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えない》
赤司中心|奇迹世代
文/碎花
ED：花冠-天野月子
帝光中学体育馆。
刺眼的灯光像是探照灯一样倾斜而下，仿佛是要将站在场地中央的人照个通透，地板上一片惨白。现在天色已晚，隔着钢架结构与钢化玻璃勉强能够看清暮色，绛紫色的火烧云在地平线处几乎直线。
“我最后说一次。”赤司的声音总是那么不温不火，在空荡荡的体育馆中回响。这样平和的嗓音能几乎完美的掩饰这个人可怕的内在。“你是赢不了黄濑的，对于自尊心高的你来说，退部只是时间问题。”对面比他高出了不止一个头的灰崎咬着牙压抑着极度的愤怒，缓缓地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赤司满不在乎地瞟过他狰狞的脸色，理了理衣领。对方愤愤地盯着他的动作，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他的耐心早就被灰崎耗尽了，从灰崎加入篮球部开始，部里的预算就有相当大一部分用在了被灰崎打伤——或者是比赛中，或者是赛后——的人的医疗费上。平时在队里，灰崎经常找出各种理由缺席，丝毫没有把赤司制订的训练计划放在眼里，不仅如此，他在队员中挑拨离间，几次三番在球场上对抢断他球的对手实施暴力。只是对于这一切，赤司都是默默地看在眼里，然后在心里记上一笔。对于这个人的人品，他已经摸了个透彻。——灰崎不断地暴露自己的弱点，总有一天会被过去的自己吃死。
赤司对于灰崎是否接受过良好的家教毫无兴趣，会继续用这个人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有着相当高的天赋，而能代替他的这个人暂时还没有出现而已。而现在，赤司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人选，就像他当初用这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洞穿黑子哲也真正的实力一样。黄濑凉太，新晋队员，潜力深不可测，对篮球有着非常高的兴趣与执念，只是现在还欠点火候，如果能在自己的手下略加训练，“奇迹的世代”将会迎来又一个新的巅峰。
所以，既然灰崎这种人已经发挥了他全部的光和热，那么现在赤司的烦恼就是找个理由让他退出；所幸的是，灰崎很给他（前任队长）面子地在“黄濑凉太的女朋友”这个问题上给濒死的自己补上最后一刀。
灰崎似乎绝望了，他胃痛似的蹲下来抱住自己。赤司微微地眯着眼，俯瞰下去。此刻的灰崎看上去似乎黯淡了一层，仿佛是在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忏悔一般。
——尽人事以待天命。
赤司突然想起了绿间经常说的这句话。良好的家教使他即使不情愿也要将足够的礼貌保持到最后一刻。就如同所有的日本人一样，赤司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当然，作为补偿，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在能力范围内做到。”
意料之外的，听闻此话，灰崎猛地把头抬起来：“可以吗？！真的可以吗？”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认真，眼中闪烁着灼目的光芒。
呵。
还真有这种死不要脸的家伙。
赤司在心中短促地笑了一声。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不都应该慌张地摆手说不用了承蒙您的照顾吗？
然而灰崎的眼神越发热切，赤司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家伙既然这么认真，那么就答应一下应该也不是坏事。
毕竟，他不相信一个落魄的前篮球运动员能对正如日中天的奇迹世代做什么。
想到这里，赤司相当温和地笑了笑。
“当然是真的。”
“我不承认黄濑凉太。”灰崎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冷峻，“我要求带上我的两个朋友，和你们来一场三比三。”
“如果我们赢了，你就会心甘情愿地退出是么？”赤司转过身，不含一点感情地接道。“有意思，赌上尊严的告别赛啊。”
“接受吗？”


+++
“听好了，今天训练过后我们要和灰崎进行三比三的斗牛赛。”在更衣室的时候，赤司提起这件事。“由于关系到奇迹世代的将来，我要求所有人都要留下来观战，没有任何理由离开。”
“灰崎？呜哇好恶心的感觉小赤司我能不能——”
“闭嘴凉太，那家伙点名要你。”
“是吗？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如果那家伙耍诈怎么办？”绿间推了推眼镜，难得的掺上了一丝忧虑。顺带一提，他今天的幸运物是粉红色镜框。“比如中场的时候把黄濑的裤子扯下来什么的。”
“小、小绿间……”
“似乎有点过分呢绿间君。”
不过赤司对于绿间一针见血的分析相当满意，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灰崎再怎么恶劣也不会那样做。”
“第一，这是告别赛，无论胜负与否，他的结局都只能有一个。第二，即使他真的耍了什么手段……”赤司漫不经心地看了黄濑一眼，黄濑凉太莫名觉得一寒。
“那也只能庆幸我们不会再和这个人合作了不是么？”
“喂赤司，”前一秒还在翻看写真集的青峰大辉发话，“现在这个时候能确定一下上场队员吗？我有点担心这个人啊。”他朝黄濑那边示意。
“咦小青峰你是在关心我——”
“闭嘴！”
“那太好了，有人主动请缨。”无视两人，赤司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为了拉开分差尽快结束战斗，我们得来一场闪击。哲也和敦首先排出，而考虑到灰崎的位置，我们的两个前锋都必须上场。”
“首先是主角，小前锋凉太。”
“然后是负责得分的大前锋，大辉。”
“最后由我来辅助你们，不过不到关键时刻我绝不会投篮，听明白了吗？”
赤司满意地环顾着沉默的四周。奇迹世代当中的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天才，他的能力就是把除了身高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的他们发掘出来汇聚到一起，以自己的方式加以精心栽培，绽放出他们应有的最耀眼的光芒。这是一支不败的队伍，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人名叫赤司征十郎。
“还有……要一起品尝胜利的滋味。”


+++
太弱了，太弱了。
风声急促地扑在篮球上，撞成碎片。那个叫橙次的居然在分神，利用这个空当，赤司将球打给他旁边的黄濑，篮球在黄濑的手上转过一个凌厉的弯，直接命中篮筐。而橙次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剩最后七分钟。7：23。休息三分钟。”
“可恶！！橙次你这家伙好歹给我看清楚啊！！”
“你以为是我不想抢断吗？！那个矮子的动作谁看得清啊！”
“谢谢。”
赤司冷着眼旁观。伸手接过紫原递过来的水拧开。
太弱了。
太弱了。
连一半的力量都不用发挥出来就可以拉开理想的分差。
……所以有点奇怪。
按照灰崎的性格，这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虽然绝对赢不了，虽然最终都是会被自己清除出部，但作为尊严之战，他肯定不会用一个随便的分数来敷衍自己。那是篮球运动员的耻辱。他那天如此认真的请求自己，难道是一个笑话？被他耍了吗？还是说这就是他要的结局？那么他真正的目的……不对。不是篮球。
是黄濑。
他绝对是想对黄濑下什么毒手，比如说铲断他的腿之类的……也不是没可能。而由黑子得出的“黄濑君的智商是长在脸上的。”这个结论，黄濑即使想到了这一点，也没办法防住。
他一仰头，把水灌下去，侧脸形成漂亮的伏线。
正当此时，赤司意外的捕捉到了灰崎看向黄濑背影的眼神。那里面混杂着仇恨，嫉妒和深深的怨艾。
——果然是这样吗？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灰崎。
既然被发现了，就来试试吧。
我会给你真正的惨败。
下半场开始，赤司明显感觉到了他们战术的变化。
先是作为前锋的灰崎不停的挡在自己的面前，避免自己把球传给黄濑。尽管只要把握好时间黄濑就有机会抢篮板，但为了保险起见赤司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将球打向青峰，就技术上来说，早已是正式队员的青峰也比黄濑可靠，黄昏中他的肤色也起到了障人眼目的作用。总之，以灰崎为首的三人小队（橙次，白井）与帝光奇迹世代的小队中不可挽回的分差越来越大。而到最后，灰崎已经放弃了什么战术，他仍然不停地挡在赤司与黄濑中间阻碍传球，似乎只要赤司不能将球递到黄濑手上他们就不会输似的。
最后一分钟。
“如果能把对黄濑的仇恨化作对篮球的执念的话……”
低下身，赤司轻蔑地一笑，利用球场的弹性将球顺利地从灰崎的胯下传给黄濑。黄濑站在三分线的位置，准备用这个半场投篮来结束比赛。背对自己的灰崎紧绷了全身的肌肉，压低身子开始向后退——
“我还真是想夸你呢……灰崎……诶？”
灰崎的移动速度突然加快，他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大幅度地摆动着胳膊，由于身高差，此刻以常人无法想像的速度靠近赤司的他就像是巨型的山峰一样压过来，赤司有些惊讶的往后看去————
…………！！
居然是栏杆！
灰崎摆动手臂的幅度太大，左右两边都被他生生地堵住了。
……毫无退路。
冷汗湿透了赤司的全身。暗红色的瞳孔渐渐放大。
原来一开始的目标……？
然而他的身体却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动也动不了。
原来那个眼神是骗我的吗？
被耍的团团转吗？
是我弄错了吗？
我弄错了吗？
是我的错吗？
要输了吗？
……视线好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在……变白呢……大辉，在喊着什么………大家……站起来了吗……明明比赛…灰崎的手肘……不甘心……第一次慌张……朦胧的雾气……还没有结束。
仇恨。
混乱。
灰暗。
乱麻。
不要。
恐惧。
手肘。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晦涩，呼啸而过。
在剧痛抵达大脑之前，赤司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句话。
——尽人事以待天命。
接下来是……
“——————————赤司————！！！！！！！！！！！！”


+++
“手肘正中左眼瞳孔，那孩子。”
“诶诶真的吗？你说的是刚刚住院的那个红发的孩子？”
“是啊……被他的朋友抱进来时候满脸都是血诶，我都被吓了一跳。”
“哎哟我亲爱的护士长，你见过的血还不多吗？快说说他的情况啦快啦快啦——”
“瞧你这春花四溅的小样儿！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吗，至于不？”
“嘻嘻被你看透啦……”
“似乎是被什么钝器击中的啦，好惨的，视神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能不能看见还是个问题呢，即使万幸保住了一只眼睛，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啦。”
“听起来好可怜啊！真是可惜了啊，那张脸。”
“喂……你就是因为别人长得好看才喜欢的吗？听他的朋友说似乎篮球也打得很好呢。”
“那个朋友？”
“记不清啦……没什么存在感，总之我是第一次看见初中的小男生露出那种神色啊，明明是个挺清秀的孩子，坚毅的眼神配上快哭的声音真是好萌呢~”
“是说他的朋友们看起来都要疯掉了吧，我还记得那个挺高皮肤挺黑的一进来就拎着主治医生的领子怒吼说要最好的治疗师呢。”
“高野医生都被他吓得说不出话呢……有这样的朋友真好呐。”
“只是有可能再也打不了篮球了呢，那孩子。”
+++
“赤司君。”
“我没事。”
空白。
“呐呐小赤司——”
“没事。”
混沌。
“……赤司。”
“嗯。”
想吐。
“小赤……”
“还在。”
……以及无止境的黑暗。
只有黑暗。
只有黑暗。
只有
黑 暗。
赤司抬起左手，摸到了脸上厚厚的绷带。
奇怪。
为什么会如此冰冷？
明明是如此柔软之物……啊。
他完好的右眼没有焦距的盯着医院几乎要叫人窒息的白色天花板。那里有一小团污渍，是眼睛的形状。脑子里就像这墙壁一样空白，他甚至记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自己一醒来就躺在这个地方，接受着他最讨厌的束缚。
只记得呼啸而过的风声，和一片白色，以及后来的黑色。
不同于那个广场上明亮的黑夜，这片黑里根本就没有光源。像是在深海中，是那样的幽寂，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一点声音传递给你。而光线永远不能透过乌黑的海水。
如果海水不能反光，那它就是漆黑的。
漆黑的死水。
仅此而已。
“哲也……。”
“是。”坐在板凳上的黑子平静地看着平躺在床上的队长。绿间把脸转了过去。紫原低下了头。
“直说吧，我的情况。”声音有够沙哑的。他自嘲的笑笑。“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左眼被人体最坚硬的手肘击中。瞳孔和视网膜以及神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单目失明。为了防止视网膜脱落，请再也不要做打篮球这种剧烈运动了。后遗症高野先生没有说。”
“小黑子！不要说的那么直接啊……”
“黄濑君请闭嘴。这里是病房。”
“果然是你的风格啊，哲也。”赤司把手背放在隔了一层绷带的左眼上。
沉默。
“赤司你……真的没事吗？灰崎那家伙我已经教训过了，我和绿间，还有紫原、我们——”
“没事啊。大辉，我真的没事。”
——果然是你的风格啊，哲也。
“真是……一点念想也不给我留啊。”