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村里新来的文艺委员告诉我，村里要举办泥塑大赛，喜来眠也要出一个作品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无语的。
办黑板报、给文艺会演出节目就算了，也算是为雨村的文艺建设出一份力。可泥塑大赛算什么？我想象着村里大汉们聚在一起捏彩色橡皮泥的画面，心说莫非是村委会大妈的孩子幼儿园又布置了什么作业，打算把我们的拿去交差么。
我正盘算着怎么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胖子倒先乐呵呵地答应了，并且特别积极地说一定认真准备，交出一份让组织满意的作品。
我看着他又是给人小姑娘倒茶，又是切西瓜地把人送出了门，过去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同志，切勿被女色所迷惑啊！你会个什么泥塑？***最多能挖个土打个盗洞，到时候拿什么交差？盗洞群吗？”
他就故作神秘地一笑：“天真同志，你有没有听说这么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胖爷我是个捏泥巴天才呢！明儿我就上镇上买点儿粘土回来，咱也进行点儿家庭活动。”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反正不是我给人家打的包票，也就任他去了。

我实在没有想到，在阔别幼儿园快四十年后，我还能坐在桌子前，面对一大包彩色超轻粘土发呆。
胖子一大早就抱回了一大兜子粘土，像个幼儿园老师似的招呼我：“天真小朋友，快来上手工课了。”我正处于早上起来无所事事的点儿，于是就被他按在了书桌前。
闷油瓶比胖子更早出门，早就带着小满哥去巡山了，现在还没回来。胖子也无所谓，说是想来小哥也对玩泥巴没什么兴趣，我们就不等他了。
我表示同意，毕竟如果是小哥坐在这里面无表情地玩超轻粘土的话，那画面肯定比村里的大汉更让人心生寒意。
胖子问我要捏什么，我思来想去没什么主意，恰巧小满哥从门外溜溜哒哒地进来了，我就招呼它过来坐下给我当模特，又顺便向门外瞟了一眼，没见到闷油瓶，估计是去冲澡了。
我莫名有点儿惋惜，拿出包黄色的粘土打开，叹了口气，搓了个球。

闷油瓶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正在给“小满哥”搓狗爪子。狗头已经做好摆在一边了，虽然有点抽象派的意思，但也算有点神韵的。
我认为这不能怪我，我的玩泥巴水平也就停留在幼儿园手工了——这么说当时的手工作业也算是有一定的功劳，毕竟当时的作业我可都是亲力亲为的：老爸老妈嫌麻烦、爷爷奶奶不会玩这些东西、二叔忙着打理盘口的事、三叔捏得比我还丑。
我的家庭遗传也就这样了，一身的艺术细菌。
所以作为一个从小只有便便能捏得惟妙惟肖的人（我当时想捏的是巧克力甜筒），我认为这已经算是我的超常发挥了。至少不像胖子，说要捏个嫦娥姐姐，结果揉成了猪八戒。
我默默叹了口气，偷偷打量闷油瓶。他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淡，我却总感觉他好像在笑。他伸手，拿过一包肉色的粘土打开，胖子也惊讶地抬起头：“小哥？你也要捏？”
闷油瓶没说话，算作默认。胖子拖着凳子挪到我旁边，偷偷戳我的胳膊：“哎天真，你猜小哥要捏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心疼了我的木地板三秒钟，接着放下手里捏到一半的狗爪子，和胖子一起托着下巴看闷油瓶捏小人儿。他的动作比我们这些童心未泯的家伙要娴熟的多，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接触过类似的事物——根据张海客的描述，闷油瓶应该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作为一个生性孤僻的孩子，他大概也没有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粘土的经历。
我开始脑补闷油瓶一个人在张家大院里玩泥巴的场景，耳边缓缓回荡起了胖子前一阵特别爱唱的抖音神曲：好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
正当我陶醉在抖音神曲里的时候，粘土在闷油瓶手里已经初具人形了。虽然还看不出具体是谁，五官却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
我不得不佩服起闷油瓶，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隐藏技能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丫也太全能了。
又过了一会，胖子抬头看了看窗外，说要去做饭，马上就到饭点了，别搞个艺术再把自己饿死了。
我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该有游客来吃饭了，看闷油瓶的专注样儿也不好打扰他，于是跟着胖子一块出了门，他去厨房，我就在院子里一边喂鸡一边等人上门。
看到鸡我才想起来，应该捏一排小鸡的，放在收银台上应该很好看。

鸡喂到一半，几个小姑娘结伴进来了，带头的那个很热情地冲我打招呼，说你就是吴老板吧，久仰大名啦。那个很帅的收银小哥呢？
我心说小哥小哥，你们的小哥也算是大了吴老板快十轮了。可是没办法，顾客是上帝，只好一边笑着把她们往里带，一边说哎那可不巧，小哥搞艺术呢，正在里屋做泥塑，要不你们先点菜？
那个小姑娘就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那我们可以看看吗？我们一定不会打扰他的！实不相瞒，我们这次专程就是为了他来的呢。吴老板，拜托啦，等会儿还有好几个男孩子来呢，菜我们不会少点哒。”
我叹了口气，现在小姑娘真是有够坦诚的。
想来闷油瓶已经在里面埋头苦干半天了，胖子的饭香味也隐约能闻到了。我的鼻子还是不太好使，我能闻到也就意味着马上就要开饭了。于是我示意几个小姑娘先在大厅里坐下，等会儿叫闷油瓶吃饭的时候可以让她们跟着看两眼。
几个小姑娘很快点好了菜，点的也真不少，大概有十个个人的量，一天的营业额就够了。我把菜单拿去厨房给胖子，再把他做好的菜端出来摆好，接着就带着小姑娘们浩浩荡荡地去敲书房的门。
闷油瓶还在书桌前坐着，我在门口喊他，他回头，手里还拿着粘土。他看见我带着一群小姑娘也不惊讶，淡定地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出来，冲着小姑娘们点了个头算作打招呼，接着就去洗手，进厨房帮胖子去了。
一个小姑娘在我身后笑道：“老板，你们拿超轻粘土做泥塑的啊？”另一个小姑娘接道：“没想到你们还挺有童心的。不过，那小哥捏的是你吗？”
我愣了愣，心说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仗着近视度数低，不影响日常生活，不怎么爱戴眼镜，平常也能看得清，可要看清闷油瓶手上的细节就有点儿难了。可是现在在回去看又显得太刻意，只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打个哈哈过去了。

于是吃饭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打量闷油瓶，试图从他的脸上读出点什么，无果。几个小姑娘的同伴到齐后，一群小孩儿就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时不时偷偷看着我们笑，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匆匆扒完了饭，又回院子里继续喂鸡。
喂到鸡都吃撑了，再也不看一眼掉在地上的小米，小姑娘一行人才结完账出来。临走前，那个特别坦诚的小姑娘冲我挥挥手，有点揶揄地笑道：“吴老板，祝你们百年好合哦。”
我正在把满地的小米扫到角落里去，听见这话愣了愣，心说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我堂堂一洁身自好的励志创业青年，怎么突然有老婆了？小姑娘也没等我回答，和其他人一起笑着钻进车里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鸡圈里凌乱。
什么意思？？？
地是没心情扫了，我三两下收拾好扫帚就往屋里走，想着该不是胖子又跟人家跑了什么托马斯小火车，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这一世英名可别毁在他这张没把门的嘴上了。
一进门我就看见胖子坐在桌子边上捧着个什么啧啧称奇，一副捧着个大明器的样子。我问他又跟人家扯了什么，怎么给我扯出来个媳妇？他就委屈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是那帮小孩儿非要看看小哥的大作，小哥同意了我才拿出来给他们看的！我哪儿知道这是您两位的定情信物啊？”
我这才看清他手上捧的是个什么，那是两个粘土小人，五官没有很精致，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我和闷油瓶：两个身穿白色西服的粘土小人很亲昵地拉着手，闷油瓶还做了个红色的底座。
我心说闷油瓶这是想搞件西装穿穿了，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捏个小人暗示我吗？怪不得人家小姑娘误会呢。不过人家小姑娘误会就算了，胖子你和我们认识十多年了，出生入死那么多回，还不知道我和闷油瓶之间是深厚的革命友谊吗？
胖子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算了，天要下雨，天真要嫁人。”他又想了想，说：“这个小哥肯定不让我拿去参赛，要不天真，你让他再捏个什么交了呗？刚刚有个学雕塑的小孩对小哥的手艺特别赞赏，就他这水平，随随便便捏个什么不都吊打其他参赛选手么！听说赢了还有奖品呢。”
我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的感叹，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小九九，这家伙的心思肯定没在奖品上。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八戒，为师也无能为力，你自己去吧。”
闷油瓶就在旁边看着，我看见胖子偷摸给他打了个眼色，就直觉他俩肯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可惜胖子太久不锻炼，每天在村里吃了睡睡了吃，偷偷摸摸的能力退化了，我一眼就能轻松识破。
不过，他俩瞒着我什么呢？
算了。我看着门外吃饱喝足，晃晃悠悠在院子里溜达的鸡群，决定不去深究。那团困扰了我数十年，改变我命运的迷雾已经消散了，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总能把他们的嘴撬开的。
tbc.

补充：
1.最后闷油瓶又给胖子也捏了个小人儿，我让胖子交去参赛，他就回身捂住自己的小人，一副我要抢他孩子的样子说：“不行不行，这可是小哥给我捏的，多有收藏意义啊！我要把它摆在床头才行。”
2.于是胖子把那个八戒嫦娥交了上去，没过几天领回来一张奖状，上面写着“第一届雨村泥塑大赛三等奖”，奖品是一个西瓜。胖子把西瓜切了分给我们，说看来大家的水平都不怎么样，我都能得三等奖，要是小哥去参赛那还得了？我吐出两粒瓜子，看着收银台上摆着的小泥人和小哥给我捏的一排小鸡，说这得是降维打击。
3.喜来眠的博客上多了一张照片，是收银台上摆着的一排小鸡，还有两个手牵手身穿白色西服的橡皮泥小人。配文：喜来眠的泥塑艺术大师。

自己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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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萌，我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