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一出，并不及与同科考生议论，只想回家看芝芝。老二下了江南经商，只余下那一房同秉芝在家，虽把吴鹤留在家里，照顾芝芝的也是当时娘家陪来的老人，但到底不够放心。转到市上挑了几样东西，一着家先送了上东边，着了好一顿讽刺，只当她可怜，并不答话】
【出了东苑，便直达摘星。还没进里间，冰雕雪琢一样的小丫头闻声窜了出来，哈哈一笑，抱她起来，借了臂力把她一掂，只装膀子痛，哎呦了一声】
半年没见，我们芝芝重了嘛！
【哈哈一笑，不等她答，腾出一只手来环抱住她，另一只点了点她鼻子】也高了不少！

【每月初一十五才能出去府外玩，这是从小的规矩，哪怕和芳婆怎么撒娇也不许。哥哥是个文人，要是生气了我就骂他酸腐，正因为他从文，考场前还给我布置了课业，念诗词外还在临小楷，临到苏轼的词，第二遍水调歌头了，总是没劲的，啃着笔尾，忽然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
【笔一丢，飞奔而去，正钻进怀里整个人就被这么一捞，嗅着他熟悉的气味，使劲把脑袋往他小脑袋怀里挤了挤，又磨蹭了一下】
【一听后话，鼻子一皱，瞪大眼睛】才没有重！三哥哥忒坏！【再一垂眼又装可怜起来】前些日头可得了风寒，芳婆整日整日的给我喂药，我衣裳都大了
【顾不得他后面的话，又亲呢他了好会，小脑袋依在他怀里】哥哥，我可想坏你了，你好不好？

刚裁的新袍子，再给我蹭脏了！
【哈哈大笑出声，伸手将小脑袋掰正过来，只觉得粉雕玉琢得可爱，啧了一声】给三哥哥看看——你这额头上是什么？
【才看到她额上沾了墨汁儿，伸手擦了擦，冲小丫头挤了挤眉头】练字儿呢？要不要三哥哥现在查一查功课？
【听及后话，虽见此时健康，芳婆又是照顾上不会有缺疏的，仍是担心，见她一副委屈样，补了问她】
是不是你不听芳婆的话，才会着凉？着了风寒就应该吃药，要听芳婆的话，知道吗？
【不等她答，先故作委屈，装着手酸】先放你下来好不好？【抱她下来，待小丫头站直了，上下打量一眼】我怎么没觉得衣裳大了？但回头再带你去裁一件新袍子好吗？
【半俯下身，拍了拍她后背，示意她进里间儿，先跟芳婆问过好，家里虽没有多少人丁，但苦在秉芝又小、后库的钥匙又在那边手上，难在周旋。要她开源节流、省吃俭用，撑过半年，到底不易。只招呼芳婆去歇一歇息，自己带芝芝出去吃，便转过头来朝秉芝】
不算很差，考试的地方有肉吃。但，考试很磨人，比你抄一本宋词还要磨人。
【不待她懂，只是又道】所以你要好好练习，来，我们看看你抄的书！

就蹭就蹭，我都小半年没蹭了，要好好蹭蹭，哥哥身上都没我衣裳上皂角的味道了！弄脏了让芳婆给你洗【说了这话，又往他胸口小猫儿一样挤了挤，细软的头发迷了眼，皱了皱眼睛，再把额头蹭了蹭他弄开碎发，仰头说】
原来这是新袍子，我看看儿【又埋头嗅嗅，抬头道】可味儿还是一样的，就是我三哥哥的味道，嗯，松柏和墨汁的味儿，还有那么一点点薄荷香片的味儿
不要，才不要查课业，哥哥才回来，先陪我说说话儿【拉拉他衣角摇了摇】说说话儿【怕哥哥累，哪怕不情愿还是自个儿站好，挺直了小身板儿，双手一摊，左右转转让他瞧，再见他和芳婆寒暄，低头掸了掸以上，嗯嗯啊啊地一面应着】嗯，晓得，吃了！吃了好——久——好久好久的药，拧着鼻子喝进去的，但吃了两剂可算是好透了
【在听后面话儿，小身子凑到他身边，扬起脑儿，小辫子翘到后头，抬眼又问】有肉儿，那……有什么肉！
磨人不怕，我家三哥哥读书一等一，再说吃了肉有劲，就什么都不怕【又见他要查课业，知道是逃不过了，只好乖乖手背在后头，小身子一挪让他进去，努努嘴说】哥哥瞧，可没骗你，一点没落的，写的可好了！

好哥哥又怎么样呢 不还是个渣男～

对啊，新袍子。
【把芝芝抱下地，顺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闻她话，自然站直了身子，抻了双臂，给她看袍子。原是家里裁了去的，天青色云纹的袍子，从考场上换回来图个吉利。又闻后话，一皱眉头，伸了袖子，嗅了嗅味道】薄荷香片？又不是在家里，哪有这么多讲究。
【只自己闻过，确有薄荷香气，才想起来腰间挂的荷包，哈哈一笑，解了荷包下来，递给她】
你闻一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乌苏广敖的荷包，估计里头塞了薄荷香。十九阿哥的伴读，原是上书房里见过的，交往不深，又在跃龙门客栈见到，攀谈几句，觉得投缘，才换了信物，定下后约。当时自己身上没有旁的，倒把芝芝临别前给自己的一方汗巾给了他，自觉有愧，蹲了下身】好闻吗？这个是塔斯哈的。给芝芝好不好，你上回给我的那块帕子，留给这个哥哥了。
【想了想，又补道】不是同你一般大的小哥哥，是和我一般大的大哥哥。【此处抄送@爱新觉罗克瞻 】
【拍了拍手，起身，信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在说着话儿呢！先看看字儿是不是有长进！
【先迈了一步进书房，见她昂首挺胸的样子，哈哈一笑，自己的妹妹当然聪慧，要查功课，也是激励她到底不要忘了笔墨。从宫里回来奔丧的那天，同老二谈了一个晚上，论定了他唱红脸、我唱白脸，自己一向是不大管芝芝的功课的，只他又下了江南，才轮到自己来管，又唱惯了白脸，功课上并不如老二严厉】
【翻了几页小楷，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朝她点了点头，笑道】是有长进！你过来看看，这个人有悲欢离合的欢字，就摆得比你从前写的正了。

【捻起布料左右看了看，觉得没劲，又丢了手，再抬起眼儿半抱怨半撒娇道】哥哥还不讲究？我三哥哥最讲究了，规矩一堆堆
【这话说了又怕哥哥生气吹胡子，作势小手就环住他，再伸手接住香包，捧在手掌里，小脸埋进去凑近机灵鼻子嗅了一嗅，用劲点头道】就是这个味道【忍不住又低头闻了一闻，又应道】好闻，真好闻！就好像——好像我心目中广寒宫里的味道！
【后头的话都没仔细听，帕子也好，塔斯哈也好，还是和谁一般大的哥哥也好，只听他说是送给我了，就一并应了，再也舍不得丢手，握在手里和他往里面书桌去】
【好久没见，见他坐下看字，自己也就作势没骨头一样赖在在他身上，一被夸，眉毛一扬可更乐呵了，咧嘴道】那可不是！练了好几回。你看！我月牙儿的月也写得是不是更工整些？笔画越少的字儿可越难写！芝芝可厉害了，是不是是不是？
哎呀，你在夸夸我嘛？【撒娇起来又成一团，伸手抬腿会要往他怀里身上攀揽了，好久不见实在实在想念了】不过，可是三哥哥，咱们什么时候可以练别的帖子，小楷一板一眼，练得没劲了

广寒宫的味道？我们芝芝喜欢就好。
【低头看向环住自己的小人，眉目间已有几分肖似额娘，难免触人伤感。轻轻揉了揉她脑袋，才道】那我回头要带你见一见嫦娥哥哥了。
【尔后两人坐到书桌前，自己才开口夸了一句，小丫头就有成千上万句在后面等着，只忍不住笑，点了点头，故作认真】是很厉害。
【任由她赖在身上，过了一会儿小丫头还不满足，索性捞她起来，圈在怀里。把那两只扑腾的小腿夹住，才刮笔点墨，悬腕落笔。下巴抵住小丫头的脑袋，叫她好好看着】
写字儿讲求筋骨，你这个月字儿写得圆乎乎的。
【一边儿腾出手来，提了纸卷，把墨晾干，一边儿细看了看，才歪过头问她】这笔是不是有些脱毛了？回头把我案上那支好的拿过来。
【家里一向俭省，芳婆吃穿上一定不缺她的，但笔墨这一项也一直是从老二同自己这边儿出，两人都不在家，自然就用不上好笔。又闻后话，笑道】你这儿哪儿跟哪儿啊！小楷就已经写腻烦了？
【但又向来不愿意屈着她的天性，顿了一下，才低头同她商量】回头去书市上你挑一本行楷回来练？但是小楷也不能丢下，答不答应？拉钩？

【香包攥在手里，小猫儿一样窜到哥哥怀里才安心，不再动弹。心思活得很，又回到香包的话儿上，眼珠儿那么咕噜一转儿，回脸扬眉儿，睁大了眼儿问】为什么是嫦娥哥哥？嫦娥是仙子姐姐，莫不是着香包的主人是那修道不用心的吴刚，偷了嫦娥的箱包罢？
【入神间没注意哥哥的神态，再抬头时候见他半舒微展的眉头，兄妹心意相通，才知道他大概又是想起了已故的额娘，只好又往他怀里依了依，怕他伤感，又只好继续耍赖皮的胡诌起来】我不管！反而嫦娥仙子困在那广寒宫，香包易主再易主，如今到了我手里，想仙子也追不回来了，我就收好了
【扑扇着睫毛，屏气凝神看着哥哥悬腕写字，一笔一划、柔韧有余得很，自个儿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内心安定的很。父母早亡，二哥哥和三哥哥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肉依靠了，看他写字更是打小就见过的事儿，一时竟有些走了神。回过神来，听他讲，才答道】我写的是满月！所以才胖乎乎，我一定是心里晓得哥哥今日要回来了，所以欢也写得好，月也写得妙
不过哥哥写得好，写得真好呀

【再听说可以换本字帖，刚心里欣喜，又听还得再练如今的字帖，心里的欣喜跌了一半，可又新鲜玩意儿总是好的。打小就知道，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就是得寸进尺了，小手最后一个指头盘了他的小指，拉了勾才作罢】
【外头一阵风，鸟儿一窜，窗棂都在悉悉索索地作响，脑袋一歪，眼睛又溜到了窗外。忽然一个念头钻进脑儿，便又转头问道】三哥哥，你说去考试是为了做官？那……那你为什么要做官呀？除了有好吃的还有什么甜头不？
从前阿玛在福建，你若是当官了，可也要去外地了？【瘪瘪嘴，想到千万种可能，就又低眉垂了睫毛，丧气的小兔儿一样，恨不得耳朵也耷拉下来】

【广寒宫仙子一论，暂且搁下不提。只一时想及往事，未免出神，拢了拢芝芝的肩膀，才缓过神来，悬腕写字。一个“月”字写罢，才闻及后话，笑了出声，才清了清嗓子，道】写字又不是画画儿，哪有满月就胖，弯月就瘦的道理？写字儿是有规矩的。
【拉过钩，顺势把笔塞到她手里，叫她写字】再写一个“月”字儿？
【待一个月字写罢，又握住她小手练了几个，便也放开手去。隔了大半年没见，知道她心思也不能在练字儿上，便抱她坐在膝上，信口搭话】做了官么？做了官不止三哥哥有好吃的，你也有好吃的，芳婆和吴鹤也有好吃的。
【当日同老二商议，他下江南，我赴贡院，实在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额娘的嫁妆全赔在阿玛的病上，阿玛的俸禄又都给那位太太作了聘。否则凭自己往日的性子，不好好再读几年书是断不肯上考场的。如今——既已成定局，就不必旧事重提】
【一手环住芝芝，一手提笔信手写字，又听及她提起阿玛，笑了笑】怎么又知道阿玛的事了？芳婆同你讲的？
【低首见她垂眉丧气，待笔下一个字儿写罢，刮了刮她鼻子，直接抱了她起身】我不会，我在京里的。就算要外放，也要等二哥哥回来再说，好不好？

拜年也有规矩、贺寿也有规矩，吃饭就寝还有规矩，如今，如今写字也有规矩了，三哥哥总说规矩，真没劲，哼【皱起小鼻子，装作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又奶奶声儿的嘟囔撒娇状，便又开始漫天漫地地胡诌】
指不准呀，往后我这耍赖皮就自成一派了，往后就叫郎芝芝体了。也许呢，这字体还凑巧流芳百世了，往后临这个字帖的人儿可快活了，什么毛病规矩，都没了。嗯，我看这样好
【话虽这么说，但笔塞在小手里，还是不情愿的又按哥哥的法儿一板一眼的写了一个月字，但是赖皮，还又画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儿和一朵云在旁边。再听后面的话儿；一听好吃的可有劲了，咬了咬嘴唇再舔了舔嘴巴，眼珠儿一转抬头问】那……有云腿酥，有鲜花饼儿，有，有粽子糖吗？要吃姑苏采芝斋的粽子糖，还要……还想吃鼎泰嵌桃麻糕
【对哥哥的后话点了点头，应了句芳婆说的。见哥哥顺势起身，小手更抱紧了他脖颈儿，又不安分的把手儿垂在他长长的辫子上，心里还是有些怕，低眉顺眼的应了句】嗯……

拜年、贺寿、吃饭、就寝的规矩，可不是我给你立的。芳婆教你的，还是二哥哥教你的？我是随便你的。
【一向不愿意给她规矩、拘她天性，这会儿听她讲处处都是规矩，想了想自己确实话多，反觉得小丫头不容易。见她不乐意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鼻子，又拍了拍她后背，叫她坐直】但既然是临帖，就要有规矩的。等你能把正楷写得同这帖上一般了，当然可以自立一派。但是你这郎芝芝体，信手胡来，后人摸不到规律，恐怕比临正楷还苦！
【见她写完月字儿，又画了画儿，指了指旁边空白处】不信你试试，还能写出来同之前那个一样的月字儿吗？
【再听她从云腿酥数到麻糕，想知芳婆是一定在吃上没有省这丫头的，装作疑惑，皱了皱眉头，才道】采芝斋的粽子糖？这个我都没吃过，好吃么？
【从秉芝记事儿起，没见过阿玛、没见过额娘，自己同老二又一个个往外跑。这会儿看她如此，更是觉得愧疚难受，两只手搭上去抱紧了小丫头，让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半晌没出声，尔后才道】那今天去吃粽子糖好不好？芝芝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