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纪蝎不停的喝凉水。
喝了吐，吐了继续喝。
直到身体从里到外都在透过丝丝的凉气。
她问我说她触摸起来有没有像一具尸体。
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穿着脏兮兮的婚纱披散着干枯的头发站在堆满植物的阳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整个城市。
裸露的皮肤上起着细细的小疙瘩。
我看着她，既陌生又熟悉。
纪蝎看我不说话，笑着转过身，眼睛里盈了满满的委屈。
我把纪蝎的手放在她的胸口说，纪蝎，你摸摸这儿，这儿还是暖的。
纪蝎眼神放了空，手指在胸口上画着圈。


烟。
纪蝎常常抽烟。
她有时会把抽了一半的烟温柔的插进鱼缸里，用力的按在鱼身上，把细长的指尖嵌近鱼的鳃里带出一抹鲜艳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说，她喜欢让鲜活的生命在她的手里停止挣扎抽搐死去。就像她的这里一样。她指着左心口。
我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束开的特别繁盛的非洲菊。
我发现纪蝎是在卫生间的角落里。
她蜷屈着身子，散着乱糟糟的干枯的头发。在浴缸边抽烟，窄窄的夹角禁固着她。
让她不想，便不得动弹。
她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根爱喜。灰蓝色的烟雾在她的头顶像一场宿命似的盘旋不散。
她看我，五官扭曲在一起说，疼，疼，疼。
然后她不住的咳，踢开周围满满的烟头，抢过我的花，深深的嗅了嗅。
跳进浴缸。溅出大朵的水花，湿了她白色的衬衫。
我看见她的后腰上，纹着一只蜷缩的蝎子，像她一样。


臾生。
第十个月。
纪蝎泪流满面的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我无措的看着她使劲在空中摸索，然后说，睡吧。
纪蝎蹲在花色的地板上抽烟，橙色的火光在冰冷的空气里小心的闪烁。
她说，听着，我给你讲个疯子和傻子的故事。
你听好了。

疯子，傻子。
她爱他，爱到死。
纪蝎狠狠吸了口烟，继续说。
她累，累的没力气爱。
她气，气他不知道爱。
她烦，烦别人不停的叫嚣着说爱他。
爱他如履薄冰。
就像在没有海棉垫和保险丝的钢丝上舞蹈，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不是每个我爱你都和我们分手吧一样简单。
中间隔着从天堂到地狱一样的路。
然后，她就开始放弃。
他让她滚，她不知道是不是气急败坏。
当然，她不是好女人。
纪蝎神色里充满了无地自容的委屈。
她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
她为了他，放下高傲自尊。
她为了他，放下所有朋友。
她为了他，变的易怒，善变，不安。
她为了他，倾尽所有。
然后，以幼稚为由放了他。
纪蝎死命咬着嘴唇，苍白的唇被涂上一层妖异的红色。
他像每次一样乖乖听话，傻傻的说了好，说了你滚。
就，没回来。
她像疯子一样，紧紧攥着被子，又哭又笑。
从2011直到2012。
完了，说完了。
不是我。
纪蝎重复。


西藏。
纪蝎收拾行李。
她要去西藏。
婚纱，混色毛衣，长裙，
POLO衫，太阳镜，相机，
鱼骨项链，巫毒娃娃
还有一把铜制雕花藏刀。
她看看我笑了笑说。
嗨，送送我吧。
月台。
她扎起风尘仆仆的马尾。
穿着白衬衫。
一路上不停的蹦蹦跳跳，像未长大的孩子。
她拉着破皮掉漆的箱子站上站台。
火车开来时，她喊我。
我转过身。
她说，嗨，你猜我还爱不爱他。
我低下头正要回答。
突然的视线模糊，左胸口开始空洞洞的疼，疼到一个字也吐不出。
我捂着胸口蹲下去。
无助的呜咽。
红着眼，像迷路的兔子一样。
追着绿皮的火车跑。


刺心。
我说，滚开。
她们他们退出去。
她们他们说，纪蝎，你还没好。
她们他们叹气。
然后，我心口灼灼的疼。
我扯开衣服看见左胸口刺着一个名字。
一个男人的名字。
不远不近。
刚刚好的，在心上。


末。
我听那些白衣服的人们每天站在我的房间门口说什么，一个女孩怎么会突然疯了呢。
她们他们偶尔会来看我，她们他们都唤我，纪蝎。
虽然我不叫这个名字。
我在等纪蝎。
等她回来问我那个问题。
还有，偶尔。
我每每看见心口上的名字，就会偷偷的心疼。
还有呢，
我偷偷的梦见纪蝎。
梦见她站在西藏的平原上大喊。
臾生，十月。
臾生，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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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