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上火微旺，水沸，取巾提柄，水至茶盏，叶浮茶香，递一盏焉，言)
：茶烫，慢饮。
(梅女一案至外呈呈递，长安县令依律决，行处绞，死须上覆，是以授京兆尹，此乃第一回上递。京兆尹觉之可容情处，大理寺觉当法规理，二者未得同，此乃第二回上递。复至大理寺刑部，处事者我与鸿影皆熟，家中九叔及阿兄，若言萧家众官好坏有一，事同列多为家亲。再归他二人，大理寺由九叔萧以檀整理所决，再交由刑部审覆决断，虽处死，然观实行，梅女与周叁尚不为夫妻，二人若以夫妻案处，恐为不可，再则，梅女虽有谋杀之心，去只断指，此案该换议。阿兄记，将此呈刑部，此第三回。第三回投至我二人议，兜兜转，又为萧家，而不知为非上厌，派以萧家自解。）
：梅女一案，至此，已有些时日。此事暂压不妥，该尽快定。
（至科举后，再迁，既至刑部。比之五叔欲往兵部来了大理寺，鸿影为得所愿，且少喜此类职，今亦为合之意。我执盏看他，二人对坐，桌上放了案卷，视，正是梅女一案，时刑部再无旁人，但我二人，始得闲茶，虽不比家中那般，茶茶器精，尚可。大抵是忙里偷闲，品出的茶好。）
373.

（他与我同科，皆为二甲出身，但其先去给事中历练，复转刑部为郎中，本降，却如我等有了虚职，是以算不得降了。但萧家三人皆在刑部，官职相当，一时叫我亦有不明，只此事不好在此言论。便听他言云雾一茶，因而视，记取云雾之时形紧细，卷秀，入水而煮，色绿香浓、味，余谓茶一道不择，而不欲鸿影喜此。余谓此茶，笑）
：乃是庐山云雾，你若喜欢，我屋中也有，回去给你便是。
（前回帮审案一茶案，案后送茶，居官者自不好取人之物，乃使左右给了钱，一片心意受则便是。见其易之言，抬眸，到底我二人到刑部为行事，云雾一事不便多聊。鸿影观案我置一旁，早有阿兄所提曾与九叔言过，九叔觉裁决有失，阿兄观卷应再酌一二。当下我为好奇，乃先阅过，是以鸿影今翻案，我不必再看。）
：案件为小，民声为大。
（为官自当为民发声，若只以律法照搬不误，哪有创新。且律法便由先人而定，先人再以前而改，才有唐律，如此说来，若律法有漏，自当可修。固执己见，不可取。只身处刑部，虽无旁人，到底怕隔墙有耳）
：依律来言，县令所判确符。若言旁...罢了，你心下何意？
371.

：如此便谢过阿兄了。
（得了他的茶，面微露笑容，其后又肃穆，乃因此为刑部官邸，我二人又讨教案情，旁事便不必多言。以指敲桌，如今关键并非梅女一人或此案之章程律令，实乃若此类罪等，是否当真贴面无情。古往今来，达官贵胄易罪之人甚多，而平民百姓却严苛以待，此乃历朝通病。若梅女案并未闹大，那梅女亦恐如旁人般以命偿之，而那被伤者实不过断一指耳。微叹，直言）
：阿兄所言有理，如今民声沸沸，当多思多虑，然若诸人仍不知变通...
（我话中未尽之意，乃天威受损，须知我等官僚在外行事，皆算狐假虎威，仗的都算当今新帝之势，若有不妥堕的也是新帝之名。前番时日，石水中事沸沸扬扬，帝后移居太极宫，其后升州事变，天威已很受些坎坷。轻抿茶，平了旁心思，索性直言心中计较。）
：梅女实罪不至死，我属意从轻发落。
（刑部之中，得从轻发落四字已很是难当，因刑掌律法，触碰法律乃万分不该，然此间事，于我心中，乃法之弊端，既知有弊，当修其弊端，使法完善，而非盲从谬法。若以死罪论，恕难从之。）
（360）

：虽万难，此举却乃大功德事。
：今已知其弊，任之不改，为庸。
（指扣杯盏，放于唇边，闻阿兄言，点头应是，然虽改制万难，未做便认输，却也非我萧家儿郎心性。心下便知，阿兄恐为那些守旧之人寻了借口周全。我非阿兄妥帖，况此地只他我二人，反直言不讳。而于诸人纸上谈兵之事，却关乎一人之生死，有时想来，颇为讽刺。）
：故而此间境况归本溯源乃法之不善，但使普通平民为生死之忧。于某些人心中不过依规，于某些人而言乃命丧黄泉。
（再闻阿兄之间，从轻虽难，从重亦过，他之决断已是难得，遂应他。）
：阿兄言之有理，若她能保得一命已是万幸。
（伸手接过案令，一时愣怔，虽知刑部中人多以梅女当死而判，然今次复议，直授上峰之令，到底心凉。概因旁人于刑法看重，难免守旧，又或不肯担变通之责，怕惹事上身。唇边茶再难入口，上好云雾随波逐流，良久，放案令于几上，苦笑一声斟酌相询）
：既案令已下，你我二人先前评判却已作废。
：只我心中仍不甚认同，或可提法之疏漏于案上，赌那万分之一生机？
（354）

（小吏不知我二人何故如此，只呈了令便告辞离去，我却无暇顾及，只强颜欢笑挥了挥手。我二人是兄弟，除静和一事有过争执，平日事多为同，是以，与之言梅女一案才以直言道出心中所想。而阿兄那块，多亦如此，我虽未与九叔言事，只看他托阿兄其言，再记往日二人曾提及律法错漏一事，皆可明九叔意。
而鸿影一言深得我心，法之不善，但使普通平民为生死之忧，律法有漏，若不修补，岂不是使民之忧。民之忧，便乃圣人忧，而我为官，为帝解忧，为民行事，二者不可行，何以为官？鸿影心伤，我亦如是，只苦笑一声，再斟茶一盏入喉，却品不出茶本来味，隐隐觉着此茶辣苦齐来，微皱眉，盏至案，不再碰。）
：你待如何？
（此案来时，刑部不少人知，我曾私下问过，乃叹梅女怜，，审决却仍不变，多为定梅女死刑。偶觉不公，而为新进吏，言轻不可告，细细想来，今刑部中亦即我兄弟三人觉其审判过重。鸿影入刑部不久，自然所想简单，我虽觉此事不妥，可若如此行事，怕是更为不妥）
：刑部多人重礼法，我知你不忿，却不想若这般行事，乃为失职。上官有令，案写原判，你再提疏漏于案上，乃私下行事，然你出身刑部，御史台若晓，定将刑部一同参上。此法，不妥。
409

（上峰既出，我虽觉那案词不妥，亦想帮衬梅女些许，使案词记心中言。然阿兄一言若冷水浇头，使浑身热情消耗殆尽。曾于给事中时，因上峰宽厚，许我等案上直言，故往刑部来，理梅女案，先见诸人迂腐甚，再见案头不能言，到此时心中愤懑有之，更觉荒诞。）
：我待如何？疏漏写不得，冤枉救不得。我是能匡扶正义，亦或救死扶伤？
：少时，刑为我之志，乃因此处律令之所在可行济世救民之责。依今日看，法之不善先伤于民，迂腐之人甚矣！
（目视案上梅女一册，自茫然。许久，目移阿兄，轻叹）
：我又能待如何？
（概因我之一处再难全一人性命，概因诸人皆知法之弊端然熟视无睹，概因泱泱刑部仅我兄弟三人将人名至于谬法之上。手碰案卷，端是无能为力之感。）
：难不成，重修唐律，剔出诸多谬法？
（不过自嘲罢了。便真有一日唐律得以修缮，何以此间差事能落我等郎中之手？一时满室静默，待气匀，一声苦笑，向阿兄赔罪，终提笔往那案上去写，维持县令判决云云。）
：适才，是我冲动。
（因不忿这世事荒唐，因难救这升斗小民。）
（356）

（其性直，我素知，于其中唯自心，如早年静和一事。偏是我与阿兄如何劝说，彼亦但觉静和心怀不轨，若言其行事不对，非也，惟其能坚信本心实为难得。）
：我早年如你所想，今日遇此事反而觉着可笑，律法多存，是不是约束了人善良的上限，却给了邪恶的底线？
（若我们知晓其中有错，提出却又不得改之，明知梅女此事审判过重，却要依律而判，这律法却还是为民行事么？）
：如果律法维护的不是正义，那么在维护什么？
（我许是在问鸿影，却也在问自己。我曾想，律法而是不断在与人性恶斗争而不断完善的过程，如先人制《唐律》，修律法，正是发现有缺才填补，古往今来，为民修律一事不再少数，到我大唐，为何却又变得如此艰难。）
：我曾感受过《唐律》之中公权与私权的博弈，也曾观历朝公权的温情与私权的尊严，到了今日，却觉历朝已过，温情而散，尊严，呵。
（我本非激动之人，许为怜惜梅女，又或以鸿影感染，使我亦有感而发。再后，只留怅然，空虚且无奈。）
：我知你心中所想，只如今确实不是重修《唐律》的最好时机，你且再等。若因梅女一案提及修改律法，确实不大适合。
（等到我们再往上一点，再可为民诉法，那时，我们才可提及此事。如今百官大多不晓此事，只刑部大理寺多为晓得，梅女此案太小，我等又能如何？长叹一声，无言。）
442

：阿兄...若等又要等到甚么时候？何时天颜肯听一听民意，何时诸官吏肯体一体民情。
（与其问于阿兄，不若是同他抱怨这不作为之世情，梅女案行到此节已审三回，既旁部不意死刑之审，可见得当日判决实乃有转圜余地，而因律法困宥于此中刑部人，使我深染疲惫。）
：然若就此罢手，将这案宗呈上---------此非吾愿。
（如今律法若沉珂，去不得，改亦难，珂疾日益重，寻药来医，只知治表不治里，终究疾入五脏六腑，药石罔医。今既知法之弊，若有良机自等更善，修法于国修法为民乃国之栋梁应作为。到此节，愤懑反被坚定所替，纵世事艰阻，仍义无反顾。）
：我知你意，修订律法不善本乃我刑部中人分内事，若当真有那时机，我势必会修此中谬论，使法情相融。
（手边案卷愈沉，阿兄愤懑之色映于眼中，到底未告他慎言，大抵应此中许多亦我心中忧思。其后闭口不言，挥手招来外等官吏将案卷交于他手，使他往上呈去，这一桩案便再我二人处已算了解。至此刻已是下值日，同阿兄一道往萧府中回，然浑身疲累未减分毫，概因心中烦闷依旧。）
（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