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番外.——旧梦.
章一.与君初识
“这儿，总是这么多雨的吗？”银发的少年倚着树枝，磕了磕手中的烟斗，那是一支细长的绘草描金的烟斗，一如少年的姿态，妖娆，神秘。
闻声，一身红色苗服的少年淡淡道：“是……总是在下雨呢……”
银发的少年术士忽然凑近那人的脸边，缓缓地吐出一缕烟雾：“那，你怎么叫八重雪呢，改叫八重雨才对哈~”
“咳咳，师夜光！下回你再如此，我非砸了你这破烟枪不可！”说着八重雪便作势要夺了它。
“别别别，别啊，小雪，我错了还不成吗，除了你，它可是我惟二的命根子呢~”银发的术士笑得暧昧。
“你……少来这套，哼~”八重雪苍白的脸上难得的红润起来，别过脸跳下树来，头也不回地再细雨中跑开了。看着八重雪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师夜光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眯起眼，细细回忆初时相见的那刻————
“你是谁？”红衣少年白皙的双手握着艳红的苗刀，利刃直至银发术士的咽喉。然而，少年术士仍旧是嬉皮笑脸，一脸暧昧，只见他苍白的指尖攀上那利刃，一寸一寸的向前划去，忽地，握住了红衣少年白皙的手，猛然间便将少年一把抱在怀里，少年的苗刀堪堪擦过他的脖子，留下一道血色的痕迹……
“你，干什么？！放开……难道不怕我杀你吗？”红衣少年清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宛若天籁，师夜光便知道，他遇见了此生的劫数，唯一的一个。
“杀我？怕是杀不了吧，刚刚不是已经验证了吗？”他在少年耳边缓缓地说道…….
愉快地笑了笑，师夜光望了望那人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小雪，别害羞吗，跑那么快做什么？”
于是，如愿地看到那抹红色停下，对他大喊：“去你的，死豆丁！”
师夜光，伸了个懒腰，也跳下树，追着那身影跑去……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苗疆的真正目的——
“臣，自请入苗疆，破巫蛊，助陛下马到功成。”
但遇见了你，一切似乎的不真实了，眼中，只剩下了你一人而已。
小雪，你不知道，第一次见你，不是那次你拿刀指着我。而是你在苗人的祭台上，一身艳
红的裙装，如火红的蝶在红莲之火上翩跹而舞，似乎用生命燃烧着全部……那样的你，明明是凄艳伶仃，却灿若初阳，灼伤了我的眼，入了，我的心……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无名
——————-----章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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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只道寻常
八重雪依偎在师夜光怀里，听他讲苗疆外的世界，讲他修行时的所遇。八重雪甚至不知道，这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没有复杂的心境和奢靡的欲望，只是在这一个雨夜里，两个人安稳地躺在竹床上，窗外，苗疆的月高悬着，清冷的月辉透过窗棂照在师夜光银色的发丝上……雨，轻击着叶子，清越动听，师夜光在八重雪耳边宛如呓语般讲着长安的牡丹，夜市，胡姬和美酒……好像梁间双燕，呢喃缠绵……
似乎少年时的情谊，本该如此，除了心中的欢喜还是欢喜……没有伤害，嫉妒，悔恨，欺骗……
那时的八重雪比水还清，真是一眼便让人望到了底……他从未质疑过师夜光，他真的以为，那是阿娘在天上保佑，赐给了他一个很好的人……他一直是寂寞的，寨子中的人，除了一个阿婆从没人理他，只是在祭祀时才想起他这个祭司而已…….他本该恨这些人的，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父母亲的惨死，就是他们一手促成……但……
“阿雪，活下去……答应娘……”
他得活下去.可是，孑然一身的他，早已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他的存在，一直是隐秘的，从出生起，他的世界就只有父母，直到他被族人发现，爹娘惨死……好在祭司一族只剩他一个人，于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守护这个苗疆和他的族人，他没有办法，也从未与人相处过太深……于是，师夜光来了，他就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爱他……
师夜光怎会不懂，这个人是多么的天真而又单纯，自己的初衷是在是值得唾弃，但也许，他早忘了，为什么来苗疆，为什么接近这个祭司……他贪恋这平静的日子，贪恋怀中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这个后来被称为“国之太岁”的人也不能免俗，他狂热地爱上了八重雪，可为他抛开一切，于是，他决定，和这个人一起守护苗疆的平静，守护怀中的人，但他忘了，他终究只是个，术士罢了，他还未了解政治的残酷和人性的阴险，所以，他注定只能是玄宗的一把利刃，注定无法守护他心爱的人……
“小雪，这几颗红豆是前些年我修行经过睢阳摘下玩赏的，因其有些灵性，便保存至今，送给你，以表相思之意啊~”师夜光不正经地笑，眼神却无比认真。
“我人在这里，你相思个什么劲啊？”八重雪红着脸别扭着接过，嘴上不在意，却将一双红豆仔细地贴身藏好……
后来，八重雪托常来看望他的婆婆找来苗银铸成的细细的链子，小心地穿好，一直藏在怀里……自此，一藏便是十年……
师夜光在一个雨夜回到了唐军的大营，他去见了司马，他对他说，他爱上了苗疆的祭司，他不想再欺骗，他要离开，离开唐军……
司马闻言笑了，出乎师夜光意料的笑了，良久，他淡色的唇间才吐出两个字：“幼稚。”他拖着师夜光来到玄宗的营帐外，指着里面一个臃肿的影子说：“那个，就是你心爱的祭司一心想守护的族人，为什么不听听他来和李隆基说什么呢？”
师夜光愣了，他听到，那个人说——
“我们向您俯首，我们的祭司，也献给您……”
八重雪！他要将一直心心念念着族人的八重雪当做礼物送给玄宗…..将还是孩子的小雪……那个族长怎会不知道这样做，小雪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八重雪啊，你听到了吗，他们杀了你的父母，还要……师夜光想起那天夜里，那人的话语：“爹娘是兄妹……所以……死了，为什么呢？师夜光，我还是不明白……可我不能恨他们呀，他们是我的族人，除了守护他们，我还有什么价值呢……”何其可笑？师夜光顿感悲凉，然后就是愤怒，他如此珍视的人怎能……
几乎是本能地，他手中的银丝便直射出去，打断了对方的话“尊贵的陛下，只要您带走您的千军万…马”，丝线切下了老者的头颅，顿时，鲜血飞溅，将玄宗黑色的衣摆染得诡异，缓缓走入大帐，银发玄衣的少年术士眯着眼舔了舔指尖的鲜血，转身向玄宗伏下了身：“陛下，两日之内，我助您破苗疆，您答应我保护那个祭司，带他回长安……”
帝王所要的是完全的征服，是用鲜血警示所有的人，天下只能是他的，帝王的位置是不可动摇的……于是玄宗沉默，半晌，他伸手展开宽大的袖子，居高临下道：“准奏——”
于是，所有的剪不断，理还乱，就从此一直纠缠……
每当想起那段在苗疆的日子，师夜光和八重雪都恍如隔世，人，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和冥冥中自有的天意。相知是缘，相守，是分。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性德
——————————章•二•完————————————————————————


章三•明月西楼
“今天阿婆来了，她说，族长死了……”八重雪倚着竹窗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道。
师夜光闻言愣了愣，忽地冷笑起来：“怎么，他们那般对你，你还是心心念着他们？”
八重雪缓缓地回身，良久，他盯着师夜光道：“除了他们，我还有什么呢？我还能为谁而活呢…….”未言尽，师夜光便一把抱住了他，他急切地说：“雪，跟我走吧，跟我去长安，夏天，我在河畔为你放灯，冬天，我们一起看真正的雪，答应我，和我走吧……”
他屏着呼吸，等待怀中人的回答。过了许久，他说，好，师夜光，你带我走，我要离开……
闻言，师夜光笑了，笑得肆意，但接着，他便担忧起来，如果你知道，知道我话中的含义，你还会同我走吗……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你留下来，都不能再让你的族人伤害你……
那之后的一天，师夜光似乎对苗疆的巫蛊产生了很大的好奇，他问了八重雪饲蛊和解蛊的方法，他知道，八重雪不会生疑，但他同时也深深地痛恨自己，他在利用，利用八重雪的信任啊……但假如八重雪知道，他的族人将要出卖他，他或许，不，是一定，一定会义无反顾的迈入唐军的大营吧……十年以后，玄宗也曾如此评价，愚忠……可是，他们都不清楚，八重雪只是想要拥有一个借口，来完成亲口答应阿娘的事情——活下去……
“为什么，雨，都不停呢……苗疆，已好久未见阳光了啊……”一身红衣的八重雪静静地站在树下，他微微扬起头，肩上墨玉般的发丝缓缓滑下，在雨中显得更加迷离，如雪白的宣纸上晕开的墨……
师夜光倚着门，叼着烟斗深深地望着他，吐出一屡烟雾，他眯起眼仰头，看着苗疆压抑的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对不起……他淡色的唇间缓缓地吐出一句话语……对不起，小雪……
第二日，雨，依旧下着……
“快……走……阿雪……”八重雪惊慌地扶起满身是血的阿婆，他感到无比的惊惶，怎么了，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夜光，也不见了……
“唐军….攻……攻进来了……”阿婆干枯的手紧紧地握住八重雪的衣袖，鲜血缓缓地从他火红的苗服淌下……接着，阿婆的手重重垂下，从八重雪的身子滑了下去……他呆愣半晌，猛地回身抓起挂在墙上的苗刀，向寨子飞奔而去……师夜光，你……千万别有事……求你……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寨中时，却看到了族人的尸首交叠在一起，灰黄的泥土被鲜血染得赤红……还有满地蛊虫的尸体……和立在众多尸首间如浴血修罗般的师夜光……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缓缓地后退……绝望地摇头……不……不……“为什么……师夜光……为什么…..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僵立的师夜光垂着头，默然不语。
八重雪猛地拔出苗刀，剑锋直指眼前的银发术士，一如当初两人初见，而今……人面全非……：“回答我，师夜光！”
师夜光忽地抬起头，水色的眸子犀利无比，他沙哑着嗓子道：“是…..一开始，就是骗局……”
八重雪似乎忽然间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他颓然地扔掉手中的刀，跪坐在了族人的尸首之间，他抖动着单薄的肩膀，肆意地笑着，雨水，还是泪，划过面颊，忽地，他抬起头大喊：“啊啊——————————”如杜鹃啼血，声声断肠……
雨，依旧下着……伴随着血泪……伴随着唐军胜利的呼声……雨中的玄宗，深深地凝视着嘶声悲鸣的红衣少年，深深地，深深地……
是夜。
“小雪呢？！八重雪呢！！”师夜光满脸怒气的走入司马的营帐。
司马挑着眉笑了：“你说呢……”一语之间，笑得残酷……
师夜光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司马……司马承祯！”
“别这样，阿光，你难道不清楚李隆基的作风吗？”司马拉开师夜光的手，缓缓地道：“你难道不知道带他到长安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师夜光狠狠地挥掉桌上的茶杯：“我以为我可以，可以保护他…..为什么？！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却不肯放过一个小小的少年……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帝王吗？！”
司马缓缓地站了起来，俯下身子，幽幽地说：“对，就因为他是帝王！所以，你只能是他手中的棋子，你活该保护不了珍视之人……阿光，你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闻言，师夜光抬起了头咬着唇道：“不，我要……拥有力量……爹爹，你帮我……”自此，回到长安后的师夜光，不出一年便执掌司天台，称成为了那个名动朝野的“国之太岁”…...除了司马谁也不知道，他缘何变得阴狠毒辣，变得笑里藏刀……
那晚，月光很美，师夜光坐在玄宗的营帐外，坐了一夜……后来他与八重雪和好，也从没告诉过他，在苗疆的最后一夜，他不只八重雪是痛苦的，他，师夜光，更是痛不欲生……
帐内的烛火，灭了，师夜光望了望天上的月，勾唇笑了，猛然间，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望着那诡异的红色，他无声地大笑，笑着，颤抖着，泪水划过面庞……他爱他，如生如死如火如荼，缠绵如呼吸，他听着帐内的声响，刻骨的痛，伤筋动骨声嘶力竭歇斯底里愤怒悲伤，安静又压抑。
一切都消逝了，再没有了风清月白，雨中竹楼，相偎相诉的良辰美景……
小雪，这夜，还是这夜，月，也还是这月啊…….
帐中芙蓉红泪，如这刻骨的思念，还没落，就干了……
水纹珍簟思悠悠， 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 任他明月下西楼。
————李益


最近看文看得心情不太好，小夜光和小八......偶对不起乃们啊~小决不要伤心，后来他们还是很好滴不是嘛~

谢谢，谢谢，介个是番外，有爱请看正文，吧中有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