里摆不下的，大多是师姐给他收着，剩下有一些在师父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五师兄恰巧不在，师姐坐在那里做针线。
见到他们挥挥手招呼了一下，晓星尘愣了愣，没有坐。
那一天具体聊了什么晓星尘不记得了，只知道小十九没话找话一直和师姐谈她肚子里的孩子。对那个小生命很感兴趣的样子。
只是，那个时候，恐怕他并不是真的很感兴趣，而是，不想提到伤心的话题吧。
晓星尘记得，他最后一次下山的时候，小十九在山门前，简直哭成了泪人。
那个时候，晓星尘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觉得自己应该插一句什么。
一开口却是一句傻话。
这是………师侄还是师侄女。
师姐一下就笑了，这个时候哪里知道，再过几个月你亲眼看看就是了。
她低头刺绣，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小十九在她说亲眼看看的时候身形一颤。
晓星尘也是一愣。
再回过神的时候却见师姐一脸担心的看着自己，没事吧？
他顿了顿，到底没答出来。
想说，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有些遗憾，这山上，除了师父，我最亲近的那个人，没有亲眼见到她的婚礼，却也终究要错过她孩子的诞生，白天，满月宴和所有的未来。
长久的沉默让一旁的小十九也有些不安， 他停了停，拽了拽自家师兄的袖角，用很低的声音问，师兄，真的没事吗，你感觉怎么样？
这是上山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感觉怎么样。
只是，晓星尘心想，我也不知道。出乎意料的，心情很平静。
没有波涛汹涌的痛，也没有感觉到沁入血骨的伤。
但是还是觉得有什么堵在嗓子里，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终于，他还是开口，却是毫无逻辑的一句。
师姐，我饿了。

陆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晓星尘推门，却闻到了一股香气。
一碗面正好好的摆在桌子上，不用猜就知道是师姐的手艺。
那碗面用法术一直保着温，不知道是师姐什么时候摆在那里的。
晓星尘朝窗外望了望，无数的星星闪烁着，山间的空气拂过，这些总是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他和宋岚曾经一起夜猎的时候。
他看着那碗面微微愣神，慢慢地吃下去，就好像刚刚突然失控的情绪找到了一些归宿一样。
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他突然瞥见床头的一些药膏。
记得小的时候练剑，总是不经意会受伤，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怕疼，这些治伤止痛的药就一直摆在特别显眼的地方。
只是，快要入梦的时候，除了宋岚的影子不停在脑海里闪过之外，他竟然完完全全没有想过明天换眼的时候会不会疼。
静谧的夜晚，就只有一句话依然还在心里重复不停。
你我此生，不必再见。

（接正文）
看来，此局，无解。
但是，一盘棋下的再好，不到最后一刻，每一个棋子都可能成为决胜的关键。
阵法能够形成，是因为它们不是乱上，而是按照一定规律排布的。
抢在对手之前能够扰乱怨灵的布局也许就可以知道出去的方法。
晓星尘想着，手里的拂雪一震，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晓星尘握着拂雪的手紧了紧，看来，来不及了。
凭着本能掷出拂雪，剑光闪过的一瞬间，却有另一道剑光挡了下来。
正在此时，魏无羡突然觉得正在和蓝忘机对抗的薛洋身形一顿，大雾弥漫，他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的判断到底是否正确。只是他心下略有疑惑，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却听到薛洋还是忍不住接着刚才的话问他道：“常慈安是什么东西？！他非要插手帮常家，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
魏无羡一愣，才意识到他是在反驳自己关于多管闲事的解释。
刚刚自己还觉得这小流氓再怎么样说不出来自家小师叔冤枉他的话，现下倒是十分尴尬了。
只是他还是就着刚刚抱着胳膊的姿势站在那里，不急不慢接道：“我听说的都是’旁观者清’，旁人说不清，你一个当局者说的就清楚了？那你倒说说看，你口中的常慈安究竟和你有什么恩怨？又和常家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他这边聊的火热，屋里的小辈们也不闲着，众人都只知道薛洋和常慈安有过节，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又都好奇的想听听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句话好像也点燃了薛洋的怒火，他停了停还是一字一句恶狠狠的答道：“为什么？我的这根断指，就是拜他所赐！”
他这一句话让魏无羡有些找不到因果逻辑，“所以你杀了人全家？！”
却听薛洋答道：“当然！常家五十多条人命怎么抵得过我一根手指？！”
他这一句话，不仅是魏无羡，就连专注战局的蓝忘机，关心状况的鬼将军，听墙角的小辈们，还有一直关心晓星尘心不在焉敲竹竿的阿箐也都震惊到无话可说。
蓝景仪只觉得自己的耳力一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顾不得“雅正”二字，一下拉住前面蓝思追的袖子，“他说……什么来着？”
没有人回答他，却也是默认了。
金凌就像被定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仙子不在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仙子要在这里，他一定让仙子去咬那个薛洋！
灭门在世家之中之所以是大事，就是因为世家人口众多，像常家这样的小世家，除了少数修真的成年男子，恐怕还是这仆人妇孺占了大多数，而将几十号人因为这样的原因杀掉，这在这些小辈们看来简直就不可理解。
“这个坏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活妖怪……”别说是他们，市井里长大的阿箐也表示不能理解。

欧阳子真看了她一眼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告诉这小丫头宋道长道观被屠，晓道长失去双眼都是因为她口中这位活妖怪这小丫头要怎样。
“那我可不可以问一问义城这些百姓或者前几年突然被杀的常萍哪一点又对不起阁下了啊？！”魏无羡决定放弃跟面前这位讨论灭门的合理性，讨论一些别的实际问题。
只是他们这样一问一答的闲聊让一直在听到金凌很不舒服。
不由朝蓝景仪和蓝思追喊道：“唉，我说你们家含光君到底行不行，都打了这么久了还没有结果。”
这一句话惹怒了蓝景仪，本来从昨天吃了那晚糯米粥之后就一直无处安放的不爽一下串腾出来，“什么行不行啊？说话能不能注意那么一点点？啊？大小姐，你行你去啊！”
他们这浓浓的火药味一开，就有些谁都不让谁的意味，蓝景仪回头看了看蓝思追，正想喊他帮一下自己，谁知道这位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战局的少年突然开口，“不是。”
蓝景仪被他这近乎魔怔的反应给吓愣住了，“思追，你在说什么？”
“不是含光君打不过。”
蓝景仪听了这话心下稍稍着落了一点，心道这不是魔怔了 只是慢了半拍而已。只是他这话说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言论，不过蓝景仪还是很认同的拍了拍他的肩，给自己也找了台阶：“所以说嘛，我们家含光君是很厉害的。可能是因为大雾弥漫一时找不到对方踪影有些影响。”
只是他刚刚说完这话也觉得有些不对，这薛洋前前后后说了多少话了，足够让含光君判断多少次方向。
蓝思追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接道：“不是含光君打不过，而是不得已。”
这倒是解释的通，只是，这个薛洋有什么可以牵制住含光君的？
蓝景仪自己想不明白，蓝思追又不说完，不免有些着急，“思追，什么不得已？能不能把话给说完了啊？”
蓝思追依旧不理他，“我是在想，先前莫前辈说两位道长被困在怨灵集结的阵法里出不来，我刚刚是在想，这会不急和薛洋有关。”
有什么突然在蓝景仪脑子里闪过，刚刚莫前辈，好像有意无意提起，困住他们的怨灵正是地缚灵。
“地缚”二字是字面意思，怨气不消，困在某地不散。如果真的如此，如果是和薛洋有关，那么他似乎，也体会到两位道长和含光君此刻的难处了。
“不过……怨灵就真的一点都不能动吗？”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答案是死的，但是蓝景仪还是抱了一丝希望。
蓝思追垂下眼睑，没有继续说话，一边阿箐听到他们的谈话，虽说跟着晓星尘她也确实知道一些灵啊，阵啊 一类的东西。但是对于他们的谈话，还是有些听不太懂。只是隐约知道和两位道长有关，也许和帮助两位道长的办法有关。
一边的欧阳子真看了看阿箐焦急的神情，也底下了头，能够吸引怨灵移动的，除了怨气，就是生魂。这近乎修真常识。
怨灵吞噬生魂的本能十分强烈，尤其是没有灵力护体的凡人的魂魄更容易被怨灵感知，也更容易被怨灵吞噬，不得不说这真的是极好的诱饵，所以如果有这样的生魄入阵，怨灵的注意力就本能被带走，并且都会本能慢慢靠近，而一旦发生移动，就会有小的缺漏，其他人也可以借此离开。
只是不过，这种近乎疯狂的方式，道长们估计不能愿意。他也不可能会说出来。

终于放假回到了家，今天开始写文章，我试一试最快可以几天发一次。回来了⊙▽⊙爱你们(ɔˆ ³(ˆ⌣ˆc)

（十二）
我错了😭停文一个月多，真的一点没碰，文风我会尽力接上的。
晓星尘凭着本能掷出拂雪，剑光闪过的一瞬间，却有另一道剑光挡了下来。常年目盲，造就的是绝佳的耳力，两剑相交的一瞬间，晓星尘也是一惊，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下接住飞回来的拂雪。
下意识绷紧的意识和安静的四周让他更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缘劫，命数，该来的终究都躲不过。
寻常百姓家有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求不得。
必须还清的恩怨和劫数，除了自己面对，无处可躲。而若是注定的错过和遗憾，除了慢慢接受，无处可寻。
手上的拂雪振动着，淡淡的剑光为晓星尘照亮了前方，只是晓星尘根本看不到前方，只好拍了拍拂雪，以示安抚。
“不知阁下，可愿面见？”
那个专侯在此地引怨灵集结的人……他们一直都猜不出身份。
只是……如果说，此人他们并非没有见过呢？
有什么想法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十三年前，在乱葬岗，他丢过一样东西。
那一年他还不到十七岁，那时的生活想来就是，和师兄一起谈经论道，又在师兄弟的嬉笑怒骂中忘记了道德南华，和师姐一起织布纺棉，又不经意间谈论起一些柴米油盐。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但到了真正过年的时候，又会是一副别样的光景。
以至于小年还没有开始，他们就偷偷聚在一起忙活，山上没有什么别的可供娱乐的，别说是他兴奋，就是年纪再大一些的师兄师姐都盼着这一天好好尽尽兴。
而如果要像山下百姓那样过一个像模像样的年节，需要的东西自然是不少的。
虽说山中所需，大多是他们自给自足，但是，纵然人数众多，又都会法术，却总归还是有些东西他们不能完全自给。
所以，祭灶之前下山一次，采买一些玩意儿或许也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项本门惯例。
之所以不为人知，一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师父抱的是哪座山。二是因为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背着师父的，虽然说师父没有明令禁止——甚至晓星尘觉得她根本不是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但抱山散人也没有亲自安排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足为外人道。三是因为他们每次只有六七个师姐弟同行，不容易引人注意。他们毕竟和那些修仙世家不同，并没有统一的装束。而只要收起佩剑，去了道袍，换成平常百姓的服饰，根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把他很小的时候被各种摊位的叔叔阿姨们点名送糖果的事忽略掉的话。
而十六岁快要结束时的那个年节，他又一次和师兄师姐们下山。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听到了夷陵老祖身死魂消的消息。
一直带他长大的师姐和他大师姐曾经形同莫逆，所以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就定在了那里。
他不是在那一年第一次遇到生死，但是在那一年，他却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同龄人的死讯。
并且死法很凄惨。
所以，那一年，他借着自己御剑术愈加炉火纯青，飞身去了一趟乱葬岗。
当初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站在乱葬岗的时候心里却是少有的平静。
抱山散人之徒下山后皆不得好死。他曾经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
而当他站在乱葬岗的时候，不知为何，想要下山的心就更坚定了。
他记得第一次提起要下山的志向是在师姐面前，正在看南华经的师姐闻言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向他解释说下山采买一些东西偶尔路见不平下和真正下山游历是不一样的。
“山下到底不比山上，大家终归没有什么好争的，真的到了山下，却是……真的吃亏。”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一边咬着师姐做的枣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师姐，书上不是都写'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吗？”
师姐闻言轻笑：“书中还说'君子常错，小人无过’呢。愿意挑你不是的人多着呢。”
第一次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志向就遭到打击，他只觉得应该即刻反驳回去，想也没想便脱口道，“可是……可是……是玉要烧三日满，不至于……明月一直蒙尘。”
师姐那时笑他天真，头也没有抬就，“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年少不解话中意，醒是已是话中人。
临近十七岁时，他在乱葬岗，想着众人对魏无羡的风评，晓星尘突然觉得，他好像明白师姐是什么意思了。
射日之征时的魏无羡，不夜天的魏无羡。得到的是世人完全相反的评价。
人心，果然是除了太阳以外这世上唯一不能直视的东西。
它可以轻易颠倒了善恶黑白。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倘若魏无羡还活着，他确实是很想结交一下。
他向四周望了望，他能感觉到四周亡灵的气息。
最坏的结局……其实，也不过是这样了吧。万鬼反噬，身死魂消，不入轮回。
如果为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结局却注定如此，那么……我不怕。

原本关于下山之后不得善终的传言终归让他有些忌惮，但是，此刻，最坏的结果摆在他眼前时，他却突然觉得，原来并不是不能接受。
他从来也都没有追求过世人对他的理解和感激。他所追求的，从来也都是除魔歼邪，明月清风而已。
那个时候，飞速赶回，在预定时间和师兄弟汇合的他，心底却并不平静。
这只是一个所谓的太平盛世。他想用他的所学济世救人的想法从来没有在他脑海里这么活跃过。
无论结果如何，哪怕粉身碎骨，不怕，无悔。
那件事情坚定了他下山的意愿，只是，这其中发生的一个小风波却被他渐渐遗忘。
那一年，不知道是乱葬岗带着血腥气的风搅的他心烦意乱，还是因为他事先没有告诉师兄怕延误时间受责罚，而当他回山收拾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他丢了一件东西在乱葬岗。
那是——关于如何分离魂魄的半份手稿。
之所以是半份，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用的到。
山中书册是有些闲杂，而当时没有声张，也是因为，这本来应该是在禁书之中。
只是，当时没有料到的是，乱葬岗被围剿后，魏无羡的手稿反而成了千金难求。他们一面斥责魏无羡，一面却渴求能获得炼制凶尸和阴虎符的能力。
因此，他的那份手稿，或许早就不知道落入了谁的手中。
思路理清面上却只是一瞬，晓星尘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听到了脚步声。
算着两厢的距离，晓星尘又紧了紧拂雪。
而另一边正在探讨地缚灵的小辈们正因蓝思追的话陷入了一阵沉默，众小辈都低着头，却是各有各的心思。静谧的环境让人误以为门外避尘和降灾是在他们耳边撞开，声音清晰的让心也不自觉的跟着翻跳，找不到着陆点。
而从蓝思追发言开始，阿箐眼里的好奇，焦急，期待就都一点不差的落入欧阳子真的眼底，让他完全无法忽视。
只是这样冒险的方式，他是绝对不可能告诉阿箐的，况且，他们谁也没有把握，或许到最后，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而外间同样让他无法忽视的打斗和争吵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
“既然说要灭他满门，那么就一定是全家！我连一条狗都不会给他剩下！就像当年屠杀宋道长的白雪阁！”
欧阳子真只觉得入耳的每一个音节都让他的额头一阵跳疼。
而他也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抬头去看阿箐的反应。
那一段血海深仇，终究还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铺展开来，以这样的方式。
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甚明朗，但这句话还是在阿箐脑海里炸开。
突然之间想到刚刚遇到黑衣道长的那一晚，晓星尘道长全部的急切，犹豫和白绫下的丝丝血泪。
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联系起来，让她突然忍不住全身都发起抖来。一天之内听说两起灭门惨案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其中一例的亲历者她是亲自接触过的。
常氏灭门案并没有让她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而现下她却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再看着那个杀人狂魔，腿都不自觉有些发软。
但即使害怕，还是不自觉有想上前用竹竿去捅那个薛洋的冲动。一抬头，恰巧看见一边的欧阳子真也正看着自己。
而等到目光交接的那个瞬间，对面的少年就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
一下子，她突然觉得，欧阳子真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愿意告诉她罢了。
只是或许是因为牵扯到心上人激发出了潜力，导致头脑转的飞快，一旁的很多小辈其实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果然就听到一直在思考自己提出的问题的蓝景仪接话道：“怨灵由怨气凝结，那么只有遇生魂才能移动……”
蓝景仪话只说到了一半，就突然停了下来。而在看到阿箐投过来的目光时突然意识到，他话太快了。
一旁的阿箐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人再说话，房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第十二章
何求美人折
“不过……怨灵就真的一点点都不能动吗？”
阿箐其实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蓝景仪和蓝思追刚刚的谈话，她几乎是竖着耳朵在听，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从她心底一一滑了过去。然而，等到蓝景仪抛出这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关键的问题后，房间里却突然陷入了寂静。
常年装盲，有些事情已然成了习惯，以至于阿箐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平视前方，此刻，面对突然的寂静，她突然生气了一些好奇，他们究竟是真的没有答案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欲言又止呢？
阿箐偷偷地，稍稍转了转头，一眼便看见对面的一位少年，那少年两眼放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只是她不知道，对面少年此刻所思所想的，全都是从蓝思追发言开始，她的那双满满溢出的好奇，焦急，期待的眸子。
阿箐的目光停在了那少年身上一会儿，又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又匆匆移开了目光。总觉得那人即使是在出神，目光也始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阿箐的思绪忍不住开始发散，不知道那人是在想刚刚的问题呢，还是……因为看着自己出神的呢？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不知怎么地，初次见到那个少年时的场景突然浮现到了脑海，那一句“她好漂亮”仿佛又一次响在了她的耳边，阿箐的脸颊不自觉的飞红了，心跳似乎也在不自觉的加快，那一句仿佛是无心的挑拨，却让她实打实的记住了这位欧阳公子，每一次和他照面，总是忍不住想到那个场景，那句话。
这脱口而出的一句，到底撩拨的，是他们之中谁的心弦呢？
不知不觉间，究竟是谁，在比对方还要早的某一刻，种下了那情根呢？
正当阿箐出神的时候，外间更加激烈的打斗声一下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不，应当说，屋里所有的人都被外面的打斗吸引了目光。
避尘借着刚刚薛洋的声音，不偏不倚的打向薛洋，而刚刚回答了魏无羡问题的薛洋还站在原地，躲避不及，被避尘打了个正着。
这一下反响不小，屋里的小辈们大多被刚刚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反而忘记了此时外面的战局，就连此时的魏无羡，也还没有完全从刚刚薛洋那个“五十条人命怎么抵得过我一根手指”的发言中缓过劲来。
其实他也曾大开杀戒。
上一世的不夜天，几乎是横亘在他心底的一道不可磨灭的利刺，那一天他成了仙门百家口中的罪人，也是在那一天，他亲眼看着一直护着他和江澄的师姐死在自己面前，也同样是那一天，他祭出阴虎符，大开杀戒。
那简直像噩梦一样的经历，那一段记忆，也已经模糊了，不过，实话说，他也不想回忆那天晚上的细节。
痛吗？当然是痛吗？恨吗？或许是恨过。
只是，如果没有仙门各家的死命相逼，那他也会有那么一刻，想要大开杀戒吗？
可惜，没有如果。
但是，有一个答案，他好像是确定的。
自从他在莫玄羽的身体里醒来以后，对于那些曾经诋毁过他的，谩骂过他的人，他并没有动过要报复他们，对他们怎么样的心思。
并且，哪怕和仙门百家发生了这么不愉快，但是无论是莫家庄的事情，还是他们一直在探寻的“好兄弟”，还是这次在义城，看着这些意外聚集在一起的各世家的小辈们，他都没有办法不去管，从踏入义城，见到他们开始，他心里想的，就是要保护好这群小辈们。
然而薛洋却告诉他，常家灭门是他们罪有应得，只是因为常慈安在很多年前，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虽然嘴上还问着义城百姓和常萍何辜，但是魏无羡不得不承认，薛洋理所当然的样子，理所当然的语气，真的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 以至于蓝湛出手时他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此刻看着薛洋被避尘打了个正着，听着某人摔倒在地的声音，魏无羡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拍手叫好了。
就算一时不能真的杀了他，让他多吃一点苦头也是好的。
不过，魏无羡没有做的，屋里那些看戏的小辈们倒替他做了。
不知道是哪位小公子起头喊了一句“含光君好厉害！”
刚刚屋里还有些沉寂的气氛一下活跃了起来，好几个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小辈都挤到了窗前要继续观看这场打斗。
就连刚刚还在出神的阿箐和欧阳子真也朝外面探了探头。
听着来自小辈们的喝彩声，蓝忘机反倒是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场战局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一些不太对劲。
薛洋在反驳魏无羡“多管闲事”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当时正在和自己对战的薛洋身形有一瞬间的停顿。

当时不能确定，但是等到后来魏无羡和薛洋继续对话的时候，他们趁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让蓝忘机更加确定不是因为大雾弥漫，自己判断失误。
而刚刚这一回合更加确定了蓝忘机心中的猜测，他能感觉到他的对手反应力似乎稍稍变差了，好像他对这边的战局没有那么上心了一样。
蓝忘机的眉峰微蹙，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避尘。
而此刻正在阵中的晓星尘因着拂雪的提醒，凭着本能将剑掷出的刹那，另一道剑光随即闪过，将拂雪挡了下来。
常年目盲，造就的是绝佳的耳力，两剑相交的一瞬间，晓星尘也是一惊，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下接住飞回来的拂雪。
下意识绷紧的意识和安静的四周让他更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手上的拂雪振动着，淡淡的剑光为晓星尘照亮了前方，只是晓星尘根本看不到前方，只好拍了拍拂雪，以示安抚。
“不知阁下，可愿面见？”
那个专侯在此地引怨灵集结的人……他们一直都猜不出身份。
只是……如果说，此人他们并非没有见过呢？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声十分挑衅的“晓道长好呀。”
有什么想法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渐渐成型。
魂魄是依附于肉身无法分离的存在。
这是大部分人包括他对于魂魄的认知。
但是十七岁之前都追随抱山散人学习剑术和仙法的经历让他接触到了一些冷门的知识。
魂魄不是完全不能分离的。
至少，他知道有一种情况下，一个人，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让部分魂魄离体。
只是不过，他实在是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选择这样冒险，把近乎疯狂的方式付诸实践。
一个人，能够，且只能够在一种情况下分离自己的魂魄。
那就是当他身上累积了太多无辜的命案的时候。
所谓无辜的定义，是指和杀人者遭受的伤害本身没有任何因果联系的人。
而达成条件者的魂魄，也会因此发生某种程度的改变，这样的魂魄，可以被分离出去，分离出去的魂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保留自我意识，也可以实现借尸还魂，夺舍这样的效果。
之所以说这样的方式是疯狂的，是因为这种行为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逆，也是不可控的。
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真的分离了自己的魂魄，那么即便他能够在一开始的时候控制自己被分离的支离破碎的魂魄，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魂魄的控制力会下降，并且，魂魄的持续分离只是早晚的问题，是不可逆的。
只是，薛洋付出这么大代价，分离自己的魂魄意义是什么呢？
蓦地，晓星尘又想到了不久之前他和宋岚讨论义城凶尸时曾经说比起十三年前散魂的魏无羡，那位据说已经被金麟台清理掉的薛洋作案的可能性更大。
而薛洋之所以做出这么冒险的事情，应该就是因为金麟台的那次追杀吧。
他原以为薛洋现在能活着在义城是因为金麟台那边放了他一马，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金麟台放手清理薛洋是真，下了狠手也是真。
只是不过重伤之后的薛洋用了另一种较为疯狂的方式罢了。既然是因为利益串到一起的朋友，那为了利益闹翻就是两厢都可以预见的了。
而近十年前莫名被杀的常萍，一下跳入晓星尘的脑海。
说通了。
数年前被金麟台追杀的薛洋先行一步虐杀常萍，借常萍的怨气完成了魂魄的分离，分离出的魂魄依附到另一具死尸上，完成借尸还魂。
只是由于魂魄刚刚分离时的不稳定，他无法完全控制这两具身体。
然后，十分落魄的薛洋把目光放在了这个专门为人办白事的义城。
而这个小城自带的阴气，的确也是帮了他的大忙。
于是，为了让他新的的身体和分离的魂魄更加稳定，他也只能选了一条路。
继续杀人。
虽然这样会导致最后魂魄分离的结果更加不可逆转，但是至少，可以让他在最后结果到来之前，更好的管理自己的魂魄并且延长自己的时间。
于是一部分村民被无端杀害魂灵不得安息成为怨灵不能离去。另一部分村民又因为他想更好炼制阴虎符也死于非命。
此后，分裂出来的那个灵魂依附的身体则和阴虎符一起进入怨灵的巨阵。
因为分裂的魂魄依附的身体并没有做过杀戮行为，怨灵对于他的怨气自然就少，再加上他手里有阴虎符，多多少少能够控制怨灵，从而保护本体不被怨灵巨大的怨气所伤。
而直接杀人的本体躲在了那些走尸中间，利用怨灵能够感受到自己亲人气息的特点，进一步保护自己，并且继续等待有人上钩。
久而久之，义城，成为了一座真正的死城。

终年的怨气笼罩这个村子，使得这里迷雾不散。怨气累积，也引来了上古凶兽在周围村落出没。
至于宋岚和晓星尘，是听着义城走尸的消息赶到的。
但是，晓星尘深吸了一口气，这绝对也是被计划好的。
就像他之前对宋岚说的，追着走尸的消息赶到义城绝对不是什么巧合。而追着走尸消息而来却被重伤的宋岚更是在对方的计划之中。
想到这里，晓星尘从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啊，缘劫，命数，该来的终究都躲不过。
寻常百姓家有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求不得。
必须还清的恩怨和劫数，除了自己面对，无处可躲。
之所以费尽心机把他们引过来，恐怕还是因为当年金麟台公判一事，还是扎在某人心中的一到刺，不除不休。
只是，还有一件解释不通，那就是同样追着什么线索而来的魏无羡蓝忘机以及各世家的小辈们，又是谁引过来的。
如果也是薛洋，那倒真是说不太通，先不论他们有没有什么愁怨，只说薛洋怎么有这么大信心，在牵制住他和宋岚之后，还能赢过魏无羡和蓝忘机。
但如果这些也是薛洋没有料到的，那么，引着那些人入城的，又是谁？
不论是谁，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况且，他也相信他的师侄魏无羡，在鬼道上，能胜薛洋一筹。
想到这里，晓星尘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平静到，还能用不起波澜的声音回答那人的挑衅：“别来无恙。”
他不确定背负了那么多条人命的薛洋的魂魄，能够支撑他多久。
他只知道现在他们面对的，就是一场时间的游戏。他需要在薛洋的魂魄彻底崩溃，怨灵逃窜，阵体崩塌之前，想到办法让阵体形态改变，确保在那之前，他和宋岚能够安全出去。
而薛洋想的，当然是在这之前，能够为自己这些年的仇恨讨个说法。
时间，他们现在，唯一在比的就只有时间。
只是，他不在意和薛洋耗。
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对面的人长久没有搭话也没有再次出言挑衅。他甚至能够感到对面那人的剑气都有些不稳。
虽然不知道外面那边的战局如何，但看来，他这位师侄是让那人吃了苦头的。
而他也能感觉到，对面这人，已经很难控制两片魂魄和两个身体了，看来，距离最终那个不可逆的结果也已经不远了，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纵然到最后没有找到办法，出不去这个由怨灵摆下的巨阵，那么，即使同归于尽也要看到那人接受他应得报应的那一刻。
最差的结果不过如此，还怕什么呢？
晓星尘这样想着，又握紧了手中的拂雪。
抬头，便听见对面那人又开口挑衅道：“没有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晓道长看不到我的样子呢，真是可惜。”
“不过，我听说，明月清风一夜之间被传成了杀害常萍的凶手，似乎更可惜。”
似乎惋惜的话语配上他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听起来真的是十分欠打。
对方似乎确实以此为乐，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道长现在是忘了当初对那些世家的失望，还是真的不气他们人云亦云，传了道长杀人的谣言？如今又和那些世家的人混在一起，护着那么一群小朋友，为的什么呢？”

这个问题落入晓星尘耳中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又看到了幻境中那个薛洋极力嘲讽他，“救世，真是笑死我了！”
一己之力的确无法改变俗世，那么当初下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晓星尘顿了顿，突然想到，初次下山的他想要打听他大师姐的孩子时，却意外得知他已然身死魂消的消息。
他不是在那一年第一次遇到生死，但是在那一年，他却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同龄人的死讯。
并且死法很凄惨。
所以，那一年，他借着自己御剑术愈加炉火纯青，飞身去了一趟乱葬岗。
当初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站在乱葬岗的时候心里却是少有的平静。
抱山散人之徒下山后皆不得好死。他曾经听到过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
而当他站在乱葬岗的时候，不知为何，想要下山的心就更坚定了。
他记起第一次在师姐面前表露下山志向时师姐眼中的担忧，她说，山下不比山上，有一句话，你一定要懂。
她说：“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年少不解话中意，醒是已是话中人。
临近十七岁时，他在乱葬岗，想着众人对魏无羡的风评，晓星尘突然觉得，他好像明白师姐是什么意思了。
射日之征时的魏无羡，不夜天的魏无羡。得到的是世人完全相反的评价。
人心，果然是除了太阳以外这世上唯一不能直视的东西。
它可以轻易颠倒了善恶黑白。
要彻底相信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需要的年限很长，但有太多人在还没有等来的时候，就消失在众人的追捧或者口诛笔伐之中了。
而这对于一个一心向善的人，确实残忍。
只是，彼时的晓星尘晓星尘抬头，又看了看这充满死期气的四周，最坏的结局……其实，也不过是这样了吧。万鬼反噬，身死魂消，不入轮回。
原本关于下山之后不得善终的传言终归让他有些忌惮，但是，此刻，最坏的结果摆在他眼前时，他却突然觉得，原来并不是不能接受。
是了，当初下山的时候，他就从来也都没有追求过世人对他的理解和感激。也从来没有把自己想象的有多伟大，他唯一所追求的，从来也都是除魔歼邪，明月清风，无愧于心而已。
他改变不了那些肆意诋毁他，不理解他的人。但这不是阻止他放弃他认为对的事的理由。
没有什么可值得遗憾叹惋的。
只是不知道，子琛……现在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算着两厢的距离，晓星尘又紧了紧拂雪。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晓星尘不知道的是，另一边的宋岚，因为在怨灵中间走了许久，没有遇见真正意义上的敌人。阵中变化诡谲，时间一长很容易就失了方向。
他只能一边在心里希望星尘不要出事，一边努力感受拂雪是否因为遇到危险产生了巨大的震动。
只是，他一抬头，却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很奇异有很柔和的光亮。
他一时也无法分辨那亮光究竟是什么。
而那团光亮似乎想要指引他去往某个地方。
只是，他一时也无法判断是否应该相信它。
而他手中的霜华此刻却发生了一些响动。
宋岚皱眉，他并不认为那一团亮光是邪祟，但霜华的反应却不能让他忽视。
于此同时，在地缚灵围成的“巨网”之外，忘羡和薛洋的战局依然进行的火热。

众小辈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的情况，静谧的环境让人误以为门外避尘和降灾是在他们耳边撞开，单调的碰撞声让四周平添了一些紧张的气氛。声音清晰的让心也不自觉的跟着翻跳，找不到着陆点。以至于再次看到薛洋被避尘打倒时都继续专注战局，叫好的声音倒几乎是没有了。
只见被避尘击倒在地的薛洋此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近乎扭曲的微笑。
“我说要杀他全家，自然是全家，怎么可能不对常萍下手，就像我当初屠白雪观！”
这一句话一出口，欧阳子真只觉得入耳的每一个音节都让他的额头一阵跳疼。
而他也几乎是一刻不停地抬头去看阿箐的反应。
那一段血海深仇，终究还是在这个小姑娘面前铺展开来，以这样的方式。
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甚明朗，但这句话还是在阿箐脑海里炸开。
突然之间想到刚刚遇到黑衣道长的那一晚，晓星尘道长全部的急切，犹豫和白绫下的丝丝血泪。
一切的一切在她脑海里联系起来，让她突然忍不住全身都发起抖来。一天之内听说两起灭门惨案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其中一例的亲历者她是亲自接触过的。
常氏灭门案并没有让她有什么特殊的反应，而现下她却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再看着那个杀人狂魔，腿都不自觉有些发软。
但即使害怕，还是不自觉有想上前用竹竿去捅那个薛洋的冲动。一抬头，恰巧看见一边的欧阳子真也正看着自己。
而等到目光交接的那个瞬间，对面的少年就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的目光相接让阿箐觉得，对面的少年有事情瞒着她。
而屋子里众多小辈们的注意力也从战局转移到了薛洋的“精彩”发言上。
也有一些小辈的注意力还在蓝景仪抛出的那个问题上。
一边的金大小姐对这场战局的耐心已经逐步减弱了下去。主要原因是他真的被薛洋的各种发言震惊到了。金凌自己都觉得，这可能是他最想念仙子的一天。
实在看不下去的金大小姐只好坐在了门边，又想起了蓝思追和蓝景仪的问题。
“如果怨灵真的能动的话，哪怕开一个口，情况都会不一样。”
那样的话，对于还被困在阵法里的道长们来说，绝对是一个逃脱的绝好机会。
发表完意见的大小姐抬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看他。
虽然……的确是说了等于没说，但是……最少逻辑是对的啊。
只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话。
阿箐其实比任何人都着急。
知道道长们正处在危险之中，但是却帮不上忙。
这种焦灼感让她感到无比不安和难受。
她不禁努力回想从前看着道长夜猎的时候，道长有没有给她说过有关的东西。
蓦地，她想起有一次道长一次夜猎阴魂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她要格外小心，并且说什么也不让她跟着去。
那个时候她还和晓星尘认识不久，晓星尘每次夜猎，她也总是跟着，从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害怕。
“阴魂，怨灵对于生魂的渴望是一种堪称可怕的本能，生魂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而遇到生魂的阴魂和怨灵所爆发的攻击力是不可想象的——他们或许会把无法反抗的生魂撕碎。所以，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跟着我，躲远一点，免得伤到自己。”
晓星尘的那时的话已经落在了她记忆的角落里，在今天这样紧张的环境之下，才被她翻找出来，竟然是一字不差。
因为，那年在长街遇见晓星尘，就是照进她人生里的一道光。
从此有了这么一个人，愿意带着她，照顾她，从此夜途漫漫也无妨，因为有一个人，在和她一起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