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有关终极任务事情尘埃落定,所有的谜题都寻得了答案,那些仍未知晓的也被守护起来等待后人发现。卸下宿命的担子所有人都轻松了起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去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当然我们这一行所谓的平静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叔说,神荼前辈平时不苟言笑的很,那段时间脸上也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不正经问他,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搞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没答话,应该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太长时间都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现在目标达成了,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
老不正经看了看他,然后说,你看你也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了。
前辈看了他一眼,仍旧没有答话。
老不正经接着说,我觉得人家挺好的,生得美长得正性格也温柔,和你挺般配的;最重要一个对你是真的好,为什么不答应人家?
你30岁是一枝花,人家姑娘呢?青春年华全投在你身上了,你还想让人家等你一辈子?
你前半辈子颠沛流离的,你该有个家,你弟弟也希望有个漂亮的嫂子吧?
前辈那天一直没有说话。但下次再见的时候,神荼前辈接受了那个喜欢他很久的女孩。
又过了不久,一起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这些人都收到了喜讯。
虽然神荼前辈刻意不去张扬,但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出去。听说当时有不少妹子排着队上天台,后来协会就把天台锁了,还让人严加看守。
安岩是最好的伴郎人选,但和他说的时候他却笑:“我?我还是算了,我不太了解这些。苏,苏?苏大哥?你是名门出身,对这个应该比我熟,要不你就……?”
张天师说:“这么说也是。苏你看?”
“看什么看,我们这还有比他更适合的吗,听胖爷的,胖爷说了算!苏就你了!”
苏看了一眼当事双方,淡淡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我去,亲手嫁出去的呀?”
“是啊,要不说他俩好兄弟呢。叔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哪是找叔来喝酒的,你这就是来听八卦的。”
“也不是……”我想想还是把手机里那张照片调了出来,指着神荼前辈问,“老大之前让我看一点你们那时候的光荣事迹涨涨理论经验来着,结果你们以前的事全是乱码,我就只找到了这张合影,然后就看到了这个人。”
我看着江叔:“这个人应该就是神荼前辈吧,可是你们以前从没跟我讲过。我在协会内部系统里也没有找到他的资料,然后论坛上又看到了这个……他俩要没什么你们干嘛支支吾吾的不和我说?我多想很正常嘛。”
江叔看着那张照片,又抬头看向我:“就是有论坛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才不敢跟你说。当初见你的时候也没觉出多咱来,报到那天你穿得花里胡哨的才觉出不对。大家都怕你多想——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多想了——才没告诉你。
“没那么多花头,安岩他对你,真的是跟亲儿子一样看。”
“我知道。我也一直,把他当做我的父亲一样。”
江叔接下来就岔开了话题,说爷俩好长时间没见了,出来喝酒就痛快喝,甭扯这些老黄历;然后叫了几个小碟,迅速把自己醉倒在了吧台上开始打呼噜。
我端着杯子,吃得食不知味。
江叔的意思我懂,是让我就此为止,不要再深究下去。这个话题再往下,就不是能在酒桌上愉快谈论的了。
他是疼我,可他也是协会管理高层;论理,还是我的上司,虽然不管执行部。
到此为止么?
如果可以就好了。
这次谈话并没有给我提供太多信息,充其量,满足了一下我的八婆心理。
江叔说了这么多,其实等于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是想努力地把我的兴趣仅停留在情感纠结上,哪怕方向不那么对。这样就算协会那边发觉什么,也可以解释为年轻人的过度崇拜,不至于受太重的处罚。
我的脸,神荼前辈的脸。
虽然需要借助化妆,但这种相似程度协会那边不可能不知情。
我的一举一动,一定都被人看在眼里。那么,像我刚才那样的再三追问,便可以让人觉得我是否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不停的用一种很愚蠢也很直接的办法求证。
然而我其实真的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是谁想让我知道这一切,谁想让我顺着这些线索往下查;但我这些举动可以让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尽可能地不祸及周围的人。
而且,我把照片出示给江叔,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信号。
不管是哪一边,都会有点行动的。
只要有行动,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哪怕十分微弱,但我相信,博弈双方一定都会把这些线索暴露给我,让我可以顺着往下查。既能伪装出一副平静如常的局面,又可以为双方都争取时间,看清对方的打算。
我只要安静地等着就好。
打了个电话给江阿姨把真睡成了猪的江叔送回去,我就着路边的水龙头洗了把脸,理顺一下思路,觉得现在还是应该回档案馆把能搜集到的信息都整理出来,越多越好。
我不知道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我还有多少时间。我不敢耽搁的。
可走了两步总觉得全混身都不利索,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是惦记着江叔没说完的,神荼前辈的婚礼。
江叔好像是说他们每个人都有收到一盒当时婚礼的录像来着,老不正经这么重要的人自然也会有。
……影像资料也是资料的一种嘛。
当下在附近便利店买了桶爆米花,打个的回家。
反正我不看这一段也没办法安心做事,所以还是看吧。
录像光盘其实并不难找——理论上是这样。
开始我以为会在二楼老不正经那个盛满回忆的小房间里,结果我把里面能放东西的地方都看过一遍,居然没有;我又觉得他可能是跟黄碟放混了,结果翻遍了他的CD架又没有。万念俱灰的我从黄碟里挑了一张打算下楼随便看看就去睡,结果在找dvd遥控器的时候发现那张就贴了一个“婚礼”标签、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光盘就放在他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挤在一排黑胶唱片中间。
我抽出来发现封套和光盘表面居然都相当干净,不由的有点诧异。一般耽美文里不应该都是放在最隐蔽的角落任凭经年时光在上面覆满灰尘吗,怎么跟刚买来的一样,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不过万一老不正经就有这习惯呢,或者真的是我多想,他们就是好兄弟,然后那天一向高冷的前辈喝高了在婚礼上撒酒疯什么的被作为黑历史永久保存,胖爷他们几个来家里的时候就把这一段找出来大肆嘲笑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个不重要,里面的内容才重要;我有点饥渴难耐,嗓子甚至有点发干……
我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把客厅灯关了,光盘放进DVD ,坐在沙发上点击播放,抱起爆米花。
电视机屏幕缓缓地亮起来,能听到嘈杂的声音……等等,音质怎么有点不太对头?!
这雪花点是怎么回事?!声音和图像都抖得很厉害啊!怎么还有点卡……差评!经常播放画质音质还这么差!
屏幕上出现了白色的教堂,能听得到钟声,鸽子从尖顶上扑楞楞地飞起。
美丽的新娘和清峻的新郎缓缓走近,宛如一对璧人。
——其实我心情蛮复杂的,感觉像是提前剧透了自己的婚礼。
不过有这么漂亮的新娘也不错啊,感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八个字就是为了她而生的。
新娘环着神荼的手,清秀挺拔的苏站在他身后。我在宾客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老不正经,他听着神父读完誓词,低头端起了桌子上这场婚礼的第一杯酒。
喜宴上他喝得醉醺醺的,搂着江叔的脖子挥舞着酒瓶大喊:“为了兄弟!喝!”
有人走近,我听见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喝不了那么多酒。”
这种看着面部神经坏死版自己的违和感……不过好像是帅多了,难道这就是妹子们都喜欢霸道总裁的原因?
“没事儿……爷今天……高兴!哎呀终于把你打包出去了不容易啊,看你每天绷着个脸跟僵尸似的,还以为没有人会要你……妹妹我和你说你好眼光好福气嫁了我这个兄弟……不过他以前怂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不说了喝!来,大家,给新郎新娘敬酒!”
“别喝了。”
“不,我……没事!”
他伸手推开神荼,摇摇晃晃地走到苏面前:“苏少爷,你那个,话筒呢?”
苏指了指台上。
他踉踉跄跄地上台,站定,拿起话筒拍了拍。
“今天是我兄弟神荼大喜的日子。”他说,话语突然流畅起来,眼睛一片清明。
“作为神荼毫不夸张的,最铁的哥们,我想在这里讲两句。”
“神荼这个人,大家都知道,强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别看他一天到晚板着个死人脸,去随便问问老张胖哥瑞秋,就会知道他其实是很好的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注、帮助大家。
对我们这些朋友他真的很好。他其实很温柔,只是为了保持一贯霸道总裁高冷形象打死不说,然后有点什么事还不让人知道,说穿了就闷骚一个。”
底下的宾客都笑了。
“但其实,能够成为他的朋友,我们大家都很高兴。
神荼,能成为你的朋友,你的兄弟,我安岩三生有幸。
大家都觉得很幸运,遇到了这样,一个人默默守护大家的你。
所以,允许我用洋气点的称呼,My Girl,你是多么幸运,他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保护你,你是他此生的挚爱。你有幸遇见他,并与他相伴一生,我相信他也一定这么想:
能遇见你,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所以,神荼,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再一个人默默背负谁也不说了;你有你的妻子,你的战友们,将来还会有你的孩子,我们大家都在你这一边。我们都愿意帮助你只要你需要。
这一杯酒敬你,敬你的妻子,敬最好的时光——
大家可以起立一下吗?
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阖家幸福安康!”
他端起放在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
神荼一直在台下看着他说完,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杯酒跟着一饮而尽,拍拍新娘的手。
新娘含着泪花点了点头。
他大步走上前去,把安岩一把抱住。
“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谢谢。
我想起江叔说的,那个骑红鬃马的女孩走后,老不正经喝醉了哭得语无伦次,一会儿说对不起一会儿说谢谢。
你们两个还真是好兄弟,都只有这一句话讲。
他拍拍神荼的背,腾出一只手让侍者满上酒,轻声道,祝你,阖家幸福安康。然后看着新娘笑嘻嘻地举杯,拿起话筒再一次喊道:
“祝你们,百年好合,阖家幸福安康!”
眼睛亮晶晶的,清澈而明亮。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点屏幕的光忽明忽暗。我按了暂停,往嘴里塞了把爆米花,又继续看下去。
剩下的内容其实没什么意思,西式婚礼的那些惯有流程。老不正经慷慨激昂地致辞完又下去参加胖爷他们的喝酒吹瓶大赛,给灌得人事不省醉倒过去被扶到一边挺尸,没有消退的微笑还挂在嘴角上。那是我常常见到的笑容,妹子们都说他那样的笑容里灿烂中透着一点贱萌,我还忿忿不平地说过他那只是贱,萌是用来形容我的。
神荼前辈看了他一眼,接过周围宾客的劝酒,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