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头瞥了一眼证件,眼里终于泛起了点点亮光,“你………信我吗?”
“信。”
虽然说作为人民警察,片言不可折狱是基本原则,但当他望进少年清澈的眸子里时,他还是选择,相信。
“如果我说,有人打过我,你可以把他抓起来吗?”少年终于扬起头,对上了宋岚的眼睛,声音却略微颤抖。
宋岚没有继续说话,而是递给晓星尘一杯热水让他稍稍冷静一下。
“照理来说有医院给的鉴定证明为轻伤及以上,能够证明你确实被他人虐待,殴打,如果有目击证人证明或者犯罪嫌疑人的凶器以及其他证明,那么就有理由认定犯罪嫌疑人违背刑法,应当追究其刑事责任。”宋岚等着少年情绪进一步稳定,尽量把声音放的温和一些,向他解释道。
少年拿着水杯的手一滞:“如果………这些我都没有呢?没有证人,监控录像,找不到凶器,也没有鉴定证明呢?”
宋岚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说。
“我要告的人,和我现在身上的伤无关。”晓星尘终于放下了水杯,声音平静却又冷漠。
“如果我说,我要告的人打伤我的时候是在三个月前,如果我说,我要告的人现在还在虐待我的朋友,如果我说,我要告的人,或许还在欺骗很多人,但我就是没有证据,你还能信我吗?”
宋岚定了定,喉结翻滚,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那么,为什么三个月之前没有想过报案?”他问少年,声音却破碎着。
“因为………没有办法。”少年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把我的遭遇告诉你,你可以去调查吗?”少年再次开口,却是一点热度也无。
宋岚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故事叙述的再好,也可能是故事。真正立案调查需要证据。
于是少年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再也不愿意开口了。
少年轻笑了一下,无力地倚着床,“你还是不相信我。”
记忆里少年的笑容与面前的逐渐重合,宋岚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些酸涩。
如果换一个人,最多把这些当做一次奇怪的经历,但是,那一天的宋岚却十分焦虑。
他反复琢磨少年的话,也试图调查事情的真相。
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也就没有理由私自去调医院的监控录像,再来探望询问时,少年或者一言不发,或者,一口咬定身上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后来,少年进入了市里一所比较好的走读制中学,宋岚是从有孩子在市一中的同事口中得知晓星尘学习成绩很好,也会代表学校参加一些活动。
似乎,那一天,就是一起意外。好像,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正常运行。
少年看着面前的人陷入沉思,浅浅一笑,“看来,宋警官还记得我。我可以………搬进来吗?我就要一间卧室就可以。”
宋岚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拒绝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算了,反正另一间卧室他又不用,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就当为人民服务了。
于是,宋岚就迎来了他有史以来第一个各组伙伴,晓星尘。
小孩儿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只要了一间卧室,每一天天快黑的时候回来,住一晚上,第二天早早离开。
确实对他的生活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宋岚这样想着,又低头看了看桌前的资料,习惯性的皱起了眉,自从前天市里一家所谓的戒网瘾学校里流传出一张被教官虐待的受伤学生的照片,就陆续有学生向局里反映曾经也在那里受到过类似的伤害。
学校还以书院命名,听起来很文雅。但没人想到,里面的学生,都遭遇过什么。
所有报案者的统一特征就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话的真实性。他们被虐待的时间都集中在半年甚至好几年前,学校采取封闭式管理,采取连坐处罚制度,学员之间关系大多关系疏远,形同陌路,他们没有办法提供任何证据证明曾经在学校遭遇。
为了收集更多信息,宋岚在某位受害同学的帮助下申请加入了由他们受害者成立的QQ群,正式成为了这个案件的志愿者之一。
宋岚看着资料揉了揉眉心,起身去客厅倒了一杯热水,回头发现自己卧室隔壁的灯,还亮着。要不要提醒一下这孩子,熬夜伤身。宋岚想着又喝了一口热水,平复了一下心情,然而放下热水杯的一瞬间,记忆的阀门打开,他突然想到,那些受害者的描述,和三年前的晓星尘何其相似!
眼前不自觉浮现起三年前,他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双明明藏着星星,却不会发光的眸子。
晓星尘………
宋岚一边思索一边起身,敲开了隔壁卧室间的房门。
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进晓星尘的房间。
房间布置的很整齐,床铺也已经叠好,桌面和地板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这让宋洁癖感觉非常良好。
穿着睡衣的少年应声开门的时候正戴着耳机划着手机屏幕,少年抬头,看见宋岚以后立刻取下耳机,“宋警官好,有什么事情吗?”
看宋岚没有说话,晓星尘笑了笑,侧身一让:“宋警官,请进。”
宋岚这时更进一步看到了卧室间的布局,床头立着一副用玻璃框裱起的画,是临摹的梵高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