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樟树第十八次泛黄时，盛京的家中收到喜报，兄长得贵人垂青，高升了。比这封喜报更早来的是族中长辈的书信，先是夸一夸兄长乃是人中龙凤，那算命瞎子竟没有诓人；再浅浅关心一下阿爹外放这些年身体如何，儿孙已大成，仕途上的顺遂自也不必强求；尾处以轻描淡写的语气告知已为我们备好住处，仍旧住在冰窖斜街的小院，并附上小院子的地契。阿爹念到此处时，一目十行，只拣些重点念与我听，仍耽误了我好几盏茶的光景。
我惦念着给阿萝的信要速速寄去，知会她选秀时想法子见上一面的事，往后山高路远，宫墙又那样高，这大抵是迟来的最后一面。
真好啊，旧友重逢，再各奔前程。我们心意相通，仍是天涯比邻。

【“奶奶，请您安。方才府外来了位舒穆禄府的小姐，您看怎么招呼着呢？”】
【圣观二年的早冬，我仿佛害了一场病。先是畏寒，手冻得让炉子烘半晌也缓不过劲儿，而后眼也总是花得昏朦，往常能在窗下捧着绣针一坐就是大半日，今来便是穿上线也要花销许多工夫。唉，是太娇养了吗？懒待动弹，通身筋骨便如生了锈也似，处处不得痛快。
我闷闷地这样想，全然不曾留意到一树枯黄伶仃，此身已立不惑之年了。】
舒穆禄？哪一位舒穆禄？
【善忘是衰老的第一象征，而我显然还未察觉。
“冰窖斜街东边儿那府。前两日人才搬回来住呢——”】
啊呀！浑忘了。是阿盈吗？快请进来，别冻坏了。

【“奶奶，请您安。方才外头来了位舒穆禄府的小姐，您看怎么招呼着呢？”】
【圣观二年的早冬，我仿佛害了一场病。先是畏寒，手冻得让炉子烘半晌也缓不过劲儿，而后眼也总是花得昏朦，往常能在窗下捧着绣针一坐就是大半日，今来便是穿上线也要花销许多工夫。唉，是太娇养了吗？懒待动弹，通身筋骨便如生了锈也似，处处不得痛快。
我闷闷地这样想，全然不曾留意到一树枯黄伶仃，此身已立不惑之年了。】
舒穆禄？哪一位舒穆禄？
【善忘是衰老的第一象征，而我显然还未察觉。
“街头东边儿那府。前两日人才搬回来住呢——”】
啊呀！浑忘了。是阿盈吗？快请进来，别冻坏了。

人云故土难离，我已身在故土了，离愁仍在心里，不知缘由地，这三年光阴倒叫冰窖斜街面目全非起来。檐还是那檐，瓦还是那瓦，关府小儿在我家后门上画的王八还清晰着，他那慈眉善目的奶娘不再叫我“兆盈儿”了，而是远远冲我笑了一下，又提着篮子走了。
裕郡王府的黄门约莫是新来的，咂巴着嘴念了几声“舒穆禄”，便一声不吭去通传了。
故土难离啊……
“叩德姑姑，阿盈回来了。”
我立在她的院口，正似从前的每一个春秋冬夏，扬起手来，乌鬓上的流珠跟着晃呀晃呀，晃去了她眼里的神采。人大约是在一瞬间衰老的，我忽然明白。
“今岁早寒，日头短，赶路便慢，很是迟了些日子，好在脆柿耐冻，我方才验了，一个都不曾坏。”
“姑姑，姑姑……盛京真的好远啊。”

【人领了话，紧着步子复又退出去了。一时手中绣了半程的扇套儿也没意思，恼不得抛手一掷丢开了，切切地撑起身来，候在檐下】
【阿盈，父母可都还好？你许了人家不曾？初回北京，可有什么短缺的、要帮衬的？……左一茬，右一茬，胡乱地捋着念头，女孩儿正在此时到来】
来啦，阿盈来啦。
【盛京三千里，经时漫漫，足以褪去她眉眼的青涩、教使少女蓄起乌浓的长发。我就着她的手，两人挨一块儿去瞧棉布袋里的脆柿。单单薄薄一片腰，裹了棉镶兔绒的袄衣也还是瘦，轻易伸臂就可揽住——却比我都高出一头了，黯黯地慨】
是姑姑不好，原该先去瞧你的。

往上三代，谁祖上也不是京城子弟，舒穆禄家似乎是从我始，把这租来的方寸之地叫做家。意识到这点时，心里空空的，不知寄托何处，直至一片枯透的叶子擦过鼻尖，才讷讷回神。
“从未有过长辈探望晚辈的，姑姑，至多、至多是阿萝来看我。”
“姑姑，阿萝可有回音了？”
冬风吹着空无一物的枝头，只有树杈之间相互碰撞的凄冷感。有好几个冬天，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石青银鼠褂去胡同里买梅花糕，我同阿萝轮流揣在怀里，一路小跑回家，拿来孝敬她的姑姑。从前的冬天一点儿不冷，哪里都是热火朝天的，真是奇怪。
“阿盈只怕是今生最后一回见她，选秀在即，这是天赐的好机会，怜我们之间一声道别都不曾有。”

【牵着她往回走，屋里头的炭火烧得哔啵作响，暖气蒸得我频眨眼，睫尖上竟凝出一颗水珠子——是经了风冻的霜，抑或是意绪结成的眼泪花，到底我也分辨不清了】
你倘或在春天回来，还能见她。如今在宫里，也不知是怎样。
【不着痕地叹一声，可恨这少女心事是春风，摸不着，捉不住】
也罢。只是你怎么也要去？可道是你俩缘分至深，兴许中了选，二人在宫里相见，也未尝不可。

“兄长升迁——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否则便叫阿爹尽早定下人家了，如今我不得不走这一遭。但我不怕的，姑姑，我十八岁了，这在秀女里头是老姑娘了，对吗？”
在外时，阿爹兄长俱听我的话，日后点一位品德相似的儿郎与我结发，人生开阔又酣畅。“不要将自己寄于樊笼中”，我向明月纱承诺过，阿萝没有，她毫无顾忌地飞进宫里，我不。
“在宫中相遇，虽也是一生，但居于深宫的阿盈定然不是阿盈了，那是虚假的一生，我都厌弃，怎好付与阿萝呢。”
倘若与挚友之间只剩一面，要怎样才不算虚度呢？炭火烘着脑袋，我便思索不出。

【我说呢，她俩是冤家，伶牙俐齿，一个比一个的有理论。显然眼前的女孩儿比叩德连萝要更得我心，笑得开怀，仍要端出一副姿态来说教，假佯着摔开她手，嗔骂】
你是老姑娘，那我成什么了？越发该往洞子里住了。
【莺时自外头打了帘儿，几个水灵的丫头捧了茶盏碗碟等应酬物件来。茶倒无可无不可，栗粉糕却看着可喜。奉在眼下，我推去她处近些——秋下自己多进了两口，竟积了食，好没福气】
你若真如此想，倒也不难。横竖我从前在寿药房行走，掌事的公公们也认得几个，我交代着，他们赏我几分脸面，便也是了。

拈了块糕来掰下小小一块，送进嘴里去，鉴出裕王府的糕点师傅没有换人，高高兴兴囫囵吞了一整个。
“我竟忘了，姑姑手上很有些神通的，等阿盈从宫里回来，还去给您攀扬州的琼花，摘盛京的脆柿。姑姑，阿盈孝敬您，在宫外才能好好孝敬您。”
过于温暖的屋子使这一切看起来都极温馨，哪怕她那位真侄女在我面前跳脚，我也不收回这番说辞。
“既然如此，便是时候摘些梅来泡酒了，您晓得的，您家后院那树梅是逃不掉了，别难过，明年春天它还会回来的，我们痛痛快快喝上一回。”

【院子里的那棵树，前两年曾枯过一回。那会子北京城不知什么缘故，十月初便下了好大一场雪，细白粒洋洋洒洒泼了满城，埋得人都喘不过气儿来。树木遭了冻，叶子扑簌掉了满地，开了春也不见活泛。人都说，它不好了，鹤与念了几回要栽别的来。我总是推，我说，再等等，指不定呢？于是仍叫管家好生料理】
你只管来就是了。明儿个我就进宫去替你说，也告诉叩德连萝那丫头，让她抓心挠肝一回！且好好想想，你二人若是能见上一面，都要说什么体己话？
【或许明年的春天，它就醒了】

姓名：舒穆禄兆盈
旗籍：正白旗
家世：从五品国子监博士之妹
是否品级：否
居所链接：（无则不填）http://tieba.baidu.com/p/8173894149
丹青：陈都灵
备注：

姓名：舒穆禄兆盈
旗籍：正白旗
家世：从五品国子监博士之妹
是否品级：否
居所链接：（无则不填）http://tieba.baidu.com/p/8173894149
丹青：陈都灵
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