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幽暗,高大的树在月光的照耀下投下斑驳暗影,张牙舞爪的可怖。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地 檀香焚烧气味,与白日的热闹相比,更显得萧索寂寥。
一个人意态闲闲漫步其中,仿佛在享受这如水夜色,正是沈浪。
此刻他已行至城郊,此地虽偏僻却并不清净。沈浪知道,杭州城最有名的歌舞坊便都在这附近,远远便有丝竹之声入耳,沈浪并不理会,只是加快了脚程。待穿过了前面的大林子,便是若华山角,离自己的宅子便也不远了,忽听得远处一声女子惊呼:“什么人?”
他神色一凛,那声音极是耳熟,似乎是刚刚所遇的小丫头。足尖微一用力,人已飞掠至一矮房屋顶,凝聚目力遥遥望去,果然,那身白衣在夜色中极是显眼。有两个纨绔男子挡在二人身前,嬉笑着不肯让路,那女子⻅此,也不显得慌张,依旧淡淡地站着。那小丫头却早已吓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犹如夜猫般敏捷,在几个屋顶上起落,竟丝毫不闻落地之声,片刻已经掠至近前,听得一人道:“你竟不从了本大爷,你可知得罪了大爷我,便是得罪了这杭州巡抚,得罪了巡抚大人,便是得罪了朝廷。”那女子充耳不闻,只是静立。
他心中涌起钦佩之意,这样的情形,换做平常女子,早会吓得瘫软或者逃跑,她竟能如此沉得住气。再看那两个恶人,沈浪轻笑出声,他自然认得他们,今日落到自己手里,也算他们命途不济。
另一人早已按耐不住,伸手便搭上那女子肩膀,调笑道:“哥哥怎么这样多废话,这么个仙女似的美人儿咱们还从来没见过,来,先让哥哥们乐一乐!”说着一张嘴便往那姑娘脸上凑。
“也好!”另一个大汉一脸猥琐笑意,“只是不知这帽子下面容如何,待大爷我摘下看看,再好好 疼疼你......”说着,也凑上前去。
那姑娘纵极力挣扎,也挣不过两个男人,开始有微弱的哭泣。却被推倒在地上,疼得溢出一丝呻吟。一旁的小丫头吓得只是哭,却被喝住:“再哭我便杀了你。小美人儿别急,等哥哥们享受完你家小姐,再来疼你。”那丫头便不敢哭,只是抽抽噎噎的啜泣。
那丝呻吟犹如催情剂般让二人急不可耐,犹如饿虎一般盯着倒在地上无法起身的人,一人上前,堪堪抓住帽檐,两个人却都不能动了。
沈浪一跃上前,将两人踢开,那两个人倒在一边,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旁边散落了两粒石子,显然是被点了穴道。他回身望住那女子,缓缓伸出一只手来。
隔着一层白纱,她却依旧从那眼神中看到了温暖诚挚,唇角的微笑像极了冬日暖阳,仿佛若此 生只能信任一人,便只能是他了。心中一暖,一时有些痴怔,顿了片刻,也伸出一只手来。两只手紧紧相握,一只温热,一只冰冷,却同样有力。她借力起身,却立刻屈身下拜:“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浪后退一步,忙伸手虚扶一把:“举手之劳,姑娘无需如此。”见她伸手便要摘下帷帽,便摆手道,“姑娘不愿容貌视于人前,实在无需勉强。”
她却坚定道:“我虽女流,却也磊落,幸得公子两次解围,若再不肯以真面目视于公子,便枉为人了。”
一旁方止住泪的清芷忙扑上来扯她的手,急喊:“姑娘不可,明日之前......” “无妨!”那女子打断她,将斗笠取下。
当那帽子被摘去,饶是行遍大江南北,见人无数的赏金猎人,也不由得呼吸一窒,仿佛这盛暑 天气的闷热被一股清凉的晚风吹散,带着柔软的湿润与芬芳。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夜色深沉的西湖边 漫步,但见树影婆娑,月影稀薄,在清冷的水中投下明明灭灭的浮光,湖中有新荷冉冉而绽,婀娜如嫣然女子,有清冽的甜香袅袅弥散,让人惟愿沉醉。
沈浪呆看着,一时无言。 她又一福身,道:“飞飞谢公子大恩。”
飞飞!他猛地一震,眼前的湖水浮光,树影新荷便全收进了那一双眼眸里,就连朦胧如纱的月光也融了进去,他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睛,透亮却迷离,沉静而深邃,只静静地望着他。
她说,她叫飞飞......沈浪愣住,他被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震得几乎不能动弹,许久,他听见自己颤抖 的声音问: “你说......你叫什么?”
白飞飞奇怪地看着他,她听出那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轻得仿佛怕惊动了什么。所以,她只好重复着:“飞飞,白飞飞!”
白飞飞!
飞飞......飞飞......沈浪失神地念着,他抬头望进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清静静,没有他的影子。耳边,却响起一个稚嫩而柔和的声音:“我叫飞飞,你呢?”这声音仿佛来自天边不可触及,又仿佛来自心底,萦绕不散。它轻轻地在沈浪耳边一遍遍回荡,“我叫飞飞,你呢?”
沈浪不由自主地回应着:“我叫沈......”他回过神,才接着说:“我叫沈浪。”他见白飞飞眼神中仍有疑惑,便轻笑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姑娘的名字与在下一位朋友相似,不留神听错了,见笑。”
一旁的清芷扯扯白飞飞的袖子,“姑娘,咱们回去吧!”
“我送你......”沈浪立刻说。 她摇头,客气而疏离地笑着:“公子客气,只是我家已在近前,不必公子相送,请沈公子慢走。”
他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娉婷身影心中一遍一遍问着:飞飞,是不是你?十年前,盲女飞飞,你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