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一伏,是我扮惯的皮相,亦成就以退为进、要迫她措手不及。一年至多两回的匆匆一晤,或近得擦肩而过,咫尺应不识;或遥遥一瞥,慰以受拂不仁的春风。上巳节解下红绸里应许的虔诚、畋猎时射拾她“不忍杀,乃放生”的幼雁,只为将绣进双层绸内、系于雁足细筒的暗信取走。佛祖弃渡不诚的信女,袄教会烧死密谋的异教徒。我亲手抹去她聊以苟活的誓言,要她信的不是我,亦不是都护,而是她心甘情愿盗来的秘闻,由我转寄后,终能称作“见字如晤”的家书。】
殿下,王弥已错过太多城池与旷野的黄昏。
【我在静寂的夤夜里飞驰,只为跨过辽阔荒原的无数白昼。】
自会贪恋这样的光阴虚度……倒也不曾虚度。
【这时节的春泥松软,尚能印沾指缝间深浅不一的瘢痕。她或应知晓左肋连通心头,总明知于她贵重身份而言,如此不啻皎日昭昭。风沙迷不住的眼,此时多惕不可为她的翅影所惑:见惯沙暴绞碎战士的喉咙,长知危险潜于寻常光色之中。】
安西的风沙都压不弯的脊背,在这长安城可不文一名。郊野浊泥亲切若此,以殿下今朝气象,避得远些正是明智之举。
【世人深知见风使舵、见鬼说鬼话的俗理。天性本能使她避宫墙花影转趋安西风情——倘若,那也算得上风情?未提己身不欲,只捧她登高便能畏寒。】
吐蕃狼子野心,安西重军巍然不动,都不能灭其煞气。何况昭德寺之变,都护得讯即调四镇兵马扑下天山,遥作千里回援之势,方摄住四方祸心。纵殿下与我再多筹谋,也不能顷刻之间再筑天山铁壁。【臂指峰峦,红日刺不穿雾瘴。暮鼓叠叠,隐如西方梵乐相彰。但穷目之所及,攀山而上的挑夫如豆如萤,然漫山尽覆,业已如潮无声。】草芥微渺,烧便烧了。吴王如此,都护如此,吐蕃亦如此。【转颈,】殿下想看的风景里,想必不纳焦土、裂泉、倒伏的红柳,以及,争先恐后着生与死,却虔心祷祝如无物的【自上而下的对视、自下而上的扑张。我开口,听到自己声音遥远】卒子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