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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萌故我在/文】尘缘(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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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修版,有生怀流,有雷


IP属地:湖北1楼2022-07-29 19:49回复
    第二章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灵峰之居所便是“坐忘”,木制的匾额高悬,伴着清风朗月一年又一年,眼见得他花白了胡须,霜侵了鬓发。心气未变,脾性未变,人仍是那个人,全然辜负了当日授业恩师亲题的两个字。
    白云苍狗,岁月匆匆,数十年前的一口气按压在胸口,积累发酵,日日夜夜的潜伏,酝酿,等待转瞬即逝的某一刹那的机会,寻着缝隙伺机发作,但求一击致命。
    他等啊等,等落了春花,等落了冬雪,或许人生里可以与旁人比较的太多,俗世凡世是衣食住行,到了他,求得是名是利,比的则是命长。活得久,总归有机会翻身,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明面上不问世事隐居坐忘斋,宗内事务概不过问,门内弟子不知其底细,多以为坐忘斋的灵峰上人潜心修行不涉红尘。
    午夜梦回,他又成了青衫乌发的少年弟子,身旁是林师兄与金师兄,三人对饮,一腔豪情壮志,杯中酒可敬明月,可敬天地。大概那个时候也是怀有几分真心的,虽短暂而脆弱,但到底是有过,他清楚的记得,才会在梦里一一浮现。
    只是真心这个东西,实在太经不起琢磨,经不住考验,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想要的再三求不得,渐渐的那点儿微薄的真心便随着斗转星移磨没了。
    师父眼中,林师兄好,金师兄好,唯有他,德行有亏,私心甚重,不堪当大任。他看着林师兄接任宗主,金师兄接任青龙,再看看自己,关了坐忘斋的大门,独坐修心。
    他这样的一个人,得师父赐“坐忘”二字匾额,像嘲讽又像告诫,大约还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他修着心,念着坐忘,不时自暗中布下的人手那里得来各路消息,再做下诸多安排。
    哪怕师父死了,林师兄死了,燕赤霞被他亲手推上了宗主位后,他依旧居于幕后,就在这一方天地里,手中排布着他人的前程,性命。
    燕赤霞离开后不久,便有几名乌衣弟子出现在坐忘斋,身上似乎带着伤,步履微微不稳,吐息微乱。
    “禀上人,任务失败了。”为首的一名弟子单膝跪地俯首道。
    “金光呢?”
    “虽受了伤,但……”后话尚来不及说出,但见眼前血光乍现,几名乌衣弟子尽皆毙命。
    许是天意,纵杀局布下,该逃出生天的亦能寻得生门,而他,还需继续耐心等待。袖风轻拂,地上尸体俱化了灰,心中一口浊气缓缓倾吐,待抬眼望月,一日已尽。
    燕赤霞,司马三娘,诸葛青天,他曾倚重也曾培养,寄予偌大希望后归于失望,幸而他提前备下人手以参选新的四将的甄选。结果如他预料的一般,经红河村一役后,宗门门人凋敝,能用的人始终有限,他或金光,手中的牌均是有限。
    金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眉眼似其母,脾气十成十的像其父亲,而金光的父母于十年前的落雁坡上血染黄沙,死无全尸。那是他的金师兄,剑法玄术顶顶好的金师兄,尸首被啃食的不成样子,残缺不全的露出筋骨,半张脸都没了,便是他看见,也能想到一个“惨”字。
    勉强流下的眼泪掩饰着内心的思绪翻涌,夜深人静,独立庭院,手掌翻覆间闻得隐约轻笑,说不上是喜,是悲。
    思往事,看今朝,关于金家,关于金光,太多的说不得,咽不下,就如月余前,坐忘斋中他和金光的一席对谈。
    金光进屋时,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下,茶水未沾。眼下有些青色,大概是许久不曾休息的缘故,尽管如此,坐着的时候,金光的腰背依然挺的笔直。这位少年宗主,端端正正的坐在他的下首,摆出敬老尊贤的姿态,可也是这位少年宗主,仅仅坐在那里看着他,便仿佛已凌驾于他之上了。
    “诸葛青天自尽了。”语气淡淡,眼帘半敛,徐徐吃了口茶。
    “私通魔族,不思悔改,自尽倒是个体面的收场。”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后道:“只怪老夫未能将他教养成才,方至有今日。”他说着,语带哽咽的偏过头去,眼角可见晶莹泪光。
    金光见状沉默片刻,又说:“诸葛青天于宗门有功,着实可惜,只是本座有一事不解,想来问询上人,不知上人可否为本座解惑?”
    “宗主请讲,老夫若知,必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为何一心求死?”金光不解的道:“据本座所知,那魔女为他诞下了一子,无论是对魔女还是对糟糠之妻与两个孩子子,他皆非无情。相反,诸葛青天素来重情,一个重情的人,心中有了惦念,有了牵挂,有所期盼,又有人在等他归去,上人,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
    闻言,灵峰眼皮跳了跳,却是一时语塞,未料得金光会问自己这么件事,他做好了许多的打算,唯独这件事,他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半晌,灵峰方道:“大概是自知有罪,罪无可赦。”
    “果真是这样?”
    “老夫也只是猜测。”
    “本座也以为该是这样。”
    “那自然是这样。”
    “无奈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本座的以为也未必能做得准,总要多思量才好。”
    言语往来,谈的是诸葛青天,小半个时辰下来,杯中茶水冷,金光起身告别,他自要送行。站在坐忘斋的门前,望着金光的背影缓缓没入夜色,他的心内却是惊疑未定。
    诸葛青天,为何要死,你来我往的试探,不得结果。
    这是十六岁的金光与灵峰上人的首次交锋,在之后的岁月里,这样的情景多不胜数。无论是否双方直接对上,还是通过他人,这场对弈不过刚落子。
    ------待续-----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庄子 大宗师》


    IP属地:湖北3楼2022-07-29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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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金光受伤一事宗内未作隐瞒,灵峰上人在收拾完那几个乌衣弟子的尸体后就听到了消息。
      除魔时,有人在暗地里突发冷箭还喂了毒,伤及右肩。幸而当时场面混乱,那箭急射出时,穿透了正飞身袭向金光身前的妖魔,如此去势与力道皆去了十之七八,再到金光时,毒箭入肉并未见骨,伤口浅而不深。
      偷袭者一击未成,许是心慌意乱加之妖魔众多嗅得了生气后,有几只妖兽竟向着偷袭者那处扑杀过去,如此便露了行藏,不得不在打斗后趁乱才得带伤脱出。
      待金光回到垂光阁,战中未及对伤口做下细致处理,不过应急的洒上伤药简单包裹,这会儿揭下染血的布条便见肩上已是紫黑一片,整个右手抬不起来,只能乏力的垂在身侧。
      “这可怎么好?”
      青虎先急了,翻箱倒柜的找出各种药瓶,光去毒清淤的就找出来七八种,一起堆在大夫面前。
      玄武抓着大夫的手,捏的死紧:“大夫,你快看看我们宗主的伤,一定要治好。”
      朱雀做为一个姑娘家,只能对着大夫抹眼泪。
      白虎一手拍在大夫肩上,另一只手还按着腰间的剑,“大夫,就看你的了。”
      大夫是外面请的,一路上被驮在马背上颠来颠去,胃都要吐出来。一进垂光阁就看到这阵势,心里也有些怕,万一自己没治好人,会不会被这几位道爷给拖出去打死,或者被打个半残什么的,好后悔没有事先写好遗书。
      金光的伤并不重,他本身道法修为颇高,毒性入体尚能以道法相抗,故而肩上伤口处虽是难看些,却不致命。
      他仍阖目端坐着,面色苍白,细密的汗珠自额头沁出,眉心的焰珠光华亦黯淡了下去。耳中所闻是四将与大夫的言语对谈,但他着实失了说话的力气,便是想抬抬手也不能。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的休息过,最长的一次是大概连着七八天不曾阖眼,而在此之前,已然是有五日不曾沾过枕。
      这样虚弱的模样,就是他自己也甚为陌生,陌生到于有生以来的记忆里似乎都不曾出现。
      大夫先诊过脉看过伤口,心下稍安,言:“无妨无妨,诸位稍安勿燥。”
      “还能用剑吗?”这是金光问的第一句话,声轻却清晰。
      “呃……”大夫并不曾想金光会做如此问,愣了会,才说:“若调理得当,当是无妨,但今后还是要小心注意些。”
      “劳烦了。”金光说完,便不再说什么。
      大夫取箭,上药,包扎一气呵成,金光不曾动不曾皱眉,只是安静的端坐在那里,仿佛这里不是垂光阁而是玄心大殿。
      幸好还能用剑,金光想,自己道法虽精,独这剑术却为家传。六岁那年,父母便已故去,在他有限的关于父母的印象中,很多幅画面都与剑有关,他的一招一式,皆为父亲亲授。他用的剑,也是父亲曾用过的。
      长剑在手,便如双亲仍在,在不愿清醒过来的长梦以外的地方,时时刻刻的陪伴着他,注视着他。而现在,他已经连梦都不曾做过了……
      “金…,宗主。”
      陆平应召入内时,四将亦在,金光刚吃过药,甫开口还是习惯性的喊对方名字,一个字吐出即发觉不对遂赶紧改了称呼。
      陆平和金光认识了十来年,他比金光年长三岁,在还拖着鼻涕光屁股满地爬的年岁里,两个人就认识了。宗门里的孩子很多,这些孩子长大之后要么留在了总坛,要么会被分派到分坛去,不管在哪里,他们从生至死都是玄心弟子,并以此为傲。
      在陆平的印象里,小时候的金光衣着总是干净整洁,包子似的脸明明笑起来会很好看但往往表情欠奉,木头人似的。
      他曾大着胆子捏过金光的包子脸,捏住,往两边轻轻一拉,像年糕团子很软啊很软。这个时候的金光居然仍木着张脸,眼睛里泛起泪花,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瞧。那眼神留在了他的脑海中,充斥着委屈,倔强,却死撑着不愿意说出来。
      真是一个骄傲而自持的人啊,许多年后,当包子已经长成了如玉少年时,陆平看着金光如此想。这样的人,以后怕是要受很多苦吧。
      “来了。”
      金光最近一直在养伤,余毒虽清,然而右手使用起来还有些滞拙。宗务不可落下,四将俱还年轻,又是初选出在此位上,诸事仍然需要金光亲力亲为。
      玄心大殿的烛火,通常一夜夜的亮着,到了天光大亮,金光或许还不曾歇过,案边的茶盏里,茶汤换过一次又一次。如此殚精竭虑,如此日以继夜,每步皆如履薄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郎,如四将一般年纪,青龙和玄武还长他两岁。
      或许不单是金光忘了,就是旁的人也未必记得,他们曾经也是在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在宗内的学堂读书受先生管教,背不出书来就站自个儿座位前伸手挨戒尺,谁也嫌谁小时候更淘气。
      “宗主召弟子来,不知所为何事?”陆平说。
      他很想问下金光的伤怎么样,这事儿他时常记挂在心,却苦无机会问一问。
      陆平现下暂属青龙部,宗门的人事在红河村一役后变更了许多,死了太多人,现在门内几乎以少年弟子为主,也就意味着需要花更多的心力和时间指导这群并没有多少诛魔经验的弟子们。
      “三日后,你便启程前往太原分坛执分坛事宜。”金光估算了下时间道:“这几日你收拾下,以后便在那边了。”
      闻言,陆平怔怔的没反应,这个消息来突然,虽是升迁,但他将很难再有机会回来。说不上好坏,利弊掺半的事儿。以不到二十的年龄就做到分坛执事,如非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那实属是极难得的事了,却也有个例外,金光做到青龙时,才十四岁,十六岁又成了宗主。
      不过相较这些,他想的更多的是,以后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你们先下去吧,陆平,留下。”金光有些话要和陆平说,是交代也是嘱咐。
      四将并殿内门人应声而退。
      “陆平。”金光看着他说:“宗门内的情形你看的清楚。玄心正宗目前辖下分坛一百二十有一,红河村一役,为抗魔君六道,不仅总坛,各分坛亦抽调了弟子为援。现下,总坛无人,分坛亦无人。”他说的时候,语气舒缓,并无威压,就如过往时他还只是金光一般。
      “弟子明白。”金光话说到这里,其意已明,陆平深吸了口气,“可若是把人手都调至分坛,总坛所剩可都是新进弟子了。总坛一但有变……”
      你当如何?
      “新进的弟子若不济,有四将,四将若不济,还有本座。”金光目光微转,“各分坛相隔有数,若陷危难中,万一救援不及便是苍生受累。”
      陆平闻言,心下始感责任沉重,金光这是以一方百姓相托。
      玄心正宗前一步是魔道,玄心正宗后一步是苍生。玄心正宗退不得,金光退不得,玄心弟子退不得。
      宁战死,不可屈。
      “陆平,本座要你担起太原分坛的担子,不可畏,只可进;不可败,只可胜。”金光面沉如水,“没有行不行,而是必须做到。本座的话,你可明白了?”
      “弟子遵命!”
      陆平心如擂鼓,情绪激荡之下,四个字出口声音都在颤抖。金光的这番话,真正的激起了少年热血。他本就在宗门长大,父辈均为宗门弟子,“守正辟邪,天下太平”,这八个字是深深烙在他们这些人胸膛里,脑子里,骨头里,山海可移此志不灭的信仰。
      纵九死而无悔也。
      “另外,本座有一件事要交予你详查,就是翻了天,也要查清楚了。”金光凤目一瞥,面沉如水的看着他道:“你去了那边兴许能少些掣肘的人事。”
      陆平待要言时,又听金光长叹后道:“本座也好,苍生也罢,连着那些人都一样没有余地了。”
      “那些人……?”
      陆平的问话被止,金光显然不认为现在是揭牌面的时机。
      论道术,陆平不及四将,但贵在其生性赤诚稳重,行事也晓分寸。像这样从小相处到大的人,金光认识的并不多,不过是有限的几个,不超出一掌之数。四将里青龙算一个,其他的大抵只能算是见过。
      金光细细的向陆平交代待查证的相关事宜,一字一句,入得陆平的耳难免惊起冷汗涔涔。
      “本座疑心的是到底有没有藏在乱石后的不愿露面的渔翁。”最后金光道:“后患有一个七世怨侣已然足够了。”
      ------待续-----


      IP属地:湖北4楼2022-07-29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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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旧年的东西随陆平住了好多年,如果不是这趟意料以外的太原之行,他想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竟积攒了这么多的旧物下来。
        此去太原,多半是要定居,随身行囊有限,总不好七,八个包拎出门,啥都往包里塞。挑挑捡捡,决定要收拾带走的,除了几件衣裳,就是常用的药,几本书和些许积蓄,以及……
        手上那只银红色纸折的风车。
        风车很旧了,手工也不大好,一看就是小孩子自己折出来做的,连纸张的颜色都褪的淡了。陆平对着风车吹了口气,风车呼呼的转几圈,停下来,上面一点灰都不曾有。
        他将风车拿在手里,思量再三,放下,拿起,再放下,再拿下。辗转犹豫,终是点了桌上烛火,风车凑到近前任由火舌吞噬。
        少年时的梦总要醒来,或远或近,或早或晚总会有醒来的时候,镜花水月便只是镜花水月,化了灰也只是一捧灰罢了。
        他准备吃了饭后睡一觉,晚间还要做晚课,临行前手头诸事尚需交接,正考虑着,房间的门便被敲响,陆平一边往门边走,一边问了声,“谁呀?”
        来人道了声:“我啊。”
        陆平一听声音,挺耳熟,但就是想不出来是谁,开了门看着人,“哎,怎么是你?”耳熟归耳熟,但没想着会来找自己,“有什么事吗?”
        卫临和陆平一样俱是玄心弟子,不同的是,卫临不属四部,考核未过仅是一般的内门看守弟子。先前,他曾拜托陆平能不能让自己也进四部,哪部都好,怎么都比做看守弟子强。
        玄心四部甄选弟子是层层考核,从外门弟子考入内门,再从内门弟子考入四部,各分坛执事,掌事等须出自四部,将来的四将须出自四部,宗主一职则出自四将,鲜少有例外。
        卫临找陆平时,陆平就觉得这事行不通,卫临是很机灵,但一个人太机灵,心思太活了,未必适合做事。
        论道法,卫临并不输于陆平,可就是在用人之机,四部都没有人选他,这已经是很说明问题。陆平认为就算自己去找青龙为他说项也是无用功,更何况对于卫临这个人,陆平始终保持距离。
        “找你就得有事?”卫临站门外看着他说,“走,一起吃饭去。”
        “啊?”
        陆平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哪桩啊,突然的怎么就要请他吃饭。
        “哎,我和你说,今儿这饭你还必须和我去吃,不吃可是不给兄弟我面子。”
        卫临一手拍到陆平肩上,力道很有些大,脸上的高兴又是掩不住的。
        陆平只觉肩上被拍的生疼还有些麻,“你这劲儿这么大,是要拍死人啊?”心里有些嘀咕,明天这肩莫不是要青一片?但瞧着他一脸的高兴劲儿,只当是遇着了什么好事,心里快活失了准才这样,也就没怪他,反而顺着他意思说:“这是遇上了好事?”
        “和你说,我进了四部。”卫临说时,脸上很有些自得,“怎么样?这饭是不是该去吃?”
        这个消息让陆平有点意外,不过细想来也非不可能,正如他自己会被调至分坛主事,那么同样的也会有其他人被调过去,这样一来,四部自然空出了位置,需得人手填补。
        陆平心内隐约有些担心,他的目光越过卫临,短暂的停留在了玄心大殿的方向。他并不想面对内心的疑问,不想承认疑问背后裹着血的事实,玄心正宗走到如今犹如风中残烛,真正的是无人可用了。
        “哪部?”陆平随口问道,跟了卫临向外走着。
        “玄武。”
        这会儿还不到酉时,他俩自寻了个小酒馆,捡了干净的席位坐下。卫临唤来小二点了三,四个菜,再加壶酒。
        “这人呐,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还说我不行。”卫临挑着眉,酒盅在手上晃了晃。
        话里话外的弦音,陆平再要听不明白那真是白长了颗人脑袋,卫临约自己吃饭,并不是为什么叙兄弟情谊这事儿,他就是想告诉自个儿,你说我不行,我偏做给你看,你不帮我,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说起缘份,他俩也是从小到大在一处的,卫临家里只是宗门的普通弟子,旁的人虽不喜卫临凡事争强好胜的性情,却也不曾看轻了他,但这不代表他自个儿能这么想。
        金光话少天天儿冷着张脸鲜有表情,不好与人亲近,对谁都这样,对卫临自不例外。旁人其实也多不喜金光,嫌他太冷,于父母灵前一滴泪不见,心生的忒硬了。
        两位不被大多数人所喜的撞到一处,多半有可能生出些同病相怜的心思,可他俩没有。遇见金光的卫临就犹如被天雷勾动的地火,两个对方眼里的“死小贵”没少掐过架,卫临是能打能打能挑衅样样精通,金光是人狠话不多抡起板凳往人脑门砸。可怜了老实孩子陆平,两头拉,两头劝,拉不住劝不住了只能干瞪眼看着。
        那时候都还小,长辈们当是孩子们闹着玩儿,并不当回事。后来年岁渐长,他们各自忙着练剑,忙着修习道术,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当二十四个时辰用,自然来往的少了。卫临私底下却认为,死小鬼总算是不出来讨嫌了,可算是好了。
        现在,死小鬼成了宗主,卫临仍然不喜欢。
        “好好干。”陆平并不与他多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大家一处长大,来请吃饭并不好推掉,不喜欢归不喜欢,但面子情总得做。
        “你呢?”卫临总算是想到问他句。
        “我?过几天就去太原分坛。”陆平如实道,反正这事没瞒着的必要,也不可能瞒着。
        卫临闻言,眼里有丝黯然,“你这是为人卖命去了?”谁不知道现在分坛事多,阴月皇朝虽伤了元气,惹的事儿较以前少些,但不代表那些不受阴月皇朝辖制的妖魔就不存在了。
        陆平横他一眼,“会不会讲话?”从小到大,说话就讨厌。
        “说错了?”陆平的眼神,卫临只当没看见。
        “玄心弟子以守正辟邪为己任,你这满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陆平还要往下说时,话头却被截去。
        “得得得,你有理,你讲的都是大道理,我没理,我瞎说,行了吧。”卫临端起酒就灌了蛊,“你呀,迟早被这些道理憋死。”
        卫临觉得陆平可怜,那是真可怜,好好的一个人,偏偏要把自己憋死。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与心态,简直愚不可及。
        “卫临,长长心吧。”陆平接着把酒盅里的酒喝尽,拿起酒给卫临和自己满上。
        “彼此,彼此。”卫临回道。
        二人撞过一盅后,酒菜也吃的差不多,估着时辰应该也差不多,卫临起身付过账,跟着陆平一同回玄心正宗。
        玄心正宗的晚课是从酉时三刻开始到戌正为止。晚课并不由宗主主持,而是各部弟子随四将研习。陆平想着自己刚喝过酒,便告了假没去,自己窝在屋子里睡觉。
        半夜里醒来再没了睡意,陆平睁着眼在床上打滚,肚子有些饿,他想,现在肯定是没有吃的了,外面也没有。不过倒是可以自己做,他并不想饿着肚子瞪着眼熬到天亮去做早课,早课之后才是早饭。他扳着手指数数时辰,脸都绿了。
        这下,无论如何他也决定要去厨房做吃的。
        一个鸡蛋,一把蔬菜,加上葱花,煮了碗面,热呼呼的面条下肚,打了个饱嗝后,摸着肚子,陆平觉得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吃过了面,他顺着路往回走,有夜里当值的弟子提灯路过,大家都认识,这会儿夜色里也就提灯看看,问答两句再各自走开。
        不知不觉间,陆平一路走到了正殿外,大殿里烛火通明。他远远的看着,看的眼眶发酸,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涌出来。值守的弟子正好在换班交接,夜里值守都是两个时辰一班。
        玄心弟子可以换班,四将可以休息,只有玄心大殿里的人不能。
        没有人可以和他换,也没有人可以替下他去处理那些宗务。
        在这样的长夜里,在这样一个又一个近似的长夜里都是如此。
        宗门艰难,我辈有责。
        ------待续-----


        IP属地:湖北5楼2022-07-29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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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陆平走的时候,卫临去送他,结果半道就看见了金光,原是准备脚底抹油走人,转念一想,自己干嘛要躲着,爷还怕了不成?卫临抖抖脚,硬着头皮迎上去。
          “宗主。”礼行的还算合规矩。
          金光停下脚步,颔首打量过他,“倒还像些样子了。”
          金光本意是想着说卫临现在比以前好些,儿时的事,他多少还记得些。那会儿卫临几乎是神嫌鬼厌的,抢女孩儿的珠花啊,揪小辫啊,和他掐架啊,还经常在他的书上画画,不是乌龟就是些看不出来名堂的东西。这样的事不胜枚举,说起来能说三天三夜,也是他和卫临两个属性不和,打小他说啥卫临就没往好地方想过,现在……
          卫临听这话就来了劲儿,死小鬼就是死小鬼,长大了还是看不起他!不就是当了宗主吗?改明儿,爷也……呃,算了,爷还想多活几年,英年早逝,过劳死什么的,目前不考虑。
          “我现在也是玄武部的人了,以后,说不准也当得了四将。”
          金光笑着看他,“这样也好,算是长进了。”
          和卫临说话,并不用动多少脑筋,至少不那么累,就像逗孩子,十七岁的……孩子。金光觉得这样也好,人嘛,就是这样,什么性情的都有,如果全似灵峰上人或者燕赤霞,诸葛青天那样,他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卫临眨了眨眼,他觉得自己肯定看错了,死小鬼居然会笑?!不对,这话说的怎么像是长辈教育晚辈的?他正准备再争论辩驳几句,金光已经敲开了陆平屋子的门。
          看到金光的时候,陆平心里有些讶异,那天,他在玄心大殿外站了很久,看着天光泛白,看着里间的烛火熄灭。这会儿见着了人,先是细细的端详过,正要开口又被卫临打断。
          “你出趟门,我都来送你,你不得好好谢我?”卫临也不和他客气,擦着金光的身旁就先进了屋子。
          “宗主,怎么过来了?”陆平没有搭理卫临,而是将金光让进屋来,招呼他在桌边坐下,“屋子小,这几天事多,也没好好收拾。”
          “这里没有宗主,只有你我。”金光以目光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今日,我有故人即将远行,心里不舍,特来相送。”
          “弟子,我,你伤怎么样了?”
          在金光的目光下,陆平有些紧张,分明是寻常的几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到耳里,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大家还是孩子的时候,那个时候真好啊,看着天上的云,他们都可以认成棉花糖。
          “好多了,剑也可以用,再吃几副药就没事了。”金光说。
          大夫说的是还需好生调理,可时间太少,需要他去做的事情太多,如果能恢复的七,八分,想来已是不错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陆平一叠声的说着,他并不习惯于金光现在这样和自己说话,他始终是怀念着过去那段儿时岁月的,人和人之间不见猜忌唯有最单纯的好恶。哪怕是金光,那个时候也比现在要肆意的多,而非玄心大殿上端坐法榻,风仪天成的模样。
          及至金光以太原分坛相托,又让他暗中查访那件事的底细和来龙去脉,他才明白,红村河后,天下再没有金光,只剩了个金光宗主。
          卫临在床边坐下,开口就讨水喝,“连茶水都不给,你也忒小气了。”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该清理的整理的逐一收好放好。陆平没想到今天金光能过来送他,卫临这个完全就是意料之外的之外,反正来不来吧,也没什么,来了也是不说人话的,还不如不来。
          “瞧我这记性,喝茶,喝茶。”
          陆平赶忙着端茶倒水,茶也不是茶,就是温水。先递了杯给金光,另一杯顺手递给卫临。
          卫临尝了口,撇着嘴说:”你这还真不是茶啊!”
          “嫌弃你别喝!”陆平有点怒,他很想劈开卫临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长了几个坑,下雨的时候是往里进了不少水吧。
          这两天,陆平光被拉出去吃饭就吃了能有四,五顿,他哪来的时间再去泡茶品茶,有温水喝就不错了。不少朋友说要来送他,俱被他婉拒了,有空来送他,不如多练会儿剑,修习会儿道术。
          陆平这个人,人缘挺好,谁有个事儿要帮忙什么的,如果托着他了,只要不是什么原则相关基本都会帮忙。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卫临会拜托陆平说项的原因,人好啊,不找他找谁,没办法。
          可是,陆平就是没有帮卫临,为这事儿卫临背底里没少骂他,可骂有什么用?陆平又不是管事的,他也只是青龙部的弟子。玄心正宗的少年弟子,除了在外遴选的,基本都是宗内长大的孩子,父辈祖辈们拐着弯儿都认识,谁的性情怎么样,也能摸到六七分准。
          打从很早以前金光就觉得陆平和卫临两个凑一起很有趣,过了十几年,还是这样,他看着他俩的样子,听着这些很有些不着调的对话,心里却是莫名的畅然。因着这份畅然,他才能打从心底笑出来。
          这样的时光以前曾有过,以后,未必会再有了。
          杯中水已饮尽,卫临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起程?”
          “嗯?”陆平闻言看了看时辰,确是该上路了,”现在。”
          “我送你出城。”卫临说。
          金光站起身,正要说话,陆平却突然单膝跪地,道:”宗主,陆平在太原定不负所托。还望宗主,保重自己。”
          金光一语不发,只浅淡的笑着,点了头。看着他二人拿着包袱,走出屋子,身形渐远。
          保重……
          从玄心正宗到城外的这段路,卫临的嘴就没停过,陆平很有些受不了,几次想劝他赶紧回去,别折磨自己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人太厚道也是病,得治!
          到了城郊,再走过这片林子,陆平骑在马上想,就是送君十里也该够了。
          “陆平。”卫临说:”到了太原,有没有什么打算?”
          “还有什么打算?”陆平反问,”现在还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什么打算都要等看过才知道,”
          卫临看了看他,面色微凝,待转过头去面上又是平日里嬉笑的样子。
          “哎,我说,你前几天拍我肩上那下够重的啊,到现在还疼着。”陆平忽然想起这事,准备好生说道说道。
          “看大夫了没?”卫临却是问。
          “看什么大夫?这点事,过几天就好了。你以后手劲轻点,这是我不说你,换别人不得和你打起来?”陆平难得听到他说句人话,也就算了。
          “死不了就行。”
          陆平万没想到卫临在这里等着他,气的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在他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得远处似有寒芒闪现。
          “小心!”陆平伸手拉了把卫临,二人就势滚下马来。
          ------待续-----


          IP属地:湖北6楼2022-07-29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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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数点寒芒,入土三分,于四方炸开,浓烟起。陆平,卫临恐烟雾有毒,立时先闭了气。六名乌衣蒙面人待烟雾散尽,才现出身形。
            陆平见势不妙急将卫临护在身后,悄声说:”一会儿我拖住他们,若有机会,你赶紧回去报知宗主或者四将。”
            “你傻不傻?这阵势摆明了不想我俩活着,还跑,跑你妹啊!”卫临轻声斥道,“咱俩和他们拼拼说不定还能活着回去。”说时,抽出腰间软剑,也不等蒙面人动作先行攻了过去。
            但见卫临足下轻点,一跃而起,于空中起手挽出剑花,分点其中三名蒙面人的面门,那三人旋身避开,又齐齐举剑攻向卫临。随后,陆平指弹剑鞘,腰间长剑脱鞘而出,手腕拂过剑柄持剑在手,脚下跃出几步加入战局,迎战另三名蒙面人。
            那边,卫临刚自其中一人头顶掠过,反身取其后心,那人身子向前略倾,右边早有人递出一剑格开卫临的攻势。左边剑势已至,寒风扑面,卫临身一沉,一斜,堪堪避开,脚点中其中一人的腿。这一踢虽是百忙中踢出,但劲力甚大,直将那人踢到右手边一人的剑尖上,眼看着便要撞上。
            那人急忙收势,但已来不及,手腕再转,剑尖还是刺中同伴的右肩。许是正中肩井,那手不消一会儿便软软垂下,手中剑也随之落地。中剑者,左手却同时摸向腰间,另二人自左右攻向攻临,卫临知其必有暗器,心下更是提防,左隔右挡间,也不忘看一眼陆平那边。
            陆平这边同样是以一敌三,他的道术向来平平,但其剑法几可凌于四将之上。剑招划开,电光火石间身形已至其中一人面前,剑尖自其肩向下一划,血光便现。
            其左右已有剑光袭来,陆平一招得手并不急取,脚下顺势点在前人软倒的尸身上将其带出,力道所向竟是其右。左手轻抬,空中画出符咒,“天地无极”金色的玄符现出九宫八卦的阵形,将来人的剑势挡去。
            右边的人为避开尸体,去势急收,止步间,身子往向右斜了几分,将将避过。于这一止一避间,陆平已至其前,剑出,只听到这人闷哼一声,雪刃自胸口穿透。同时,那肩井受伤之人手中寒芒已掷出,连着陆平左边一人的攻势也至,陆平正欲举剑再挡时,卫临一声惨叫,胸前被拍中一掌,当即呕出鲜血,血溅五步。
            陆平分心他顾,长剑挡下暗器,也管不了其他,提气跃至卫临身旁,左手急急画符以做隔挡,右手持剑挡下几路剑招。
            “怎么样?”陆平且战且问。
            “死不了。”卫临说着又咳出几口鲜血在地,他拿剑撑着想站起来,但实在是有些艰难,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看着陆平为护着他,渐渐落入下风。
            以一敌四,不仅要防着对方暗器,又要看顾卫临,如此分心下,纵陆平剑术高超也难免捉襟见肘。
            对方似是晓其难处,招招皆向着卫临而去,陆平自知久战不利,卫临怕是被对方掌力伤及心肺,正思及脱身之法,不料对方瞅着破绽横出的剑,陆平再要防时已是来不及。
            转瞬,意外频生,陆平看着把他推开,被对方剑锋穿肩而过的卫临时,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还是做人事的。
            卫临倒下时轻声说了一句话,陆平听到了,然后皱了眉,看着躺倒在地的卫临,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之前的关于卫临的想法,他决定收回来,自己肯定是蛇精病了,怎么会认为这货是吃粮食长大的?
            但容不得他乱七八遭的想些有的没的,眼前蒙面人已至,当下又战至一处,几番来回,有几次与蒙面人间距离略近些,陆平便不由皱了眉头。
            ……
            金光看到陆平站在玄心大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卫临被带去救治,陆平一身是血,不知道是卫临的血还是他自己的或是那几个蒙面人的。
            “因为卫临伤重,弟子并没有追下去,跑了的两个带着伤,其余的都死了。”陆平自己也受了伤,伤是轻伤,准确说就是皮肉伤,都懒得找大夫看,准备自己找点药抹抹包扎了事。
            金光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端坐垂目,面沉如水,一丝表情都没有。
            “看的出是哪门派的弟子吗?”青龙问,做为四将之首,陆平又属自己一部,他问,在份内。
            “看不出来,似是哪门派的都带了点,用的是剑,但是感觉和惯常用剑的又有所不同。”陆平努力的回忆那种说不上来的违合感,“倒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似的。”
            “难道是兵器的问题?”玄武说。
            “或者,他们根本不惯于用现在的剑法?”白虎接着说。
            陆平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们用的剑法,似乎并不纯熟,招式衔接偶尔会令人感觉别扭凝滞刻意为之,但除此依然有其他的说不上来的不同寻常之处,只是属下一时间……”陆平沮丧的叹了气。
            “别急,待朱雀她们过去查验过尸首大概会另有线索。”青龙见状安慰道。
            “他们身上的一直有股很淡的血腥气。”陆平忽然道。
            正要再议时,朱雀已带着弟子回返,带回来的却非在座众人所期待的线索。半道袭击陆平卫临的蒙面人,其中死了的几个的尸首不见了。
            “四下遍寻不着。”朱雀回复,“现场只余打斗时留下的血迹。”
            过得良久,金光方抬眼,神色如冰,目光至陆平面上掠过,“玄武。”
            “属下在。”
            “卫临是你玄武部的部属门人,这件事就交由你查。查不出来,你自个儿想想这四将的位子是做得还是做不得。”
            “属下遵命!”玄武面色微变。
            “陆平。”金光看向陆平,面色微霁,“太原还是得你去,这太原分坛的执事,在本座看来非你莫属,你莫让本座失望。”
            “是!”陆平扬声答道。
            经此一事,便是陆平也心里明白了些事,有人不想他去太原,那么太原那边到底是何情形?这下真是不好说了。再则,是否又与金光嘱他暗中调查之事有关?但若如此,那日金光叮嘱自己时四下并无旁人,消息难道被其他的方法露了出去?尸体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现场也不见对方转移尸体时留下的痕迹。
            几个猜想交织在一处不得不令人深思其中缘由起因与动机,可就算太原真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这是他亲口应承了金光,应承了天下苍生。
            “卫临那边,还是由玄武遣人照看。”金光也没想到卫临会如此……出人意表。“陆平,你今夜就走,不需再惊动其他任何人。”
            一番布置后,四将和陆平各领其责,相继步出玄心大殿。
            “青龙。”一道传心术摄入青龙识海。青龙心下警醒,听得声音是金光,遂而借故寻了偏僻的树枝下,只做是躲凉,缓缓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着。
            “本座现下有事交待你查,无论用何种方式,本座要的只有结果。”
            ------待续-----


            IP属地:湖北7楼2022-07-29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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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陆平想着时辰还早,又放心不下卫临,磨蹭了会,还是往卫临那儿去了。
              卫临的屋门是掩着的,没有从里锁上,一推就开。陆平站门口喊了两声,里间卫临应了句:“喊魂呢?自己进来。”
              陆平摸摸鼻子低着头往里走,进了厅堂,右手边就是内室,药香浓烈,越往里走药味越重,“伤的怎么样?”
              “大夫说没事,就是看起来严重,但没有伤到筋骨,养些天就好了。”卫临扭头看着陆平,“我要喝水。”
              陆平给他倒水,送过去,关切的说:”那你好好养着。”
              “我躺床上怎么喝?”卫临白他一眼。
              陆平认命,茶杯先放下,再将他扶起来,这才拿过水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下。
              “下次可以加点蜂蜜,白水寡淡,一点儿味都没有。”
              陆平额上爆出青筋,“我没有带蜂蜜。”
              “药也很苦的,你怎么就没想着给我带点压药的吃食来?”
              陆平握拳,“下次。”
              “还下次?!”卫临瞪着眼看他,”你还准备让我被捅几次!”大概是情绪太激动,卫临抬手就想抽陆平,结果扯到伤口,脸瞬间就皱了,“哎哟哟哟哟~痛死我了。”
              陆平本来是想说,下次再来看他,一想,自己要去太原了,那就没有下次了,只能从太原给他寄点特产,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卫临的脑回路与他完全不同。本来嘛,下次这个词,也可以当做是个客气话,卫临则是直接朝着最坏的一个理解奔过去了,拉都拉不回来。
              咬着牙,忍着痛,一边喊着痛死了,一边非得抽到陆平才罢休,不得不说,卫临是个执着的人。
              “你就不能老实待着养伤?”胸口挨了下后,陆平认为卫临的伤可能不是看起来那么重,哪个伤患能有卫临这么好的精气神儿?可话不能说出来,毕竟卫临为他挡了一剑,说到底都是被他连累的,去太原的人是他又不是卫临。
              “我告诉你,别想让小爷我凭白帮你挡刀子,给钱!”手一伸,谈到钱,伤口就不疼了。
              陆平顿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好心的过来看他,为什么要放心不下,他想起,卫临挡剑后躺下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就是“给钱”两个字。
              这个要求,着实简单粗暴明了。
              “怎么?你想赖账?”卫临看他没反应,急了。
              “不是,我现在身上没带银子,而且晚点就得动身去太原,这账先欠着,行不行?”
              卫临的眼珠子在陆平身上转了几圈,“欠债是要算利息的。你看,我这次因为你胸口挨了掌,肩上又是一剑,损失大了。”
              “延医用药的钱是宗门出的。”陆平提醒他说。
              “那我躺着不能动,还要吃这么苦的药,又要挨痛,就不算钱了?”卫临直接炸毛,如果不是怕再牵动伤口,他真想照陆平脸打。
              “你别激动别激动,你这伤也是刚上过药不久,别又扯开了。”陆平好心劝着,“你要怎么算都行,随你随你。”
              “这还差不多。”卫临哼哼两声,又说:“你还是要去太原?”
              “嗯,入夜就走。”
              “万一再遇上那帮人,可没人替你挡剑了。”
              “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的?”
              “我这是关心你,可惜啊,”卫临横他一眼,“你不领情……”话到后面,嘴角挑起抹揶揄的笑来:“咱们是一样的。”
              “说不出人话就别说话。”
              卫临冷笑一声,躺回去,不准备再搭理陆平。
              陆平起身整衣,看他这样,也不多讲,“有什么事记得往太原写信。”
              当夜,陆平就往太原去了,走前,去了趟玄心大殿与金光说了会儿话。
              夤夜里,一道身影出现在坐忘斋。灵峰阖着眼陡然睁开,直视来人,安然道:“你来了。”
              不是师公你叫我来的?现在又何必明知故问?”来人与他说话并不客气。
              “事情有变,这才叫你过来一趟问清楚。” 灵峰也不恼他,对于灵峰而言,能办事,会办事的人总还是可以有些特权的,至少现在他还用得着他们。
              来人眉眼一挑,“我说呢,怎么与计划的不同,师公啊,您的事可真不好办,不知我还有几条命够撑持着为您继续办事效力?”来人与他说话并不客气。
              “呵。”灵峰笑了一声,“只要安份些,用心做事自然活的长久。事成后,你尽可得你想要的。”
              “承师公您的吉言。”
              “可识得那批人的来路?”灵峰将话头转入正题,眼下突然横生而出的枝节显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看不出来,应该没用自家的功夫,而且……”来人终收敛了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低头深思回忆,半晌方道:“总觉得不大像活人,但又是活人,说不上的别扭与古怪。”
              “嗯?”
              “直觉……”来人就着边上的椅子坐下,揉了揉自己的肩。
              灵峰深深的看向来人,大抵是在心理建设,以图不要让自己当场破功,过了会儿说:“你的直觉准或者不准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加价!”来人毫不客气。
              “嗯?”饶是灵峰这会儿也有了点脾气,“事还没做成就想坐地起价?”
              “我先前并不知道会有那些意外,要不是我聪明,今天可就折在林子里了!哪还有命坐在这里和师公你谈这些?”来人倒豆子似的说着,“又不是一锤子买卖,这事儿可不是现下能成的,答应不答应是师公你的事,以后办不办事那可就是我的事了。”
              “你这话也是对师公说的?还是你对你师父也是这样说话?”灵峰心头生疑,脸上不显,略想想便知因由。
              “师父知道我就这样的人,君子重于义,小人重于利,我就是个小人。”
              灵峰听他这样说,只先压下心中不悦,问:“你还要什么?”如果不是现在需要他这样的人,灵峰根本就不会和他多话。
              “金光的命!”
              “本来就是要死的,你放宽了心吧。”灵峰松了口气。
              “我是说,金光的命交给我,怎么处置我说了算。”来人目色一黯,“我只是不想他死的太便宜。”
              灵峰脸上闪过片刻的疑惑,“金光可不是你能摆布的了的。”在灵峰看来,就是现在,就是他,都摆布不了金光,何谈眼前之人。
              “我相信,师公不会留一个完好的金光下来,毕竟,你也未必就放心我,是不是?”来人转而又说:“我知道,论道法,剑法,我皆不如他,不过只要折了他的翅膀就行,怎么摆布,那就是我的事了。”
              “我从不知道你和他有这样大的仇。”这句算是试探。
              “师公,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我和他有仇没仇,我也是在替您办事。我要金光的命,您也想要他的命,两者并无矛盾。”
              灵峰起身一拂袖,“好,只要你安心办事。”
              此时,灵峰心内所在意的却是计划以外的变故,至于来人谈的条件那都是将来的事,事成之后,这个人留或不留,他早已有数。
              ------待续-----


              IP属地:湖北8楼2022-07-29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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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师父。”
                “爹。”
                坐忘斋里灵峰上人看着堂下站着的夫妇二人,拂袖间,一股气劲直朝着燕赤霞而去。司马三娘看的真切却不敢动手阻拦,燕赤霞当胸受了一击,脚下退出数步,嘴角见红,待调息片刻后兀自咳喘不已。
                “爹,您这是做什么?”司马三娘护夫心切,“大胡子做了什么惹得您这样生气?”
                “跪下。”
                “爹!”
                “跪下!”灵峰上人气急拍案,紫檀雕花嵌理石茶几应声而裂。
                燕赤霞与司马三娘这才知灵峰上人是真动了气,夫妇双双跪在堂下,心思忐忑。
                “陆平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三娘的主意,嗯?”灵峰上人还是了解自己徒弟的,这种事并不大做的出来,十之八九是自个儿女儿的意思。
                “师父,您说陆平?”燕赤霞闻言而惊,心思几转未摸得头绪,唯据实以答:“弟子不知他有何事。”
                “爹,陆平不是去了太原?”司马三娘也摸不着头脑,一边恐燕赤霞再受伤,一边赶紧问询。
                “好啊,真是好啊!”灵峰锐目直视他二人,却是不信,“宗主做不好,七世怨侣除不了,瞒着我做这些事倒是做的门儿清,现在还要哄骗了我?!”
                “此事既然已有您从中安排,我们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司马三娘解释道,心下疑虑未定,全然不知灵峰此时究竟为何事而怒。
                灵峰闻她所言,又细细端详他夫妇二人的神色,细思一回方才道:“陆平离开总坛前曾受袭,真不是你二人另寻了手下做的?”
                “爹,那陆平虽是金光派往太原,但其在太原根基未稳,若非为铺后路,您也说了没必要打草惊蛇,我和大胡子绝不至再干下这样愚蠢的事来。”司马三娘急忙为自己与燕赤霞分辩。
                “难道?”燕赤霞听他父女二人往来问答,方明白了其中因由,“有人暗中另做了手脚?”
                “嗯。有人在咱们前头先动了手,听消息也传的玄乎,尸体找不着了。”灵峰缓了口气,“人差点折在对方手里,不单如此,听那小子说,对方很有些古怪。”
                灵峰便将那夜里来人向自己透露的消息,以及最近几日手下弟子于玄心正宗总坛探查来的信息一并讲了。
                司马三娘问:“还有我们以外的人在做局?”听得灵峰所言,她也犯了嘀咕,思来想去苦无头绪。
                “前些时候,金光来过坐忘斋。”灵峰忽然说,垂目凝神思量了会儿,续言:“他向我提了一件事,原是想套我的话,但后来却变成了我与他互相试探,结果皆不得答案。”
                燕氏夫妇二人登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答言,心中几百个心思转过,选择了沉默以待,静等灵峰的下文。
                “他问我,诸葛青天因何要死。”灵峰扫了眼座下二人,将当日金光的原话复述了一遍:“金光说,那魔女为他诞下了一子,无论是对魔女还是对糟糠之妻与两个孩子子,他皆非无情。相反,诸葛青天素来重情,一个重情的人,心中有了惦念,有了牵挂,有所期盼,又有人在等他归去,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死了。”他倾身向前盯着盯着燕氏夫妇道:“你们说呢?青天他因何要死啊?”
                司马三娘猜道:“兴许是被金光威逼而迫不得已?”
                燕赤霞却问:“师傅您老是否认为这其中尚有旁的缘故?”
                “事以至此,我不得不做此想。”灵峰舒了口气,缓缓向后靠坐,难得的语重心长的说:“咱们有心布局却有人在暗中另有盘算,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能不防,咱们以后必须更加谨慎,手脚也要更利落干净了。”
                “爹,您说金光会不会因此而疑心到咱们头上?”司马三娘的脑子转的快,已然想到了另一层上:“这事儿不对劲儿的很,可对方在暗,咱们大半走了明路,金光一时不敢问罪也只是因为手上没有证据,但不妨碍他心有怀疑,届时咱们再要做什么事怕是难了些。”
                “所以将来的每一步必须谨而慎之。”灵峰突的冷笑一声,后道:“咱们这是被人拿来当了靶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间还有,路还长,藏着的也不能藏一辈子,”
                司马三娘又问:“太原那边接下来如何布置?”
                “陆平的事,成了是打草惊蛇;不成还是打草惊蛇,他活着有他活着的好,本来咱们就没想杀他,咱们现在莫要再动,先静观其变罢了。”灵峰慢道:“他的剑法,宗门年轻一辈里,难有出其右者,就连我亦十分看重他。这人若能纳为己用,将是极大的助力。是人就有弱点,或为利,或为名,或为权,循而诱之徐徐图之,他是金光的人又怎么样?诱而无用,再想他法,到时务必以策万全一击即中。至于那头,该查则查,看能否摸着线索,万不可掉以轻心,谨记。”
                “是!”燕氏夫妇立时齐声道。
                “捭阖之术贵在周密,莫要贪心躁进轻视任何一个对手。”灵峰再三叮嘱,又特意向燕赤霞说:“你好生的给我看着三娘,出了事,我只唯你是问。”又对司马三娘说:“红叶的事,你也该准备准备了,若不成,你是知道为父的手段的。”
                “知道了,师父。”燕赤霞抱拳道。
                “知道了,爹。” 三娘低声嗫嚅。
                红叶的事其实他夫妇二人心里十分不忍,但走到了今日,诸多错失,过错下再没有玄心奥妙诀修炼者的身份为依仗,其后局面单靠灵峰恐是难支,远有七世怨侣的天魔劫,近有宗主金光,俱是两难。
                “对了,赤霞,你那徒弟倒还不错,就那性子实是过了,不过眼下也算是得用。”灵峰舒了神色才说。
                “能得师父赞赏,那是他的福气了,他那样,弟子才放心用他。”
                灵峰上人总算是笑了回,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女婿,血脉亲缘,这大概是唯一可以让他相信的了。
                ------待续-----


                IP属地:湖北9楼2022-07-29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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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金光煮茶时,才发现茶饼没了。他并不喜让人侍候,平日里这些事多是亲手做,他把做这些事的时间当做了休息。偶尔上街买茶或者点心,也是休息或者说是百忙之中抽时间换换脑子,喘口气。
                  陆平走了近半年,给他送了两封信,一封是到达太原当日写了送来报平安,另一封信里多有提及太原分坛的宗务相关。思及此,他眉心略皱,太原分坛成了那个样子,其他地方的分坛自然可想而知了。
                  他一边整理着桌案上批好的卷宗,一边唤了四将入内。
                  “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淮南道上呈的卷宗,都在这里,把这些批好的派发下去。江南道总共十六支分坛的卷宗,为什么还未上呈?剑南道是十九支分坛,只上呈了十五。另外,各分坛的账册皆有缺,着人去问,若是没有合理的答复,那就换人来做。”
                  这次从总坛抽调了百余弟子分派各地分坛,消息接二连三的送至总坛,几乎没有可以让人看着放心的内容。
                  天下划为十道,三百五十八州府,一千五百五十一县,玄心正宗设下分坛一百二十有一,分坛只设于州府,与长安的总坛彼此守望相助,遥相呼应。
                  玄心正宗的分坛与总坛一样,不只是要除魔,还包括经营。人要吃饭,玄心门人也要吃饭,除魔过程中伤了的要拿钱医治,牺牲的要拿钱安葬及安抚其家人。有人觉着玄门清苦,其实玄心正宗正经说来一点都不穷。但这个不穷,依靠的是数辈人的经营,而燕赤霞在位时,宗门的账目简直不能看,钱都不知道使哪去了,上面成了这样,分坛也成了这样。虽然还有剩的,但十三年来的入与支,纵是找了最老道的账房先生来也理不明白。
                  金光有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灵峰上人是个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徒弟,光这份能耐,那就不是一般人。
                  十道,青龙治下掌其四,其他三将各掌其二,当下四人皆领命。
                  “玄武,卫临最近如何?”金光突然问。
                  “禀宗主,卫临还是老样子,并不大求上进,似乎…”玄武有点找不到词形容,“有点得过且过。”
                  “下次你便带他出去,他是做惯了看守弟子。”金光说话间,眼神在玄武面上停留了片刻,也只片刻。
                  之前,他让玄武去查陆平与卫临在树林里遇袭一事,最后不了了之,然而打开始他就不认为可以查出来,玄心正宗又不是大理寺。
                  陆平和卫临,要说得罪人,卫临还说的过去,陆平就不应该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得罪了人,这得多大仇要人命。更何况,那明显是冲着陆平来的,卫临就是被殃及的炮灰。
                  若料想的不错当是冲着他来的,陆平去太原,是他的意思,他与陆平自幼交好,亦非秘密,长辈里多是晓得的。那么,对方说白了还是冲着他来的,这个人会是谁,他有猜测却无定论。
                  让玄武去查,为的不过就是敲打,现在还做不了更多,现在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金光要出门,还是出门买茶。
                  四将表示,“我们定要跟随宗主左右,一步不离。”
                  金光表示,“你们忙自己的去,我就出去走走。”
                  四将说,“不行,我们得跟着。”
                  金光说,“我认识路,真的。”
                  四将力争,“万一宗主倒在路边,我们还可以扶宗主回来。”
                  金光默然……
                  长安的大街上商铺小贩很多,金光常去的这家铺子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家里三代人的生意就是在长安城卖茶。见着金光,都不用问要哪种,直接把茶饼称过用纸包了,交给他,金光付过钱,带着四将往外走。
                  刚出了店门,就听到前面街上一阵喧闹,有人在那扯着嗓子喊:“马吃坏东西了,疯了,快让开啊!”就见得一名少年骑着马,一路从南而来,街上行人本因为这喊叫纷纷逃开,小贩也收着摊子往边上躲。
                  金光手微抬,指间画符,金芒显现,符咒直向那少年而去,正正定在疯马上。少年来不及收势,直直从马上向前冲下来,落地时却显了手功夫,摔的不算太难看。
                  街上行人见此,怔愣之下,突然爆出喝彩声来。少年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一眼就看到了金光,刚才虽无兵荒,却是马乱,但他也瞧的分明看的仔细,就是这人出手相助。再细细打量时,便见那该是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郎,只是容止风仪皆不似我辈中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下之清风,真正是,珠玉在此,觉我形秽了。
                  当下,少年便生出结交之意,几步上前,抱拳道:“在下姓上官,名远凡,尚无表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说时,又看了眼自己被定在街中的马,有些赧然道:“在下的马误食了药草才会如此,非有意为之,还请阁下解了此法。”
                  “金光。”金光冷冷看着上官远凡,“你的马若现下解了,再疯起来撞伤了人当如何?符两个时辰后就解了,你用这时间去寻人来瞧瞧,先解过药性岂不更好?”
                  “哎,对哦。”上官远凡一拍头,“你是说你叫金光?不大像啊。”
                  金光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什么叫不大像,这人实在有点颠三倒四。
                  “我是说,这名字和你这人不大像,我的意思是,这名字不大像人的名字,不对,是不大像你的名字。”上官远凡打小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说话也直一些。
                  “我确实姓金,名光,无字。”金光忍着气,又说了次,说完带着四将就走。
                  上官远凡冲上前去伸手拽住金光的袍袖,“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的名字应该像你这个人一样,很好看,啊不,是很好听才对,你不要误会啊。”上官远凡明显忘了,这世上有个词叫,越描越黑。
                  一个走,一个拽,就听得“嘶啦”一声,金光宗主当街断了袖。
                  四将的手齐齐按在腰间剑鞘上,金光黑了脸,他今天出门大概是没有看黄历。
                  ------待续-----


                  IP属地:湖北10楼2022-08-28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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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认识上官远凡,对于现在的金光来说,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认识金光,对于现在的上官远凡来说,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上官远凡的父亲乃是十六卫之左骁卫的上将军上官羿(字叔谨),上官羿其人,性刚直,家有妻室杜氏,杜氏有子二人,上官远凡居幼,其上尚有一嫡亲兄长,上官承昀(字尧章)。上官远凡,年十九,自然无字。承昀自幼体弱,问医不断,上官将军的希望几乎全都寄托在上官远凡的身上。
                    十四从军征,十九始得归,遥领折冲府,不知自家门。上官远凡可以说是军中长大的,跟着他爹一路摸爬滚打,年纪不大,战功就已积下不少,在长安城这批官二代里,他完全可称的上是翘楚。也就因着这样,反而与其母杜氏的关系并不融洽,人心本就生的偏,见面三分情,常年的见不着面,就是面子情也淡薄了。
                    曾有方士给他批过命格,十九兄死,二十母逝,二十三丧父,将有一妹,十九命终。
                    上官远凡问:“依道长所言,我这是与谁为亲谁就死啊?”
                    方士淡定的看他:“非也。”
                    上官远凡问:“何解?”
                    方士掐指,“你也活不长,虽命中有贵人,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将军打了出去。而这件事也于不久后在长安城里传开,上官远凡出了名,出名的后果则是有名到没朋友。
                    “金光,你说我的命苦不苦?”上官远凡拿过蒲团盘腿坐下,有些沮丧,常服素白。
                    他不是第一回来了,这里比他自家还熟,来了,也不管金光让不让的,先自己找块地儿坐下。金光如果有事,他就出去闲逛,做个安静的美男子。金光如果无事,那么他就留在玄心大殿开始找金光聊天,闲扯,说这说那,哪位大人家纳了第几房小妾,这样的事都会被他拿出来说。
                    金光不好赶人,四将见宗主不发话,也不能赶人。玄心正宗出过像灵峰上人,燕赤霞,诸葛青天这样不搞阴谋诡计就活不下去的主儿,也有像卫临这样前后不大着调的二货,但像上官远凡这般,话痨到无法形容,脑洞清奇思维迥异的奇葩真的是头一回见。
                    用四将的话说这叫开了眼界,用玄心弟子的话说这叫长了知识,用金光的话说这叫,祖师爷,这是您给金光的磨练吗?
                    “那个方士说的话不会都是真的吧?”一个月前,他的兄长上官承昀因病而逝,他娘指着他非说是他克死了他兄长,捶胸顿足,一副非要打死小儿子给大儿子报仇的架势,上官将军劝的口都干了,还是没用。现在杜氏见了上官远凡就跟见着仇人似的。没办法,上官远凡只能把自己打包,滚到军中住。
                    人心有偏,但偏到这份上,且是父母,何至于此。
                    “金光,我很喜欢和你做朋友,万一,我把你克死了,怎么办?”上官远凡抬头看着端坐着的金光。
                    他发现,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金光大多是沉默的,待开口时便是要雷厉风行的杀伐决断。这个人,小自己三岁,到底是怎样的环境可以把一个人磨练成这般模样?自小长在军中的上官远凡也见识过权谋,经历过生死,但他仍然无法想像出金光到底走了条怎样的路。
                    “本座不会。”金光说,仍然是面色不变,语气平缓,“本座的命在本座自己手里,何时由过天?”
                    “也是,你是玄心正宗的宗主,这些东西,你比我懂。”上官远凡低下头,偷着用手抹了把脸。
                    “就像你,于其耽于此,不若报国取义,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就看你想怎么死。”
                    从金光知道上官远凡的命格以来,他曾试着为他重新批过命,玄门之术说起来都出于同源,只是各自修行的方式,道行的深浅,修行的结果不同。
                    以金光的修为,上官远凡的命盘批了几次,结果和那方士所言基本相同,甚至寿元几何都是清清楚楚,命中有贵人,贵人也难自保。这样的命,金光除了叹气也别无他法,逆天改命是不行的,只能看上官远凡自己是否能有奇遇了。
                    “金光,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我死?我现在真的不想死。”上官远凡感到背脊发凉。
                    犹其是这样认真的和他讨论他的生死,如此大义,坦然,让他自己都认为自己还是赶紧为国捐躯的好。
                    “本座只是在陈述事实。”金光坦言,又怕他觉得难接受,“你不爱听,不听就是了。”
                    “……”上官远凡开始纠结,他到底是要说爱听呢,还是说爱听呢,还是说爱听呢?“我就爱听你说实话。”咧开的嘴,笑容颇扭曲。
                    金光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自红河村后,他身边有这样那样的人,哪怕是像陆平,虽然相处间是畅然的,但彼此背负的责任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上官远凡则不同,经历过生死,又被命运这样捉弄着,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些许痕迹。这个人就好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纵是四周严寒刺骨,但只要靠近了,看到了,就总会感受到温暖,一丝半点,亦可融冰。
                    与之为友,也是不错的。
                    “金光,你不要死了,至少不要死在我前面。”上官远凡郑重的说着,“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他们面上因为上官家的缘故,会看重我,但我知道他们都未必是真心。他们的真心里巴不得我离的越远越好,最好是死在外面,不要连累他们。除了你,只有我爹了。金光,你千万不要死,你是修道人,你道法高,剑术也比我强,你应该长命百岁的活着,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金光轻声应了。
                    明知结果仍然不愿意放弃希望,大概这就是人。上官远凡从来不找金光批命,他心内知晓,无论是自己对金光,还是金光对自己,相待以诚永不相欺。
                    我有挚友,是为金光,幼失怙恃,旁无兄弟。叔伯难依,零丁孤苦,门衰祚薄,藐然一身。及至十六,红河一役,妖魔乱世,怨侣延祸。宗门倾覆,燕氏义断,受命危难,肩负苍生。君子乾乾,夙兴夜寐,夕惕若厉,犹恐殒越。温俭公谨,察纳雅言,宵衣旰食,行止无咎。屡遭凶险,心志不灭,尽节宗门,以终余年。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听我微志,佑之长安。
                    ------待续-----


                    IP属地:湖北11楼2022-08-28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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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上官远凡在做梦,梦里他背着一座山在旷野里艰难的走着,不过百余步,已经精疲力竭,无以为继。又累,又饿,又渴,胸口闷,好像还有点呼吸不顺,他努力的想醒过来,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他大汗淋漓的挣扎着想,完了,这肯定是魇住了,不行,要醒过来,呼吸不过来了。
                      就在他好不容易的掀开被子,睁开眼时,他愣了会儿,看了看眼前人,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中梦,肯定是还没醒过来,扭头拉过被子准备继续睡。
                      恶梦,真的是恶梦。
                      对方明显不准备让他再继续睡下去,手指直接捏上了他的鼻子,一手又捂住了他的嘴,整个身子都扑在了上官远凡的身上。身旁看着的人想说话又不敢说,只得由着少年胡闹。少年看着十岁出头的模样,却生的极好,气韵清贵。
                      上官远凡被折腾的受不了,不得不坐起来,这才脱了桎梏,哭丧着脸问:“你怎么来了?”然后看着边上的人道:“陈锦,你就这么把他带过来了?”
                      陈锦看相貌有三十岁上下,躬身先向上官远凡行了礼,忍了笑才说:“我这也是没办法,请过了旨,才敢带出来一日,入夜前再回去。这不,就来找上官公子了。”
                      “然后呢?”上官远凡觉得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这对主仆的。
                      “上官远凡,我来这里,你这是怕呢还是怕呢?”少年对陈锦又说:“你回去吧,我和远凡四处转转,让他送我回去就可以,你就当今日休沐一日好了。”
                      陈锦知晓少年难得出来,出来了也必然不喜再被跟着,虽然上官远凡性子有点跳脱,但正经事上是从不曾让人操心过的。再则,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每次出来都是如此,自然随了少年意。
                      “上官公子,殿下便交于你了,还是老时间回宫便可,届时,我会在那儿候着。”说完,陈锦也不耽搁,他和上官远凡从来懒得客气,抬腿就走。
                      上官远凡哀叹一声,“我是真怕了你,殿下。太子东宫,怎么就是待不住呢?”
                      “和你在一起更安全些。”少年凝然看他,“母后早逝,六宫权柄皆在韦氏,晋王只小我一岁。”
                      上官远凡想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又觉得不合适,“我一会儿军中还有事,这样,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个很有意思的人。等我把事忙完了,就过去找你,顺便咱们在那里吃饭,用完饭再送你回去。”
                      “瞧你这样子,那里定然极安全了。”少年仰起头,他看的清,上官远凡提到那个地方时眼睛都亮了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
                      “嗯,殿下也必会喜欢。”
                      当上官远凡和李子言站在金光面前时,金光把两个人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然后开口:“不怎么像啊。”
                      “我十九,他十二。”上官远凡解释道。
                      “哦,看来不是了。”金光了然。
                      “当然不是!”上官远凡怒了,“我看着像是这么禽兽的人吗?”
                      金光望着他,而眼神里分明在说,不像,你就是。
                      “你们在说什么?”李子言一头雾水。
                      “金光,”上官远凡难得的正经,“这位是……”李子言背过手拍了下上官远凡的腰,上官远凡知其意,“我的远房族弟,这段日子借居在我那里,你叫他阿言就行。”又转而对李子言说:“阿言,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过的玄心正宗的金光宗主,长你四岁。”
                      “金光宗主。”李子言欠身执礼。
                      金光只做看不见他二人的小动作,本来么,有些事不用知道,也就顺着话应了,双方寒喧几句,不刻,上官远凡就要走。
                      “军中有事,金光,我把阿言交于你了,晚些时候我忙完就过来接他回去。”上官远凡也不忘嘱咐李子言,“就在他身边,比哪里都安全。”
                      李子言重重点头。从他第一眼看见金光时起,他就知道上官远凡的眼光是不错的,这里着实安全的很。
                      “阿言,”金光稍停,“本……”略斟酌,换了自称,“我一会儿需理事,怕是无暇与你说话,你可以在这里看看书,茶点已备下,暂不要离我左右。远凡兄既将你托于我,我自当照看于你。”
                      “我可以不叫你金光宗主吗?”李子言心念转了几回,才说,“很生份,远凡都可以叫你的名字。”
                      金光神色微敛,但看他年岁尚小,又问:“那你想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阿言,我叫你小金怎么样?”少年扬起脸,期待的表情洋溢于脸庞。
                      金光不忍拂了少年的意思,唯有应下,殿中弟子皆强忍笑意,幸而四将入内,将当日的卷宗呈上,才将此事岔开。
                      这是李子言第一次听到有关妖魔的事,妖魔以人为食,数百年来都在不断进犯人间,无辜百姓深受其害。玄心正宗代表天下玄门以身相抗,其间身死弟子无数。他想,若是没有玄心正宗,那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不敢想,不能想。
                      在听到七世怨侣之劫,他终于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不在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除去?而要留到现在继续危害苍生?”
                      少年清越的声音砸在金光心上,他不知当如何回答。“燕赤霞”这个名字,咬在齿间,几乎就要蹦出去,可这里面关系着宗门颜面,他要怎么向外人说清?说前宗主与宗主夫人妄顾天下苍生,因一己之私不让他们诛灭七世怨侣,于是延祸至今?
                      “因为叛徒燕赤霞。”青龙虽然不知详情,金光不曾提起,他们只是隐约知道,红河村之役时,燕赤霞违背祖训私纵七世怨侣。具体当时到底是何情形,他并不清楚。
                      “燕赤霞?”李子言眼底略过一丝厉色,“他是谁?”再问时却是看向青龙。既然金光不答,他即知这中间必然有事不好宣之于众。
                      “够了。”金光打断了他的话,“阿言,你还小。”
                      “我纵是年纪小,生死关头也不能不多个心思,至少也要死个明白。”李子言不避不惧直直对上金光的目光。“若眼下不便告知,那么等你愿意或者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我,只望莫要太晚。”他还是退了一步,有的事,逼问之下或有结果,但他不想再无以后。
                      “好。”金光答言。
                      李子言就在玄心大殿看着金光理事,笔墨未歇。他吃茶的时候,金光在理事,他吃饭的时候,金光在理事,他把吃食拿到桌案边劝了几句,金光方才将饭菜用下,只是赶着慌吃的甚匆忙。四将进进出出,不断的有批好的卷宗拿出去,又有新的送过来。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你不累么?”李子言忽然问道。
                      金光自案牍抬首,反问:“殿下将来会感觉累么?”
                      李子言闻言怔然,金光看他神色便知自己猜测未错,到底是年纪尚小历练不足,虽努力做出少年老成的模样,但被人猜得了身份转眼就将真相写在了脸上,唯恐猜谜的人不知自己猜中了。
                      金光垂目继续埋首于卷宗奋笔疾书,半晌才听李子言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
                      ------待续-----


                      IP属地:湖北12楼2022-08-28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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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言自觉失言,但是看着金光的神色又好像没事人一样,可偏就是样他内心越加的难过,“以后,我们会陪着你的。”
                        话中的“我们”自然是指李子言自己加上官远凡。
                        金光侧目看他,脸上带了些笑,笑容并不十分明显,问他:“你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没?”
                        “没有,我不挑食,也没什么忌讳,我也不会嫌你做的难吃的!”少年觉着金光好像不大相信他刚才说的话,赶忙道:“我说的是真话,以后我们都会陪着你,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金光看他认真的样子煞是有趣,便笑着答了声:“嗯。”。顺手将切好的蘑菇放进调好的面糊里翻搅,待蘸的均匀了又往锅里倒油,把油热上。灶里的火烧的正旺,油也热的快,没一会就有噼啪的声音响起。
                        切好片的蘑菇被一一平摊在锅里,金光手上拿着筷子时不时的夹起蘑菇翻面,直到煎的金黄才起锅装盘,装盘后,又撒了点盐与辣子在上面。
                        金光不大吃肉,垂光阁的厨房里一般每日备上几个鸡蛋,肉反而少,少也不是没有。他用鸡蛋蒸了道蛋羹,肉则切成丝和同样切丝的菰一起下锅炒。
                        上官远凡来接李子言时,菜刚做好,他自然也跟着吃了顿。
                        “金光,看不出来啊,你这菜做的不错啊。”上官远凡和李子言边抢着最后一块蘑菇边夸着金光。
                        “你不要抢我的,那是小金给我做的。”李子言一边喊着,一边努力抢。
                        “我今天就没正经吃过饭,从早到现在,只在街上吃了碗面。”上官远凡抱怨道,又好像想起来什么,“哎,这小金都让你叫上了,不怕找打?”
                        “我又不是你。”李子言顺利抢到蘑菇,对着上官远凡做了个鬼脸。
                        三个菜,金光吃的最少,耳畔飘过同桌二人的笑闹,心下满溢唏嘘感慨,曾经,他也曾和别人像这样打闹过,不过,那些“曾经”说来俱是十年前的事了。
                        前尘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待续-----


                        IP属地:湖北14楼2022-09-02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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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飞雪连天寒风凛冽,王雨倚着墙根不住的搓手跺脚,哆哆嗦嗦的骂了好几句“贼老天”。
                          今年冬季格外的冷,居于极北之地的双喜镇外官道的积雪积了约摸五寸有余,起先还有镇子上的人去清扫,可今日扫了过两日风雪不止积雪依旧。幸而镇子上外出的早已于年关前就回得家来,否则冰雪覆盖的崎岖山路当真难行。
                          王雨打了个哈欠,吸着鼻子伸了个懒腰,四下张望了片刻抬手打起店家挂着的厚实的门帘,脚向里迈出这才算是见了点儿热气儿,就连将要冻僵的筋骨也像是随之活络了起来。
                          店里的小二刚见着他便叉着腰嚷嚷了起来:“哎哎哎,你怎么又来了,上几次的酒钱还没结清。”
                          王雨“呸”了声:“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开门做生意,还有不能来的?”他觑着店小二颇为不忿的样子,又说:“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枚钱拍在桌上:“打酒去!”
                          小二并不为他打酒,收了钱反问:“这是还哪次的酒钱?”
                          王雨横他一眼,没好声气的说:“这次。”说着一把按住店小二要拿钱的手,“赶紧的把酒送过来。”
                          别看王雨平日里游手好闲却还有把子力气,小二被他这么一按脸色随即跟着变了。
                          王雨其人是镇上有名的无赖,手头惯常是没几个钱的,说是拆东墙补西墙已是大大的抬举了。早两年闹到要卖儿卖女,最后媳妇带着孩子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现在家里也就只剩了间家徒四壁的空屋子,如果不是还需要个睡觉的地方,许是连祖上留下来的屋子也留不住。
                          像这样的人,小二是并不想惹他惹的狠的,最贱不过一条命,可人与人的命总还是有些不同,但要给王雨打了酒,掌柜的那头又不好交差。
                          正为难,“给他打壶酒。”掌柜的掀了后堂的门帘走了过来,一句话算是解了店小二的围。
                          王雨松了手:“还是周掌柜厚道。”
                          “开门做生意上门的全是客。”周掌柜拿了桌上的钱顺着王雨的话往下说:“年关难过,谁家不是呢?”他嘴角噙着笑,狭长的一双眼里亦是三分笑意七分温良。
                          这顿酒,王雨到底是喝上了,像这样的天气里能坐在酒馆中就着一小碟炒过的黄豆花生米喝上壶烫的温热的酒,那真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一壶酒不过十来杯,哪怕将温酒喝至冷酒,顺着喉管流淌进胃里也能使整个人从里向外的发散出点儿冬日里难得的暖和劲儿。
                          酒还是那壶酒,他也没有多的钱可以再换下一壶酒,就这样坐在馆子里喝了足足两个时辰。他小口小口的品呷着,小巧的青瓷杯盏到了他的手上倒成了海碗一般。临近的几张桌子已是换过了波客人,他仍还坐在这里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雪下的更大了。”周掌柜突然说。他刚替客人结了账,这才得了功夫将窗支起看了眼外间的天色。
                          “又下大了?”
                          “怎么还没停?”
                          “没完没了的,还过不过得了。”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酒馆里一众客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多是说今年异于往年的气候。
                          王雨听他们议论着,像是全然事不关己的,仍是津津有味的吃着他的酒,桌上的那碟份量本就不多的花生米与炒黄豆已所剩无几。
                          相比起其他桌子上摆放着的热乎乎的锅子,他这一桌完全可以用冷清形容,就在众人议论中,他终于将最后一滴酒喝尽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向店外走去。
                          店小二望着他的背影啐了口,周掌柜只当没瞧见。
                          那些说话的人更懒得理会,他们与王雨向来少得交道,更谈不上交情,哪怕一个镇子上住着,连三分面子情都淡薄的很。
                          酒气上头,脸颊泛红,好在王雨尚算得清醒,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积了厚雪的街上步子也还稳当。他又打了个呵欠,站在双岔路口思考了会儿自己是去赌坊试试运气还是回家睡觉。
                          赌与酒乃他平生至爱,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抛不下。
                          天色入暮,街上人迹亦稀,他思考片刻就挑了右侧的岔道,那是从酒馆往镇上唯一一间赌坊的必经之路。
                          专挑欠了钱的地方去,不得不说王雨是个“人才”,并不是每家店铺的老板都会像周掌柜那样好说话,于是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的扔了出来躺倒在积雪中,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打他的人骂起来人也是毫不拖泥带水更不用给他面子,开了嗓子一连串的震耳欲聋不见重复。他被打的昏昏沉沉,在积雪的地面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对着赌坊吐了口血沫子,方蹒跚着向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将将入夜,寒风呼啸霜雪如刀,家家户户紧闭了门窗只依稀能透过门板缝隙看见昏黄灯火。
                          王雨走了没多时,突然站定,回头,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而,没有特别的,也没有值得害怕的,一阵冷风刮过,他不由缩起了脖子,转过身继续向前行进,这一次,他走的要快了许多。
                          五步,十步,十五步,他又停驻了脚步,回头的瞬间,瞪大的双眼里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依然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连连后退数步,眼中添了抹恐惧,就在下个瞬间,他忽然发了疯似的扭头往家跑去,一面跑着,一面伸手捂住了耳朵高声呼喊:“走开,走开!别跟着我!”
                          他的呼喊好像拼尽了全力,街边紧闭门窗的住户却没有一家有动静。没有人关心他看见了什么,也没有人想知道他听见了什么,或许别人根本没有听见他到底在喊些什么。
                          如果不是有灯光,如果不是有萦绕于鼻端的属于食物的香气,如果不是有从街边店家里不时传出来的呼喝,王雨几乎要以为自己身处一座名为双喜镇的死镇。
                          “你跑什么?不累吗?”
                          “他大概是吓着了?”
                          “呵呵,跑的再远不也要回来?”
                          娇柔的少女的声线在他的耳畔不断响起,纵是捂紧双耳也隔绝不了。
                          “你让他多跑跑,这样才足够美味。”
                          “你还真是恶趣味。”
                          “人类的恐惧之心最是美味了。”
                          “你俩再贪玩下去,当心误了上头交代的事。”
                          “唉,先前的事未办成,已经惹得那位不快了。”
                          积雪犹深,他先时在酒馆里喝了酒不说又在赌坊挨了顿打,跑了半晌对方声音未绝,他的力气早已耗尽,气喘嘘嘘既怕且累。步履刚停,他定睛看了眼周遭,只一眼便连牙齿都开始打战。
                          他竟回到了原地……
                          “你如何能跑过她们。”
                          惊起却回首,但见一人自屋檐下的阴影中缓步向他走来。
                          “呀,是君侯。”
                          “都说留侯最喜与人相处,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君侯既在此处,我等自是更好行事了。”
                          至今不曾现身的三名女子娇声依旧,与那人说话有来有往当是相识。
                          那人手一挥:“你们办你们事,我过我的逍遥日子。”言罢,略扫了眼立于眼前两股战战的王雨:“其他随意。”他信步而行,说话的功夫已与王雨错开了距离。
                          风紧雪急,王雨还来不及最后看一眼自己生活了三十三年的人间,转瞬便堕入了无边黑暗。
                          ------待续-----


                          IP属地:湖北15楼2022-09-02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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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17楼2022-09-02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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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子。”金光说,神色里带着些幽远,好似在怀念着什么,又好似心不在焉。
                              上官远凡好不容易消化了两个字的信息量,得出了一个结论,金光真乃妙人也。
                              夏季伏雨甚多,来的也突然,临街的一间酒肆里,客人并不多。
                              “师娘,这么急叫我来,是做什么?”他问道,本来今日是他当值,走着走着,被人撞了下,手中被塞了纸条,找到地儿看时,才知道是自家师娘约他。这约见,必然也是有事,师父师娘的事,较之师公交代的,只有更难办。也是他命苦,不过想想将来,也就看开了。
                              座中女人容颜艳冶,三分春色盈盈正在眼角眉梢,目光流转间又添妩媚,这人非是旁人,正是司马三娘。
                              “上次的事,你师公可是可着劲儿的夸你机灵。”
                              “这也是师父师娘教的好,当然了,我也确实不笨。”他丝毫不见客气,但言语间还有尊重。
                              司马三娘把手中的一卷东西递给他,“东西在玄心正宗的祖师牌位里,你把它换掉。”说着,又将牌位机关的解法帖耳相告,“里面的东西到手就毁去。”
                              他听过机关之法,接了那卷东西,瞧着上面几个字,面上一哂,“这可是不得了的东西。”玄心奥妙诀五个字就印在白绢上,这门功法,他不曾见过,但做为玄心门人,他是知道的。
                              “别动歪脑筋,这东西你练不得。”司马三娘正色道,“不是死就是疯。”
                              “我可没想练这玩意儿,命就一条,我还没活够,不得爱惜着点?”他相信司马三娘说的话。
                              他也是真没想练这功法,不为别的,就为着最高地位四字,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啥好东西。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因为练一门武功就得到最高的地位,除非需要付出极大的,常人所不能付出的代价。
                              “什么时候可以办好?”司马三娘问。
                              “三日内。”他笃定道。他并不会去问为什么要这样做,面对这个师娘,他一直认为,师娘比师公还可怕,知道的越少,活的才越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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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18楼2022-09-02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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