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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东方霁月,是东方铁心的女儿,东方海阁的少阁主。
母亲待我很好,我是她亲自定下的少阁主,她每日除了忙着东方海的政务还要操心我的课业,我的文赋和武艺得的都是母亲的亲传——但我知道,我不是东方铁心的亲生女儿。
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母亲额心那枚东方家人人都有的胎记,我没有。
撕开某些残酷的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窥见这个事实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的一个春节,除夕那日母亲带我去了趟南宫城。说起来南宫城真是个好地方,微风和煦,连雨都是细碎而温柔的。
我在南宫城认识了一个人,他叫南宫太平,是我的兄长。我和母亲到南宫城的时候他从高高的城墙上跃下来,递了一颗他刚摘的果子给我。
“你是谁啊?”我这样问他,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伸手在我的脸上掐了几下,“我叫南宫太平,是你哥哥原来还抱过你,你都不记得了?”
母亲拍开他的手:“太平,别欺负你妹妹!”
“谁欺负她了?”哥哥微微抬起脸,嘴角一扬眉峰挑起,母子两面对面的神情如出一辙,还有他眉心那枚胎记,除了颜色以外其余都和我母亲一模一样。
我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眉心,那个问题又浮上我的心头,为什么我没有?
迟暮又薄凉的夕光从遥远的天际拉过来,我想起东方海的那些玩伴一口一个“野孩子”叫我的场景,以及族中一些长辈看我时,脸上轻蔑又不屑的表情。
我想起从前一遍遍在母亲和自己脸上找相似之处妄图说服自己的我,顿时觉得愚蠢又可笑,所有的疑惑,此刻都有了答案。
我不是东方铁心的亲生女儿。
“霁月,我们进去吧。”母亲拉起我的手,笑得温柔极了,哥哥也边跑边对我说,“快去吃饭吧!”
我看着他们脸上熠熠的笑容,低落的心情怎么也雀跃不起来。我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走进城内,那个自称是我爷爷的男人很热切的招待了我们。
吃过年夜饭后我趁着城内烟火盛放的空隙间溜了出去,我独自去了南宫城后山,挑了棵枝干粗壮树跃了上去。我坐在树枝上,远远地看着南宫城内绚烂的烟火,突然就有些想哭。
就在我独自哭泣的时候,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耀目的烟火在她身上一遍遍镀上转瞬即逝的光晕,她一遍遍叫我的名字,神情和动作透露出焦急。
我埋首进膝间,记忆远远地飘回潮声盛大的东方海岸。那年母亲力排众议定下了我少阁主的身份,甚至还为此和我的外祖母东方雄吵了一架,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到见她们吵得那样面红耳赤。
那些温暖的记忆如海水般一点点漫过我的灵魂,再没有心思去想些其他的事,我一边叫她,一边顺着树干滑下来,我扑到母亲身上,埋首在她颈间,抱着她的脖子哭了很久:“娘!”
她手足无措地拍我的后背,语气生硬地哄我:“怎么了霁月?别哭呀。”
我满脸鼻涕眼泪的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有些苦恼的表情愣了一拍。在我的印象里,我的母亲东方铁心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安慰人什么的完全不会,即便如此她此刻还是试着这么做了,我缩在她怀里感受她别扭的温柔,心里顿时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细致地灌满。
也许是南宫城的晚风太过舒适,明明那天我知道了那样残忍的答案,甚至连母亲给我新做的冬衣也被树干上的分枝划破了几处,可那依然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一个年,现在回想起来也带着如黄昏般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