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齐仲远微哂,“小公子若是不服,大可回家去,何必在我这里受罪。”
孟珣更委屈了,“我没有……”
他已经乖乖举着茶盏到现在了,胳膊酸得直打颤也没有放下,要跪他也乖乖跪了,怎么就不服了?
“小公子,服这个字,不是嘴上说说的。”齐仲远淡淡地道:“若心里不服,我即便收下你,也教不了你。”
“我真的没有……”孟珣不过一个孩子,哪能明白齐仲远的话,只是愈发委屈,他心心念念的仲远先生,竟这般……不讲道理。
不,仲远先生又怎么会不讲道理呢,不过是有意刁难自己罢了。孟珣越想越难过,要打要罚他都可以受着,但这样的话,他却真的受不住。
齐仲远看着孩子委委屈屈的样子,倒是有一霎那的愕然。他就收过两个弟子,还从没有谁把这样的情绪写在脸上过。可现下这孩子跪在堂中,脸上满满都是委屈和小小的不忿,手里却依然捧着那茶盏,没有放下的意思,齐仲远突然就生出了些兴趣。
照理说,他应该厌烦的。可不知怎么,他竟觉得,这孩子,有点意思。
但也仅限于有点意思。和昨日见到这孩子放开父亲衣角,认认真真对他说那番话时一样的感觉,有点意思。
“跪直了。”
突然间的一声呵斥,惊得沉浸在情绪中的孟珣抖了一下,早就摇摇晃晃的茶盏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没碎,却狼藉了一片。孟珣有些被吓住了。
商徵默默走过去,正要收拾,却被齐仲远叫了停,然后道:“去折段竹枝来。”
商徵应声出去,齐仲远又对着孟珣开口,“小公子……”
孟珣正发愣,闻言脱口打断,“先生……先生直接叫名字便是……”
齐仲远淡笑,“那好。孟珣,你既然说没有,那么就证明给我看。不过奉个茶都能如此失仪,我要罚你,你服是不服?”
孟珣咬咬唇,“服。”
齐仲远的声音又冷了些,“起来吧,先把地上收拾了。”
孟珣才弄完,商徵就带着一枝新折的竹枝进来了。齐仲远接过,意味深长地看了商徵一眼。这细细的枝条,若说商徵是无意为之,怕是谁也不会信吧。
这孩子,总是如此心软。
齐仲远也不揭穿,凌空挥了几下,又递还给了商徵。然后,看着呆愣愣立在一旁的孟珣,“可挨过打?”
孟珣思考了一下,认真问道:“被先生救的那次,算吗?”
那天他确是被那恶霸揍得惨,小命都快丢了去。
若不是看到孟珣一脸老实认真的模样,齐仲远差点要以为,这孩子是故意的。他直接揭过了这话,又道:“我与你说过,我门下规矩严多,你既服,那么就好好遵着规矩。二十下,罚你刚才的失仪。徵儿。”
商徵在心底叹了口气,拿着那竹枝走到孟珣面前,扬手对他示意了一下,“掌心向上,伸平,左手。”
孟珣一瞬间就明白了。
孟庭则没罚过他,但他是见孟瑾挨过的,挨的是戒尺,光看着,就疼得他心颤。这竹枝见着似乎并不多狠厉,他却不觉得,齐仲远摆出这阵仗,会让他不痛不痒。
“伸好,不准躲……”商徵微转头看了看齐仲远,“躲了重来。”
商徵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些和暖的温柔,孟珣听进耳里,一直忐忑的心倒是安定了些。只是,当那竹枝抽下的时候,他满脑子只剩了疼。
“唔——”
孟珣痛呼一声,猛然缩回了手。这看起来细嫩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威力?他没料到,这竹枝虽细,韧性却不小,商徵又是习武的人,惯使巧劲,一下抽上去自不会像他想的那般轻松。孟珣抬眼去望安然坐着的齐仲远,后者轻摇着折扇,脸上分明带着不屑,是极大的不屑。
孟珣是真被激起了几分气性,他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哪能露了怯,失了面子。于是,不过几息间,孟小公子佯作镇定地向前一步,掩住失态,又重伸出了手,“一时不慎,师兄见谅。”
师兄?齐仲远笑了一下,倒是乖觉。
商徵却开口,意有所指,“我并非先生的首徒,你要唤,便……唤声二师兄吧。”
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