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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此山(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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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奴仆。
齐仲远半晌没动作,眼里情绪复杂。他最不喜的便是商徵这般模样,可现在望着这哀哀切切的样子,心中也不免叹了口气。当初罚时靖归的时候,几乎都是避开商徵的,现下不仅让孟珣在旁观刑,还要他褪了下衣,这孩子如何受得。
只是齐仲远本只想给他个教训,哪就真的能让他当着孟珣面褪衣了。倒不曾想,逼得孩子说出了这样的话。
两人沉默之间,一直悄无声息的孟珣却走上前来,跪在了齐仲远面前,“孟珣甘替师兄受责!”
若只是因为过招时表现不佳,哪至于这样的阵仗,先生这样罚师兄,怕大半是与自己有关了。
孟珣一向聪明。
可齐仲远,竟没有半点眼神分给孟珣,他的目光全笼罩着那依旧跪俯在地的孩子,“如此逃责,怎么算?”
“弟子……听凭先生惩处。”商徵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先生!”孟珣没忍住又开口,“是孟珣的错,先生若要罚,请先生罚孟珣吧!”
“你凭什么。”
齐仲远淡淡的一句话,像盆凉水把孟珣从头浇到脚。是的,他既没入门,人家训责弟子,他凭什么去替?孟珣跪在原地,心中是丝丝的凉意。
齐仲远拿着藤条敲了敲长凳,“商徵。”
商徵缓缓站起身,像失灵的木偶,连眼神都显了几分空洞。他将手伸到腰侧,指尖都带着颤。
齐仲远深吸口气,手臂一挥,藤条就抽在了商徵的手背上。
商徵惶然地抬眼去看齐仲远,他先生也正看着他,眼里是他看不明的东西。齐仲远冷冽的声音响起,“上去伏好。”
商徵带着几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垂眼趴上了凳子。少年的身形有些单薄,他轻咬着唇,又不敢太过用力,就连扣着凳沿的手都只是轻轻搭住。
受责时,是不准借力熬罚的。
齐仲远扬起手,第一下稳稳落了下去。
极轻的闷哼声。只一下,商徵便知他先生动了大怒。即使隔着衣料,那尖锐的疼痛依然像是撕扯进了皮肉里面,疼得他数秒才缓过气来。
先生下了狠手,又未定数目,今天要怎么撑得过去。
跪在一旁的孟珣狠狠一抖,现下他才知道,今日他尝过的手板,什么也算不上。
第二下,力度更重了几分。商徵感觉得到,并未破皮,可似乎只需再加一分的力,那些液体便会再无阻隔。
商徵把牙齿搭上了嘴里的嫩肉,他不是妄图违反规矩,只是,若真的实在熬不住……他怕先生失望,他怕自己一直仰望着的那人的眼里,有失望。
孟珣看着那凌厉的藤条,看着商徵略颤抖的身子,膝盖往前挪了一挪,又止住了动作,只是那手已经紧紧握住了拳。
啪!
又是一下。
商徵的呼吸已急促起来,果然的,他先生动手,就算不用那数目几十成百地不断往上累加,只这么几下,就能逼得他熬到崩溃的边缘。商徵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绝撑不过第十下。
藤条又扬了起来,还未落下,却顿在了半空。那孟珣竟膝行进前,一把握上了齐仲远的手腕。


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20-01-21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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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到异常,商徵吃力地转过了头,见状一声急呵,“孟珣!放肆!”
    孟珣很怕,怕得手都在抖,却不曾放开。他看着齐仲远,“先生,孟珣不凭什么,但孟珣虽年幼,也知道什么是担当,断没有因为自己的错让别人受罚的道理。”
    “孟珣!”商徵急得从凳上翻下,“放开!”
    孟珣看了看他,又转头看向齐仲远,“求先生。”
    孟珣怎么会阻止得了齐仲远,可齐仲远却任由手被他握住,不曾有挣脱的意思。他看了孟珣良久,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丝丝颤抖,轻笑一声道,“胆子,倒是不小。”
    “先生!”商徵连忙开口,“孟珣只是一时情急,求先生莫要动怒……”
    齐仲远这回却是没理商徵,他看着孟珣问,“你当真愿意替他挨?”
    “孟珣……愿意……”孩子的眼睛带着些怯怯,却是十足的坚定。
    齐仲远轻轻巧巧地,就将手腕从孟珣手里挣脱了出来,然后道,“知道担当,倒是难得。孟珣,今日本是要送你回去,既然这样,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三十下,你若撑得下来,我就让你暂且继续留在这里。”
    竟得了意外之喜,孟珣的眼睛亮了几分,“多谢先生!”
    齐仲远转头看商徵,声音里的温度略低了一些,“教教他规矩。”
    “先生……求先生罚商徵,饶过孟珣吧……”商徵怎么能让那孩子替自己受罚呢?他哀哀地仰视着他先生,“先生说过,犯错受责,各人有各人的帐,从无担过替罚的道理,先生……”
    齐仲远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在时靖归护着商徵的时候。
    齐仲远的心口微微一疼,开口的声音却更冷上几分,“胆大如此,动手拦刑,不该罚吗?”齐仲远冷冷看着商徵,话里带了几分警告,“别急,你的事,还没完。”
    还没完?孟珣闻言急了,“先生!您同意让孟珣替师兄的,怎么可以……”
    “让你替的,是与你有关的事,其他用不着你操心。”齐仲远瞥他一眼,又重新对商徵道,“商徵,你不教他规矩,是什么后果你最清楚。”
    若不按规矩承责,怕是今日都挨不完这罚了。
    事已至此,商徵别无他法。先生的意思他明白,纵是不打着为他受责的名头,孟珣今天,也逃不掉。
    商徵咬咬唇站起,然后把孟珣也扶了起来,带着些歉意和安抚,“孟珣,受责的规矩我现在告诉你,切记。其一,不许乱躲乱动,责罚上身就好好挨着;其二,不许自伤熬罚,罚的是哪里,就用哪里受着,不准多使旁的力,便是咬唇都不允,若伤到自己那是大过。不管违了哪一点,都要重新来过。另外,更不准试图挡责抗刑,违者重来,翻倍。还有……若上了条凳小心着点,要是不慎摔下,同样翻倍……”
    商徵讲得很细,他怕孟珣真违了规矩,多受那许多苦。想着应该说得差不多,商徵吸了口气,看了看齐仲远,对孟珣道,“上去趴着。”
    齐仲远却抬手止住孟珣的动作,淡淡发问,“都说完了?”
    商徵心里猛然跳了一跳,“先生……”
    “还有一点,”齐仲远看向孟珣,“受责,是不容有其他遮挡的。所以,下衣褪了。”
    什么?孟珣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刚才齐仲远没有再让商徵褪衣,他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轮到自己,怎么又要……
    “师兄……师兄刚才都……都没有……”孟珣结结巴巴着,心内狂跳。
    “既是师兄,师兄当着师弟面受责,自然不用。”齐仲远一笑,“孟珣,是你自请替罚的,我没有迫着你挨,愿不愿意都在你。”
    商徵听着这话,心里却复杂不已。他突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孟珣立在凳旁,双手都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闭了闭眼,一点点解了下衣,半点也没有看旁边的两人,只颤抖着趴在了条凳上。
    是的,他是自愿的,怨不得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0-01-21 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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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珣耳根泛着红色,手指紧紧抓着条凳边沿,许是太过用力,指节都在发颤。
      商徵叹了口气,走过去半蹲在孟珣身前,伸手拍拍孟珣的手背,“放松些。”
      齐仲远看着,眼里有什么闪过。这规矩是因为商徵定下的。这孩子惯会隐忍,挨打时也是乖乖受着从不哭闹,却隐忍过了头,有次挨罚没受住,那手紧抓着凳沿,竟生生抠断了自己的指甲,鲜血直冒,嘴唇也被咬得尽是伤口。那以后,齐仲远才定下了这条规矩。
      孟珣没有看商徵,只是听话地一点点松了手指,又交叠了双臂,把脑袋埋了进去。低头的那一瞬间,商徵看见,孩子的睫毛颤得厉害。
      安抚性地轻捏了一下孟珣的手,商徵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孟珣不可能看见的地方。
      齐仲远用藤条点点孟珣的臀,以做提醒,下一秒,扬手一挥,便抽了上去。
      “呃……”孟珣猛然一颤,从未体验过的疼痛在身后爆发,脑中竟一时发了懵,还未反应过来,第二三下又连接而至,孟珣一声呜咽梗在喉里,然后剧烈地喘息着,用尽了力气才压抑住本能的痛呼。
      没有不许他出声,但他不能。
      臀上是三道并列着的可怖的痕迹,商徵远远看着,心里颤了颤,先生竟,丝毫没有留手。
      齐仲远却是有些意料之外了,这三下他是有意下重手的,孟珣竟能就这么受下来,
      倒令他刮目相看了。齐仲远微微点了点头,再下手,便收了几分狠厉的气势。
      只是这先生的责罚,从来轻不到哪里去,不过十下,孟珣已经疼出了眼泪,细碎的呜咽溢出来,再收不住。
      齐仲远闻声停了下来,把藤条的一端搭在那些伤痕上,“孟珣,如果受不住,你随时可以让我停下。”
      “受得住……”孩子的声音不再清脆,混混沌沌夹杂了不知多少情绪,却只透露出了一个意思。
      齐仲远不置可否,藤条又重新落下,孟珣实在疼得紧,断断续续的哭声压不住,又觉得羞极了,悄悄地,便张口咬上了自己握紧的拳头。呜咽被堵住,只余下混糊不清的喉音。
      孟珣以为,这样的姿势,没人看得见他的动作,可无论是齐仲远还是商徵,都对这熬罚的小动作太过熟悉了。
      商徵心里一紧。
      果然,藤条又一次停了下来。齐仲远踱到孟珣正前方,“伸手。”
      孟珣糊了满脸的泪,使劲在袖子上蹭了几下,略抬了抬头,下意识地,就伸出了左手。他刚才咬的,是右手。
      被折扇打出的伤还肿胀着,齐仲远看了眼有些瑟缩的孩子,扬起藤条便连着三下抽了上去。
      “呜——”
      孟珣疼疯了,伤上加伤的痛楚几乎击碎了他所有的意志,他捂住手缩成一团,便从窄长的凳子上翻了下来。
      齐仲远看着缩在地上不住呜咽的孩子,“违了规矩还敢存着欺瞒的心,孟珣,你胆子果然是大。商徵,告诉他,该怎么罚。”
      “自伤重来,跌下条凳……翻倍。”商徵微垂下眼,握了握拳。
      本已过了半数,如今,却都回了原点。孟珣真的怕了,他抽噎着,睁着泪朦朦的眼睛看向齐仲远,那眼里只剩了个孩子本能的畏惧和无助。
      齐仲远的眸光闪了闪,“第一次暂且饶过你,翻倍就不必了。孟珣,三十下重来,上去伏好。”


      来自Android客户端48楼2020-01-21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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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什么重来翻倍,孟珣觉得,现在自己一下都挨不住了。他半缩在凳旁,垂下了眼,像是试图屏蔽掉外界的一切。
        齐仲远也不急,就这么静等着,没有逼赶的意思。说实话,孟珣的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也不介意在可以的限度内,稍稍宽容那么一点。毕竟,惩戒不是上
        刑,纵使他今日,本就是有意立威。
        孟珣缓过些来,伤处的疼痛反倒变得更加清晰。四周都静默着,孟珣觉得自己的任何动作都被放大了数倍,暴露在这青天白日之下。他没有办法僵持下去了。
        孟珣吸了吸鼻子,撑着长凳站起,重新伏了上去。
        臀上的伤发酵了这么一会儿,显得更严重了,齐仲远一眼扫过,凌空挥了挥藤条道,“规矩,记住了?”
        孟珣一颤,半晌后才道了声“是”。
        藤条又打了下去,缓了些时候,仿佛倒更加难捱。孟珣不敢再咬手,就这么生生受着,可实在太疼了,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发慌,这三十下,他要怎么遵着规矩熬下去?
        每一下藤条都似乎要带走些温度,只觉遍体生寒,而伤处又灼热如火。孟珣依旧把头埋进两臂间,眼泪湿了衣袖,哭声也一直未曾间断。孟珣的身子无意识地向旁扭动,不敢真的躲,却敌不过本能的恐惧,看那动作越来越大,齐仲远扬手便抽下一记狠的,直逼得孟珣猛一仰头,又重重落下。
        眼见孟珣控制不住身子,几乎要连人带凳翻滚下来,齐仲远不动声色地稳住凳子,厉声呵斥,“孟珣!又想加罚吗!”
        孟珣差点掉下,亦是惊得心脏都要蹦了出来,他急急抓住凳沿,使劲平复下自己的呼吸,终于稳了下来。齐仲远这才松了脚,又用藤条轻抽了一下孟珣的后腰,“还有十三下。”
        孟珣突然觉得,齐仲远的这句话,带上了些少见的温度。他迷迷糊糊的,一下子大了胆子,吃力地扭转头唤,“先生……”
        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齐仲远眉目一动。
        孟珣没有错过那一瞬的柔软,于是再接再厉,“先生……孟珣知错了……”
        孟珣连为什么挨这罚都半分也记不起来,只疼得晕晕乎乎的。身体的痛苦最容易让人卸下一切,更何况一个孩子。孟珣睁着不住流着泪的眼睛去找齐仲远,找到后就再不挪开半点,就这么看着他,“先生……”
        那语气,和他砸碎了父亲心爱的玉佩,赖在父亲怀里撒娇时,没多少区别。
        齐仲远顿了顿,却移开了目光。
        齐仲远的那些松动,商徵也看见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衣角,又舔了舔唇,像个孩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珣的目光暗淡下来,慢慢转回了头,突然间,却哭得厉害起来。齐仲远由着他哭了一会儿,才又扬起藤条,“伏好了。”
        孟珣渐渐平复了些,却像是失了魂般,趴得规规矩矩,只是那身子仍随着间歇的抽噎在颤抖着,红肿的伤痕直延伸到腿根,偶有交错,渗出了细细的红色。齐仲远不再停顿,手一挥便是连续不断的藤条。
        剩的十三下全打在那些伤上,孟珣的呜咽支离破碎,全身心都在那痛苦中辗转煎熬,却硬凭着不知哪来的一股气,撑到了最后。
        齐仲远看了眼趴伏在凳上瑟缩的孩子,把藤条递给商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49楼2020-01-21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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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仲远知道,他有些失了态。
          他回了房,提笔写了几个字,就蹙起了眉。笔被随意掷在一旁,笔尖正触到纸的边沿,墨色氤氲开来,像朵沉沉的黑云。
          院子里,商徵快步走到孟珣身旁,小心扶起孩子,把那虚弱的身子揽住,“还好吗?”
          孟珣只是淌着眼泪,半倚在商徵怀里,明明疼得发颤,却又不出一声,只伸手拽住些商徵的衣角,轻轻晃了晃。
          商徵叹了口气,“坚持一下,我扶你回去。”
          商徵忙前忙后,给人擦净了脸,又换了身干爽的衣衫,细细地把伤处都上了药。孟珣趴在床上,依旧没有说话,除了因弄到伤而痛哼出来的几声,全一副安安静静任人摆布的模样。
          商徵收拾完,又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孩子的脑袋,“是我连累你。”
          孟珣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师兄不用这么想,我心里知道的,我不是在替师兄受罚,先生他,罚的本就是我。”
          一开始不明白,现在,他却明白了。
          商徵轻笑一声,“这么聪明,怎么还总上赶着顶先生的火呢。”
          孟珣不答他的话,把眼睛往袖上蹭了蹭,又安静了。
          商徵摇头,给他掖了掖被角,“好生休息一下,我先去……去找先生……”
          孟珣扭头看商徵,“师兄不会有事吧?”
          他记得,齐仲远对商徵说过,你的事,还没完。
          商徵扯起个笑,“想什么呢,好好歇着。”
          商徵才走到齐仲远门前,便闻到了一股酒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酒是先生酿的,先生只喝这一种,却不常喝,只在几个特定的时间,比如中秋,又比如……而今天,先生怎么会喝起酒来呢?
          商徵小心地敲了敲门,“先生。”
          很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进”。
          齐仲远喝得微醺,见商徵进来也不做声,仰头又灌下了一杯。
          商徵心里酸涩得很,又不敢多言,只劝道,“先生少喝点吧,伤身。”
          下一秒,那酒杯便被扔在了商徵脚下。
          商徵默默拾起来,看了看他先生,却没把酒杯递回去。
          “拿来。”齐仲远朝商徵伸出手,声音冷冷的,又带着些说不明的东西。
          “先生……”商徵捏紧了杯子,垂下眼,微微摇了摇头,“先生保重身体。”
          齐仲远眯了眯眼,随手拿起桌上的青瓷笔架就掷了过去,正打到商徵的额头。
          商徵痛哼一声,又瞬间止住声音,什么事都没发生般把笔架捡起,躬身放在了桌案上。
          齐仲远终于清醒了些,他呼出口气,定了定神,朝商徵招手,“过来。”
          商徵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才慢慢走到了他先生的身边。齐仲远抬手摸了摸商徵额上刚出的青紫,眸色暗了暗,又道,“上衣都褪了。”
          商徵见着齐仲远不甚清醒的模样,也不敢违逆,心中颤了一颤,乖顺地脱了衣服。小臂上的伤痕还没消,背上肩上又都有了新的伤,都是刚才过招时折扇打出来的,一下就是一片青紫,连腰侧都挨了几下。
          齐仲远顿了顿,有些摇晃地站起身,从架子上取来了药瓶,一言不发地打开,就要给商徵上药。
          商徵惊了惊,本能地退了一步。他本以为,先生让他褪衣是要罚他。
          “再过来些。”齐仲远坐回椅子上,伸手,却没碰到商徵的身体,眉头一下子便蹙起来了,声音有些不耐。
          商徵愣愣地站回去,齐仲远便沾了药膏,一点点涂上了商徵身上的伤。


          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20-01-21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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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徵的身量已经逐渐长开,齐仲远坐着,上药颇有些吃力,却一点也没有厌烦,极为认真地伸直了手臂,仔仔细细地把药覆盖上那些青紫。
            商徵却看不下去了,他双腿一曲,乖巧地跪在了齐仲远的膝前。
            齐仲远的眼里有些酒后的迷蒙,眉目却柔和下来,他伸了另一只手抚了下商徵的脑袋,又继续上起了药。
            商徵离齐仲远离得极近,近到一低头,就可以靠在他先生的膝上,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先生一脸专注地上着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商徵连忙扭转过头,那股酸意却更加强烈,怕忍不住出了声,商徵忙紧紧咬住唇,试图让自己平缓下来。
            齐仲远顿住,随即就伸手捏住了商徵的下巴,迫他转回头来,然后不轻不重地往他嘴上抽了一记,“再敢咬。”
            商徵忙松开唇,眼泪却一下子滑落了下来。齐仲远闭了闭眼,又睁开,“哭了?总这么爱哭。”
            商徵彻底受不了了,眼泪不停地流,细细的啜泣声也连续不止。
            齐仲远停了一阵,竟伸手去给商徵擦上了泪,抹了几下,手湿了,孩子的脸上却依旧全是水痕。
            齐仲远皱眉,“不许哭了。”
            商徵忙要用袖子擦眼泪,一抬手,恍然意识到自己并未穿上衣,瞬间脸色红了红,倒是止住了泪。
            齐仲远便又给他额上上药,动作温柔极了。
            商徵大着胆子地,又靠近了点齐仲远,“先生……徵儿知错了……”
            齐仲远正上完了药,把药瓶往桌上一放,重重的撞击声。
            商徵心里一凉,挪动膝盖往后退了退,低垂下头,捏了捏手指,跪得恭谨。
            齐仲远往椅背上一靠,又闭上了眼。
            商徵等了良久不见动静,小心抬了头,见状轻唤,“先生?”
            齐仲远却未睡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直起身来,“知错?你不知道。”
            “先生……”
            “下去吧,看看孟珣。”齐仲远的声音淡淡的,甚至又添了些凉意,仿佛刚才上药时的模样从未出现过。
            商徵压下满心的酸楚,“弟子告退。”
            他臀上还有三道不轻的伤,一动,就牵扯着疼。商徵穿好衣服,颤着腿退到门边,却看见他先生直接举起了酒壶就往嘴里倒。
            “先生!”商徵急急过去,不敢上手夺,只在他先生身边跪下,“求先生保重啊……先生……求您别喝了……”
            齐仲远又灌了一口,“砰”地一声把酒壶放下,“好……不喝了……不喝了……”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商徵带着泪痕的脸,“出去吧。”
            商徵吸了吸鼻子,“我去给先生煮些醒酒汤来。”
            齐仲远似是要阻止,抬了抬手又放下,没有开口。他有些疲累了。
            商徵出了门,感受着外面的凉风瑟瑟,眼里又涌上了液体。他缓缓蹲下,把头埋进手臂里,很久很久,才又重新抬起来。先生这里他要照顾着,孟珣那边他也得照看,他没有办法任性。
            师兄,徵儿有些累。


            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20-01-21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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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齐仲远喝了醒酒汤后便睡了过去,商徵见天色渐晚,又去熬了些粥,先生和孟珣怕是都没什么胃口,他也是。
              先生还没醒,商徵便端了粥先去了孟珣房里。孟珣已经小睡了一觉,见着他师兄来,迷迷糊糊唤了一声,声音软软的。
              商徵拿着碗到他身边,孟珣抬了抬头,便看到商徵红红的眼眶,急问道:“先生又罚了?”
              商徵不自然地转开了头,“没有。”又掩饰般地道:“先生上了药,有些疼。”
              先生亲自上的药吗?孟珣抿了抿唇,眼里一下子黯淡下来。
              商徵意识到了什么,暗悔自己口不择言,忙岔开话题,“先喝点粥,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谢谢师兄。”孟珣乖乖撑起半个身子,自己便要去拿碗。
              商徵看了看那肿得可怜的手,“你手有伤,我喂你吧。”
              “可……师兄的手也有伤啊……”孟珣这才反应过来,商徵今天也挨过手板,并且……“师兄这样坐着,不疼吗……”
              “无碍。”商徵朝孩子安慰地笑笑,“快吃吧,呆会儿我还得给先生送去。”
              孟珣才还因为齐仲远给商徵上药心里酸酸的,现在听着这话,却又不平起来,他抿抿唇,“师兄伤着,先生还要让你来做饭服侍吗?这也……有些没道理。”
              “孟珣。”商徵敛了笑意,“自己的错自己担着,没有人因为你受了罚就应当体谅你。况且,弟子侍师,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那师兄给我喂粥,不就是在体谅我吗?
              这话孟珣没有问出口,因为商徵停了动作,把粥往桌上一放,便走了。
              商徵到了他先生房里时,齐仲远刚刚醒来。商徵把碗放在桌上,走到他先生床前跪下,“先生好些了吗?煮了点粥,先生用一些?”
              齐仲远坐起身来,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商徵服侍他先生穿好鞋袜,又道,“先生胃里可有不适,要熬些药吗?”
              齐仲远摇摇头,往那放着粥的桌上看了看,又注视着跪在他脚边的孩子,看到那额上的伤,脑中隐隐约约记起了些什么。齐仲远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先生说的哪里话,这是弟子的本分。”商徵站起来,扶着齐仲远到桌边坐下,自己侍立在旁,“怕先生吃不下,便只煮了粥,先生看是否还想进些其他的?”
              “这样就很好。”齐仲远喝了一口,点点头,“孟珣那里给他送去了吗?”
              商徵顿了顿,“送去了。”
              至于他走后吃没吃,就不知道了。
              齐仲远又问,“你呢?”
              嗯?商徵愣住,许久后才答,“还没有。”
              齐仲远蹙眉,“去吃吧,不早了。”
              商徵抿抿唇,犹豫了半晌,跪了下去。他本不该这时打扰先生,只是事情装在心头,他实在忍不住。
              “先生,弟子真的知错了。”
              商徵低下头,不敢看齐仲远的神情。刚才他已经承过错,先生却不愿理他,他怕齐仲远又像刚才那样,那么淡淡地,让他出去。
              “起来。”齐仲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又揉了揉脑袋,看着面前的孩子,“若你真的知错,此时就不会这样跪在这里;若你不知,跪在这里也没有用。去吃东西,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今日不必再过来了。”
              “弟子……告退……”商徵狠狠咬了一下嘴里的嫩肉,拜了一拜,默默起身向外走去。
              “徵儿。”齐仲远突然唤住他。
              商徵回转身来,眼里有一瞬的无措和紧张,又带着些希冀。
              他不怕先生罚他,怕的是,先生像现在这样,连罚也不罚了。
              齐仲远定定地看着他,“你自己给自己的枷锁,没有人能给你解开。”


              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20-01-23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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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徵从齐仲远房里出来后,一直都怔怔的,忽而,有什么从心底窜出,捕捉不到,又似乎无处不在。他晃了晃头,轻吐出口气,脑中竟清明了不少。
                自己也草草喝了些粥,商徵又去了孟珣那里。孟珣正趴在床上,下巴搭上了交叠的手臂,似是发着呆。见商徵来,孩子连忙撑起半个身体,带着些欣喜唤道,“师兄。”
                商徵看了看桌上空了的碗,又见孩子一脸乖巧的模样,神色也和缓下来,“还要吃点吗?”
                “不吃了……”孟珣的语气更软了几分,“师兄,我错了,别不理我……”
                一个人住到这里,身旁没有熟悉的人,齐仲远又严厉不近人情得很,孟珣唯一的温暖和依赖,也只在商徵这里了。
                商徵的心里也软了,是的,最怕的,不就是这不理二字吗。他揉了把孩子的脑袋,“没有不理你。不过,以后不许再对先生不敬。”
                孟珣想说些什么,却明智地住了口。他嗯了一声,伸出爪子够上商徵的手,抓着就不放,“师兄……疼……”
                商徵又给他看了看伤,重新上了一遍药,看着孩子汗津津的小脸,沉吟了一下,“我给你弹琴听吧。”
                “那师兄的伤……”
                “不碍事。”
                孟珣侧卧着,看着商徵取了琴来,往桌前一坐,只拨弦调音,正曲未出,竟似全然变了模样。
                孟珣支起脑袋,“师兄若往外一站,不知会吸引多少人家的姑娘。”
                商徵手上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听什么?”
                “师兄弹的都好。”孟珣一开心起来,嘴尤其甜。
                商徵轻笑,手指一动,曲音就流淌了出来。是《渔樵》。
                孟珣听着那巍巍洋洋山水意,竟真似见了斧伐之丁丁,橹声之欸乃。孟珣撑着脑袋想,只有先生和师兄这般的人,才能弹出这样的感觉吧。
                孟珣不知,时靖归听商徵弹琴时说的是,你总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小心思,弹起琴来却似洒脱得很,倒不知是修为太好,还是谨慎过多了。
                一曲毕,孟珣正要说什么,便听隐隐的琴音传了过来。拔山气消,吞秦志去,尽是哽咽悲声。
                孟珣诧异,“是先生?”
                商徵点了点头,心中却紧了紧。先生在弹《楚歌》。
                “先生竟会奏这样的曲子……”
                孟珣心里,齐仲远那可是谪仙一样的人物。
                “不可妄议。”商徵敛了神色,收了琴,又缓了缓声,“你好好休息,明日功课也得辛苦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58楼2020-01-2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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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来自Android客户端70楼2020-01-27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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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珣突然觉得,这位先生,似乎没那么可怕。他记起商徵对他说的,好好听先生的话便是,当时全没入心,如今才觉出这实在是至理名言。
                    “你也想站着?”齐仲远的一句话把孟珣从短暂的愣神中拉了回来。话是对商徵说的,商徵正转头看着他先生和孟珣,表情有一瞬的呆愣。
                    商徵急忙站起身,“弟子知错。”
                    他先生极看中专注二字,不论外事如何,都不可扰了自己的心神。让孟珣在讲课时自己背书,也有教他少受干扰的意思在。
                    好在,齐仲远只提醒了这一句,便没再责怪,继续讲起书来。只是先生没发话,商徵也不敢坐下,有些尴尬的和孟珣一同站着,颇不自在,不过商徵臀上本也有伤,站着也是轻松些。
                    早课过得几乎算得上波澜不惊,孟珣又因为走神挨了几下手板,都打在右手上,商徵却连一下都没挨过,连作答时出了个不小的错,齐仲远都未对他动手。讲完书,齐仲远甚至没有看商徵一眼,就走到了孟珣身前,要检查背书。
                    商徵明显的感觉到,他先生,对他有些冷淡,这种冷淡从昨日就开始了。为什么呢?商徵努力地想着,却不敢去触及那个答案。这么些年,他犯错就挨罚,已经成了习惯,先生也好,师兄也好,施责时从不手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冷着他过。他有些慌。
                    那边的孟珣,也很慌。
                    “一个上午,你便连一篇文章都没背下?”齐仲远问着孟珣,声音似乎依旧平和。连上昨天的便是两篇,齐仲远没想让他都能背下,却没料到,一篇也没完成。
                    感受着熟悉的压迫感,孟珣嗅到了些危险的气息。他看了看齐仲远的一脸肃色,试探着小心开口,“先生,我已经认真在背了……只是……”
                    孟珣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当即挨了三下,不重,警告意味却十足。“再找借口,我让你拿不起筷子。”
                    怎么就是找借口了?孟珣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很努力在做好了,心里不免有些委屈。他蹭了蹭胀疼的手心,微低下头,“没有找借口……”声音小小的,却不难听出那隐藏其中的情绪。
                    齐仲远道:“那么,说说你为什么背不下来。”
                    “先生不给讲解,文义不通,理解不了,自然……背得慢……”只给师兄讲书,自己却被扔到一旁只知道背,再没有入门,也没这么区别对待的。孟珣情绪一来,什么事都委屈得钻进了角落里,憋得难受。
                    “十遍。”齐仲远敲了敲桌面,“抄完十遍,再与我来论道理。十遍后,我要听你自己的理解。”
                    孟珣抠着衣角,不作声。
                    “孟珣,我昨天就告诉过你,你若是不服,我教不了你。”齐仲远看着孩子,从容而笃定。
                    孟珣同商徵,同时靖归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后路,而孟珣有,不仅有,还是康庄大道。而一旦有了后路,就太容易懈怠也太容易放弃了。所以对孟珣,齐仲远不强逼,却一直强调服,是心服口服。


                    来自Android客户端71楼2020-01-27 1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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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孟珣沉默了良久,放开抠着衣角的手,也不说话,只默默取了笔纸,翻开书抄了起来。
                      小孩子的乖巧认真的模样最易打动人,齐仲远看着,目光突然就柔软了下来。
                      孟珣的乖不同于商徵,商徵总带着一份小心翼翼,再听话,总不免让人生起几分气来,有时便也忍不住无端挑刺。而孟珣听起话来,就是全然一副干净天真的乖巧模样,也许,孩子才该是这样的吧。
                      这十遍抄得有些艰难,孟珣坐不得,时间长了又站不住,实在难熬,手上也带了伤,执笔写字也是折磨。他被拘在屋内对着一纸黑白,看着窗外的商徵一把剑舞得若惊鸿,不免心游神往,可不多时又硬将自己拉了回来。先生刚才离开时说的是,何时抄完,何时才许出门,更何况到时候还要听他做解……孟珣有些头疼。
                      孟珣边写边琢磨,到底难定下性子,不过五遍,就已烦躁起来,想着齐仲远不容置疑的态度,又强逼着自己往下写,遍数才终是完成了。
                      孟珣长呼出口气,心底却有些隐隐的兴奋,不是为写完,而是,他一直担忧着的要做解的事,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了。孟珣似乎明白了些齐仲远的用意,更加兴奋起来,忙不及地抓上抄完的文章就出了门。
                      齐仲远看着猴急地跑来的孩子,却不忙着接他手上的东西,只道,“说说吧。”
                      孟珣连眼里都带着笑意,将对文章的理解细细说了一遍,还谈了不少自己的看法,末了补了句,“先生,我可以背下来了。”
                      齐仲远不做声,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孟珣有些急,看着齐仲远的动作心里噗噗直跳,难道说得不对吗?孟珣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文章,又回想了自己刚才说的理解,小心开口,“先生?”
                      “不错。”
                      嗯?
                      “说得不错,的确是懂了。”齐仲远停住手上的动作,“孟珣,不是说我不讲解,所以你文义不通无法理解吗,如今怎么又理解了?”
                      看着垂下头不说话的孩子,齐仲远又用折扇敲了敲桌子,“孟珣,用心。”
                      孟珣抬起头,看着先生的眼睛,心里忽地亮堂起来,“孟珣明白了,谢先生教导。”
                      齐仲远的眉眼松了下来,他伸出手,“拿来吧。”
                      孟珣把那薄薄的一沓纸递到齐仲远手里,站在一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内雀跃得很。从昨日开始,他一直是憋着一口气般,撑下齐仲远的一切要求甚至是他认为的故意刁难,就连刚才一开始抄书的时候,他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只为完成任务,可如今,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没了。
                      孟珣一味开心着,便没看到,齐仲远的眉头越皱越紧。
                      啪!
                      那沓纸被不轻不重地拍到桌上,齐仲远问,“有没有说过,认真写。”
                      前几张还能看得入眼,后面的,在齐仲远眼中简直一塌糊涂。
                      孟珣被吓了一跳,他用余光偷偷看了看桌上的纸,心念一动便开了口,“先生,学有所得,思有所获,这是足令人欣喜的事,虽不至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兴奋过了,下笔不稳也是难免……”
                      又是这油嘴滑舌的论调。


                      来自Android客户端78楼2020-01-30 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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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仲远揉了揉眉头,正待开口,孟珣又道,“先生,罚抄的用意自然不只是抄,孟珣认为……只要目的达到了,又何需计较细枝末节呢。”
                        “哦?那你说说,我罚你抄这十遍,是什么目的?”齐仲远的声音不辨喜怒,让孟珣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孟珣不敢正对上齐仲远,只把眼睛看着齐仲远身后的书架,稳着声音道,“先生是认为孟珣不用心,于是让孟珣多抄几遍,也多看几遍,多想几遍,自己去理解文义。孟珣已经理解了。”
                        “是不错。”齐仲远竟淡笑起来,“可惜我从来不止看结果。最后这四遍重新来过,再有敷衍……”齐仲远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孟珣还红肿着的手,“你可以去问问你师兄。”
                        孟珣的聪慧是真讨了齐仲远的喜欢,所以,不可能放纵他。
                        自己绞着脑汁半天,却被齐仲远三言两语轻轻便打了回去,又想着那如天降横祸般的四遍,孟珣一阵气闷。
                        “我可提醒你,”齐仲远又开口,“今日你还欠着一篇文章,抄完后自己把那篇背了,明天一早背与我听。”
                        孟珣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现在已经晚了,真要抄完书又背完文章,他必得奔着不眠不休去了。
                        “先生……”孟珣软软地开口,声音染上了哀求。他浑身又疼又累,这样真的熬不下去的。
                        齐仲远见着孩子开始发红的眼眶,又看了看那不自觉有些发颤的手,曲着指节敲了敲桌面,“看在你伤未愈,刚才又答得不错的份上,另一篇可以明天再背,不过明天依旧有明天的功课,你自己想清楚。”
                        “谢谢先生!”孟珣哪还顾得许多,连声应是,几乎要跳起来。虽然那四遍仍然让他心里发凉,但能不再加量,孟珣已经觉得幸之又幸了。
                        孟珣忙活到夜深才完成,整个人瘫了一般。他趴在床上,到这里后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心里有些复杂,又有些点点的亮光出来,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这日后,孟珣的日子似乎步上了正轨,对齐仲远的要求也都慢慢适应了下来,虽也不时挨些罚,但比起第一日的惨烈,已经好上太多。等伤愈后,在孟珣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下,齐仲远终于教了他武功,当然也免不了吃一番大苦,不过孟珣兴趣浓厚,倒也坚持了下来。
                        只是对商徵,齐仲远依旧冷冷淡淡,教学照常,却连商徵的一根手指头都未动过,就连日常的服侍也都免了去。商徵终日惶惶,却始终不得其果,便也只有更加勤谨小心着了。
                        这么一晃,便到了中秋。


                        来自Android客户端79楼2020-01-30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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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八月的桂花开得正盛,齐仲远的院子里栽了一棵,玉树悬秋,金钏霞枝,满院都是沁人的香。
                          那甜香味诱人得紧,孟珣从花刚开便惦记着,明里暗里不知把桂花的种种典故诗词提了几遍,又一本正经道,“都说桂树是月中所来,我思来想去,如此天赐奇香若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想着这桂花若做成吃食,定是不错。”
                          齐仲远撑着额头看着孟珣一脸严肃的模样,忽地轻笑起来,“去摘些来吧。”
                          孟珣眼里一亮,三两步跳了出去。
                          齐仲远看着那雀跃的背影,目光有些幽深起来。原来靖归在的时候,每年也都做桂花糕的,他不爱这甜腻的味道,商徵倒极喜欢,自从靖归离开后,这桂树年年花开花落,只是再未有人动过它了。
                          商徵站在一旁,心内是隐隐的苦涩。
                          “去看着点他。”齐仲远朝商徵开口,语气依旧淡淡的。
                          孟珣利落地摘了一大兜桂花捧回了屋,齐仲远竟亲自下厨,做起桂花糕来。孟珣巴巴地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到那一个个玲珑的小糕出了锅,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抓。
                          齐仲远拍开那不安分的爪子,“烫着呢,凉些味道才好。”
                          孟珣便又巴巴地等,终于等到那桂花糕被端到了院里的石桌上,当即一手抓一个扔进了嘴里,唇齿皆是那盼望已久的香气,笑得眯了眼。
                          齐仲远坐在石凳上,看着孟珣的孩子样,心里也松快了几分。
                          孟珣又吃了几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忙叫商徵,“师兄快来吃,可香了!”
                          商徵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了齐仲远一眼。齐仲远抬眼望去,商徵站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敛手恭立,眼里却是小心的渴盼。这段日子,这孩子愈发谨小慎微了。
                          “你不是最爱这个的吗。”齐仲远终于开口,“过来吃。”
                          商徵这才挪动步子过来,轻轻捏起一个放入口中,许久未有的熟悉的味道,竟让他一时不舍得咽下。
                          “多吃几个,里面还有。”齐仲远轻叹口气,语气放缓下来,终究是不忍了。
                          孟珣如愿以偿吃到了桂花糕,心里乐呵得很,白天的功课也都完成得很好,只是到了晚上,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齐仲远正拿着书提问,问了几次孟珣竟都没反应,齐仲远蹙起眉,折扇重重敲了敲桌子,“孟珣。”
                          “啊?先生……”孟珣回过神,默默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齐仲远合上书,声音是淡淡的不满。这孩子这段时间的表现越发不错,少有走神的时候了,今日却又犯了这老毛病。齐仲远磕了磕折扇,警告的意味十足。
                          孟珣舔舔嘴唇,心一横开了口,“先生……明日中秋……孟珣想……回家里去一趟……”
                          不过一个孩子,数日未归家,心里想娘亲爹爹得紧,如今中秋将至,更是定不下心来。
                          齐仲远愣了一瞬,倒是他疏忽了。
                          见齐仲远不说话,孟珣慢慢低了脑袋,眸子也黯淡了下去,“孟珣知错……”
                          “给你三日假,回去好好陪陪你娘亲。”
                          齐仲远的话音响起,孟珣猛地抬起头来,一下子咧开了嘴,“谢谢先生。”
                          “明早让你师兄送你回去,这几日就不给你布置功课了,但学的也不许丢掉。今天饶你一次,回去休息吧。”齐仲远又看了商徵一眼,“你也下去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82楼2020-01-30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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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这日,孟珣起了个大早,商徵送他回来后,还不到午时。
                            齐仲远闲闲地坐在院里,见商徵来,依旧闭目调息,身形未动。
                            “先生……我回来了……”商徵不敢打扰,又不敢不开口,只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走到齐仲远身后垂手侍立,安安静静。
                            齐仲远却突然发声,“你没事了?”
                            商徵心一跳,便见他先生正转头看他,目光淡淡,却硬让他觉出了十足的迫人气势。他默默垂下眼,思量再三,捧了昨日做的功课出来。
                            “先生……”商徵试探着开口,“昨日的功课……您……您……”
                            齐仲远蹙眉,“话都说不清了?”
                            商徵低下头,“弟子知错。这是昨日的功课,您还看吗?”
                            昨晚先看了孟珣的,后来便让他也一起退下,他是真不知道,他先生到底还……
                            “不看了,完成就行。今天也不教新的了,你自己温习吧。”齐仲远说完,又合上了眼。
                            其实,他很想让他先生看的。
                            商徵舔舔唇,应了声是,见齐仲远没有再搭理他的打算,立在原地几秒,乖乖把手中的东西送回去,又走了出来。
                            齐仲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商徵看着那微闭的眼睛,竟想到了送孟珣回去时,孟家人对那孩子毫不掩饰的热切的疼宠,想到了那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的笑容,突然间,鼻子有些酸酸的。
                            “怎么还在这里。”齐仲远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入耳中,商徵咬了下唇,小心开口,“先生……可想吃些小饼……”
                            往年中秋,纵是时靖归不在,齐仲远也会带着商徵准备些果饼,毕竟中秋,他不在意,这孩子却也还是个孩子,并且……齐仲远想到了什么,在心中悠悠叹口气,商徵现在提这个,怕也不单是为自己吧。
                            先生不发话,商徵更难过了起来,这一连数日,先生都冷冷淡淡,还教他便已经是好了,他又怎么还能奢望呢。
                            “去准备吧。”齐仲远突然开口,“正好今年桂花开得好,也可以取些做馅。”
                            商徵愣了一愣,眼里溢出了惊喜的光芒,他用平稳的声音应着是,却连转身的背影都像是雀跃起来。
                            齐仲远又是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果饼被端到了院里,空中的明月正圆,淡淡的光映下,树影微斜,桂花的香隐隐浮动着,一派安宁。
                            商徵的心却一点也不定。
                            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去年,前年……每年还不到这个时辰,师兄都已经来了。
                            商徵偷偷地用余光去看他先生,后者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连睫毛都发颤着染上了些焦急。
                            “怎么?不爱吃了?”齐仲远面色如常地捏起个小饼递给商徵,“你素来爱桂花做的吃食,昨天的桂花糕大都进了孟珣的肚里,今天这饼做得不错,又做得多了些,放开吃吧。”
                            齐仲远难得的和颜悦色把商徵从不安中拉了回来,他小心地双手接过,谢过了先生,一口口将饼吃下,眉间都舒展开来。
                            心中略松,他竟大着胆子地开了口,“先生,师兄他……”
                            空气静默了一瞬,齐仲远把手中的半个饼掷到了地上,“放肆!”
                            商徵立时跪下了,懊悔不已,只连声承错,声音都在颤抖。
                            齐仲远吐出口浊气,看了看石桌上的饼,又看着深深埋下头的孩子,闭了闭眼,“起来吧,别再让我听到不该说的。”
                            商徵眼眶微红,掩饰般地侧身站起,心中无限悲凉。
                            师兄,您真的不来了吗?
                            夜渐深,二人随意聊了些闲话,乱人心神的种种一应避去,也勉强算得上气氛和乐。过了很久,齐仲远看了看夜色,轻道,“歇息去吧。”
                            商徵捏了捏手心,又看看门口的方向,低声应,“是。”
                            人还未起身,忽而就传来了三声门响,商徵的眼里一亮。
                            门外,一身青衣常服的年轻人撩衣而跪,“弟子时靖归,祝先生安。”
                            那身影又拜,“事务繁杂,今日迟来,望先生……勿怪。”


                            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20-01-30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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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商徵的眼眶瞬间红了,向着门边急走两步,却被齐仲远喝止,“你敢。”
                              商徵顿了顿,转身回来,没有半分迟疑地跪下,俯身而拜,“求先生……”
                              “当真要去?”齐仲远冷冷看着,“该不是忘了规矩。”
                              去年时靖归来时,商徵苦苦哀求,生受了二十藤条,才换得出去与师兄一见,如今他本就是这样的境况,齐仲远怎么会轻饶过他。
                              “只要先生应允,商徵,甘受一切罚。”商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里尽是急切,还带着几丝复杂。先生近月来从未向他动过手,今日若罚了他,他竟不知是否该庆幸了。
                              “四十。”齐仲远看了他良久,扬起折扇,“你受得下,我就允。伸手。”
                              “商徵……谢先生……”
                              商徵直起身,眼眸微垂,直直将两手举高,顺从而坚定。
                              折扇轻轻在他手中点了点,便狠厉地击打下来,商徵有段日子没挨,又是这样的力度,疼得心底都在发慌,却有着一股气力硬让他坚持着,连声音都不曾发出。
                              齐仲远手起手落,看着面前的那双手不过半数就已红肿不堪,顿了一下,沉声开口,“你要知道,你出去也无用。”
                              商徵只将不自觉下落了些的手又往上抬了抬,“谢先生成全。”
                              齐仲远不再言语,折扇又开始落下,实打实地四十下,丝毫未放水。商徵却知道,他先生还是饶过了他,没有破皮,也没有因变了的姿势而重来。他把颤抖着的手收回身侧,又谢了他先生,目光,却转向了桌上的那一碟小饼。
                              “先生……”商徵的眼睛红红,面上有些强烈痛楚下的苍白,他向前膝行一步,“求先生让徵儿给……给他……带些饼去……”
                              连徵儿都说出来了。齐仲远看着那孩子苦苦哀求的脸,“五下换一个,你若想带就带吧。”
                              商徵毫不犹豫地又将手伸了出去,“二十下,劳累先生。”
                              碟里剩的,正好四个饼。
                              齐仲远定定地看着那双再经不起什么刺激的手,忽地把折扇往桌上一拍,转身便走了。
                              “谢先生!”商徵急急起身,手上伤重拿不住,只用手腕把碟子圈在怀里,快步向门边走去。
                              时靖归端端正正地跪着,不说话,也不动作,只用双眼平视着近在咫尺的门,一刻也不曾移开目光。
                              若细看,就会发现那看似标准的跪姿带着细微的晃动,脸上,也尽是一脸疲色。
                              开门的声响让时靖归的身形动了一动,他眸光一闪,更跪直了身子,便见商徵从门内走了出来。
                              “师兄……”商徵奔到时靖归身旁跪下,一开口,一直憋着的眼泪就再忍不住,流个不停,他吸着鼻子,献宝般把怀里的饼递过去,“师兄快吃,这是桂花馅的,可好吃了。”
                              看着眼前吧嗒吧嗒掉着泪的孩子,时靖归没有接,只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然后便是一声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去年他见到商徵的伤时,只以为这孩子又犯了什么错挨了罚,随口一问,商徵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追问下,才得知了真相。如今,看着这更重上几分的伤,时靖归心中苦涩不已,先生啊先生,您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来逼我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3楼2020-02-06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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