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轩阁内——
“小心。”盖聂轻轻的扶起躺在床上的女子，让她半靠在床头，“先把药喝了吧！”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一口一口递到女子的唇边。只是还未喝下两口，女子猛的一弯腰，把刚喝下去的汤药全部吐出，他一惊，连忙拿起床边的白巾，替她擦拭，担忧的问道：“纤月，感觉如何？”一边轻轻抚拍她的背。
“很……难受……”纤月咳了几声，脸瞥向里床，“不想在喝药……”
盖聂无法，只能把药放在一旁，安顿她躺下后，径直走了出去，只吩咐了门口的侍卫：“照顾好王妃。”语毕，便向藏书阁走去。
这几天，端木蓉一直埋首在藏书阁内，没有再跨入起轩阁一步。而当盖聂走进藏书阁的时候，镜花谷的弟子都有些吃惊，要知道藏书阁除谷内的弟子以外，其他任何人不得擅入。此时正值晌午，三三两两的弟子正围坐在一起或看书，或研讨，见到一个陌生人擅自进来找人，自然要低声评头论足一番。不一会儿，一位弟子唤来了小碟，因为其他人都不知道镜花谷来了客人，只能叫来与五师姐平时最亲近的人。小蝶上前拦住正准备到二楼寻人的盖聂：“五师姐说在这期间谁也不准打扰，王爷还是请回吧！”
“本王想要拜见谷主，还请小蝶姑娘烦扰。”
“师父正在闭关，除了五师姐谁也不见。”
“那本王现在就请端木姑娘去禀告。”话音未落，便就着楼梯走向二楼，小蝶跟在身后。二楼比一楼安静的多，不是每一个弟子都能来到二楼。只见一间倘大的房间，墙的两侧摆放着一排一排的书架，上面的书也罗列成群，每个书架之间都有一扇小窗，此刻都紧闭着，只有微微的细缝处偷溜进几束阳光。盖聂一处处查找着，丝毫不理会身后人的唠叨，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处，找到失踪五天的端木蓉，只见她坐靠在书架前，双目紧闭，一双好看的细眉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眼眶下有些泛青，微微苍白的脸上是毫无保留的疲惫之色，几缕发丝紧贴在小脸上，而在她的周围堆满了翻开的医书。到来的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书墨香……
盖聂嘴唇努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破坏此时的宁静，无声的走了下去……
下午，端木蓉背着箩筐，正要上山，被盖聂拦住：“端木姑娘，要到哪去？”
“上山采药。”简单四字。
“既然如此，我陪姑娘一起去吧！”
依旧是清冷的语气，但还是让一旁的端木蓉微微诧异，看了一眼他没有表情的脸庞，耸了耸肩，应道：“随便。”
于是两人并肩走向山顶，一开始两人都默然无语，端木蓉偶尔停下采着草药，一旁的盖聂就如同隐形人一般。快要到山顶的时候，隐形人终于说话了，打破了这股静默的尴尬：“端木姑娘，本王想拜见谷主，烦请通告。”
原本蹲着采草药的端木蓉闻言回头，刺眼的阳光让她微眯了眼，而一身白衣的盖聂那修长的身形，如雕刻般完美的五官在阳光的映衬下，有一种无言的魅力，无形的气场，让在他面前一贯冷漠的她也被如此的场景所震慑，在原地顿了两秒，她才起身，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讽笑：“这是你跟着我来真正的目的吧！”边说着边继续向山上走去，并不看他，”怎么？信不过我的医术？”
“并不是如此。”他解释道，“只是吾妻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再继续如此……”
“再继续如此，一定命丧黄泉。”她替他把话说完，两人已经到达山顶。
***
慢慢的走到断崖处，端木蓉目光巡视着与断崖相对的的一帘瀑布，奔腾汹涌的的水势义无返顾的倾泄而下，如同一道天然的白色屏障。而两处之间是云雾缭绕的深渊，无法看清何处才是深底……
盖聂本想继续恳请，见她沉默不语看向瀑布的一点方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并没有发现什么，正想回头询问，却只瞧见她飞身逼向断崖对面的瀑布。虽然两处地方间隔的深渊并不是很宽，但此处断崖绝壁，地势险要，还是很危险。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所影响，他目光紧紧的定着正伏身在瀑布旁的岩壁上，一步一步缓慢移动的端木蓉。


端木蓉脚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岩石，屏息着挪向一束开在绝壁细缝中的兰芝草。只是越靠近岩壁越湿滑，很难站住脚，好不容易拿到兰芝草，却一时没留神，身子一下子下沉了几米，手上也磨出了血，只能两手抓在凸壁上。
见此情景，盖聂立马一个轻功飞身攀到一处较为凸石上，一手抓着岩石，一手伸向下方不远处的端木蓉。“把手给我！”说着大手伸递了过去。
端木蓉抬头对上他的如寒星般璀璨的黑眸，此刻那眼神里坚定的神采，让她不自觉的陷入这眼神里的黑色旋涡中，第一次心里产生一股奇异的感觉，就好像空虚的心被满满的暖意所填埋一般。目光下移，那双大手映入眼帘，想象着被它包住的温暖，不自觉的伸出那只已经伤痕累累的小手，慢慢的，慢慢的靠近，直到指尖与指尖相处的一刹那，两人的命运由此交缠……
“小心！”话音未落，两道一白一紫的身影随着冷落的碎石一起跌入无尽的深渊中……
……
“滴答！滴答！”黑暗的洞谷中，石钟乳上的水滴滑落在细流中，细流边俨然躺着一个人影，显然是被湍急的水流冲刷至此的。不知何时，昏迷的端木蓉缓缓的醒来，眼睛睁开的一刹那，脑海有这么一刻一片空白，直到撑坐起来后，环顾了下四周昏暗的环境，眼前分支的细流，昨日的记忆才慢慢回笼，下一刻连忙扫了扫周围，但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影。楞了一会儿，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她强撑着全身的酸痛，一瘸一拐的向洞谷的更深处走去……
***
越往里走，洞谷前面的道路变的更加狭窄，且成陡坡式，让人感觉就像一直在爬山似的，端木蓉本来以为盖聂被水势冲了进来，可一路找来，还是不见人影，而且看这地形也很难冲进来。心里正想回头沿着原路回去，不经意间一道极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投射进自己的眼睛中，心一禀，又继续向着透着光线的地方爬去。光线也变的越来越强，直至要爬上顶的一刻，橘色的火光映照她的脸上，她诧异的抬头却对上盖聂同样惊讶的眼神——
“端木姑娘？！”盖聂原本发现这个洞口，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想意外看到一张脸色苍白，被擦破皮的小脸。他连忙伸手把洞口下的端木蓉拉了上来，本就耗尽力气的她被他这么一拉，只感觉手腕一紧，整个人不稳的倒在对方的身上，脸颊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一股冷湿的感觉。
盖聂受了冲力，再加上脚裹处受了伤，原来蹲下的姿势被她一推，整个人被压倒在地，右手拿着的火把也不慎甩了出去。他抬头扶住压在自己身上的瘦小的肩膀，有些担忧的叫道：“端木姑娘，你没事吧？”
闻言，端木蓉缓缓抬起痛得发胀的头，目光不期而遇，那如墨般的黑眸所透出来的璀璨让她不自觉的靠近他，两张面容近在咫尺，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到，而且都感觉到了对方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脸上。
“啪！”还未干的秀发上，水滴顺着发丝滴落进盖聂的眼睛中，盖聂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头一偏，原本愣神的两人醒了过来，端木蓉连忙无措的从他的上爬起，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背对着对方。
端木蓉目光无意的扫了扫四周，原本尴尬的神情变得惊异，只见他们所处在一个很大洞谷中，周围肮脏不堪，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洞谷的一角落处是无遮掩的，而外面就是瀑布，时不时的有水被溅了进来。“我们在瀑布的里面？”她询问身旁的人，毕竟他要早到这。
“恩。”盖聂点了点头，“我醒来的时候被细流冲到洞穴里，本来想找你，不想找到这里，又意外发现这个洞口。”说着指了指她刚才上来的地方，“现在天色已晚，也找不到上山的路，今日就在这里休息吧。”
端木蓉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无声点头。盖聂拿起掉落在一旁的火把，升起两个火堆。因为在洞谷的中间有一块巨大的类似假山的石头，两人背靠在同一块石头上，坐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两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远处的火堆，身上的湿衣慢慢变干，火堆里时不时的冒出几处火星，整个洞谷寂静无声……

一阵阴恻恻的冷风吹过，端木蓉倦缩着身子，双手抱胸，下巴搁在膝盖上，怔怔的，两眼无焦距的盯视着前方。“唰唰”身后传来脚底摩擦石子的细声，在如此安静的情况显得格外突兀，她回神，突然想起不久前两人跌倒在一起的情景，微微泛白的脸颊不自觉的增添了一分红晕。沉默了片刻，她没有任何预兆的起身，绕过大石，走到盖聂的面前。
原本双目紧闭的盖聂正半靠在大石上休息，察觉到来人的脚步，谨慎的睁开眼，却看到眼前蹲下的人儿：“端木姑娘，你……”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她利索的扯下一段裙摆处的布条，自顾自的脱下的他的鞋，“端木姑娘，不用……”
她打断他的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你的脚拐处受了伤，如果不治疗的话会恶化下去。”说着又帮他脱下映着血迹，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上面，当指尖接触到伤口处时，不知是药粉的作用还是指尖的清凉，让他心一紧，不禁缩了缩脚。
端木蓉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皮，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一紧握拳的手撑着地面，这一举动微微泄露着此刻的情绪，她以为他在忍耐着疼痛，手上的动作放的更加轻柔。直到包扎好伤口她才起身，但却原地不动。
“多谢。”简单的二字，从他们见面以来，这是盖聂对她说的最多的话。
“呃……你……你觉不觉得这大石有点奇怪？”刚刚在沉思的时候让她回忆起了儿时的一些记忆，本有倾诉的愿望，如今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算了他也不记得了。想着，随意扯出了一个话题。
此言一处，原本就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的盖聂起身认真打量起了这块大石：“确实有些怪异，从洞口处到这里，除了刚走进来时发现一些时小时大的岩石，后面一路到这里几乎就没有如此大的石头，这么大的石头不应该会在这里。”
一开始只是随意一提的端木蓉也细细的打量起来，两人围着大石走了几圈，但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
“这么大的石头为什么会堵在这里……”
“等等！”盖聂突然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堵？堵……我知道了！”他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神情，“端木姑娘，请让一让。”看到端木蓉退到一边，他双手抵石，将内力聚集于掌心，慢慢的推动大石，灰尘扬起，果然片刻后，一个洞口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洞口还冒着隐隐幽幽的红光，显得神秘诡异。
“我们下去吧！”
“恩。”两人对视了一眼，带着好奇心慢慢的爬进洞口。
***
两人沿着凹凸不平的洞壁一步一步向下挪，双手双脚紧攀在洞壁上，时不时的上面的沙子泥土小碎石从上方落了下来，落在两人的眼睛中，再加上凭着微弱的红光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只能跟着感觉走，应此走的非常艰难。好一半会儿，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但却耗用了全部的力气。端木蓉停下了脚下的移动，低头透着一丝暗弱的光线向下望去，但依旧是黑暗看不到底的黑洞。她心叹了口气，抬首想要继续下移，却听到旁边着急的叫唤声：“小心上面！”乍听此言，端木蓉本能的反应护头埋首在胸前，下一秒，感觉到一个庞大的身躯护在自己的背后，一只大手把自己的头压入他的怀中，而耳边是石头滚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突然，庞大的身躯似乎被石头击中背部，他原本挺着的身躯向前一冲，更加的贴近怀中的人。端木蓉心一窒，感受着耳旁粗喘的热气伴随着一声闷哼传入自己的耳朵，她想要转过身，无奈被高大的体形挡着，只能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恩。”盖聂紧闭着唇，放开她的头，僵硬的脸有些不自在的与刚才紧贴着发丝拉开距离，努力忽略鼻尖萦绕着的香草味，“我……”刚讲了一个字，鲜红的血沿着唇角留下，他侧身，张开嘴吐出口中的血。
一股血腥味涌上她的鼻尖，她心慌乱了几拍，从腰间掏出一块小小的白巾，递给他。
盖聂看着递过来的白巾，想要用衣袖擦拭的动作一顿，怔了几秒，才接过白巾擦拭唇角：“多谢。”
多谢什么！明明是他为救她而受伤的，却多谢她，可笑！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一直以来说的无数多次多谢，原来是拉开距离的表现，这么说来可笑的人是她才对！想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


“继续走吧！”盖聂回到原位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往下挪。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两人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在永无止尽的流失，而周围的红光也变的越来越强，在他们开始后悔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来到洞里的那一刻，终于来到了洞底。两人都有些脚发软坐在洞底，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如同一个巨大圆盘的洞底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中央处，那插在石板上的剑，而之前的红光也是有这把剑所散发出来的，看起来尘封了多年，在剑的旁边竖立了块石碑，上面似乎写着碑文，但几乎被灰尘所掩埋，在洞底的正洞处还有一条黑暗的走廊，不知通向何方……
两人起身来到石碑前蹲下，端木蓉用衣袖小心翼翼的擦去上面的灰尘，上面的文字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文字？”盖聂看着这奇怪的文字问道。
“这……应该是古时候燕国的文字。”端木蓉细细的抚摸着上面的刻痕，“几百年前，战国时期，主要是齐楚秦燕韩赵魏这七个国家各分天下，后来秦始皇统一了六国，也统一了文字，而在这之前各国的文字都是不同的，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燕国的文字。”
“你怎么会知道？”盖聂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年幼时曾在祖父的书房里看见过这种文字的书，后来问祖父才知道这是燕国的文字。”
“上面写着什么？”
“我也看不太懂，好象……千年玄铁……眼泪……唤起记忆……”端木蓉冥想着。
而这边的盖聂已站起身，不知为何，有一股吸引力催使着他不由自主靠向那柄散发着红光的剑，刚走到剑的面前想要伸手拔出来，此刻这柄剑却自身晃动着，石板裂缝越来越大，红色的光晕也越来越大，笼罩着他的全身，原本看着石碑的端木蓉感觉到脚下的晃动也走了过来，两人睁大着眼睛看着这奇异的景象。
“唰！”剑破石而出，自动飞到盖聂的手中，他一怔，目光徐徐的打量着手中的剑，剑身黑体通透，泛着光泽，蓝色的剑柄上写着“渊虹”二字，整把剑透着股灵性。
“这么说石碑写的是这把剑是由千年玄铁铸造而成，那眼泪和唤起记忆是怎么回事？”端木蓉也上前细细看着。
盖聂无声的摇了摇头，一手轻细着抚摸着剑，但渐渐地，红光变的暗淡起来，直至消失，周围也变的漆黑，端木蓉从腰间拿出火折子，长年上山来，这点准备是要有的，一吹，黑暗的空间中，亮起小小的烛光，映照着两人的脸旁和手中的剑——
“怎么回事？”只见盖聂手中的剑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黑色的剑身一下子变的暗淡无光，没有刚才的黑泽光透。
“不知道。”盖聂微微皱了下眉，又扫了一下漆黑的四周，提议道，“总之我们先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恩。”
“朝正东处走，我记得那里有一条走廊。”
“好。”两人朝着不知明的黑暗走去……
***
两人沿着长廊回到了洞**，此时东方的天际已划过一条橘色的亮光。“马上就要天亮了，我们回去吧。”盖聂提议道。
“恩。”端木蓉轻点了下头，两人并肩走上了山，一路无语，气氛显得安静但却又极其的和谐。
等两人回到镜花谷时，天已大亮，日光照在头顶上，使原本负伤又饥饿的两人都有些发晕。但端木蓉走到谷口处时，脚下的步伐停了下来，正当盖聂疑惑的想要询问，身边的声音传了过来：“抱歉。”因为她害了他一起摔入崖下。
“不必如此，端木姑娘……”
话还未完，就被平淡的声音打断：“我会禀告师父的。”说完也不等眼前人的反应，快步的走进谷内。果然不一会儿，镜花谷的徒弟们都走了过去，围在他们五师姐的周围，好奇的询问着消失了三日的端木蓉。不远处的盖聂，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她，眸中划过一丝璀璨夺目的亮光……
……
“王爷！”守门的侍卫一看到消失的盖聂连忙扑了上去，惊喜的叫道，“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些擦伤。”他说着走进一间偏室，让侍卫从包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王妃怎么样了？”
“王妃这几日没见到你，有些担心，我们就说王爷有要事回了京城，还派了守远去找你，以为你又遇到那群黑衣人。”
“没事，只是出了小问题。”说着大步走进了内室，白色的纱帘下，消瘦的女子正静静的安睡，盖聂坐在床沿细细的凝视着她的脸庞，苍白的面容让他眉间露出一丝忧虑，脑海中突然回响起那淡淡的话语“我会禀告师父的”，想着紧皱的眉锋松了些。
……
镜花谷最安静的地方就属南边的桃缘轩，此地就是镜花谷谷主居住的地方，桃缘轩地如其名，要进入此地必定先经过一片粉色的桃花林，清幽的小路上铺满了粉色的花瓣，偶而一阵微风吹过，天空就会下起桃花雨，同时伴随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如果此时再有一坛桃花酿那就再好不过了。桃缘轩内也栽满了桃花树，听说是因为当年有一任谷主非常喜欢桃花，而后就一直保留至今。
端木蓉来到桃缘轩前，一间两层楼阁的门侧两旁分别写着“水中月，镜中花。”这是第一任镜花谷谷主提的字，当然这其中的原由众说纷纭。她没有轻轻的扣了扣门，唤道：“师父。”
良久，里面传出一句回应：“进来吧！”
“咯吱。”轻轻的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钻入鼻间，里面的女子依旧淡定坐在椅上，面前是一张两米宽的长桌，上面放满了各种药材，她的身后和两旁的强面都是一个个写着药名小抽屉柜。只见她一手磨着草药，一手掀开一旁药炉上的盖子，但却显得不慌不忙。
“发生了什么事？”女子抬头，一张倾城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女子的年龄。
“有人上门求医。”端木蓉解释道，女子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徒弟，要知道以前这种“小事”，她从来不会向她汇报的。

起轩阁内——
三人围坐在床前，由着镜花谷谷主——薛蕴细细的为姬纤月把脉，端木蓉和盖聂在一旁等待着结果。良久，两人随着她离开房间，来到幽静的小道处。
“谷主，吾妻的病如何？可有解毒之法？”盖聂上前一步，着急的作揖询问道。
薛蕴抿了抿嘴，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身边的端木蓉，说道：“令妻中了冥毒，医书上记载此毒没有解药，而且她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服用汤药只会增加肝的负担，施针也没有效，请恕我无能为力。”
盖聂听了此话，全身一僵，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一样。而原本紧绷着神经的端木蓉内心隐隐松了口气，垂在两旁握拳的双手不自觉的放了开来，刚一抬头，却撞见师父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一颤。“跟我走吧！”闻言，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桃缘轩内——
“你认识盖聂？”薛蕴不缓不急的问道，手中捧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一副悠闲的样子。
“盖老王爷是父亲的故友，而且当年因为劳施事件，与其所有有关的人都被斩了首，这一案件父亲也被牵累进去，要满门抄斩，盖老王爷与其王妃派人救走我，才躲过这一结，于情于理不能不抱。”回忆旧的往事，有一种恍然如世的感觉，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悲伤。
“那你之前把过脉，想必已经知道是这毒了，为什么不把解毒的方法告诉盖聂？”
闻言，她的心跳乱了几拍，脑海里浮现书中的那句话——要解此毒，惟有一法……不行！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不想让盖聂知道这一方法，因为她能预想到如果知道这个方法，他一定会……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至于原由她不也想搞清楚，总之，不可以！想着，不由得从口中吐出：“不可以！”
薛蕴观察着她脸上矛盾的表情，微微一叹：“如果被他知道你刻意隐瞒，他会怎样？你有想过吗？不管如何，是好是坏，他都有选择的权利。”
端木蓉脸一白，低头不语。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薛蕴的提醒传入端木蓉的耳中，她恍恍惚惚的回到房间里。

倘大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熏香，红色的柱与柱之间挂着颜色淡雅的纱帘，长缦至地，隐隐绰绰。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那男子声音有些沙哑的命道：“进来。”
只见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快步的踩过黑泽的大理石上，撩开纱帘，作揖恭敬道：“二皇子。”
“怎么样了？”男子依旧自顾自的盯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似乎在沉思什么。
“盖聂已经回到了京城。”
“那女人呢？”
“还没死，而且这趟盖聂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听说她能就那姓姬的。”
“呵！这下更有趣了。”唇角勾起魅惑的笑容，似自言自语道，“那女人既然背叛了我，还以为有活路吗？”
“可是如此一来，那边……”黑衣人迟疑道。
“哼！”他冷笑道，“你以为那老狐狸真不知道毒是我们下的，我只是要给他一个警告——背叛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他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现在情况变的更复杂，不如直接杀了那女人。”
“我本来还想慢慢折磨盖聂，看来现在他逼的我不得不出手，明日就叫白凤去行动吧！”
“是。”黑衣人应道，转身想要离开，却瞥见男子拿着酒杯的抖了一下，几滴酒水洒在衣服上，很快的隐入不见，目光停留了一秒，随即快步的走了出去。
而靠在躺椅上的男子一手抚着疼痛的心口，眉宇间隐隐现出一丝隐忍，但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神色，目光掠过窗台望向黑暗中的一轮明月……
***
高府内——
“前些日子，我还一直想让你下山来看我，你总是推辞，这次却为了救人而下山，看来事情不简单。”慕容雪笑嘻嘻的开玩笑道，两人闲坐在亭子里，手里捧着一杯暖茶。
端木蓉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询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解毒吗？”
“嘿！你都知道这毒了，还问我。”
“阿雪——认真一点！”她拖长了音。
“好啦好啦！不过这冥毒已经消失了几十年，也没什么详细的记载，如今只有书上的那个方法值得一试了。”
端木蓉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颜二哥在哪？”
“年前的时候来过京城，我们碰了一次面，后来他说他要去南夏国一趟，估计还没回来呢！”说着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端木蓉，“他即使在，也不一定有办法。你这次来……不会就是这么简单要我帮那姬纤月把一下脉吧？”
“其实来京城，我就是想把姬纤月的毒引到我的身上。”
“你疯了！”
“阿雪，你忘了我有抗毒体质，如果把她身上的毒引到我的身上，那么对我的危险就可以缩小，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你就必死无疑！”她气急的打断她的解释，“砰”的一声放下茶杯，“你不会不知道冥毒的危害，即使抗毒体质也抵抗不了。”说着顿了一下，恍然道，“怪不得你要来京城，你知道如果在镜花谷你师父一定会阻止你，对吧？！”
“阿雪……”
“为什么？以前的你决不会这么做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走进庭院的高渐离打断，淡漠中带着一丝轻柔：“阿雪。”
两人一怔双双转头，看向大步走来的人。他直至到她们的面前才站定，抚慰按住慕容雪的肩膀，向对面的端木蓉打招呼：“端木姑娘。”
“高大人。”她示意的点了下头，随即看了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盖王府了。”
“蓉姐姐。”慕容雪担忧看向她，端木蓉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色，就想离去，却听见身后的男声：“我送端木姑娘吧。”
……
两人无声的穿过庭院，走向大门口。直到走到门外，端木蓉正想道别，一旁的高渐离却淡淡的出声道：“容在下提醒一句——离盖聂远一点。”
端木蓉一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惊异的瞧向依旧表情冷漠的高渐离，良久，才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你是阿雪的朋友，我不想阿雪伤心。姬纤月中毒这件事太过复杂，小心引火上身，如果只是为了帮盖聂，没必要，也不值得。”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转身离开。
端木蓉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脑海中不断的闪现他刚才的话语，没必要，不值得，不值得……她喃喃自问道：“真的……不值得……”


***
出了高府后，端木蓉没有直接回盖王府，而是直奔西城，本想望一望原来自己的家，十年沧桑巨变，西城依然热闹非凡，但原来的端木府早已消失，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曾经是她熟悉无比的环境，内心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带着无所名状的失落，回到了盖王府。她低顺着头，盯着紫色绣着小花的绣花鞋，一步一步踏在青石板上，不知不觉来到后庭的花园，仿佛刚醒过神，猛的一抬头，而后又怔怔的凝视着花园的池塘，陷入回忆中——
“好大的鲤鱼！”池塘边一个粉嫩玉琢的女孩瞪着水碌碌的大眼睛，惊喜的看着池塘里的鲤鱼。
“蓉儿！”身后传来温稳而雅的男声，端木凌刚进花园就瞧见池塘边的女儿，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来，责怪的语气中透着宠爱，“怎么爹一不看到你，就乱跑。第一次来盖王府就这么大胆，把你娘下的到处找你。”
“爹爹，这里有好大的鲤鱼！”怀中的小娃还沉浸在刚才惊奇中。
“小丫头，还想着鲤鱼呢！”端木凌说着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待会儿你娘一定会好好训你一顿。”
“恩恩……”小女娃在自己爹爹的怀里撒着娇，小脑袋不停的蹭着他的胸膛，口里却得意的道，“爹爹，一定会帮蓉儿的，这样娘娘就不会训蓉儿的。”
“哈！”端木凌温柔的抚摸着怀中的小脑袋，笑道，“原来蓉儿想要爹爹帮你撑腰啊！”
小女娃连忙抬起头示意道：“爹爹最好了！”说着粉唇在自家爹爹俊俏的脸上亲了一下，小脑袋又躲回他的脖子间，“咯咯”的笑闹着，父女一路上有说有笑……
“端木叔叔。”突然身后响起一稚嫩的声音。
端木蓉从怀中抬起小脑袋，好奇的大眼偷偷的看向眼前还是一脸稚嫩却装作老练的男孩，却不想男孩一抬眼，黑眸对上她水汪汪的大眼，下一秒，男孩露出一丝笑容，让原本还乱动的她呆愣起来。
“聂儿。”端木凌顿下身，把端木蓉放下后，摸了摸盖聂的脑袋，“这小丫头原来在花园里，走，我们一起去前堂吧！”说着一手牵着一个小人。
端木蓉在右手边，时不时瞄向另一边的盖聂，让他有些不自在，刚晃一下神，突然感觉有一只软软的小手牵起自己的右手，他愣了愣，偏头，就见端木蓉跑到他的身边，笑眯眯的牵着自己的手，大声的唤道：“聂哥哥！”
“原来蓉儿不喜欢牵爹爹的手，喜欢牵你聂哥哥的手。”一旁端木凌逗着自己的小女儿。
“爹爹不能陪我玩，聂哥哥可以陪我玩。”小人儿一本正经的说着，牵着的手更加紧了紧，让一旁沉默的盖聂小脸微微泛红。
……
“端木姑娘。”沉稳的男声打断了自己的回忆，端木蓉抬头，怔然的看向夕阳余晖下，被橘光笼罩的两人缓缓的朝自己走来。
“端木姑娘。”姬纤月轻轻唤了声眼前的人。
“哦！”端木蓉醒过神来，观察了下她苍白的脸色，又似不经意间扫视了下两人十指紧扣的手，询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看今日纤月精神好了点，就带她在花园逛了逛。”盖聂笑着说道，目光也不自觉的看向身旁的姬纤月，伸手帮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两人相视一笑，旁若无人，“对了！端木姑娘，你今日去了高府，慕容姑娘怎么说？”
端木蓉不再看向期盼的两人，低着头似专注的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垂在两旁的双手紧握着拳，指甲掐入手心里，在思索着什么，良久，突然抬头，朝疑惑的两人微微一笑，克制着心底的心酸，一贯淡漠的语气中添了丝欣喜：“我和阿雪已经找到解药了，只要材料备齐，就可以帮王妃医治了。”两人顿时喜出望外，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她话语中颤音，“我会写好需要用的药材。”语毕，朝两人点了点头，快步的走出花园，一直走一直走，到后面竟小跑起来……
***
第二日下午，端木蓉独身一人前院拜访盖老王妃——
“王妃让你进去。”等了片刻，从房间走出一婢女向她说道。
一旁等了片刻的端木蓉闻言点了点头，拿着白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咯吱”她轻轻推开了门，第一眼就看见端坐在中央的盖老王妃，一瞬间又仿佛回到了年幼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而眼前这位正是对自己疼爱的女人，想着，眼眶突然有些酸涩，下意识的低头掩饰面上的表情。


事情发生的半个多月后，王府内的气氛都有些低迷，整个庭院和大门前挂着白色的灯笼和白色的绫段，下人们都来往匆匆，不敢再碎嘴，省得惹了哪位主子不高兴。
端木蓉先在前厅陪了老王妃一会儿，出来后就向大门走去，中途遇见管家，便询问道：“盖管家，王爷在哪？”盖管家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见此情景端木蓉便知道他又去那了，连忙道了声谢，向西城的悦来酒肆跑去。这十多天来，盖聂从早到晚一直在酒肆喝酒，好一点的时候还能自己跌跌撞撞的回来，严重的时候都要酒肆里的小二抬回来。想着今日老王妃担忧的神情，她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走进酒肆，一旁的小二连忙迎了上去招呼。“盖王爷在哪？”她直接点名题意问道。
小二先是一楞，随后回答道：“王爷在后院的西厢房里，小姐请跟小的来。”
端木蓉随着来到西厢房，给了他几个铜板便让他退了下去。“咯吱”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中挥散不去。她一眼就瞧见头靠在桌上似紧闭双眼的盖聂，他一手还紧拽着酒瓶，桌上放满了空酒瓶，地上也有几个已经摔碎的酒瓶。她来到他的面前定住，只见他下巴隐隐有胡渣，头发也有些凌乱，而眼底的青色更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堪。她细细的打量着，不自觉抬起微微颤抖的指尖想要帮他撩开颊边的一缕发丝，就在此时，盖聂突然睁开眼，对上她无措的黑眸，她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盖聂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瞥过头，继续喝起手中的酒，没有言语。
“你准备喝到什么时候？”她见他这个颓废的样子，心中燃起不知明的火气，“你知不知道王妃很关心你？你忍心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一天到晚为你担心？”依旧是无声的回答，端木蓉猛的拍了下桌，站了起来，一把抓起他胸前的衣襟，硬拖着来到后院的空地上，被她拽着的盖聂麻木的没有反抗。
她把他拖到井口旁，已经有些迷糊的他脚下竟瘫软的跌倒在地上，刚想站起来，一盆冷水毫无预兆的浇在自己的身上，他一个激灵，冷然望向对面拿着水桶的端木蓉。
“醒了吗？”
盖聂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手依旧握着酒瓶，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淡漠的道：“不用你管。”说完，不再看她，走出庭院。
***
第二日一早，盖聂前脚刚踏进悦来酒肆，端木蓉后脚就跟了进来。一旁的小二把他们引进西厢房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犹豫问道：“客官要来些……什么？”
盖聂没有看向跟着他进来的端木蓉，自顾自的吩咐道：“照旧先来几坛酒。”
一旁的小二连忙应下，又看向目光一直停留在盖聂身上的端木蓉：“那这位姑娘……”
“王爷来几坛酒，你就给我上几坛酒。”
“额……是。”说完，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留下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人。
不一会儿，酒便送了上来。盖聂不言不语拿起一瓶，开了封口，就着喝了下去。
对面的端木蓉看他喝了多少，拿起酒瓶仰头也喝了起来，因为一时太猛，被呛了好几下，咳了几下，又瞧见对面的盖聂依旧自饮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用袖口擦了一下唇角，继续跟着他喝起来，总之他今日喝了多少，她就喝多少。可能因为一早就开始喝酒，前面也没吃过任何东西，所以没喝几口，胃就特别难受，胃里有一种翻江倒海的绞痛，她一手不自觉的放在腹前，忍着疼痛继续跟着他喝。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小跑到门边，弯着腰呕吐起来。
瞥见她在门边弯着腰呕吐的瘦弱背影，他抬手喝酒的举动似不经意间一顿，又继续埋头喝了起来。
而那边的端木蓉已经走回到了桌边，随着他拿起酒瓶继续喝了起来。让盖聂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几杯就倒的人居然陪他一直喝到了半晚，当然这中间某人也呕了好几次，到后面已经什么也呕不出来了。其实端木蓉早就设想到了醉酒这回事，一个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人的酒量可想而知，所以在还没来酒肆前，她就先吃了一粒解酒丸，才能撑到现在。当她第四次到门口干呕后，没有马上回到桌前，只是一手撑在门板上，脚下已有些发软，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叹了口气，回头想要继续跟他耗着，却不料，刚一回头，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近到只要她在微微抬一下下巴，就能碰到他的薄唇，而当两人的鼻尖擦肩而过的时候，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中掠过的一丝愕然。时间也仿佛停搁在这一瞬间，两人谁也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上前一步，只是静静的感受着一粗一细的呼吸，伴随着两人身上的酒气无声的散播着暧昧的气息……


“客官，酒已经……”门外小二的声响，打破了原来的气氛，也唤醒了两人的神志。盖聂回过神来，退后了几步，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让对面的端木蓉心中一痛，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他抓着酒瓶快步的走了出去，不带一丝留恋……
***
第三次来到悦来酒肆,端木蓉已经不用小二带路,径直向西厢房走去,只是刚走了几步就被小二.
“姑娘！”小二赔笑着拦道，“今日盖王爷买了几壶酒就走了，此刻并不在小店。”
“走了？”端木蓉脚下的步伐一停，疑惑问道，“他到哪去了？”
“这……小的怎么会知道……”
看着眼前一脸笑容，想想也是，一个小二怎么会知道他的去处，她暗自抚平内心的浮躁，走出酒肆，此刻的天气也如同她情绪一般，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这不，刚踏出门口，就传来一声雷响，她无意识的扫了下四周，只见一些摊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免得被即将而来的大雨淋湿，来往的整天街有些混乱。端木蓉想了想先回了下盖王府，刚到王府门口就碰见了盖总管——
“盖总管，王爷回来了吗？”
“王爷？没有回来啊！王爷不在悦来酒肆吗？”
“我刚刚去过了，他不在那。”
“那会不会在别的酒肆？”
“应该不会，那小二说他是买了酒走的。”
“这……”两人苦思冥想着，外边已悄声悄息下起了小雨，如大豆般的雨点滴落在刻着古朴的青石板上，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会不会是在……”一旁的端木蓉眸中闪过一丝光亮，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在哪了？”说完，不等对面的人询问，义无反顾的跑入雨中，身后的盖管家见她的身影渐渐的融入雨幕中，原本想提醒她拿伞的举动化做一声叹息。
……
当端木蓉跑到山顶处时，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似大豆般的雨滴打在冰凉湿透的脸上，面容显得有些苍白，大雨伴随着凉风侵袭着她瘦弱的身躯，而她已几近麻木，在两米远处，隔着厚厚的雨幕，一道熟悉的身影模糊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只见他闭眼坐靠在一墓碑旁，整个身躯靠在石碑一侧，脚边是已经空掉的酒瓶，整个人狼狈不堪。她一步一步慢慢的向他走去，直到走到他的面前，才缓缓顿下，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墓碑上的字——爱妻姬纤月之墓，唤道:“盖聂……盖聂……”
盖聂感到有人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一手挡住落下的雨水，模糊的看到面前的身影，有些不耐烦道：“为什么要跟着我？”
闻言，端木蓉本想说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与他茫然的目光对视了几秒，突然拽住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向断崖走去：“跟我走！”
两人走到悬崖边，右侧就是无尽的深渊，盖聂刚想要询问，下一瞬间，就感觉扯着自己手臂的手向西侧一用力，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两人纷纷摔下山崖，快速下落的过程中，原本的醉意以下子清醒过来，一手把她搂入怀中，一手连忙攀住凸出的岩壁，气运丹田，一个轻功，向上飞身，回到悬崖边。此时，他才缓缓松了口气，低头瞥见怀中人苍白的小脸，湿透的身躯，火气上涌，双手抓着他的肩膀怒道：“你疯了吗？”
端木蓉抬头眼神冷冷的直视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疯的那个人一直是你！与其日日喝酒醉死，不如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现在我只是提早成全了你，不是吗？你不是想死吗？那就跳啊！”说着说着，眼眶有些酸涩，到后来已经分不清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知道脸颊上的冰凉怎么也比不上心底的凉意。
盖聂没有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注视的对方，看着对方眼帘中自己的狼狈的身影，只有哗哗的雨声充斥着两人的耳朵。不知过了多久，他毫无预兆的转身离开，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端木蓉终于暗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一次她赌成功了，刚想追随着他的脚步，下一刻，整个人昏倒在地。在倒下的最后一刹那，听见了不远处着急的呼唤：“端木！”
……
端木蓉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梦中一会儿是那个儿时温柔的喊着自己小蓉儿的盖聂，一会儿那个狼狈不堪的盖聂，一会儿又是自己被追杀的情景，然而盖聂的身影却越飘越远，最后只剩下月光下的自己……“盖聂……盖聂……”她在昏睡中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坐在床沿的盖聂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容，眸中汪洋一片，深邃的看不见底，良久，叹了口气，轻柔的想把露出的小手放入被中，却不料刚一触到，小手就紧紧的把大手握中，试图吸取它所带来温暖，大手犹豫了几秒，最终拉开小手，放入被中，他转身离开。
……
昏睡了两天后，端木蓉才缓缓醒来，一起来她就往盖聂的墨涵轩跑，刚到门口，就瞥见院里一道正在练剑的白影，整个人一改前几日的颓废，一身白衣的衬托下，更显得潇洒飘逸，剑势干净利落，一招一势如行云流水一般，端木蓉认识这把剑，就是那天在山洞里的那把渊虹，但剑身还是一如既往的暗淡无光。她就这么楞楞的看着眼前的人，直到眼前的人不再练剑，而是慢慢的向他走来，她突得冒出一句话：“你没有去喝酒？！”
盖聂脚下的步伐一顿，随即平和的说道：“这还得多谢端木姑娘，与其喝酒，不如早点……手刃下毒之人。”最后几个字说的有点轻，但却无比坚定。
端木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细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原本隐藏在心底的忧郁，已经毫无掩饰的泄露在眼底，身上清冷的气质变的更浓，更重要的是，在面对自己时，他不自觉的散发着疏远的气息，这一刻，她明白了儿时的那段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就在几日前，那个卑鄙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他们之间的阻碍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而是不再倒流的时光。想着，她自嘲的一笑，不再看他，只是自顾道：“住在这里也有些日子，明日我就回镜花谷。”说完不等身边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的人卸下了疏远的表情，似寒星般碎璨的眼眸随着她的离去暗淡起来……
第二日一早，向老王妃道别后，端木蓉独自一人离去，躲在角落处的一道身影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怔在那里，久久不语。那一年，他二十四岁，她十八岁，两人的命运就向交叉线一般，再一次错过……

再解决掉跟班后，端木蓉心情很好的来到洛阳城东一间看上去不怎么起眼的茶馆，刚进门就被小二引到一无人坐的角落处，她点了一壶茶，便观望了一下四周，只见周围都是些年纪较大的老头，或聊天或专注的看着不远处台上正演着的这一折戏。虽然不明白颜二哥为什么约她在这里见面，但既来之则安之，想着便不再纠结，悠闲的轻抿口茶，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台上的戏，一边腹黑着此刻某人在工作的情景，消磨无聊的时光。过了好一会儿，台上的戏已近尾声，还是没见来人，她有些担忧扫了一下四周，不经意间在扫过台上的一刹那，突然瞥见最边上那一排为戏配乐的师傅中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因为是在最后一个，又有红色的帘幕做阻挡，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细细的观察着手中拿着稽琴（二胡），专注拉奏的颜路。只见他还是如三年前那般穿着一袭钩着银边图腾的紫衣，腰间是一条银色紫边的系带，而这里没有挂着任何玉佩等饰物，只有一条系着小小银链的迷你钥匙，看起来是什么纪念之物，好像从她认识他以来一直没有离过身。不过即使有好奇之心，她也没贸然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自己的秘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身影，心中一痛，这两个月来努力想要忘记他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做到，想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蓉妹，久等了。”颜路在下台后匆匆赶来，面上有着愧疚和再见面时的欣喜感慨，唯一不变的是脸上那安之如怡的微笑，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端木蓉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笑着的调侃道：“想不到颜二哥还会稽琴，只是颜二哥躲在这里是悠然自得，但外面那些人恐怕要找疯了吧！”作为上任获胜者恐怕那些参加比赛的人急着找他贿赂吧！
果然颜路一脸苦笑，但瞥到她挪揄的表情，笑骂道：“小丫头还懂得挖苦你颜二哥了，既然知道我是评委，还不来巴结巴结。”
“可不，我这不是巴巴的等着颜二哥来照顾照顾小妹我。”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不过真没想到颜二哥还会拉稽琴。”
“三年前我曾在洛阳城郊碰到一拉稽琴的师傅，当时就兴学来潮的向师傅学习，前几日来到洛阳后，再次拜访师傅后，正巧碰到一戏团请求师傅帮忙，师傅便让我去了。”颜路缓缓解释道，“等圣医大会后我带蓉妹一起去拜访吧！”
“恩。”端木蓉点了点头，又道，“听阿雪说你到南夏国去了。”
“恩，前些日子去游历了下，学到了一些前所未见医治方法，增进了不少医术。”说着两人又开始聊起医术心得和圣医大会的情况，他还介绍了些南夏国的民风等，一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走出茶馆，漫步在回客栈的路上。
“我就住在那间茶馆里，蓉妹有什么事，到那找我就行了。”
“这么个隐秘的地方都被颜二哥找到了。”两人说笑着挤进人群中，可能这时是众人赶着回家的时间，走在道上的人行色匆匆，时不时的会被撞着，被颜路护着的端木蓉不经意间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地上，熟悉的饰物映入她的眼帘，这小小的银链是颜二哥一直佩带在身上的，想着，转身想要捡起来，却不料此时一辆快速急行的马车正朝这里驶来，路上的行人都慌忙的躲开，刚捡起银链的端木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近在咫尺的马车，一时呆怔在那里。
“小心！”颜路轻功上前一把她拢入怀里，一手扶住腰间，又一飞身躲到街道一旁，低头安慰道，“蓉妹，没事吧？”众人看了场现实版的英雄救美，正小声议论着。
端木蓉点了点头，其实她刚刚已经银针在手，想着又把银链递给他：“颜二哥你的东西掉了。”
颜路并没有接过来，只是神情复杂的看着那条银链，又看向她：“为什么要捡回来？”
“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这饰物这么精致，我看到你一直带在身边的。”
看着她眼里真诚的眼神，他突然释然的一笑，不动声色的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一手附后，一手轻轻的撩开她额前的散发，低头柔声道：“这东西早就对我没有意义了，既然蓉妹喜欢就送给你吧！”

第二日一早，端木蓉就先到了圣医堂，整个厅内用一个个屏风挡开的坐位，有点类似于科举考试的试堂，第一轮主要是考基础的功，各比试的人须在一柱香的时间把面前的十种药材一一辨出，并且写出两两组合，或多种组合后可以治的病，以淘汰的方式淘汰出写的最少的几人。这一次参加比赛的人差不多有二十几人，并不算多也不算少。
她到时厅中已经到了大多数人，有些在交流，有些沉默的坐在椅上不语。端木蓉一直默默跟在师父身边，虽然她的师父薛蕴是曾经祁东国有名的大夫，更在当时被封为祁东第一美人，而这一次只有端木蓉一个人来，所以众人只是悄悄打量了一下这位不知名的新人，并没投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